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怪了……才叫人修过的怎么又打不开了。”
身穿制服的保安在一旁的同事通过手电筒发出的光亮照射下,不断尝试在这深夜的大厅中打开他面前这道通往地下室,却不知为何变得无法开启的厚重铁门,他已经用上了所有的备用钥匙与全部力气,可他不断想要扭动的提式门把手却没有一点点转动的痕迹,最开始他还以为把手是被什么东西给焊了起来,可再三检查过后,这铁质的把手也保持着跟他印象里完全一样的外观,毕竟,几天前他才亲自监督施工人员将这个崭新的把手换到了防盗门上,用以取代原来那个老旧到已经生锈的把手。
“你不是说试过了吗?”
“可不是,就用这把钥匙开的,备用的也全拿来了。”
为了表明自己真的已经尝试了一切现在能够尝试的方法,保安掏出了他才使用过的钥匙圈与上面挂的满满当当的钥匙向自己的同事展示,而后者则用没拿着手电的那只手挠了挠头。
“哎……那咋整?”
“其实也无所谓吧,本来就是堆杂物的地方,没什么人来,过几天再联系下修锁的来瞧瞧,要是叫的太频繁领导知道了可指不定要扣钱啊!”
“倒也是,那……那就差不多快走吧。”
“哎等等,别急啊,再试试说不定就整开了。”
“有什么试的!快走了吧!”
刚准备再将钥匙插入把手下面锁孔的保安,看见同事这一副明显有些急躁的样子就直起了弯下的腰,嘲讽似的挑了挑眉。
“干啥啊,怕了?在这干这么久还没我这新来的胆大呢。”
“不是!就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不太好……”
还在脑子里构思该用怎样的言语来讽刺同事胆小的保安,也在这时一下子松开了刚才为止还握着的把手,明明现在还是夏天,可一股冰冷的触感却从他的手心开始不断沿着他的臂膊爬升,最为重要的是隐藏于这股冰冷中的……
保安猛的一下甩开门把手的动作完全没有让他旁边的同事感到诧异,在对视了不到一秒后两人都选择立刻远离这道已开始散发出不祥气息的防盗门,事实也证明了他们做出的是无比正确的选择,就在他们背过身跑开的同一时刻,沸腾的黑暗从门缝与把手中的分析里不断溢出,烧起的黑紫色火焰完整的封闭了所有缝隙。
而本应堆满杂物的地下室里,早已看不见那些杂物的踪迹,没有一丝光明的深暗中,人形的影子漂浮在天花板与地板之间的空隙中,被黑紫色的火苗完全覆盖的盔甲看不出一丝生机,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尤其是他活动时本应发出的那些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他仰对着天花板,被铠甲覆盖的手臂与双腿十分自然的向下垂落,可支撑着他大部分躯体的无形力量没有让他就这么坠落在地上,模仿着某种生物头颅样式的头盔里也不见一点光芒,借由大祭司之手强行与灰界的意识分离开来的“低语”,现在已得到了能像这样存在于现实中,属于他自己的躯壳,虽然还十分薄弱,却也够让他自由的活动起来,只不过,毕竟这个叫做现实的世界里可没有某人的精神可以让他作为无尽的能量源来使用,故而他的形体再度开始产生了变化。
闪耀着金属光泽的甲胄间微小的分析不断扩宽,像是正被多双无法看见的手有条不紊的卸下,首先是腿部的径甲,从下方与护膝连接的部分落在地面的瞬间就在这片幽暗中化为一缕逐渐消散的火苗,而后,所有部位的铠甲都开始与他的身体分离,那些完美契合在一起,从外侧来看根本不像是能脱下来的甲胄有序的分化为诸多部件,依次从他被影子覆盖了的躯体上掉落,肩甲、胸甲、腿甲、剩余的径甲,在触及地面的瞬间化作转瞬即逝的黑焰消失不见,看似沉重的铠甲落地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仿佛落下的并非由坚硬的矿物铸造的护具,而是些没有重量的羽毛,随着时间的推移,黑金色的铠甲几乎彻底褪去,只余右臂的一条护手以及头盔,二者仍然固定在原位,而其他失去了遮蔽的地方,展露出的是一具青年的躯体。
“aa……”
干渴而微弱的一声轻呼之后,仿造异界生物形体的头盔也开始分别向上下展开,而后落在地上,可能是因为在大小与质量上都大于其他的部分,头盔转化为火焰消失的时间看起来要长于其他部位,几秒钟过去后,仍有一半的头盔在地面上阴沉的燃烧着,而头盔落下后,里面的那颗生有黑色中长发的头颅,以及被影子遮挡了大部分面容的男性青年长相完全展现出来。
基地内
靠在床头的灰界在听见( )做出的说明后,仍然感觉到自己额头后方的大脑在隐隐作痛,庞大的信息流所造成的刺激是他从未体验过的,而站在床边上的( )倒是对此摆出了一副得意的神情。
“尽管感谢我吧,若不是祭者的这一身份在保护你,恐怕你在看见那些家伙的瞬间就爆掉了,那里再怎么说也是神的座席,以普通人类的灵魂到达那里本就是天方夜谭,就算到了那里估计也会像我说的那样,失去全部自我之后当场湮灭……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用了怎样的手段,或者说通过多少偶然才做到了这件事。”
待到还在持续冲击着大脑的疼痛稍微缓和了一些之后,灰界才转过了头看着( )。
“你这么问我也……我应该只是晕了过去,然后就到了那里,记得我之前是……啊……!”
一旦试图回忆在晕倒之前的经历,灰界就能立刻感受到大脑像是触电了一般疼痛起来,他在不断闪过的画面中看见了已经远去的镜像世界,以及正身处其中,被那把残破不堪的大剑前后贯穿了的自己,满是身着黑袍的信徒的会场,以及那个带着面具,高深莫测的大祭司……当所有的画面串联在一起,灰界也总算回想起了发生在演唱会上的一切。
“我听不见了……那个声音,准确来说他……来到现实了?”
比起在神之座所见的疯狂景象略为逊色,但也足够让灰界的心智染上阴影的画面再度浮现,他通过别的视角回忆起了因为晕倒而没能当场发现的一个可怖事实……一直以来只存在于他的心像世界中,不断与灰界战斗,尝试夺取他身体控制权,道出了诸多惊人事实的“低语”似乎已获得了真正的形体,从灰界的意识之中被剥离出去,意识到这一点的灰界久违的感觉到,在成为祭者之前才曾体验到的那种宁静,此时此刻重新回到了他的头脑中,这就是最好的证据,他再也听不到那些充满险恶意图的声音,也不再感觉到总是灼烧着他身心的焦躁与冲动,而( )也对此露出一抹微笑。
“那不是挺好的吗,你漫长的战斗总算结束了……虽说是托某人的福,将从针对你个人的威胁变成了对所有人而言的威胁,想必他很快就会行动起来了吧。”
“行动……?!他还打算做什么吗?!身体的话不是已经……”
“那最多只能算是他计划的最开始吧,现在再强迫你去回想一下他所展现的事物可能有些勉强,不过就算是迟钝如你,也应该明白那些画面意味着什么吧?”
虽说( )已经十分贴心的避免了仍可能会对现在的灰界造成刺激的关键词,可这份提醒还是让他再次看见了那在眼前破灭的景象,象征着祭者之能力的黑金色邪火烧尽了一切,唯有往日的残垣断壁伫立在原地,而阴燃的火焰中,由熟悉的同伴堆积起的尸山血海染红了灰界的每一处记忆,他不能再继续回想起这副绝望景象的任何细节,他知道自己若是那么做了,就会彻底迷失其中,这些一闪而过的画面足够他得出一个让人十分不安的结论。
“他要……杀掉我们所有人……?”
“没错,那便是真正的“最终之日”,你所见的一切都是那一日的真实写照……如果没能阻止他的话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习惯性的整理了一下自己没有一丝褶皱的裙摆后,( )拉开了灰界房间紧闭着的门。
“缓过来了的话就下来一趟吧,接下来还得确定之后该怎样……”
“等等……那我见到的那些……!你说是“第一教条”的……”
“啊,那件事倒不用急着告诉他们,还不是时候呢,否则本大人要解释的就事就又多了件,反正他们也现在也不可能干涉到这边……现在的最重要的是弄清楚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内,你们到底遇到了些什么。”
彻底拉开房门准备走出去的( ),在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就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往后退了回去,甩给了灰界一个比往日更加得意的笑容。
“这之后的事可就好玩了,毕竟轮回的结束已经近在眼前了啊。”
午后的会客室,显得比以往更加寂静,宽敞了不少,虽说夕茉一改往日对( )的畏惧坐在了华昼对面的沙发上,紧紧靠在明绘的身边,明绘也因为从( )那里确认灰界已经没什么事了之后靠在了沙发上,可算上夕茉,这里的人数也一共才有四人,将背包放在旁边空出太多的座位上的华昼,因为担心不在此处的某人而急切的想离开基地这一心境简直不能再清楚的写在了脸上,应该说,他在收拾好暮可能要用到的日用品后已经站在了门口,却在推开门的瞬间被站在外面的( )温柔的请了回去,考虑到还需要告诉暮基地这边的情况的缘由,他还是选择尽可能的耐心下来听听( )有什么要说的,不过,在她说之前,华昼倒是想起了他应该问的。
“先等等,你不觉得你有什么应该解释下的吗!?比如我们去演唱会那段时间你到底干啥去了???”
看着华昼举起双臂冲自己咆哮的样子,( )也没有故作姿态,只是很平静的将身体从王座上前移了些。
“我……”
“啊我知道了!你肯定要这么说吧!“本大人去做什么与你们无关。”或者“现在还不是说那些的时候。”反正就是有各种理由来糊弄我们吧!干!知不知道我们都差点交代在那……!”
“你们出发之后我也外出了,到Z市的外侧,为了弄清最近开始活跃起来的邪教组织到底是什么来头,很不幸的是,回来的路上遇上了一个实在是不想遇上的男人……倒也没什么,就是那个白鹭啦,然后跟他一直战到清晨才找到了脱身的机会,真的是相当了不得的家伙,该说真不愧是能统领异对局的男人吗。”
“啥……?”
“哎?白鹭是说那位异常现象对应局的总局长……也就是之前那个……嗯……控制我的人?”
听到了完全超出预想的答案,这让华昼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下话题,坐在他对面的明绘也因为久违的听见了新闻中经常出现的大人物的名字露出了有些诧异的神情,即使是现在她也很难将那位总是被赞誉与欢呼簇拥着的英雄,与之前造成了自己失控的幕后黑手这样不光鲜的词汇联系在一起,但那也很快得到了恢复,毕竟她很清楚,自己现在也差不多可以说是站在了和异常现象对应局敌对的立场上……尤其是在还被控制着的时期杀害了隶属于他们的大量士兵之后。
“就是这么一回事了,如果还需要更具体的证据的话带你去现场看看也没问题,哎呀,真的是一场激战呢。”
“不……不了吧!有事要说的话就快些!我还得回医院去照顾暮。”
“诶……?暮,暮姐姐在医院里!?她怎么了呀华昼???”
听见了最想听见的名字和最讨厌的词汇之一同时出现的夕茉,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跑到华昼面前,不断拽着他的手臂摇晃起来,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的华昼,难得有些懊悔的用另一只手狠狠拍了一下额头,在离开暮的病房之前,她还特意叮嘱了华昼半天,绝对不能告诉夕茉自己住院了这件事,可现在夕茉已经渗出了些许眼泪的双眼已然说明这是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无奈的叹了口气后,华昼抬起手摸了摸夕茉的头顶。
“那家伙没事的啦,结实着呢,身体没什么大碍,现在估计正搁那睡觉呢。”
“真的……真的吗?那华昼等会带我一起去看看暮姐姐吧!”
衡量了一下比起自己的骨头与关节,以及让一位可怜的少女安心下来这两件事之间的重要性后,挠了一下头的华昼果断选择了……
“哎……没办法,那等会就一起过去呗,先看看( )到底要说啥吧。”
耐心的等待华昼和夕茉结束了交谈后,( )才继续说了起来。
“总之啊,接下来的重点就是要对付那个从灰界的意识中分离出来的异物,也就是那位真正的破坏者……啊,说真的我差不多想换个名了。”
“分离出来的啥?”
看见面前的三人满头雾水的样子,( )才意识到真正在现场目击此事的几人都刚好不在这里,不过就当她准备尽职尽责的将自己通过“别的视角”于会场中所见的事物对众人进行说明的时候,扶着门框艰难站立着的灰界出现在了会客室的门外,明绘则立刻走了过去,扶着他坐在了沙发上。
“来的正好,正愁该怎么跟他们说明呢,比起我这个旁观的,当事人自己来说明应该会更容易理解一些,喂,现在应该可以对他们说出来了吧?”
领会了( )话中之意的灰界,立刻尝试着将他印象中关于低语的记忆转化为言语,这时他就已经发现,不同于以往的那种阻塞感,思维顺利的整理出了低语在他的心像世界中所展露的形象。
“啊……没错,华昼应该还有印象吧?我之前想要让你看见,你却没能看到的伤痕。”
“啥伤痕?噢,就之前你在客厅昏倒了然后被她脱……呃,总之就是那个吧。”
就连言语也变得平淡,可以轻而易举的描述出来,于是,灰界总算能从他第一次听见那阵充满恶意,并总是称呼他为“主人”的低语声开始,缓缓描述起它的全部,诱导灰界去进行一些危险的尝试,总是试图以力量或类似的事物作为许诺想要让他臣服,以及它即今为止不断想要夺取他身体的控制权,而他也确实成功了几次……救出明绘时与最终造物的战斗,与明绘在街道上的战斗,灰界能在那些时候展现出惊人的战斗技艺和行动力正是因为他被低语所操控着,就连他本身的技术,也是在这漫长的时间之中和低语在一片黑雾弥漫的镜像世界中持续不断的战斗中习得的,这战斗或许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争夺这唯一的一具身体,胜利之后,灰界得以喘息,而失败的结果显而易见,但无论如何,这一切都在今日凌晨时分的那场演唱会中得到了结束,在那个带着面具的,那些邪教徒的神秘领袖的影响下,它得以从灰界的意识中分离出来,得到真正的形体。
“那……那也就是说那个,呃……咋说呢,那个低语声是灰界的第二人格之类的!?”
“感觉上有点差别……但差不多就是那样的东西吧。”
虽说完全不能理解灰界所说的,哪怕百分之一程度的内容,不过夕茉仍然全神贯注的听他说到了最后,并不断尝试去理解他说出的那些独特的词语,而悄悄转过头的明绘,在她因美瞳而变成异色的瞳孔中闪过的是毫无掩饰的复杂情感,她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然后他还打算把我们干掉!?”
在谈及最后一次到达那个镜像世界所看见的事物时,灰界经过再三思考,最后还是决定将他看见的那些疯狂之景告诉在场的众人,虽然灰界已经相当慎重的挑选了用词,不过夕茉还是难以避免的被吓到了些许,就算努力的想要克制,可她最后还是一把抱住了坐在她旁边的明绘的手臂,瑟瑟发抖起来。
“准确来说……他本来的目的应该是想通过控制我来做到这一点,但现在他成为了一个独立的存在,肯定会用别的什么方式来尝试达成这件事吧。”
“不是,为啥啊!?我们招他惹他了???”
“这个……”
“他就是真正创造了这个轮回的人,这么说就明白了吧?”
在无比恰当的时刻,( )自然的切入了话题。
“又来啊,之前不是还说是……是明绘吗!?又搞错了怎么说!?”
“之前的话……只能说巧合多到了连我都不得不为之惊讶的地步,才造成了不必要的误会,况且,那也只能说是我们被白鹭算计了一把,利用正体不明的她来伪造出诸多假象,只为了将我们引出来。”
想不到可以更进一步的反问( )的问题后,华昼只好靠进了身后柔软的沙发里,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就这么继续话题就好,( )也完全没有客气的样子,接着说了下去。
“所以,接下来我们最主要的目标就是找到这位破坏……够了,今天起我们就叫他黒界,听着是不是不错?”
“黑化的灰界的意思?哇靠感觉好俗,不过比起破坏者倒是顺口多了,嗯……黒界,灰界,灰界黑化会黑,黒界灰化会灰,黑灰界会黑,灰黒界会灰……哈哈哈哈哈哈哈呵呵呵!!!!”
对于华昼现编出来的无聊顺口溜,灰界也只能尴尬的笑了一声,而( )在无视了这个无聊的男人后继续说道。
“找到他,这就是目前我们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