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无法忘怀过去,但和你在一起的话,总觉得好像有一天能彻底走出来,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彻底习惯了,并发自内心的喜欢上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想让你看见更多美好的事物。

“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够喜欢上这个世界……另外这几天要是能快些放晴就好了呢,雨天虽然也很不错,但一直持续下去的话还是有些受不了,报告到此……啊,又来了。”

坐在椅子上书写日记的艾缡涂改了一下结尾后,透过不断滑落雨滴的窗户观察着风雨飘荡的外界,似乎有几阵凉风透过了纱窗的小缝隙,夹杂着雨水的冰冷吹过艾缡被发丝遮掩了些许的脸庞,自她带着那名被她命名为夕茉的少女,一同从“悲鸣愚者”事件的发生地来到这个位于Z市郊区的别墅隐居起来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要说这段时间内最让她在意的事情,莫过于收到她从夕茉身上采集的样本后就音讯全无的戈波洛,起初以为是他暴露了行迹而被异常现象对应局抓获,可艾缡调查至今也没有发现什么实质性的线索能够证实这一点……在这期间,夕茉却在各个方面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成长。

咚咚咚

听见一阵清脆的敲门声从身后传来,坐在椅子上的艾缡随即盖好笔帽放下了手中的笔,转过头对着虚掩的房门说道。

“进来吧,门没有锁。”

从被推开了些许的门后,走出的是身着一年前由艾缡为她亲自挑选的黑白色洋服的夕茉,她看见坐在椅子上的艾缡后直接跑了过去,一把扑倒在她的怀里,艾缡也抬起手缓缓拂过垂落在她身后的那一头柔顺的黑发。

“药已经吃过了吗?感觉怎样?”

“嗯!吃过了!感觉的话……啊!今天好像没有奇怪的感觉了呢!”

艾缡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来教导夕茉,使她习得了基本的语言,不过让她十分欣慰的是,在这之后她很快就掌握了更为复杂的谈吐方式,完全能够像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一样说个不停,只不过理所当然的是,当艾缡试图询问她有关于自身的过去之类的问题时,努力回想过后的夕茉只能重复回答她同样的答案。

“完全没有印象。”

至少是在她能够正常说话的时候就只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即使至今没有收到戈波洛的详细报告,可艾缡最初的猜想已经得到了完全的,彻底的验证。

学会表达方式后的夕茉经过一段时间,突然间会变得不时陷入混乱状态,唯一能够说出口的话语就只有不知有何意义的名词,第一次见到夕茉进入这种状态时,艾缡确实是被吓到了不少,因为……那是与她印象中的夕茉完全相反的存在,彻底的癫狂,如同念诵咒语般不断用混杂且带有回音的声线念诵艾缡无法听懂的词汇,当然,这绝不可能是她的谎言或是搪塞用的借口,为了告诉艾缡一个确切答案的夕茉,在之前回想时露出的认真神情没有一丝虚假,之后,艾缡也不再继续追问夕茉。

无论如何,艾缡已经下定了决心,夕茉就只是夕茉,绝不是已不知去往何处了的槿,但那只是艾缡最为担忧的问题之一。

与失控的行为相伴而来的,是她渐露端倪的“能力”。

就算反应色测试得出的结果否定了夕茉是“祭者”的可能性,可她仍然展现出了明显不属于常人范围内的超自然能力,在精神陷入不安定状态的同时,夕茉周遭的事物都发生了变化……虽说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些无伤大雅的影响,例如让杯子突然浮到空中,或是让玻璃与墙体产生些许裂痕。

而为了抑制这些的“药”的真实面目更为简单粗暴,通过抑制脑细胞的活性来稳定夕茉的精神状态,本来只是抱着无办法之办法的心态的艾缡在一段时间后才惊讶的发现,这种按道理会对大脑造成一定影响的药物,没有对夕茉造成任何可见的副作用,简直像是只体现出了它最好的药效一样稳定了她的精神,能力陷入暴走的可能性也随之降低,就算没法彻底让夕茉摆脱那些使她感到痛苦的记忆,至少能够缓和痛苦,让她更长时间的处于平静之中。

“这样啊……那就好。”

“妈妈还在写日记吗?我是不是该等一会再来呀?”

跪坐在椅子上的夕茉从艾缡的怀里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艾缡,而后者再次将她抱入怀中,拍了拍着她的后背。

“没事的,已经都写完了哦。”

无论是语言、知识、情感,夕茉的一切都在这一年中得到了飞速的成长,而“家庭观念”,也是艾缡为了能够让夕茉更进一步的感受到什么是名为“爱”的情感而灌输给她的,只不过,在细致的了解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与称呼之后,夕茉就自然而然的将艾缡称作了母亲,后者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反感,除了偶尔会怀疑一下自己看起来真的有那么上年纪了吗?应该说,最开始艾缡对自己的定位完全是姐姐之类的,不过在夕茉看来,艾缡为她所做的一切,倾注于她的爱,全都符合艾缡教给她的,“母亲对于子女的关爱”这样的感觉,只是这样一来某个缺陷便是无可避免……每当夕茉问起关于“父亲”的事情时,艾缡只能选择含糊其辞。

“诶……那可以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不过夕茉现在已经能认得这么多字了吗?”

无论是谁看见夕茉这双精神饱满的黑色瞳孔,想必都很难对她说出拒绝的话语吧,何况艾缡本就没有拒绝她的意思,用双手将她背对着自己抱住后,拿起了桌子上那本跟自己的手差不多大,但比起夕茉的手还是大了一点的日记本递给她。

“我又学了好多好多字呢!肯定可以……”

刚刚把展开的日记翻到第一页,数不清的黑色字符就让夕茉开始应接不暇起来,因为用来记下文字的纸张本就十分狭小的缘故,艾缡在上面书写时自然要将字体也写的更小一些。

“唔……这个字是我……然后这个是你……看不懂啦!”

与这些在她眼中不定型的怪异字符持续斗争了十几秒后,夕茉果断的将日记本重新放回了桌子上。

“夕茉尽力了呢,不过没关系,你要学的还有很多,总有一天你肯定能非常顺畅的全部看懂……或许还可以自己写呢!”

“真的吗……?我也可以像妈妈这样写出好多好多字?!”

“嗯,一定能行的,不仅仅是写日记,还有好多有趣的事情值得你去尝试。”

“嘿嘿……那我也……继续……呼……”

可能是艾缡的抚摸使得她太过惬意,也可能是昨晚也玩的有些晚以至于精神不足,在窗外吹进的一阵阵夹杂泥土气息的凉风吹拂下,夕茉闭上了眼睛,靠着艾缡缓缓睡了过去,发出了轻微的寝息,而艾缡则小心的从椅子上起身,在夕茉快要靠上椅背的时候轻轻将她抱起,带着她走到了位于二楼的房间,放在床上后为她盖好了被子。

回到客厅关掉夕茉忘记关的电视,艾缡独自一人站在窗前眺望着外面灰蒙蒙的雨景,此时的她再次感到了于内心深处寄郁已久的那份惆怅,不禁将手放在了胸口,这整整一年,夕茉的日常几乎都被局限在这个小小的别墅内,她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也只有外面的庭院,没有一次踏出过紧闭的大门,因为树林外侧其他的别墅区也已经开始动工,人员的往来开始变得频繁起来,从前的她没能考虑到,为了避开异常现象对应局的眼线,夕茉恐怕只能一直在这围墙的内侧度过今后的时日……

一旦开始构思这样残酷的可能性,艾缡心中的那份愧疚就更进一步膨大起来,这是她最不愿意看见的未来,可现实就是,如果让夕茉轻易的走出这个别墅,哪怕只是被一个毫不知情的工人看见,异常现象对应局都有充足的手段追查到这里,那时无论是夕茉还是她自己,都会被再次卷入不见尽头纷争之中,所以即使每一次拒绝夕茉外出的请求都会让她露出有些难过的表情,艾缡也只是独自一人背负着这份内疚,她尽可能的想让夕茉和同龄的其她女孩子一样普通而幸福的生活,但唯独这份小小的自由对她与夕茉而言都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回到夕茉的房间,坐在床边的艾缡看着夕茉深沉的睡颜,不禁伸出了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不过就在这时,艾缡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往后退了些,拿出口袋里的手机并打开了日历。

“九月二十五日……?那这么说来的话,明天是遇到她的那一天了呀……等等。”

严格意义上来讲,艾缡并不清楚夕茉真正的年龄以及出生日期,无论是对人口资料的筛查还是基因上的测量都没能得出任何结果。

“也就是说,这是她的第一个生日……!?”

不经意间,喜悦的情感取代了之前的那份忧愁,让艾缡的声调也大了一些,夕茉也因此从睡梦中苏醒过来,在艾缡刚刚发现她睁开了眼睛并打算上前安抚时,揉着眼睛的夕茉就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上。

“生……日?什么是生日呀……?”

眼看夕茉已经醒来,艾缡也只能再次坐近了些,握住了她的手。

“就是说你被生到这世界上的那一天哦,每个人都有这么一天的……嗯,只不过夕茉和别人有点小小的不一样,但总之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

“诶……?那,那“生日”我们可以做些什么啊?”

“很多事哦,应该说明天夕茉想做什么都可……还是不可以到家外面去呢,除此之外的什么事都可以!而且我还会给夕茉准备一个大大的的蛋糕,没错,还有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真的???太棒了!!!”

看着夕茉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艾缡也不禁露出了笑容,可隐藏在这份笑容里的某种细小情感立刻被现在已变得心思细腻的夕茉所感应到。

“抱歉呢,明明是你的第一个生日,只有我一个人和你过会不会有点太寂寞了。”

为了否定这一点,夕茉靠了过去,然后主动抱住了艾缡。

“一点也不……!和妈妈一起的话,夕茉做什么都很开心!”

无论时间怎样流逝,夕茉的真心实意永远都会是最让艾缡感到欣慰的事物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看来一定要尽可能弄得盛大一些才行呢,今晚我就久违的加个班好好布置一下吧。”

“对了对了,夕茉的生日是明天的话,妈妈的生日是在什么时候呀?要不明天和我一起过吧!”

“嗯?我的生日是在三月份了,早都过了哦。”

“诶……那要不然妈妈把生日改到明天吧?!这样就可以一起过了!”

看着夕茉天真无邪的双眼,艾缡实在是难以告诉她关于生日的真相,不过,她还是摸了摸夕茉的头顶,然后回答道。

“生日是不能随便变更的哦,人出生在哪一天都是被决定好了的,能随便改的话可就没有需要人们特意去记住的必要了,不对吗?”

驾驶轿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市内的艾缡,在商场首先挑选的就是一个中等尺寸的蛋糕……虽然她是说了要准备一个“大大的蛋糕”,不过实际看到之后,考虑到自己和夕茉的食量,艾缡还是略带遗憾的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把蛋糕放回车上,她随即走进了精品店,选择了十几种颜色不同的拉花和气球用来布置别墅的内部,考虑到后面的节庆活动,她连圣诞树和装饰性的鞭炮以及对联都买了下来,最后才去物色要送给夕茉的生日礼物,不过究竟该送什么类型的比较好这一点确实是让艾缡久违的困扰起来……在看见橱窗里展示出的某个超大号的泰迪熊之后,这份困扰也随之烟消云散。

“好了……差不多这样吧。”

当时针稳稳的停在凌晨一点,用手背擦了一下微汗的额头后,艾缡满意的看着自己花了几个小时布置出的“会场”,虽说只是一口气把装饰品全都挂在了客厅,不过从结果上来看确实是比她想像的更有庆祝的气氛,第二天起来后,夕茉肯定会为这些五彩斑斓的塑料制品感到兴奋,想到这,艾缡便不觉得这些劳累算得上什么,不过她也通过这次持续的劳作切实体会到了安逸对人的影响,过去的这一年里,为了照顾和教导夕茉,她几乎舍弃了所有平日里用来锻炼的时间,就算战斗方面的知识与技巧不会随着时间逝去,可她原本执行那些的强健四肢也因此逐渐变得无力,就连小腹上的赘肉也开始增加了些许。

无可奈何的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笑了笑,洗漱完毕的艾缡走上了二楼,刚登上最后一阶楼梯,一个让艾缡感到意外的发现让她在一瞬之间警觉起来,她本应没有开灯的房间,此时正从闭合的门缝里透出些许光亮。

踮起脚尖来掩盖脚步声的艾缡紧贴着墙壁,缓缓靠近她的房间,只不过就算对于潜伏行动的步骤再熟悉不过,可这突如其来的紧张感让她紧绷的肌肉开始发出一阵短暂的抽搐,忍耐着这些异样感随时准备好面对任何可能从外面侵入了她房间的敌人……

透过门缝,艾缡看见的是坐在她的椅子上晃荡着够不到地面的双腿,在念着什么的同时埋头阅读书籍的夕茉,不管怎样,艾缡都先在内心嘲笑了一下自己过度敏感的神经,毕竟就算是异常现象对应局的员工,也不可能顺利的绕过她设下的所有检测设备,并堂而皇之的在她设置了一堆针孔摄像头的房间里进行搜查,松了一口气后,艾缡站在门口悄悄观望夕茉的一举一动。

“唔嗯……这里是她和男孩一起……然后……嗯嗯……”

咚、咚

敲了敲门来引起夕茉的注意,确定她不会被吓到后,艾缡才走进了房间。

“啊,晚上好,妈妈。”

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的夕茉,用手揉了揉眼睛,同时打了个哈欠。

“嗯嗯,这么晚了不去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嘿嘿……白天睡的有点太久了,感觉很精神就来这看了会书。”

像是被暴露了什么罪行一样,站在艾缡面前的夕茉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左右手的食指来回相对着。

“哦?在看什么呢。”

摸了摸夕茉的头顶,艾缡走向桌子上那本还摊开着的书籍,拿了起来后封面的书名不禁让她的心头一阵抽动。

《世界史上100个文明奇迹》

仔细一看,旁边还堆叠着几本夕茉已经阅览完毕的书本,无一例外,全都是像这本书一样介绍世界各地的人文、风景、习俗,可能是因为这些书都配有插图的缘故,所以就算是还不能完全认清所有字符的夕茉也可以乐在其中。

“我都不知道呢!世界上原来有那么多好玩的地方,我……啊,对不起……明明妈妈告诉过我不能去外面来着……”

没有多做言语,艾缡把低头望着地面的夕茉突然从地上抱了起来,将她的头轻轻按在怀里抚摸,然后坐在了床边上。

“总有一天会的,我向你保证。”

“诶……?”

从艾缡的怀中抬起头来的夕茉,望着艾缡满怀慈爱的双目,而艾缡在此时稍微增加了一些力气来抱住夕茉,像是要防止她突然消失不见一般。

“你也会像其他人那样,走出这个熟悉的世界去与谁相遇,然后再去到更远的地方,那里会有着你从未见过的光景。”

“很远的地方……?那妈妈也会和我一起去的吧!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看那些……嗯……那些风景!”

当然可以

可能的话,艾缡真的很想立刻给出夕茉这样确切的承诺,只不过她再清楚不过,就算有朝一日夕茉能够摆脱一切束缚,得到真正的自由,可她却不能如此,曾一度作为特别行动队“獠牙”的成员这一事实是无法被抹消的,仅仅是像这样维系住隐居的生活,都已经算得上是万幸中的万幸,就算是为了夕茉,她也注定不会像常人那样自由自在的生活,那是她早已失去了的事物。

但看着夕茉的双眼,艾缡无法将残忍之极的拒绝就这么说出来,只好轻拍了几下她的后背。

“也许会吧……不,应该说,我会为了有一天能和夕茉一起去更多的地方继续努力的。”

“真的吗?!那到时候妈妈一定要带我去看那个叫做“海”的大水池哦!书上说里面有好多种不同的鱼,对了对了,还有沙滩上的……”

在这弥足珍贵的温存之中,艾缡没有听见,也可能是选择性的没有听见桌边的电脑发出的提示音,毕竟如果她现在就看到了里面的内容,那么一切都会就此化作泡影也说不定。

联络

我是戈波洛,很抱歉失踪了一段时间,为了更加详细的分析你送来的样本,我重新去了一趟J市,并花了很长时间才重新侵入了异常现象对应局的内部网络,获取了槿的基因信息,先从最简单的结论开始说起吧,她们两人的DNA片段可以说完全吻合,准确来说,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可最大的问题在于,一个正体不明的新高优先级对象现在正被列为异常现象的首要目标之一,她数日前还曾在别的管理区造成了事故……关于她的问题我还需要再做整理,有太多需要更进一步的事实来说明的地方。

你已经被盯上了,我在他们的情报网中看见了一条指向你住的别墅区的线索。

最近请你最好准备,在我平定这边的事态后很快就会赶往你那里详细的说明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