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也许早已注定,我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去面对它,毕竟,对你来说一直生活在这个只有我的小世界里肯定是不足够的,你应该像其她人那样看见更多前所未见的风景,与我以外的谁去创造全新的未来。

最后还是没能像想像中的那样放开呢。

对于突然的离别,连一句“我爱你”都没来得及告诉你,现如今也无法再向你表达我的歉意,即使你已将过往全部忘记。

你与她的再会,与他们的相遇究竟有着怎样的意义,就由你自己去察觉吧。

我永远爱着你,夕茉。

在太阳升起前的黎明,夕茉仍然沉浸在她温暖的梦境之中,而收到了消息的艾缡则早已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正对着坐在她对面的戈波洛,就在艾缡看见那条消息过了一小时之后,就通过大门前的监控发现戈波洛如约而至,并亲自出去为他打开了大门。

“总算是再见面了呢,一整年都了无音讯什么的……”

坐在艾缡对面的戈波洛,除了衣着上的改变为,他钢铁般坚毅的面容上似乎也多了几条早已痊愈,不那么明显的疤痕。

“可能的话我也想尽快联系上你,可J市的情况你肯定很清楚,过了多少年通讯障碍也没有减弱一点,更何况还得避开异常现象对应局的耳目……这也正是我刚回到这边就赶过来的理由。”

“什么……?你是说你又去了J市?而且在那里过了……一年!?”

艾缡从未怀疑过作为研究者的戈波洛说出的一切话语,可现在的她仍旧像是听见了天方夜谭的故事般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就算她十分清楚若是戈波洛的话就算要在那里生存,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对,一年,真是相当充实的一年啊。”

与平淡无常的语气不同,对戈波洛来说,他度过了人生中最为漫长的一年,本来只打算在那座地狱般的废墟中寻得一些基本材料的他,遇到了太多让他不得不如此的突发状况,驾驶直升机在J市相对来说安全一些的郊区后不久,一只至少有着B级威胁的TL就突然出现,轻而易举的把那架结构简单的飞行器摧毁至只剩一堆机械元件,与直升机一起完蛋的,自然还有他没来得及拿下来的补给,不过戈波洛就算依靠那些少的可怜的补给,最多也就能撑上几个星期罢了,最后支撑他度过在那里的最后一天的,还是从数不清的高楼大厦遗留的废墟里翻找出的一些,未被污染的罐头食品。

当直升机被毁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在这个集合世间一切凶险的魔境里生存很长一段时间的准备。

奔逃,拼杀,隐藏,用上了浑身解数的戈波洛一边持续着如此费心劳神的日常生活,同时也没有忘记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他试图用自己的方法查明艾缡带回的少女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又与他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的研究对象,那个叫做槿的女孩有着怎样的关联。

“哈……?为什么不提前联络我一起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根本不需要戈波洛去详细描述他究竟在J市度过了怎样的一年,只是听到他说出这一目的地,那些潮水般密集的TL以及数之不尽的险恶环境就瞬间浮现在了她的眼前,在不明的愤怒与担忧的双重作用下,时常伴随着艾缡的冷静消失不见,她用双手一把抓住了戈波洛的衣领,可她的眼神中流露出的却是纯粹的担忧与后怕,戈波洛更是完全理解艾缡会这么做的缘由,用他宽大的手掌握住了艾缡的手腕,缓缓移开了她的双手。

“抱歉,我也没想在那鬼地方住这么久,毕竟当时的我时间上来说并没有那种余裕,做出决定的同时我就直接带上东西出发了,不过你看,这不是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艾缡的双手从戈波洛的衣领上移开的时候,她就看见了内侧古铜色皮肤上几道再明显不过的缝合痕迹,可她实在是做不到更进一步的指责这个男人,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一旦戈波洛决定了什么事情,无论是怎样的人还是物都无法轻易动摇他的判断,就算当时的自己知道了这件事,试图阻止他或是打算同行,大概也只会得到与现在同样的结果吧,想到这里,艾缡也只能在一声叹息中重新坐了回去,这时的她难为其免的感到了一丝黑色幽默,那就是自己似乎无论何时都没能挽留住自己想要挽留的。

而戈波洛则拿起了桌子上艾缡为这次谈话提前冲泡,还在冒着热气的咖啡,将其一饮而尽,随后用手背抹了一下根本没怎么沾到咖啡的嘴唇。

“这些花里胡哨的装饰是做什么?我记得离最近的节庆还有几个月吧?”

“嗯?那些啊,今天是打算给她过个生日来着,你看,虽说不知道她具体是哪天出生……应该说现在连“她真的是由某个人生下来的吗?”都无法确认,但今天是我在J市发现她的日子,所以我想干脆就把今天定为她的生日好了,不然她要是后来发现只有自己没有生日,肯定会难过的吧。”

艾缡的行动与戈波洛印象中的她已经有了些微妙的变化,那当然是说好的意味上的,戈波洛记忆中的艾缡虽然在很久以前就是心思细腻的女性,可她很少会为了特定的某个人做到这种地步。

“好吧……我知道这是个有点强人所难说法,但或许你真的该考虑一下接下来该转移到哪里了,他们把你列为了行动目标,线索也已经指向了这一带,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离开同样有风险,不是吗?何况……”

坐在沙发上的艾缡,无意之间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裙摆,为内心充满矛盾的一个思考而感到无所适从。

“我不打算让这孩子过上和我一样过上逃亡的生活,担惊受怕的度过每一天。”

对于艾缡的回答,戈波洛当然早都猜到了,他也不会强迫艾缡对此做出什么改变,不过拿起咖啡杯打算再喝一口咖啡来掩盖这一点的他,在意识到里面装着的咖啡在几秒钟前刚刚被自己喝完后只能重新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看着察觉此事而笑出声来的艾缡,戈波洛只好尴尬的挠了挠他只留有些许发茬的后脑勺。

“好吧,这事先往后放放,我今天过来要当面谈的事除了这个,最重要的就是关于那个女孩……你给她起了名字?”

“嗯,她叫做夕茉。”

“夕茉啊……”

实在是无法忍受不能通过以喝东西的动作来辅助思考的戈波洛,拿起杯子示意艾缡再给他来一杯,而艾缡耸了耸肩后,从冰箱里拿了一罐放了许久的汽水,当这个散发出些许凉气的亮绿色罐状物出现在视野中时,戈波洛当即咧开大嘴,露出了相当野性的笑容,

不过在几秒之后,戈波洛的神情就变得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严肃起来。

“接下来要说的……我想你大概也有所准备了。”

很久都没有陷入这种沉重感的神经,让艾缡的面色阴沉了很多,但她还是坐直了身子,紧握双手,对着戈波洛点头示意,而他则有些无奈的闭上了眼睛,把身体向后靠了些。

“邮件里已经提到,她们两人的基因片段吻合的程度完全可以说是同一人,这是在学术层面上最有力的证据,但现在事情恐怕已经不只是那么简单了……异常现象对应局的情报网中,已经出现了那个像是槿的新第一优先级目标的信息……”

“等等!你说什么?什么是像是槿的第一优先级目标……?!”

艾缡绝不会想到,在她下定决心区分开槿与夕茉之间的关系后,居然还能听到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还记得槿的反应色是所有类型中最特别的吧,既不是人类,也不是祭者的类型,而这么独一无二的反应色最近又开始出现在别的管理区,报告书上还特意说明,只有反应色这一点是因为普通的摄像器材没法记录下她的身影。”

说到这,连戈波洛这样强大的男人,都在一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影响下,悄悄咽了口唾沫,艾缡则因为确认到和槿完全一致的特征信息后,不知所措的低了低头。

“怎么会......难道真的是她......”

“目前来讲这个可能性是无法被排除的,不过这样看来,就算是异常现象对应局那边也还没能更进一步的调查此事,他们甚至连代号都还没给它取,关于那个新的第一优先级目标,他们也没有掌握太多信息,不过现有的情报里确实有些让人在意的地方,比如她对人类造成的奇怪影响。”

“影响?”

“对,虽说再怎么想那都只能是能力之类的东西,可无论是从范围还是效力上来讲,都鲜有祭者能够达到那种程度,他们是怎么形容那个来着……魅惑?总之就是,在物理层面上看见了它的话,看的人就会陷入一种精神恍惚……精神恍惚算是好听的说法了,准确来说,根本就是疯了,无论行为还是举止,并且是基于对它的爱这一点,想想还真是毛骨悚然啊。”

戈波洛所描述的奇怪力量反而让艾缡自我安慰似的放松了一些,因为她知道,槿是绝对没有这种奇怪力量的。

“爱又是说……?”

“字面意思上的爱,至少报告里提到的那些不幸者是这么说的,影响对象不受性别限制,只要看见她就会萌生爱意,进而转化为狂热的,不计代价的追求。”

说完,戈波洛拿起暂时放在了一旁的罐装汽水,只用一根大拇指就把拉环给按到了罐子里面,然后大口饮用起来。

“总结一下吧,我目前能得出的一个最大胆的结论,那就是你带回来的少女或许是从槿的本体上分离出的什么东西演化成的第二者,因此有着与她同样的血脉,却并非是作为同一人存在。”

与夕茉一同度过的这一年,被平静而祥和的日常所充满的一年或许在不经意间让艾缡做出了许多改变,最开始的她,确实是抱着对夕茉的责任感而抚养她,更多的时候她希望能以此作为突破口,找到如今也不知去向的那两人并解开“悲鸣愚者”事件的谜团……但现在的她,只要能够通过一切可能的手段维护住这份平稳的日常生活,就已别无所求。

不过就在艾缡和戈波洛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时,夕茉就从楼梯上扶着扶手一步步走下了台阶,即使还有些睡眼朦胧,不过她很明显是看见了眼前这些漂亮的装饰,故而因为这份惊喜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好漂亮!这些就是“生日”吗?!我好开心呀……!”

一口气跑下楼梯后,夕茉才看见了坐在艾缡对面的戈波洛,或者说,她看见的完全是一尊如同石像鬼般注视着自己的大型古铜色雕像,在她发现这尊“雕像”竟然还会眨眼后,便立刻愣在了原地。

“呀……!有……有怪兽呀!”

大叫着的同时夕茉立刻跑到了站起来的艾缡身后,抱住她的腰躲了起来,但还是因为忍不住好奇而不时探出头来看戈波洛两眼,对她来说,这是她见到的除了艾缡以外的第一个人,不过从外型上来说戈波洛对于一位尚且年幼的少女而言可能是有些太过刺激,但他倒没有因为夕茉的反应感觉受到什么冒犯,反而大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怪兽,真的是挺久没人敢这么叫我了!”

“不可以这么说哦夕茉,这个叔叔可是之前帮过我们很多忙的……不对,应该说你不记得他吗?”

抬起头仰望着艾缡的夕茉,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表示否定。

“这样吗……抱歉了呢,如果连那时候的记忆都没有的话,那对她来说可能真的是和你第一次见面吧。”

“没事没事,被小孩讨厌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你这么一说,她在记忆方面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嗯……她完全不记得了,自己是谁,遇到我之前在做些什么之类的……至少在她清醒的时候是这样子。”

艾缡的欲言又止,使戈波洛立刻就能察觉到她的难言之隐,并且不再多问什么,不过就在这期间,鼓起勇气的夕茉居然主动从艾缡的身后走了出来,一步一步的走向靠在沙发上的戈波洛,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立在扶手上的那只坚如钢铁的小臂,然后又立刻跳到了后面,用双手护脸的同时感叹道。

“是……是很坚硬的怪兽……!”

夕茉的评价像是给了戈波洛更多自信,从沙发上站起来后,戈波洛毫不吝啬的摆出一个弯曲双臂的姿势,本就形同巨石的肌肉此刻伴随着延伸的血管与不那么明显的青筋更进一步的扩张,几乎比夕茉的腰身还要宽大许多,这让夕茉再一次愣在了原地,拥有这种体魄的存在,除了故事书里摧毁城市的怪兽外她实在是很难再联想到第二者。

“好了啦,别再吓着她了,不过既然来了就先别急着回去吧?”

“怎么?还有什么需要商讨的?”

对于戈波洛的迟钝反应,单手叉着腰的艾缡转过头去轻叹了一声。

“不是说了今天要给她过个生日吗?也多亏了你我们才能从那里回来,何况,一年前你把我送回来就走了,我连说声谢谢的机会都没有,刚好也趁这个机会回报些……好吃的?”

用粗壮的手指捻了捻下巴后,戈波洛对着艾缡点了下头。

“也行,我下午也没什么安排,除了打算回去补一觉,不过作为当事人的小姑娘又怎么想?”

当戈波洛低头看去,夕茉正激动的上蹦下跳着抓住了他的衣角不断摇晃着。

“怪兽叔叔也一起吧!一起和我……嗯……过生日!”

再次转过头和艾缡对望了一眼过后,戈波洛伸出他几乎能握住夕茉的小脑袋的手,在她的头顶摩擦了几下,然后说道。

“既然这样,那就快些开始准备……”

“嗯?等会到桌子那边坐着就行,没什么要准备的了,装饰都挂上了,吃的做好了,礼物也准备了。”

“礼物?什么礼物呀???”

“现在还不能给你看哦,等会吃完蛋糕了才行。”

别墅内的欢声笑语,这些短暂而珍贵的温存似乎并不会影响命运之轮的前行,如艾缡在遥远的未来所叹息的一样,一切早已注定。

通往这片新建别墅区的公路从入口处开始就被路障封闭,手持步枪的士兵正在旁边临时设立的哨站内全神戒备,他们的职责就是保证已经沿着道路前往任务区域的部队能够顺利完成任务,早已完成交通管制为先头部队保证了了道路的通畅,于是完全由异常现象对应局的黑色装甲车组成的车队花了比通常所需的时间更短的时间,就到达了目标地点的附近。

早在几个月前,异常现象对应局就已通过城内的监控系统所拍下的,艾缡留下的背影与她留存在异常现象对应局内部的数据进行比对,并核实了她的身份,准备为这销声匿迹了一年的“逃犯”带来她应得的结局,在持续至今的监控后,他们的领袖下达了命令。

如果是平常,只要依靠使用直升机与快速反应部队就能轻易完成一次突袭,这也是异常现象对应局内部最常用的战术之一,可车上那些蒙着面的士兵之所以没有动用这招,正是因为他们的上级考虑到任务的内容,除了要捕获一名疑似与最新的第一优先级目标有所关联的活体对象外,他们的任务对象中,有着一位精通异常现象对应局内部所有部队的全部战术的老兵存在,能够胜任此次行动的,自然也不是什么寻常部队,异常现象对应局的主要任务是去歼灭任何可能对世界产生影响的异常事物,而这支部队却从未受到过类似的训练。

他们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抹消任何一个异常现象对应局想要抹消的人,以及他存在过的一切痕迹。

遮住他们面容的并非一般的制式黑色战术面罩,而是在那基础上还增加了近似于骷髅下颚样式的图案,就连从头盔与面罩中露出的缝隙里向外盯着的那双眼睛都散发着无比寻常的杀意,手上的步枪全都经过细致的工程学改良,得到了与大多数士兵使用的通用口径步枪所不具备的最大特点,那就是绝对的隐蔽性, 在特定位置进行镂空的枪身可以过滤开火时的绝大部分枪声,再加上枪口末端装载的消音器,打空一个弹匣发出的声音也只会让人误以为是小鸟扇动翅膀飞过附近,因此,他们在异常现象对应局内的称号也一目了然。

“蜂鸟”

和让人联想到的形象截然不同,在统合之前,蜂鸟部队就已是一支让各国都为闻风丧胆的特殊队伍,数不清的政要或是知名人士的消失都与他们有着莫大的联系……这一点当然也仅限于他们自己清楚,不过这次执行任务的成员,还是经过相当严格的挑选后才决定了下来,为了避免任何可能的意外,所有成员都选定为在特别行动队“獠牙”解散过后才加入了蜂鸟部队的部分,以防他们会对任务目标,异常现象对应局昔日的“英雄”产生不必要的共情心。

在距离目标区域还有几百米的路程时,车队里的装甲车就依次驶离了主路,分别前往不同的路口彻底封闭新建住宅区的通往外界的道路,而车上的士兵也随即下车进行整备,集结完毕后,在灰暗的天幕掩护下,这支幽灵般悄无声息的部队,踏着还有些潮湿的泥土穿行在灰蒙蒙的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