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并不会持续太久。

从你第一次向我展露笑颜的时候,我就能隐隐约约的感受到,无论我再怎样拼尽全力,也无法一直像这样保护你,为了防止这样的情况,我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绝不会让你再次孤独一人……他是个可靠的男人,他会照顾好你,让你能够继续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

你的内心深处潜藏着(涂改),那是不会输给任何人的强大力量,可我真的希望,直到你走过漫长的人生道路,你也不曾意识到它的存在。

就算遭到突如其来的拥抱,戈波洛也没有显出一丝慌乱,像是早都习惯了这种亲密接触似的,不慌不忙地用他有着赶得上艾缡的腰围宽度的粗壮手臂回抱了过去,而艾缡在没有任何抗拒的状况下将这拥抱持续了十几秒后,果断松开了手,戈波洛也在同一时刻收回了他的双臂,再次靠在直升机上看着艾缡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和眼眶。

“哎呀……我真的……真的是没想到,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已经回12区那边了吗?”

“听说老朋友一个人去了这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我怎么可能还有闲心继续度假?当然是立即从太平洋游了过来。”

说着,戈波洛骄傲的竖起了大拇指,这对一般人来说无疑是在扯淡的行为由他说出来,不知怎么就有了种让人不得不信的说服力,不过艾缡当然是早都习惯了他从上个时代延续至今的幽默感。

“少来了,你怎么可能知道我的计划,到底怎么回事?”

“还能怎样,送你来的那家伙,在回去的路上坠机了。”

“什……什么……?!”

“别着急,他还活着,现在正在我那边接受the best治疗,那家伙可真是命硬啊,昏迷之前还一直在跟我说,“艾缡一个人去了j市,快去接她……”之类的,所以,我来也。”

交谈的同时,戈波洛自作主张的秀了一把他两臂上小山丘似的健壮肌肉,再配上他招牌式的清爽笑容,看着无论是笑容还是着装都无比清爽的他,艾缡开始从心底里觉得带上所有装备和防具的自己反而像是个笨蛋了,但以她所熟知的这个男人的肉体强度,就这么平常的站在作为事件发生地的J市似乎也不足为奇。

“那么,找到什么线索了?”

戈波洛的话提醒了艾缡,让她立刻从与老友的重复而感到的喜悦中回过神来,整理了一下衣领后陷入了短暂的无言,她不知道该如何跟戈波洛说明那个正在不远处等待她的少女究竟有何来历,毕竟曾在异常现象对应局里担任研究者的他和艾缡一样,与那两人关系匪浅。

“怎么?是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这也难怪,毕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这个鬼地方的环境又一直在变化,就算想……”

“不……不是,我去了一趟中心地带,获得了很多有价值的信息,只不过……”

“不过?”

整理了一下思绪后,艾缡深吸了一口气,打出手势让戈波洛在这里等她一会,然后迅速跑向之前她来的位置,和预料的一样,少女只是呆滞的站在原地,默默注视着艾缡离去的道路,直到艾缡足够接近她之后,她的视线才回到了艾缡的身上。

“久等了呢,接应的人已经来了,虽说长的可能有点那什么……不过可别被他吓到了哦,和外表不同,他是个很温柔的男人,来吧,就在这边。”

牵住少女的手后,艾缡尽可能的抹去不断阻挡她前行的踌躇想法,稍微用力的握住少女的手,继续带着她走向直升机,而戈波洛自然是在几米开外就看见了艾缡身边多出来的一个矮小身影,疑惑不解的他没有选择等待,而是用大拇指按灭了手里的烟头后主动朝着艾缡她们走去,就算是他这样的男人,也不得不对一位少女出现在这末世绝景中的事实感到不可思议。

“怎么回事?”

戈波洛闲适的语调在此时似乎变得有些紧凑,走到足够近的距离后,他停下了脚步,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这名少女,在意识到以俯瞰的视角不足以看清她的面容后,戈波洛只好蹲了下来,在蹲着的状态下再将头低下了些许他才清楚的看见了少女宛如泥潭的无光眼瞳,奇妙的是,她没有像见到艾缡时那样一直盯着戈波洛,只是保持着走来时的那样,用低落的视线观察着地面,仿佛前者比起戈波洛更有值得她瞩目的价值般。

“这孩子是我在中心区域找到的……就在引发异变的裂隙下面,那个也说来话长了。”

说着,艾缡顺手整理了一下她披在少女肩上的那件因为尺寸完全不合适的缘故而快要滑落下去的外套。

“找到?你说在那种极端环境下找到一个没穿衣服的小女孩?”

虽说问题脱口而出,可难以置信的事实就这么摆在戈波洛的眼前,他没有听到关于之前那位本应来这里接应艾缡的男人说到过任何“有个小女孩与她同行”这样的话,更何况从科学的角度上来考量,在这样一个就连训练有素的士兵都很难保证自身安全的魔境中,一个看起来几乎只有十几岁的小女孩是凭借什么存活了下来?再加上艾缡说到的,发现她的地点,戈波洛不得不在脑子里构想出一个再理所当然不过的可能性。

她或许并非人类,而是那之外的……

“我知道这很难相信,但也只能往她是祭者或者类似的什么这一方面去考量了,比起这个……”

“嗯?”

站在少女身后,顺势将双手扶在她肩膀上的艾缡此时再次露出了有些伤感的面容,可为了不让戈波洛察觉到这一点,她选择将头转到了一边。

“你……你不觉得……她有点眼熟吗……?”

听到艾缡突然有些变调了的提问后,蹲着的戈波洛只能更进一步的压缩自己的身体,才将眼睛完全对准了少女稚嫩的面容,凝视她没有一丝生气的双眼。

“怎么会……”

像是无法确信自己的双眼所看到的事物般,戈波洛尽可能小心的用他粗大的手指轻轻调整了一下少女脑袋的朝向,将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尽收眼底,很快,戈波洛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与艾缡几乎一致推测。

“嗯,看起来确实是和那个叫槿的姑娘十分相似,但也有着决定性的不同,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当戈波洛收回他宽大的双手后,少女的视线重新回归到地面,艾缡也松开了手,走到一旁清了清嗓子。

“当我快要接近中心区域的时候,我看到了幻觉,一个人影,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追着它跑到了能够清楚的看见裂隙的位置,而她就在裂隙的下面飘着,周围什么也没有,在我接触她之前,我……没什么。”

沉浸在思考中的戈波洛,似乎没能听见艾缡最后收回的某个感想。

“裂隙……难道是说报告里提到过的,TL来到我们世界的主要途径?”

“我想应该不止于此,虽说现在手头的工具没法让我像以前一样详细的取样调查……可就算不那么做,我也不可能认不出来那道裂隙究竟是被什么产生的。”

在这世上最为凶险的地域多加停留哪怕一秒钟,生还的希望可能就会更进一步的下降,作为研究者的戈波洛对于这一点早已熟记于心,可他没有选择贸然打断艾缡,只是静默着等待她说出某个他也有所预料的答案,无意识的咬了一下嘴唇后,艾缡握紧了她还带着战术手套的右拳,说出那个涵盖了她无数情感的名词。

“无日之昼。”

眯上眼睛的戈波洛一改之前的轻松,紧盯着站在艾缡身旁一言不发的少女,然后又看向艾缡。

“是吗,不过也没时间说这些了,撤吧。”

点了点头后,艾缡拉开了直升机的舱门,迅速将站在原地的少女抱了起来,放在内侧的座位上,然后才登了上去坐在她对面的位置,戈波洛则在外面为她们关好舱门,缩起身子略为困难的挤进了前端的驾驶室,检查仪表参数,按顺序开启开关,在直升机顶端的旋翼高速旋转起来之后一把拉起了操纵杆,黑色的直升机便立刻在一阵飞旋的尘土中向那片赤红的天空逐渐上升。

两小时后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或许你已经猜到了,不过我出发之前在电视上有看见,异对局开始对你进行通缉了,罪名是泄露机密!”

在对眼前的天空已经逐渐从翻涌的赤红色变回了其应有的蔚蓝色这件事感到确信后,戈波洛回了回头,在引擎与旋翼的轰鸣声中对着艾缡大声喊道,而后者则露出了相当疑惑的表情。

“什么……?!我都走了多久了才发现!?”

“谁知道白鹭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总之,你之前的住处肯定是回不去了,你是准备要去哪里躲一阵子!?”

“我也没打算回去……!油程足够撑到Z市吗!?”

听见艾缡的答复后,戈波洛挑着眉毛看了一眼计量机油残量的仪表,随后回过头去。

“够!反正不是去城区,不过你怎么会想去那?那里可是这个管理区的中心,换句话说就是他们的眼皮底下啊!?”

看着坐在正对面的少女依然无神的双眼,艾缡本就还未彻底平复的心绪又开始变得有些紊乱起来,她实在是做不到,不去将面前这名充满谜团的少女与自己的过去关联在一起,她会将Z市定为下一个居住地并不是毫无理由,异对局的大型分部之一就设在那里,可以说是整个管理区的人员,以及情报系统的枢纽,想要更进一步的调查自然就得从那入手,而现在,艾缡有更加充分的理由如此行动。

“我必须得弄清楚!无论是以前发生的那些事!还是这孩子……!”

当直升机飞抵Z市时,夜幕已然笼罩了天幕,就算离城区相距甚远,身处于一片黑暗中的艾缡也能够在睁开不知不觉间因疲惫而闭上的双眼后,轻易看见远处灯火辉煌的城区,璀璨的人造光线甚至到达了直升机下方的林地,不过仍不足以完全代替戈波洛提前打开的探照灯,在询问过艾缡准备的住处的所在地后,戈波洛将降落地点选在了一片被特意保留下来的森林末端,那里本身就位于郊区,而在这样的时间段更不会有人出现在这没有一点现代设施的林地里。

找到一片宽阔的空地后,戈波洛娴熟的摆弄操纵杆,很快就让直升机从前进状态改变为悬停,在旋翼的风压下,周遭树木的树梢来回摇摆着被吹向不同的方向,经过数次修正方位,戈波洛成功的让直升机刚好停在只长了些杂草的空地上,依次关闭所有仪表和照明灯,随后立刻打开舱门走出驾驶室,对着繁星初上的夜空尽情伸展他被压缩了整整几小时的肌肉。艾缡也紧随其后,从和地面有些许高度差的机舱里跳下,再将少女从里面抱到地上。

“啊……对了,收集到的材料虽然大半都跟背包一起丢了,不过照片和数据之类的姑且还在我这,你需要的话……”

在艾缡准备从制服内侧翻找出什么东西前,戈波洛就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如此。

“那些事后面再找时间谈吧,你先回去休息,好好补充体力。”

“我没事,还是先把这些给你……”

“就这样。”

粗壮的手指轻轻握住了艾缡的右手,阻止她将其伸入制服内,艾缡或许对此没有任何自知,可戈波洛就算在这昏暗的环境中也能看清她正在打颤的手指。

“能从那里活着回来就已经不容易了,何况你还是在一边保护她的情况下一边前进的。”

拍了拍艾缡的肩膀后,戈波洛转过身看向面前那片幽静的林地。

“你住的地方在这附近?”

“嗯……?嗯,从这片树林里穿过去就到了,记得那一带说是要建成高档住宅区来着,至少这几年应该还不会有太多人搬到这里……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批入住的呢。”

“我送你们过去吧。”

拒绝了艾缡的婉拒,戈波洛一把抱起了呆立在艾缡身边的少女,而艾缡也只好默默接受他的好意,让他跟在身后,在进入昏暗的林地后,艾缡随手拿出了胸前口袋里的手电筒,不过还没等她打开,戈波洛就用空着的一只手一把拿了过去,打开后照亮艾缡前面的道路。

“干什么啊?我又不是小孩……!”

“别客气,就算是这样微小的休息也很重要。”

看着身旁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戈波洛,艾缡心中的烦闷似乎再次消减了不少,以至于她噗嗤的一下笑了出来。

“感觉你也一点都没变啊。”

“不挺好,何况你也是。”

十几分钟后,出现在艾缡和戈波洛眼前的是被一段围墙所包围的,一栋装修完善的别墅,被红色的装饰性瓦片覆盖的屋顶就算在夜晚也格外显眼,二楼的窗户正反射着远处城市投来的璀璨灯火,看起来就像是里面已经有人在了一样,不过艾缡通过一片黑暗的一楼便能明白那不过是错觉而已,毕竟,如果真的有异常现象对应局的人潜伏在里面,他们绝不可能犯下这样低级的错误来给自己提供逃脱的机会。

从制服的内兜里摸索了几十秒后,艾缡掏出了两把规格明显不同的钥匙,走到缠着铁链的大门前的她,先用那把最大的钥匙打开了铁链中心的锁,在她将身体顶在大门一侧的同时,怀抱着少女的戈波洛也腾出一只手抵在大门的另一侧,一同推开了这道沉重的铁门。

进入庭院的艾缡,没有一点观赏道路两侧修剪平整的草坪的心思,径直走向了紧闭的双开式木门,上面精致的浮雕也被艾缡一并无视,用最第二把钥匙插入门锁转动后,她用上所剩无几的力气拉开了一侧木门,就在艾缡打算回过头去看看戈波洛有没有跟上的时候,她惊讶的发现玄关的铺有木质地板的地面突然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眼前,在弄懂这奇妙的现象究竟有着怎样的含义前,她沉重的眼皮就已耐不住性子,自行闭合了起来。

而就在后面站着的戈波洛,看见的只是拉开门走进玄关,然后就顺势倒在地上的艾缡。

……

在一阵温暖中睁开双眼的艾缡,发现自己正面对着宽阔的天花板,偏了偏头的她通过从窗外投入的晨光以及脑袋旁边的靠垫便立刻意识到,自己正睡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上还盖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毛巾被,当她从沙发上坐起时,少女正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一言不发的看着她,而且换上了一身并不太合身的睡衣,很显然,她并不是主动穿上了衣服,而是被某个并不懂得怎么给女孩穿衣服的人强硬的套在了身上,身旁还被放下了一盒没被动过的牛奶和面包。

“他还真是够细心,不过到底从哪找到的……算了,早上好呀,jin……”

话未出口,艾缡就将这熟悉的名字收了回去,她没有忘记面前的少女就算再怎样和记忆中的槿相似,也注定是两个不同的存在……至少现在她还没法证明她们之间可能存在的某种关联。

“哎,这么一说的话还得给你起个名字才行,不过不用担心,我对命名的品味还是相当有自信的,肯定会给你起一个超~可爱的名字的,比如……”

话虽如此,本以为能够即刻想到什么好名字的艾缡没能如愿做到这一点,于是只能笑了笑来掩饰她的尴尬,并运用大人独有的“转换话题”之技能改变了当前谈论的事。

“对了对了,昨天跟着我跑了这么久,肯定已经饿了吧?这么一说我也饿得不行了……我去做点什么!你先用这些垫垫吧。”

从沙发上站起来的艾缡,走到少女的身旁,拿起放在她身旁的盒装牛奶和面包,将吸管插进去以后再撕开面包的包装袋,弯下腰后一并递了过去。

“……?”

好像艾缡的手中拿着的是空气一样,少女只是瞥了一眼散发香气的面包和牛奶,随后不解的看着艾缡,而她也只好保持着这个累人的姿势看着少女眼中映出的自己。

“我说啊……吃东西总要自己来吧?还是说你不太饿?”

正当艾缡准备先把食物放到后面的桌子上时,少女的腹部就传出了一阵相当清晰的鸣叫,可她本人却对此没有任何反应,继续茫然的看着艾缡。

“好吧,不会吃是吧,我懂了……不过演示之后你得自己学着去做哦?不然将来可是会成为那种相当有问题的孩子的。”

拿起桌子上的纸巾擦了擦手后,艾缡重新走回少女坐着的那张沙发,坐在了她的身边,先将牛奶放到了一边,然后把面包从包装袋里完全抽了出来。

“看好,要像这样。”

将面包扯了一小块下来以后,艾缡张开了嘴,缓缓将面包放进嘴里,用力的嚼了几下才咽了下去。

“不难吧?你来试试看。”

将剩下的面包全部递了过去后,少女总算有了些反应,伸出一只手抓住面包后,少女有模有样的学着艾缡刚才的做法从面包上揪下一小块来,放进嘴里咀嚼了很多下,然后咽掉。

“这不是做的很好吗,啊,不过不用像我这样一点点吃的,全都是给你的,来吧。”

靠近了些的艾缡伸出手抬起少女抓着面包的手后,帮她将面包整个放在了嘴巴前面,而少女也在她的提示下开始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不一会,一整块面包就化为乌有,只有些许面包渣残留在少女的嘴角,而她就保持着这样的状态,继续用那对没有一丝光芒的眼睛看着艾缡。

“噗,吃完至少拿手抹一下啊,真是的。”

起身拿了几张纸巾的艾缡为少女拭去嘴角的面包渣时,不经意间露出的笑容通过她那仍然空洞的眼神映照而出,而这也是少女首次清楚的感受到,名为“笑容”之物为她带来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