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快速度登上楼梯的众人,顾不上去在意楼梯间那些破碎的扶手与地板上的碎片,直奔传来声响的二楼,值得庆幸的是,所有房间的门都大敞着,到达二楼的瞬间,暮就率先看到了跪坐在一扇同样失去了玻璃的窗户下,低着头一动不动的夕茉。
“在这边!”
在暮的提醒下,其余的人也发现了正在正对着楼梯口的房间里待着的夕茉,不过暮已在他们之前率先跑向了那里,可就算暮已经进入了她所处的这一片狼藉的房间里,夕茉也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回应,好像在那里的根本不是夕茉,而是一尊仿造她的身形雕刻出的,冷冰冰的石雕,她甚至连呼吸时身体自然产生的上下起伏都不再拥有,仅仅是持续跪坐在这乱糟糟的地板上,见此情形的暮自然是对此感到无比担忧。
“夕茉……?到底怎么了?稍微冷静一些吧,我们就在这里。”
哪怕只是在到达这里的一个小时前,若是那时的夕茉遇上同样的情况,她绝不会,应该说她迄今为止从未像这样冷漠的对待过任何人,小心翼翼的垫着步子走的更近了些的暮本打算再耐心的等待一会,以此来给夕茉更多时间去完成只有她自己知道是什么的事,但当暮连她呼吸的声音的都不再听见时,她终于无法克制心中的忧虑,朝着夕茉伸出了手。
可就在伸出的手从身后触及夕茉肩膀的一瞬,暮眼前的世界,沉沦于完全的黑暗之中。
现在的时间是二零二九年,九月二十六日,自那起只能说是不幸的事件发生已经过去了五年零五个月外加二十五日,“獠牙”也解散已久,不过,就算是没有我们,白鹭也带领着异常现象对应局,带领着全人类战胜了威胁世界的“异常”,至少现在确实如此,祭者的数量日益减少,TL也被成功的压制在废弃区域内,虽说在我看来这进展未免过于顺利,但事实就是事实,无可争议。
过了这么多年,我总算是下定了决心,回到引发这一切的那个地方去弄清楚……
悲鸣愚者事件的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一天,我在别的市区负责指导工作,所以我没能和白鹭一起去J市,当我知道事件发生的时候,那里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地狱。
“獠牙”被解散之后,我的权限也随即被完全撤销,甚至和其他人一样,落得个“准许提前退役”这样冷淡的结局,悲剧降临在那本该美好的一天后,一切都改变了,无论是那家伙,还是白鹭,我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一定与那家伙带回来的女孩……与槿有什么关系,可现在,那两人早已不知去向,连无日之昼也不知道被丢在了哪里,就算想问白鹭也根本无从问起了,这么多年,我尝试过所有可能的渠道想与他取得联系,哪怕只有一次也好,我想跟他谈谈,可他简直就像是在故意回避我一样,可能强制让我卸任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吧。
或许我还处于监视下,但我已经无法忍耐,这五年,每一天我都活在疑惑与自责中,应该说站在同样的立场上我认为很少有人能不去这么想……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为什么没能阻止那样的事?
我联系上了以前的同伴,他表示很乐意用他的私人飞机载我去J市遗址附近,剩下的路就得我自己想办法了,毕竟那里早都是禁区中的禁区,别说是在地面上找到一条相对安全的道路,空中都还不一定是绝对安全的,谁也不知道那些特殊TL是否还霸占着空域,让我有些羞愧的是,即使我用的是“去吊唁没能撑过来的那些人”这样不能再假的借口,那个人也欣然答应了我的请求,显然,他明白我去那里是为了什么。
我准备了我能准备的所有物资,明天……现在已经是明天了,总之到了早上,他就会在机场等我,可能的话,我希望我能从那魔境中全身而退然后在右边的这一页上写下我的发现,但就算不能,我也会用自己的办法把真相留给这个世界,只为我即今为止坚信的一切。
报告到此结束(涂改),真是,这个老毛病也差不多该改改了。
特别行动队“獠牙”副队长(前)上尉艾缡
2029年9.26日
盖上了专门用来写日记的中性笔的笔帽,合上日记本,艾缡细心的将其全部收进桌子下面的抽屉里,然后对着一旁的镜子再次确认自己的仪容仪表,她久违的穿上了一直收在衣柜里的黑色制服,只不过有些违和的是,上面有不少没有粘上标识的魔术贴,只有左胸的魔术贴下方,以及背后本身就和衣服连为一体的异常现象对应局简化标志能够说明制服的所属,镜子里的她看起来精神饱满,为了今天,近几个月她都对自己进行了严于以往的训练,作息也完全恢复到作为特别行动队队员时期的状态,现在的她甚至有充足的自信只凭自身力量和一头中型TL正面作战,只不过,这样故意让自己身处险境并不是艾缡的风格就是了。
用已经带上战术手套的手捋了捋因为长时间的静坐而有些交缠的侧发,她能够确信自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于是拿起了早就放在沙发上的沉重背包,关上灯后走出房门,不过,在打算关门的前一刻,她还是稍微回头看了一眼这间生活了几年的暂住地,最后才关上了门,为了以防万一,她选择把这里的钥匙丢进了门口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垃圾箱里。
约定的时间是凌晨六点整,而她在看过手表后,确信了现在才刚刚凌晨五点,她有充足的时间来应付各种意外情况,但她希望最好还是能够一路无阻的到达机场,踏出公寓后,街道和她所想的一样,仍未从夜晚的沉寂中苏醒,人行道上看不见一个来往的行人,马路上空空如也,可能就连小鸟都还在窝里沉眠,站在门口等了大概十几分钟后,她提前预约的出租车就亮着近光灯如约出现在了门口一侧的道路上,而艾缡打开车门将背包放在座位旁边,坐了上去。
“早上好啊女士,去机场是吧?”
没有作答的艾缡,点了点头表示确认,大概是因为夜色的缘故,司机没能看清艾缡穿着的制服,也可能是他本身就不喜欢对乘客多做询问,重新挂好档位,踩下油门后,出租车迅速驶出了艾缡暂住的这片公寓楼,看到窗外几乎称得上是新奇的夜景,艾缡不禁特意偏过头来仔细欣赏起来,即使脱离了异常现象对应局,但为其效命近十年的她自然再清楚不过组织的行事作风,没有选择抹杀,而是像这样“放养”起来,那就说明必然会在潜藏在某处的存在对她进行监视,只不过,她所掌握的电子学知识从未让任何监控设备起到过作用就是了,现在就算被谁发现了以后进行通报,然后被拦截在机场,她也能凭借自身实力按时搭上飞机,可能的话,她并不想对昔日的同僚们动手,毕竟一直以来她的战斗技术都是围绕着那些作为“非人之物”存在这的TL应运而生,若是对人使出的话,想必会变成相当惨烈的局面吧。
司机好像是察觉到艾缡的心事一般,特意打开了车内的音乐播放器,并选取了一首与夜晚十分搭调的轻柔歌曲,这让艾缡紧绷的神经确实感到了些许缓和,于是,伴随着美妙的音乐,艾缡不断向从车窗外流逝的景致一一告别,就算不是永别,她也没有回来的打算,如果一切顺利,她会在找到她想要获取的真相后,去往这个管理区的中心城市,Z市,作为下一个暂居地。
在车辆的行驶过程中,黎明也悄然撕裂了夜幕,微光逐渐从厚重的灰暗云层中洒落在已经于艾缡的身后远去的城市,虽说现在就放下心来还为时过早,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看见任何异常现象对应局前来阻拦的迹象的她,也差不多可以认为自己顺利躲过了那些监视者的眼线。
又过了将近半小时左右,出租车总算彻底驶出了市区,机场也已近在眼前,通过机场边界的围栏,艾缡能够清楚的看见停在跑道上的唯一一架飞机,连型号都不需要看,只是从外观和大小就能够很轻松的辨认出那就是迎接她的飞机,看来在喜欢提前一些时间出发来防止意外情况这一点上,异常现象对应局的(前)下属们都有着同样的习惯。
出租车在入口处停稳,艾缡支付完车费后随即拉开车门拿出了有些沉重的背包,当出租车驶去的同一时刻,一个男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艾缡的身后,不断逼近,他的手很快就要触及到艾缡的肩膀……
“谁?”
在这短短一个字说完之前,黑漆漆的枪口已经从前面顶在了男人的脑门上,人的肉眼几乎很难看清刚刚艾缡是如何完成如此复杂的动作,在说话之前转身就已开始,当她询问对方身份的时候,枪也已经从腰挂中被拔出,转身完毕,枪口便稳稳的顶在了对方的脑门上,不过当她看见这自觉的举起双手的男人的面容时,就笑着把手枪收回了挂在腰间的快速收拔套内。
“真是的,都这么久了还记不住不要从背后靠近我吗?”
“这不就看你好像没原来那么防备了,心痒痒的实在是受不了就试了试,谁知道结果完全没有变呢。”
相视而笑之后,男人与艾缡并肩而行,一同进入了空空荡荡的机场,当他伸出手表示可以帮艾缡拿着背包时,艾缡摆了摆手以示拒绝,将背包背的更稳了些,通向机场跑道的安检门附近没有任何值班的安保人员,就连安保门都被拔掉了电源,所以艾缡得以直接背着她装满生存物资和武器弹药的背包直接穿过了闭合的玻璃门,若是白天的旅客们得知不久之前有一名全副武装的老兵带着各种小道军事杂志上都不一定能看见的杀伤性武器通过这里,肯定会为之感到后怕吧。
“真是麻烦你了啊,这么久没见第一件事就是让你带着我飞这么危险的路线。”
艾缡转过头看着与她同行的男人,脸上浮现出的是满怀感激之情的微笑,而男人则在她动人的笑容下不禁挠了挠头。
“哎,没事没事,当年还在开战机的时候往那飞不都是家常便饭了,只不过……”
“嗯?不过什么?”
看着艾缡没有一丝紧张感的面容,男人下意识的咬了一下嘴唇,随后用有些急促的口吻说道。
“我知道你已经下了决心,你就当这是多年战友的牢骚吧,现在你要是调头回去的话,我可以马上安排一辆车,可如果等会上了飞机起飞了,就没有回头路了,当你说要去J市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有些动摇……不是我害怕那里潜藏的各种大型TL,而是害怕你会回不来啊,艾缡,你应该知道的吧?那里的威胁不仅仅是TL,自从悲鸣愚者之后,有太多人因为非战斗原因消失在了那里,他们的目的大概和你一样,而异常现象对应局……应该说白鹭这个人的了解你应该比我,比任何人都要知道的多,他若是想隐藏什么的话,是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那里有太多我们不该知道的事,獠牙遭到解散很可能就是为了防止你们在这件事上过于深入,所以,你真的不再考虑下吗?过了这么久,他应该已经不再对你有什么疑心了,只要你想的话,就可以像普通人那样幸福而安全的度过今后的时光……”
没有用言语做出回答,艾缡只是用早已与她那份美丽容貌交织在一起,满怀着坚毅与信念的眼神,作为对男人的回答。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
“没事的,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不如说我很高兴你对我的担心,但我非去不可,那一天就是因为我没能像往常一样,紧紧跟在白鹭和那家伙的身后,所以我什么都没能做到,最后甚至是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其他人在这五年里浴血奋战,这是我对他们最起码的……补偿。”
点了点头后,男人拍了一下艾缡的肩膀,随后就先她一步走上飞机的舷梯,打开了舱门后直接进入驾驶室,艾缡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走入并不太开阔的客舱后,坐在了最靠近舱门的位置,然后将背包放在了对面的位置上。
“五分钟后起飞,降落伞就在椅子下面。”
男人的声音从客舱顶部的扩音器中传出,艾缡随即弯下腰去寻找,果不其然的在座位下方的空隙里抽出了一个跟她的背包差不多厚重的伞包,并放在了手边的座位上。
五分钟的时间眨眼即逝,飞机开始在两侧引擎的轰鸣声中逐渐向前滑行,在滑行持续了数分钟后,艾缡能够明显感到飞机正在飞离地面,强大的推力不断通过舒适的皮革座椅传达到她的背后,比起坐了不知多少年的军用运输机,这样的飞行体验自然是舒适了很多倍,靠在柔软的椅背上系好安全带,艾缡掏出了背包里提前绘制的路线图,再次一一确认她通过多种信息渠道取得情报后在上面做下的标记,在她被解除职务前最后一次通过异常现象对应局的情报系统看到的未探明区域,盘踞在当地的高优先级TL所在地,以及可能存在的,通向事件发生的中心区域的道路。
在此期间,飞机已经高高凌驾于云层之上,舷窗里的城市已变成沙盒中的模型般的大小,不过对于这样司空见惯的景致,艾缡并没有什么欣赏的打算,只是继续用她尖锐的眼神看遍地图上的每一处细节,来确保她等会一下飞机便能立刻开始执行她的“任务”,确认地图无误后,她开始取出和物资分开放置的武器,两把不同型号的手枪、折叠起来的冲锋枪、以及拆分完毕的步枪,出发前的她早已花时间检查过,但对她而言,关乎性命的物品无论检查几次都不为过,对于每一位异常现象对应局成员来说也是如此,按顺序确认所有弹匣里的子弹都已填满后,她将手枪与冲锋枪收回背包里,只留下了拆分后步枪留下的几个大型零件,深吸一口气后,艾缡双手开工,有条不紊的把枪托卡在枪身的末端,重新装上滑轨后,再依次装好夜间使用的瞄准镜,红外线校准器,消音器,以及用来挂在胸前的背带,一分钟后,一把通体呈黑色的步枪就组装完毕,在灯光下黑色的枪身仿佛正吸收着光亮似的,装上弹匣后,艾缡将步枪枪口朝下挂在了胸前,系紧了背带。
过了许久之后,当舷窗外的景色开始变化,一直靠在座椅上休息的艾缡便立刻条件反射的坐直了身子,并将视线投向了外面的高空。
如同被割裂开来一般,雷电闪烁的云层与像是电影特效般碎裂的天空和艾缡乘坐的飞机此刻所在的空域形成了鲜明对比,与其说是两道截然不同的天空,或许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更容易让人接受一些,这被诅咒般的光景,说明她已经十分接近将要前往的目的地。
与突然变得一片漆黑的舷窗一同到来的,是强烈到像是要将人从飞机里抛出去般的剧烈晃动,艾缡不得不立刻扶住了座椅的扶手,伏下身体来防止自己在这一阵颠簸中直接撞上机顶,如果没有出发时就系上的安全带,恐怕她现在已经被撞的不省人事了吧,而客舱内部幸由那个正在驾驶飞机的男人提前整理,所以没有什么可能会飞起来然后伤到艾缡的杂物,毕竟对他来说,这片凶险无比的空域也算是他的老熟人了。
现在的情况比起事件刚刚发生的那段时间已称得上是柔和了不少,男人清楚的记得,那时飞机一旦进入附近的空域,就算没有当场解体也会在短时间内失去全部信号,简单来说,驶入这片被人外之物所占据的天空通常都意味着……死亡。
无论机身再怎样于混乱的气流中疯狂颠簸,男人也没有就此止步的意思,为了能让艾缡降落到预定地点的风险进一步减小,他更加用力的抓住快要被外力扯断的驾驶杆,同时尽可能的用余光观察仪表盘上的电子地图中,确认飞机离他标记的地点究竟还有多远,高度计数器里的数字从颠簸开始就像是疯了一样不断下降着,为了保证跳伞距离的安全高度,他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用于拉升高度的手臂上,不断重复着这痛苦的步骤,直到他发现飞机已经彻底没法抬升高度,他才按下了客舱舱门的解锁按钮,然后对着耳机旁的麦克风大喊道。
“已经没法再接近了!快跳吧!”
听见男人的大喊声后,艾缡将拿出的风镜戴在头上,把背包覆盖在步枪前面,背上了降落伞后迅速从座位上起身,搭乘私人飞机的舒适,此刻就要以比乘坐运输机更为艰难的行进作为代价来偿还,不同的质量导致两方在这种极端情况下发生的晃动也无法比拟,可对艾缡来说,这不过是一个开始,虽说距离上仅仅是几步之遥,可此时正对着艾缡的舱门,对她来说简直像是隔了几百米般难以触及,但即使在走向舱门的过程中,她的身体不断磕碰在坚硬的舱壁上,疼痛也没能阻止她在灯光闪烁的客舱中一步步靠近已经大开的舱门,高空的强风如同刀刃,冰冷而锐利的划过艾缡的脸庞,将她的长发在空中吹的凌乱不堪,她必须在被强大的吸力吸出去之前,握住降落伞在风中乱飘的伞绳。
总算一把抓住了伞绳后,艾缡也已经站在了舱门的正前方,放松身体的瞬间,强大的吸力瞬间将她带出了客舱,而她就在这片似是已然终结的世界的黑色天空中,紧紧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