再次来到朦胧的意识世界之中,灰界茫然的行走着,面对这仍未熟悉,似乎无限延伸下去的黑暗世界,他依旧无法明白身处其中的含义,镜面般反射着自我身形的地面怎样都无法看见尽头,而周遭以烟雾的形态不断翻滚的黑暗似乎比以往更加激烈。
“比想像的更加强大吧?我的主人啊。”
金属摩擦所带来的响动从黑雾之中传来,被黑暗所缠绕的阴影发出了它扭曲的声音,像是在嘲笑灰界一般,而借由他的发言,灰界模糊不清的意识瞬间清晰了起来,并且头一次意识到,在现实世界中受到的伤害似乎并不会反映在这里,完好无损的肌肤,平稳的呼吸以及心跳就是最好证据。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那个女人唯独没骗你的事就是说这个了,被你遗忘的“力量”……它就在这里,就在你的面前。”
好像灰界根本不存在似的,阴影中传出的低语一如既往顾自的说着些无法理解的……
你那沉眠于遗忘牢笼之中的力量。
( )不久前所说的话开始浮现出来,灰界随即回想起在自己的身上所发生的事。
即使眼球无法看见位于其后的颅内,但他能够清楚的认识到,不详的低语以弥漫在这意识世界中的黑暗形态覆盖了他的大脑,紧随而来的是贯穿了每一寸皮肤与筋骨的剧痛,仿佛是生铁制成的尖刺要从遍布其中的血管中刺出一般,这阵激痛甚至已经让感官陷入了不正常的停滞,不断在毫无感受与痛彻心扉间切换着,活动手指,手腕,任何一处肢体都变的无比困难,与其说像是被谁操纵了,还是以“被塞进了位于身体里的另一具身体”然后在腥红的视界中看着它如饥似渴的挥舞( )赋予自己的奇异大剑比较合适。
“难道……你就是……?”
即使无法看清表情,甚至无法确认面前的阴影是否真的拥有一张能像人类一样做出表情的面孔,但灰界能够感受到,它露出的险恶笑容,随后,在心头萦绕已久的低语轻易揭开了自己的真正面目。
“没错……没错,我正是只存在于那女人的描述,以及此处“牢笼”之中的“力量”,那个存在意识的延伸,亦可说是你终将接纳的……你的神名。”
黑雾在短短的一瞬间全部褪去,而在这无光的黑暗中,灰界通过眼球以外的某物得以感知低语的真实姿态。
缠绕着憎恶与凶暴的身姿让人望而生畏,通体望去,那是与( )的礼服,镰刀,自己的剑有着同样色泽的纤细铠甲,而像是反讽一样有着无数华美的雕饰,剑刃般锋利的金色边缘散射着钢铁望尘莫及的反光,以及刻意模仿某种未知生物的造型,一切都像是为了向人们昭示这华丽铠甲与那些事物同样,绝非人造之物,之前就曾见过的手甲不再局限于手臂,而是覆盖到整个似曾相识的躯体之上,甲胄间的贴合严密到没有任何可见的缝隙,仿佛这铠甲是与穿着它的存在最开始就保持着融为一体的状态,尖锐的爪尖就像野兽那般张开并不断抖动,关节的连接处也随之吱吱作响,那模仿着异形之物的头盔里仍然只有一片黑暗,而它的手脚、背后,全部经由铸有细小尖刺的锁链,被连接到因为插入的铁楔而略微碎裂的镜面大地之上,每一根铁链都使他寸步难行,可同时锁链又为被束缚者试图前进的步伐所紧绷。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是你这样……!”
无法改变的是,自己刚刚确是在低语的操纵下才得以从安琪没有间歇的攻击中幸存下来,可即使知道这一点,望着面前这副散发着比大剑更甚的邪气的铠甲,灰界的心中便不会泛起哪怕一丝感激之情,唯有源自灵魂深处的厌恶不断上下起伏。
“你总有一天会察觉到,没有我,自己便一无是处,我可悲的主人啊。”
灰界能够看见,化为实体的低语在它古怪的头盔里对着他露出了饿兽般的狞笑,金属摩擦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黑暗世界中突然响起的一段熟悉的对话将灰界的意识一把拽回了现实。
出血太多了,我身上带的这些不可能……哇靠这可咋整!?只能……医院……!?好像没辙了,那我……总之先送……不然他……
感受着耳边无法连成一句的对话,以及血液重新充斥在眼球中所带来的轻微痛楚,灰界睁开了他的双眼,在仍显得有些鲜红的视线之前,灰界惊讶的发现余伏正低着头,用一小卷绷带围起出血的伤口,华昼正在远处,抓住头发苦恼不已的和余伏交谈着什么,而暮在停稳摩托后则朝着远处的小轿车方向走去。
“应急处理大概就这样,但能撑多久就不好说了,不想让他死的话就老实送去医院。”
“你当我不想吗!?可现在哪还有不在那些家伙掌控下的公共设施了??我的能力只有在他醒着的时候才有用啊!而且一堆乱七八糟的登记又该咋整???”
“个人信息这个倒不用太麻烦,我自有办法,既然如此就赶紧拉过去吧。”
“你丫听不懂话吗!?就这么把他送过去跟直接送到异对局手里有啥区别!?”
站起身来的余伏捡起手边剩余的绷带卷,取下一小段擦了擦他粘上了灰界的血的手,随意的丢在地上后走到路边点燃了手中的香烟,直到几秒后,一个不经意的低头才使华昼察觉到灰界已经醒来,并立刻弯下腰将他扶着坐了起来。
“噢噢噢!!!还活着!!!怎样怎样?没事……没事才怪了吧。”
“啊……还真是……”
“不过既然醒了就好办了!等会就让暮把你拉去医院,你小子到底是觉醒了怎样的能力啊……”
望向在远处的小轿车周围检查地上那些可疑的黑袍尸体时,不自禁捂住了嘴的暮,华昼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怎样愚蠢的错误,立刻跑了过去将她推到身后,说道。
“你先过去看看那家伙的伤怎样吧,这边我来。”
“啊……嗯,多谢了。”
拍了下华昼的肩膀以示感谢后,暮走向了勉强坐在地上的灰界身边,随后蹲了下去。
“抱歉,看样子是来晚了。”
暮的眼光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歉意,她没有选择直视灰界仍有些充血的眼睛,而是看向了马路的另一侧。
“( )说是要我们来这里救你之前提到过的那个女孩来着……她人呢?”
“我……我没能守住她,她被之前的那个……白色的( )抓走了。”
身上如灼烧般的痛楚与悔恨交织在一起,使灰界咬紧了牙冠,不甘的看向明绘被抓走的那个方向。
“白色的( )?之前地下设施的那家伙吗……不管怎样,你已经尽力了,等会我会先把你送回市里,剩下的就交给我们……”
不经意间,暮的眼神再次飘向了在轿车旁围成一圈的尸骸,以及弯着腰尝试调查他们身份的华昼,随后才压低了声音的向灰界询问道。
“那些……是你干的吗?”
“不……怎么可能啊……我到这的时候已经是那样了,应该全都是那个……白色的( )干的。”
听到灰界的回答,暮悬起的心才放松了些许。
“那就好,毕竟如果轻易的手染了人的鲜血,大概这一生都很难从阴影中挣脱出来了。”
暮的话音未落,轿车那边就传来了华昼毫不遮掩的咆哮。
“粘手上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什么玩意黏糊糊的???切的这么乱七八糟的以为是在做菜吗!?”
“……也有不会那么想的笨蛋就是了,不过得快些离开了,刚刚快到这的时候我们就看见有从这边过来的出租车,那速度八成是看到那些……尸体了,异对局找到这里也只是时间问题。”
将停在远处的摩托推来以后,暮帮助灰界艰难的爬上了摩托的后座,带好头盔后便立刻翻身上车,发动了引擎。
异对局所属某设施,办公室内
“所以说给我说清楚啊!带我去那什么总部是要做什么?什么是采集数据?!”
再次将父亲伸来的手向一旁拨开的明绘,消磨殆尽的耐心已经不再让她感受到不久前的那份思念,因为面前的这个说着完全理解不了的术语与词句的男人,已经无法与印象中的那个温柔可亲的父亲联系在一起,即使他仍殷切的表达着对明绘的关心,可那对她来说也已经……
“……”
看着明绘如此激烈的反抗着,明付显得有些欲言又止,心爱的“女儿”无法理解自己,再加上任务所带来的紧迫感,已经让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几经思考后,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法在此之上继续隐瞒下去。
“我真的……尽全力阻止事情变成这样了,可高层已经知道教会发现了你……我给你看个东西吧,虽然这么说很对不住你,但看完之后你应该就能意识到自己……对于人类而言有着怎样重大的意义。”
说着的同时,明付攥紧了他的拳头,变得有些懊恼的眼神不自禁的移到了明绘一旁的地面上。
“哈……?”
短短一瞬,明绘开始觉得父亲已经堕入疯狂,可唯独这一点她实在没法怀疑,一直以来他都是理性而冷静的男人,从不会说一些毫无根据的话,自己可能也正是因为遗传了这份特性才能如此平淡的去看待世界吧,而这样的他居然将自己和人类这个过于庞大而复杂的词联系在一起,不是说身份,好像是将自己作为与那个词对等的什么别的事物放在了天秤上进行比较。
轻轻推开明绘后,明付坐上了办公桌后的椅子,开启主机后用鼠标点开了异对局的内部档案,抽出键盘一气呵成的输入了专属于他的权限代码,随后,他示意明绘到自己的旁边来,即使不那么愿意,但明绘还是选择了暂时性的顺从,走了过去。
“α队以到达指定目标区域,发现目标,正尝试进行接触。”
小型音响如实播放着来自显示器画面中的声音,而画面正由一片黑暗开始了变化,不断摇晃的镜头对准了佩戴者持于胸前的步枪,以及在空中盘旋的直升机和其他不断通过滑索从上面滑落的士兵,他们一同朝着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行走着的某个模糊人影跑去,紧接着,画面毫无预兆的结束了。
“摄像机就位,开始测试关于342号实验体所持有的特殊能力。”
几道白色的光柱照亮了陷入昏暗的画面,在其中心处有一位身着拘束服,披头散发的年轻女性,因为镜头位于她背面上方的墙壁,故而无法看清她的面容,但明绘却难以忽视她源自身上的一些既视感,下一刻更多的灯光亮了起来,已经足以让人看清那位女性身处的场所,一个四处都被工业钢板所包围的规整空间,而每一侧的钢板上方都有一个镂空的玻璃窗口,人影正在其中来往。
“481,264,643,467号实验体,请立刻开始攻击342号实验体。”
钢板房间里,从角落中走出的形态各异的人影逐渐开始包围那位年轻的女性,下一刻,他们的眼中闪烁出的光芒不禁让明绘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那正是与之前看见的灰界的眼中相同,电影特效般的黑金色。
紧接着,从手中燃起的火焰,从地板刺出的尖刺,凭着人的双足绝不可能做到的弹跳力做出的突袭,以及瞬间消失后凭空出现在女性背后的人影,一同朝她袭去,从画面上来看,他们的攻击似乎已经触及了那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女性,可就在下一刻,火焰从掌中熄灭,尖刺化作尘土散落一地,凌空飞起的人狠狠摔在了地上,而瞬移到女性背后的也难以置信的环顾起自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丢失了一般。
于此同时,不曾移动过分毫的女性似乎做出了什么举动,让紧盯着她的四人露出了惊恐万分的表情。
火焰、尖刺、跃起至接近天花板的高度后使出的飞踢,以及突然消失后出现在某人背后的行动模式,这大概就是他们惊恐的理由。
她完全按着刚刚自己遭到的攻击顺序依次使出了那些攻击方式,无论哪一步都被再现的淋漓尽致,手中燃起的火焰比起原使用者的那一抹似乎烧的更为炽烈,然后有条不紊的投向了他,如果他躲闪的再慢一点可能这个房间里的光源就会增加了,撕裂了地上铺设的钢板刺出的土石混合物也显得比之前更加锐利,将那个可怜的使用者一路逼到了房间的角落,而呆立在原地的那位则被这带有强大惯性的一记飞踢直接踹到了墙上,不省人事,使出瞬间移动的实验体即使再怎样努力的再次将自己传送到女性的背后,在他的努力得到结果前,后者就已经出现在他的背后,使出一记干净利落的手刀将其击晕,或许明绘无法察觉到这一点,但当时身临其境的,这些被称作“实验体”的祭者以及一旁的明付都很清楚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的通过献上“祭品”而得到的“能力”,毫无理由的消失了。
而明绘在切换了视角正对着那位女性正面的镜头前,仿佛是在凝视镜面一般,看见了黑金色的光芒,以及她最熟悉不过的,那副属于自己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