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到这边就能直接走到大门那,进去以后就可以慢慢找了。”
在经历长达一小时的车程后,明绘一马当先的从公交车内跳到了站台上,在来回观察车站附近光景的同时,等待灰界等人按顺序走下车门,对她而言,无论是公交车尾端的引擎发出的轰鸣,还是这建立已久,看起来却较为崭新的车站,都可以说是充满新意的事物, 这里距离她的家大概只有几分钟的路程,可因为每天的出行基本都是乘坐轿车,出门散步的路线也偏离此处,她可以说是头一次真正来到了这个什么时候看起来都十分寂寥的车站,毕竟住在这后面的别墅区里的人们,基本都有着不再需要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出行的尊贵地位,小到成功的企业家,大到当地政府机构的官员,虽说明绘对他们的这份认知完全是基于无意间看到的门牌名得出的,等到夕茉也小心翼翼的从车上跳了下来后,所有人集结完毕。
“话说,华昼的那个……叫做违和感吗?真的没问题?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正门进去?”
“啥?这么怀疑的口气是怎样?!”
“倒也不是怀疑了,只是觉得你看起来好像突然有点像是那种不怎么可靠的家伙,具体来说的话……嗯,应该说是完全不可靠的类型吧?”
在车上时,与明绘面对面坐着的华昼全程都在不断吹嘘他“英勇”的个人事迹,只不过在暮毫不留情的订正下,那些事迹大部分都变成了,一个从不思考后果,做下了一系列不可思议的愚蠢举动后居然还能幸存下来,只有运气让人不得不称赞一番的笨蛋的逃生经历。
“嘿!!!先不说那些!能力这我可是打包票的没问题啊!之前你不是说灰界那小子在学校也成功的被无视……说到底你究竟是怎么看破的?”
“我又怎会知道,或许那也是我原来的那个什么能力附加的东西吧。”
拿起手机打开地图,确认着此刻所在位置的暮,发现身旁的夕茉一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的样子,却因为身高的缘故完全无法将视线对准暮的手机屏幕,在明白了她的意图之后,暮把手机递给了夕茉,然后弯下腰亲切的指导她详细的使用方法。
“看到这个红点了吗?这就是我们现在在的位置,如果想看其他位置的话,像这样用手指在上面划一下就可以了。”
“哦哦,是这样呀!”
这倒不是夕茉头一次使用智能手机,在基地生活的期间,夕茉也和暮谈到过,因为来基地之前的生活基本上只要出门戈波洛都会跟在她身边,所以没什么带手机的必要,如果想玩些什么的话都是借戈波洛的手机,不过通常来说她玩上十几分钟左右,手机就会被戈波以保护视力健康为由强制收回,因此,她也没什么机会深入了解智能手机的各种功能,意料之中的是,刚刚学会使用方法,夕茉的注意力就已经不在众人现在身处的位置了,而是不断上下划动屏幕将地图移动到别的位置上,回头观察另一边的暮,发现华昼还在和明绘与灰界滔滔不绝的争论着什么,干脆再次俯下身子教导夕茉更加详细的用法。
“还有3D模式,按一下这里就可以切换了。”
帮夕茉按下按键后,手机屏幕里的地图瞬间改变了形态,波浪般上下起伏的摩天楼与穿插其中的道路覆盖在原本只有无趣的横线和地域名称的地图上,如此奇妙的改变自然是让夕茉露出了惊喜至极的笑容,更加专心的来回拨弄起手机屏幕。
“哎哎!暮你快看呀!我记得这里!这里就是有好多花的那个公园,这边的是广场……这个就是扎特住的那个酒店!然后走前面这条路的话就……哎?好奇怪……”
“怎么了吗?”
不断拨弄地图的夕茉突然间变得有些困惑的神情引起了暮的注意,而夕茉则把手机拿的更近了些,生怕暮看不清她发现的不合理之处。
“你看你看,按道理从这条路右拐会有个小巷子吧?穿过那里应该就到大家住着的地方了,可是好奇怪呀,这上面显示的是一片空地,是出现了那个,那个……叫做BUG吗?”
从夕茉的手里接回手机的暮,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夕茉所放大的地形,按着上面的实景来看,现在地图显示的位置的确就在离基地很近的一条街道上,只要往右转走过一条狭窄的道路就能看见那些老旧的公寓群……可无论暮怎么滑动,本该通向基地的道路尽头,有的也只是一片空地。
“大概是这么一回事吧……也许那里太偏僻,制作地图的人没有前去收录。”
还未等暮更深入的思考,华昼他们似乎已结束了无意义的争论,向暮这边走了过来。
“你俩在干啥?”
“没什么,比起这个决定好怎么进去了么?”
“也只能走正门了吧,可问题在于这里的住户保安基本都见过,平时也很少会有访客徒步来这里……何况就算是那样,也得报上是要去找谁啊。”
“那,那你报自己的名字不就得了?”
“你傻吗?”
明绘异色的瞳孔中延伸出的鄙夷让华昼难得认识到了问题所在,猛的用手锤了一把另一只手的掌心后说道。
“噢噢!我知道了!你现在可能跟我们一样被异对局的通缉了对吧?!”
对于华昼好不容易得出的结论,投向他的诸多鄙夷视线已足以直接说明其他人的感想,除了夕茉的视线里仍然保持着她的那份天真烂漫,其余的都已是不可思议的对他正确的废话感到了怜悯。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在这?”
“啊,呃……总之就这么走正门就好!到地方就知道了!”
怀着最基本的戒备与些许不安,众人跟随在明绘身后,走了没一会,一道不断向两侧延伸的围栏就出现在了他们眼圈,整道围栏上长满了绿化用的爬山虎,植物不但起到了美观的作用,也让外来者无法轻易窥视到围栏后面的情况,很快,将市内公路与别墅区内部道路分割开来的大型黑色铁门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身着制服的保安如明绘所预料的那样,今天也尽职尽责的在保安室内监视着铁门两侧的状况,走到铁门另一侧用于给行人通行的小门后,所有人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等什么啊?赶紧开门啊!”
“别傻了,要门禁卡的,你觉得衣服都被换了一身的我现在该去哪找那种东西?”
“那我们咋办?!总,总不能去拜托里面坐着的那个大叔给我们……”
“喂,你们几个,站在这干什么?”
看到突然从保安室里走出来的那名保安,华昼也只好假装清了清嗓子,收声站在一边,灰界也在明绘的示意下站到了华昼他们三人那边,而她则硬了硬头皮,径直走上前去。
“哎呀……能麻烦叔叔给我们开个门吗?今天出去的有点急忘带门禁卡了。”
尽可能让声线更接近一个“冒失的小女孩”的同时,明绘也不忘给自己配上一副与之相应的甜美笑容,尽管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因为羞耻而紧紧咬住了牙冠。
“忘带了?你是住哪栋的?”
真的没被认出来这件事让明绘松了口气,可这最糟糕的问题虽说不至于立马让明绘乱了阵脚,造成现在的情况理由也终归是因为她不能像以往那样堂堂正正的报上自己的名字,在她思考对策的期间,暮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时刻准备动用她的能力来打破僵局,不过就在这时,一直盯着明绘观察的保安似乎出现了某些微妙的改变。
“嗯……总觉得你好像有点眼熟?”
突然的提问让尽力保持镇定的明绘不得不咽了口唾沫,暮也完全做好准备,打算发动她的能力来干扰时间的进程。
“应该是看错了吧?我是住在A区的……(口胡)的朋友。”
“噢噢,(口胡)的朋友啊,就说看着挺眼熟的,真是的,下次要注意点哦。”
说完,保安就掏出了他口袋里的门禁卡,在小门旁边的电子锁上刷了过去。
“哎……?”
“不过小姑娘,你和朋友们最近确实注意点比较好,之前C区的那家的女儿……记得是叫明绘吧?现在就突然失踪了,异常现象对应局的这几天就经常来这块调查,唉,希望能快些找到吧,她是个好姑娘啊,虽说穿的怪了点不过本质上还是好的……快进去吧。”
对于保安正对着处于“失踪”状态的她报上她的名字这件事,明绘在所难免的感到有些心情复杂,不过在看到已经进到小门后的灰界在向她挥手后,明绘还是赶紧低了一下头向保安表达谢意。
“谢谢,我会小心的。”
待到明绘进入,看着小门自行关闭后,保安返回了他的岗位,不过此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就在他的视线从监控屏幕上移开的那么一会,另一个人已在眨眼之间翻越过了围栏的顶端,落入别墅区内部。
“哇靠……刚刚真是够险的,没想到居然还真过来了。”
“这不是靠着你的能力吗?怎么还一副没想到的样子。”
“违和感这个说起来可真是……本来以为最多也就是让人“认不出来”,没想到还能出现像这样“认错”的状况啊,平常也就我自己……最多给灰界也用了用,看来潜能无限啊!”
行走的过程中,不只是夕茉因为一直在观察周围环境的缘故而安静下来,就连华昼都在说完话之后陷入了莫名的沉默之中,这让暮感到相当的违和。
“怎么突然不吱声了?”
“呃……我说,你们有没有觉得那边那片林子有点眼熟啊?我们之前是不是去过那儿?”
顺着华昼手指的方向看去,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就算是没有任何植物方面的相关知识的人也能轻易认出,那些树木不是一般的绿化树,而是货真价实的松树,粗壮的树干上覆盖着的那些粗糙树皮让华昼一眼就想起了一些相当久远……好像也没有相隔太远的事情,那时的他为了解救被虐杀博士抓走的奈束苑,借由( )的血强化了能力,暂时伪装成了她,然后和暮还有余伏一同来到这里,想起那时变成( )之后和那个老男人间发生的事,华昼就能明显的感到夜宵正在不断从肚子里上涌。
“啊啊,那里啊,记得是我们一起去救奈束苑,然后你变成( )去和那个虐杀博士一起……”
“呕!!!!!!!!”
在暮的完美补刀下,华昼实在是无法忍耐他的呕吐欲,找到离他最近的那棵松树后用手扶在它粗糙的表皮上,背对着其他人,开始在字面意思上一吐为快。
“你……你你你你……我刚想说别跟我说那个老家伙就给我……噢……”
看来那次的遭遇确实是化作了阴影留在华昼的心中,在那之后总算回到基地的他,直到今天都在对自己进行心理暗示,那些过于“亲密”的接触并非针对他而是针对他变成的( ),可现在,他似乎也没法再继续坚定这自欺欺人般的信念了,而看见华昼一脸痛苦的扶着树干的样子,夕茉果断的把一直在玩的手机还给了暮,然后小跑到他的身边,有模有样的学着她看见过的“安抚他人时应该用的姿势”,轻轻用手拍了拍华昼的背部……因为身高差距的问题,准确来说现在她正拍着的是华昼背部往下接近腰的位置,但不管怎样,华昼都确实感觉好了不少,用袖子抹了一把嘴角后摸了摸她的头顶。
“呼,舒服多了,不过走了这么久了,夕茉妹妹有没有想起什么啊?”
“嗯……嗯……总觉得那边的树林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我们可以去那边吗?”
努力思考着什么的夕茉,抬起她的胳膊指了指给华昼带来不少惨痛回忆的林地,在用手狠狠搓了一把脸后,华昼也总算是重新振作起来,走回去的同时对正在路边等待的明绘喊道。
“喂!夕茉妹妹说想去那边的林子后面,那里有什么?!”
听到华昼的叫喊后,明绘连特意回想都不需要,就回答了华昼的问题,对她来说,这整片别墅区都和她家的庭院没什么分别,都完全在她的掌握之中。
“那边的话是B区最末尾的的一栋别墅,去年年底好像才翻新过的,不过这么一说……我被异常现象对应局的人拐走前,那一阵子确实有他们的车开去过那里,也不知道是做什么。”
“看来是bingo了啊。”
对事情获得了突破性进展感到由衷喜悦的暮,因为无法露出笑容,只好轻拍了一下夕茉的肩膀来表达这份喜悦。
穿过树林的路途没有发生任何意料之外的状况,明绘在带领众人前行的同时,热情的向灰界和夕茉描述别墅区内的有趣地点,夕茉不停的表示想在等会去完可能是出现在她印象中的那栋房子后按顺序去看一遍,而难得安静下来的华昼,拿出了口袋里的入耳式耳机插入手机中,然后沉浸在只属于他的音乐世界里,暮则是保持着警戒,时刻留意附近的任何事像,就连偶尔落在草地上的松果也会立刻引起她的注意。
不过,其实光是周围有些奇特的景致就已经够让她在意了,不时出现在视野里的木桩明显不是经过人工砍伐,而是被别的什么锐物给生硬的劈开,空地上遍布并非自然形容痕迹,坚硬的泥土上,残留着某种物体被拖行后留下的轨迹,这附近的树木也像是与之相呼应般断开了更多,粗糙的木桩附近,横七竖八的倒着同样粗糙的树干,当暮走到离那里最近的位置时,甚至发现手边的松树上也被刻下了不自然的痕迹,在差不多到达她肩部的高度上,松树的树皮由外向内爆裂开来,露出了里面近似白色的原木,这让暮不禁怀疑这片属于高档住宅区范围内的树林里,是否有着像熊这样充满野性的动物?
结束了这没有持续太久的林间之旅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栋通体粉刷成白色的二层别墅,当它出现在眼前时,不需要多加揣测,所有人都能立即察觉到它的异样,从院子开始,几乎将整栋别墅的外侧都包围起来的警戒线在微风的吹动下轻轻摆动着,二楼,以及一楼的窗户完全破裂,散落在外面的部分玻璃渣就这么在地面上折射出太阳的光芒。
“看起来就是这儿没跑了啊,应该说就冲这一堆警戒线我们都该进去搜搜看有什么东西,喂喂!都别愣着了!先先看看这个门……?”
当正准备一马当先的冲入别墅的华昼意识到好像并没有人服从他的指示而不满的转过身时,他看见的,是呆立在众人身后,持续注视着这栋破败别墅的夕茉,那总是纯洁无暇的眼神,在此时已染上了空洞到仿佛会吸入一切的虚无,与出发前在会客室时突然出神的她那时候的眼神完全一致。
“这,这又咋了????”
“ma……ma……?”
站在夕茉附近的暮,以及明绘和灰界,都能够清晰的听见夕茉突然变得低沉的嗓音所描述的字眼,即使她的发音变得有些莫名的跑调起来。
“什么?”
“她,她刚才好像在说……妈妈?”
“确实是……我也听见了。”
除了站的最近这一缘由之外,暮能够听出夕茉声音不同的原因还有她平时与夕茉的朝夕相处,因此,她还能进一步的察觉到那声音中所蕴含的,旁人无法察觉到的情感,暮多么的希望这是她过于警戒的缘故而导致的错听,因为她从夕茉那里听见的那份微小情感是……
完全的崩溃,彻底的绝望。
好像她的身边根本不存在任何人似的,夕茉甩开了身边的三人,缓步走向有着精致浮雕的,别墅紧闭着的双开式木门,没有恐惧可言的华昼虽说不会感知到此时缠绕在夕茉周遭的异样氛围,但通过她此时的那双深邃之眼,他也能立刻明白自己最好还是不要挡住她的去路,于是在夕茉踏上阶梯前就乖乖站到了一边,而夕茉也一视同仁的无视了贴在墙上的华昼,站在门口夕茉没有对她突然的行为做出任何解释,当她对着紧闭的木门抬起张开的右手时,盘旋在她附近的异样氛围瞬间被赋予了实体一般,一阵与之前的微风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疾风从众人的身后向前吹去,使夕茉乌黑的发丝在风中上下乱舞,在进行这样的行为时,她空洞的眼神也没有丝毫改变,随着风势的增强,众人甚至不得不考虑开始寻找一处能够避开这阵烈风的场所,可身处其中的夕茉完全不为所动,直到这扇紧闭的木门被风彻底向内吹开后,她才收起了右手,继续缓步向前。
“夕茉……?等等我们……!”
暮话音未落,夕茉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别墅有些阴暗的入口处,明绘在拍了拍被风吹到衣物上的尘土后,有些担忧的看向了别墅内部。
“我们也快些进去吧,这看起来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仍然紧贴在墙壁上,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些什么的华昼,在看到暮带着明绘和灰界一同进入向内敞开的大门后,也一同跟了进去,当所有人都进入这栋别墅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和能够轻易和从外面看到的破碎窗户联系在一起的破败景象,灰界也不禁想起了前几日因为他的失控而遭到摧毁的会客室。
沙发等各种家具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战争,要么成为了难以辨认的碎片,要么就是被随意的倾覆在墙边,很难让人与从外面看见的这栋具有格调的别墅联系在一起,窗户正对着的地面上还能看见风和雨水以及大量玻璃碎片共同形成的污渍,而暮已没有闲心仔细观察这些异样,因为明明进来的时间前后没有超过十几秒,可她现在居然已找不到夕茉的身影,无论将视线投向哪里,看见的都只有这只能用凄惨来形容的景象。
直到他们的正上方,传来了一阵物品被打翻的响动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