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我本以为在失去了他们之后就再次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不见,可现在,至少是在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此刻,我并不那么觉得,看着你日益成长,变得越来越像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表情也能够展露出温暖的笑容,这让我由衷的感到高兴,仿佛你的存在本身在不知不觉间与我的幸福连接在了一起。

与你一起度过的时间,是我的生命中最为充实、安宁的一段时日,我绝不会忘记,我会一如既往的祈祷,身处遥远未来的你依旧能够像在我身边的时候一样,向谁展露笑颜,为谁带去这份微小,却能够使心灵得到充实的幸福。

在和戈波洛交谈彼此所知道的情报时,艾缡也没有忘记时不时的拿出手机来调看相隔几十公里的别墅内外此时处于怎样的状况,不过,无论看几次,外面都只有随风摇摆的树木以及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的看着电视的少女这件事让她确实松了口气,而戈波洛自然也不会对她的这份关切感到什么奇怪,谈完正事后的时间,基本都是戈波洛在等待艾缡用餐完毕,他的那份食物在他们两人交谈的期间就已被他一两口消灭干净了,结账时,艾缡也不忘再打包一份和刚才同样的食物带回去给少女品尝一番,只有加冰的可乐在她的要求下被换成了热牛奶。

“关于TL不会对她产生敌意的问题……果然还是需要一些血液样本,采集完了的话就把放在之前的地方,等有了结果我会直接过去拜访,没问题吧?”

“嗯,那就这样吧。”

简短的告别后,戈波洛与艾缡分别消失在了街道的两侧,艾缡现在准备要做的,就是回去对少女进行生物样本的采集,虽说有些于心不忍,但她的血液是分析的最重要部分,这也就是说艾缡得将冷冰冰的针头扎进还那么年幼的女孩子的身体……相比当年在特别行动队执行的任务已经是挠痒痒的程度了,可艾缡还是发自内心的感到有些愧疚。

“虽说带了点吃的,要不要再买些什么来补偿下她吧……啊,对了……!”

回想起少女穿着那件并不合身的睡衣看电视的样子,艾缡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了一张罗列详细的购物清单,而其中位列第一的就是专属于少女的衣物,毕竟她之前把通过网络提前购置的衣服托运到别墅里的时候可完全没有料到,会有一名比自己年纪要小很多的同居者在,又何谈去特意准备呢。

先将购置的快餐放进车里,艾缡立刻调出了手机里的导航来寻找最近的一家服装店,幸运的是,离她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家大型商场,里面汇集了各种品牌的服饰,于是,艾缡立刻将车开了过去,做好迎接大量战利品的准备。

正式进入商场内部后,艾缡的眼睛都快要放出光来,还没走几步她就已经被展示窗里,那些被塑料模特穿在身上的漂亮衣服夺去了视线,她上一次去商场绝对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除了习惯,出于各种考量她并不喜欢出现在这种公共场合,可作为女性的天性仍然在此刻完全爆发了出来,将墨镜带稳了些后,艾缡深呼吸了几口气来调整她的心情

“呼……不能忘不能忘,主要是给那孩子挑衣服,我的还有一堆呢。”

用双手揉搓了一下脸后,艾缡的激动心情才彻底平静下来,仔细的观察过后,她理所应当的无视了标着“儿童时装区”的几家店铺,虽说少女看起来略显稚嫩,不过在艾缡眼中她惹人怜爱的身姿一点也不适合那种满大街都是的童装,不如说她一直都想试试以自己的品味来给谁挑些衣服……虽说少女大概不会对她买的衣服做出评价,但艾缡觉得只是看见她穿在身上就足以得到很大程度上的满足。

不过,正当艾缡思考着具体该从什么类型的衣服开始入手的时候,不经意间从视线中闪过的一家店铺让她立刻回过了头。

打着柔和灯光的展示窗里陈列出的是众多身着华贵洋服的塑料模特,光是展示出来的这些几乎就已涵盖了华丽到简朴的所有类型,鲜艳夺目的暖色调,以及透着一股高贵冷艳的暗色系,无论是怎样独特的色彩,都被完美的运用在这些用布料缝制而成的工艺品上,而那蓬松的质感,充满异国风情的外型设计和精巧的细节,没有一处重复的纹样更是让人难以移开眼睛。

“就是这个了!”

做出决定的同时,艾缡就迫不及待的推开了店铺的玻璃门,走进去的瞬间她就差点和几位提着购物袋的年轻女孩撞在一起,互相点头致歉后,艾缡才意识到自己做出了个多么……需要时间的决定,她眼前的店铺,完全可以说是处于人满为患的状态,从柜台开始排起的队伍一直延伸到艾缡站着的门口,更衣间前的长椅上也坐满了拿着衣服等待进入试衣的女孩,就连设置在左右两侧的镜子前都排起了一个小队伍,包括店员在内,整个店内似乎都只有与刚才差点和艾缡撞在一起的年轻女孩,就算面容上看不出区别,艾缡却还是或多或少的感到了些许羞耻,毕竟如果算实际年龄的话,艾缡至少比在场的人都大个三四岁左右,她本人也有过一段时间对洋服之类的独特服饰感兴趣的时日……只不过那也已是许久之前的记忆了,通常对于艾缡来说,制服与防弹衣才是最和她搭配的打扮。

姑且先从排起的长队里走出后,艾缡认真的打量着摆放在各处的塑料模特身上穿着的洋服,每一件都有它的独到之处,色彩、纹路、让人浮想联翩的垂袖,最重要的是看起来好像还都很适合艾缡的身材……使劲摇了摇头来坚定自己的意志后,艾缡也意识到了一个更为现实的问题。

“说起来她的尺寸该怎么办,早知道要来买还是该先做个检测的啊……总之先按最小号的来吧。”

在脑海中重现出少女身形的同时,艾缡仔细比对着模特身上服装的大概尺寸,可进行了数分钟的观察后,艾缡也没看到哪怕一件她觉得刚好适合少女那纤细身材的衣服,应该说从尺码上来说根本都是一样的,但在放弃之前,艾缡还是决定再向一旁观望着店内庆情形的店员挣扎一番。

“你好,我想问下这些衣服有没有……嗯……适合小孩子的尺寸的?”

听到艾缡的提问,店员的表情显得有些不可思议,但还是保持着营业式的标准微笑,尽可能回答艾缡的问题。

“小……小孩子啊……唔,请问大概是在什么年龄段的呢?”

店员的反问让艾缡更进一步的意识到,她对少女的了解可以说是完全不存在,除了下意识的将她与不知身处何方的友人联系在一起这一点,无论是她的过去,还是别的什么,全都一无所知。

“那个……客人……?”

“十到十二岁……我是说,她应该有十二岁了吧。”

“哦哦,好的,那这样的话真是幸亏您来问了声呢,虽说确实有适合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穿的尺寸,不过因为对这种风格感兴趣的家长实在是太少所以基本都不会摆在外面,请在这里等一会,我现在去取。”

店员离去后,站在原地的艾缡无所事事的观望着四周,身上穿着洋服或是将其拿在手里激动的向同伴展示的年轻女孩举目皆是,看起来她们都是成群结队的来此选购,只有艾缡独自一人站在镜子的边缘,实在无事可做的她,只好转过身对准镜子的边缘打量起自己的容貌……现在正披着风衣,带着墨镜的她很难看清自己具体的长相,不过当艾缡的眼神落在从肩侧落下的长发时,她出于下意识的抬起了手,缓缓捋过柔顺的淡金色长发,流逝的时间在她身上最明显的体现便是这一头自退役之后就不再特意修剪,因而变长了许多的发丝,就在她对此感到有些黯然神伤的时候,把数套看起来就比展示用的小了许多号的服装搭在手臂上的店员,已经从后台向艾缡走了过来。

“久等了客人,库存里还有的小尺码都在这里了,您看哪件比较中意。”

将搭在手臂上的洋服依次摆放在旁边的矮凳上后,店员恭敬的站在了一边等待艾缡做出选择,而艾缡还未一一看过,就被她眼中那件最为独特的,以黑白色作为主色调的洋服吸引住视线,伸出双手展开洋服,通过指尖传来的布料柔滑质感让她很是满意,不过最重要的还是遍布其上的那些十分简朴,却别具一格的花纹。

“就这个了,不对,麻烦把这个给我单独包装起来,剩下的也全要了。”

“诶……诶!?好,好的!这就去为您准备!”

带着相当容易看出来的喜悦,店员拿起铺开的其他衣物一阵小跑,直奔柜台后面。

将大小购物袋全部放入后备箱后,坐进驾驶室的艾缡即刻将钥匙插入,发动引擎并踏下油门,需要小心规避监控较为密集的路线这一点导致她比来时花了更长的时间才返回到城区的主路,以至于等到真正驶出Z市的时候,天幕都已陷入黄昏时的幽蓝,长时间行驶在依旧不见自己驾驶的轿车以外的道路,艾缡不禁产生了一种她正处于静止状态的错觉,因为靠向驾驶室那一侧的,是不断向后流转的道路,以及路边无限延伸的金灰色苍穹。

关上车库的卷帘门后,当提着一大堆购物袋的艾缡急忙走向别墅时,难得一见的光景让她的脚步逐渐缓慢下来。

从她出门开始就覆盖了天空的积雨云看起来没有发挥它应有的作用,给周遭的地区带来一场猝不及防的降雨,仅仅是作为一道厚重的云墙徘徊在被树梢遮挡些许的天空,在经历形同利刃的风切割过后,逐渐展现出些许缝隙,而太阳金色的余晖也总算得以从中投下,艾缡于灰色的云层中看见的,可能是她所见过的,最为壮美的落日,那炽燃的光辉让她完全不觉得这一轮夕阳像是要落下,反而像是刚刚升起的朝阳一般明亮。

虽说想用手机纪录下这美妙的日暮,可完全占据了艾缡双手的购物袋似乎无法允许她这么做,而当她伸向口袋的手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从指间滑落的一个购物袋就已经落在了旁边由灌木组成的绿化带上。

“啊呀……这可有点……”

好不容易弯下腰的艾缡,费力的重新用手指勾起了购物袋的提手,而她拿起购物袋的瞬间,草坪旁边的几束纯白的花朵就再次夺去了她的视线,应该说在那之前,她就已经闻见了从那里传来的一阵花香。

“生长的相当繁盛啊,从颜色和气味上来看……这大概是茉莉吧?哎?等等……”

正在艾缡准备将所见的事像在脑海中彻底串联起来时,夕阳从云层中投下的余晖就刚好落在了她所见的那几朵茉莉花纯白的花瓣上。

“夕阳和茉莉的话……那就决定了呢。”

天意或者说命运之类的词汇是艾缡在这世上最讨厌的东西之一,不过现在,她打算坦诚的接受这份源自天神或者别的什么的恩赐,她认为自己已不能再被过去……被已经无法追寻的事物继续束缚下去,无论她与槿多么相像,现阶段也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说明她们是同一人,而艾缡的第六感又总是在提醒她,她们注定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存在,走入客厅放下购物袋的艾缡急不可耐的冲到了还在看电视的少女面前,挡住了电视屏幕,而她过于迅捷的动作这次确实引起了她的注意,不仅如此,艾缡的脸上洋溢着无比激动的笑容。

“夕茉……!你觉得怎样?应该很不错吧!?可以的话今天开始我就叫你夕茉了,可以吧?!”

不经意间艾缡的双手已经搭在了少女的肩膀上轻轻摇晃起来,而少女反射出些许光芒的双眼,直直的看着艾缡。

“xi……mo……”

“对!就是夕茉哦!”

口齿不清的重复了几次艾缡的发音后,少女总算能够像模像样的读出自己的名字。

“夕茉……?”

可能是出于想要奖励少女的心情,也可能只是单纯的感动过度,艾缡一把抱住了沙发上的她,而她也没有任何抗拒,在这之后再次陷入沉默。

“啊,对了对了,给你带了好吃的回来哦,还有新的衣服,这次回来有点急所以只买了几件,先来试试看合不合适吧。”

比想像中更加费劲的为夕茉换上那件黑白色的洋服后,艾缡的神情在短短一瞬间陷入了呆滞,就算是多少预想过她穿上这件洋服后究竟会可爱到什么地步,可此刻顺从地站在她眼前的夕茉与洋服之间的协调性可以说是,这件衣物从最开始就是为了夕茉缝制出来的一般,尺寸如同考虑到她将来的成长一样恰到好处的长了一些,而她垂落在背后与两肩的乌黑长发,与洋服上的黑色又能够显出各自颜色的独特性,尤其是再穿上配套的束口式及膝袜之后,本就没有什么情感表露的夕茉看起来俨然是一个制作精良的人偶,连发表感想的必要都没有,艾缡认为这是近几周以来她最为实用的一笔花费,而今后她也相当乐意把积攒下来的高额工资用在夕茉的各种需求上。

夕茉在艾缡的帮助下将她买回来的衣服依次试完,已经是接近深夜的时间了,不过奇怪的是,此刻的夕茉似乎比白天一直坐在电视机前的她要有活力了不少,不,甚至可以说是比艾缡在最开始遇到,迄今为止发她都要活泼了些许,重新换回那件黑白色洋服的她,在客厅四周来回行走,不过遗憾的是艾缡现在不得不打破她的这份兴致,今晚她必须得为自己和戈波洛分别准备好夕茉用来检测的生物样本。

看着夕茉身着洋服的背影,艾缡陷入了片刻的犹豫,如果抛弃所有夕茉身上的异样,只看她现在的样子完全只是一位不谙世事的纯洁少女,怎么会让人想到她和导致世界秩序完全崩毁的那些超常事物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身高154cm,体重37kg,体脂、血压、脉搏均在正常范围内……”

按顺序指引夕茉走上不同的测量仪器后,艾缡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将仪表上显示出的读数用中性笔纪录在纸上,最开始这些简单的测量都进行的十分顺利,可到了例如测体温这种需要夕茉配合的环节时,则需要艾缡为她演示十几次过后,才能让她学会这些仪器该怎么用在自己身上,显然,夕茉并不理解这些东西对于人体的意义。

在别墅建成的时候,艾缡就将她存放在原来住址的诸多精密仪器一并移送了过来,基本都是她在特别行动队期间应用在各种任务上,最后本应由她销毁的器具,不过将它们保留下来的价值在此刻就得以体现了,就算没法去医院之类的地方,艾缡也能凭一己之力来为夕茉做一个详细的身体检测,而夕茉每完成一项检测后,都会站在艾缡坐着的桌子前等待她完成相应的书面报告。

和之前一样,无论是怎样的检测,都没有让夕茉做出什么较大的反应,抽血的时候,艾缡特意找了个睡眠用的眼罩来蒙住她的眼睛,并不断安抚她的情绪……然而在抽血的途中,夕茉居然自行掀开了眼罩,就这么看着闪着寒光的针尖扎进她的血管,十分平静的看着艾缡完成抽血,然后按着指示,用她递过来棉签按在针管弄出的红点上,过度的冷静让艾缡这样身经百战的老兵都不得不为之惊异。

“血型检测无结果, 且对象血液样本纯化后发现,对象的DNA构成模式存在明显异常。”

以艾缡目前所有的检测工具,发现异常就已是极限,更进一步的分析则需要交由戈波洛,不过现在的她已经多少开始对结果感到了不安。

检测全部结束后,第二天的太阳也已经悄然升起,照亮了别墅外的树林,牵着夕茉的手从地下见室返回地面的艾缡伸了个懒腰后,重新拿起折叠好的报告仔细看了起来……可此时在艾缡眼中,打印机吐出的白色纸张上写满的黑色文字,看起来更像是密集的黑点,无法辨认出更为详细的信息,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在用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在看这些,运用几年都没有用到过的医学以及数学知识进行彻夜的计算与测量,这让她的头脑过度运转,如果有的选的话,她还是更乐意拿上武器去与TL拼杀,至少肉体上的疼痛和创伤是她早都习惯了的事物。

“啊啊……现在去给他送过去……可是开车……”

若是以现在的状态驾车前往市内,艾缡很可能会在醒来后发现自己正和轿车一起倒置在某个路边的沟壑中,或是直接撞上什么绝对不该撞的东西,为了防止这样不幸的一幕,她决定还是先老实的回到房间小睡一会,相比艾缡,夕茉的神色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不仅仅是在沉默不语的意义上,虽说没有像艾缡那样一整夜都在看读数和图表,也没有用复杂难懂的公式去计算出什么结果,可她与艾缡一起度过了一个无眠之夜这件事是无可争议的,艾缡最明显的变化莫过于已经浮现于眼袋的黑眼圈,还有昏昏欲睡到快要靠在墙壁上失去意识的姿态,夕茉不但没有具备上述表现的任何一点,而且还是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不过,已经需要用手指去拨开沉重眼皮才能看清眼前的艾缡没能察觉到,夕茉投向她的视线中似乎多出了一丝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