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成了身体的并非是与人类同样的血与肉,那不过是借鉴了其外型的影子,准确来说是特定的某人的样貌、身形,总之,这位属于非自然的存在正伫立在大楼顶端边缘的护栏上,高高在上的俯瞰着这片灯火通明的城市,圆滑的护栏顶部丝毫没有影响他稳定到犹如静止的平衡性,他的身后是废了些力气用残留在右臂的手甲破坏了门锁之后才打开的门扉,他的身上正披着自己醒来后随手抓来的一大块防水布,用以遮挡自己失去铠甲后一丝不挂的躯体,遮住了整个头部的布料里正不断飘出象征他所持有之力量的黑金色火苗,只不过,现在那看起来不过是几道微弱的闪光罢了,被强行分离出来的他现在无法依靠侵蚀某人的精神来获得无穷无尽的能量,但这暂时的虚弱,似乎完全没能抑制住他凶恶的本性。
“嘿……”
布料的阴影下,咧出的是一道满怀恶意的狞笑,因为黒界对于自己现在的状态感到再满意不过,不用再去与某人软弱的灵魂争夺同一个身体,也不用再费尽心机的去用虚假的陈诺诱惑他自行走上绝路,借由他人的力量,他得到了自由,燃烧的仇恨与永不熄灭的破坏欲让他的身心都无比畅快,他的眼中看见的,是即将被异界邪火焚烧殆尽的残垣断壁,以及由他堆积起来的尸山血海。
你未能完成的,由我替你完成,你不忍割舍的,由我来为你割舍,一切早已注定……
只要这“万物之神”的力量完全恢复的话。
当他自护栏上一跃而下,高速坠落产生的风压将黒界用来裹住头部的布料一下子掀到了身后,他眼中的闪光与黑发一同在于耳边呼啸的风声中散乱开来,而悬挂在他右耳垂下方的,某个不起眼的小饰物也在从他眼前不断掠过的灯火中亮起了微弱的反光。
“噢!今天就可以出院了!?这不是挺快的嘛,才过了几天。”
坐在板凳上的华昼,听见正在病床上划着手机的暮轻描淡写的如此说道之后狠狠拍了一下他的大腿,喜形于色的他对这一消息感到了诸多层次上的高兴,不用想预想的那样每天抽出额外的时间坐车到医院,也不用特意去准备什么便当,这些麻烦事居然在发生之前就已结束,当然,最重要的莫过于暮以惊人的速度康复了这件事,最开始从医生那里得知的说法是她身上出现了很多处骨折和软组织挫伤,华昼也因此做好了要花几个月的时间来照顾暮的觉悟,只不过这让他不禁开始怀疑,祭者是否真的完全是一种不同于人类的生物,毕竟再怎么说这恢复的也太……
“是啊,昨晚医生来看过后就跟我说已经痊愈到可以出院的状态了,只是还不能剧烈运动,但总之是让人松了口气,真要在这住上一阵子的话我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夕茉可能都要担心死了,再说。”
“再说啥?”
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的暮转过头来,用她无论何时都锐利无比的眼神直视着华昼的双眼。
“我不在谁来教训你,别说一星期,我觉得要是稍微离开那么一天,哦,可能半天都不需要就会出乱子,紧接着就有谁跑过来跟我说“华昼他……他居然干出了……!”之类的话了。”
“啥玩意!咋把我说的跟个恐怖分子似的!我可是一直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好吧!”
“你说是就是。”
把手机放在了旁边摆着花瓶的床头柜上之后,暮侧过头盯着右边拉开了隔离用淡蓝色幕帘的窗外,正午的阳光正直射在葱郁的树冠上,也有不少透过了窗户将病房里花岗岩制的阳台晒的发热,稍作犹豫之后,轻咬了一下嘴唇的暮保持着看向窗外的状态,将手从被子里伸出,对着华昼缓缓抬了起来。
“嗯?你要干啥?”
“稍微拉我一把,刚刚开始就想起来,但腰那里还是有点使不上力气实在是没办法所以……”
在侧着头的暮说完话之前,华昼就从板凳上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暮的手,然后将另一只手也伸向她,将她的右手也轻轻牵了起来,如此迅速的动作让暮多少被吓了一跳,不过,透过窗户投进病房的阳光完美的掩饰了她脸上的微红,在华昼的辅助下,她没有用太多劲就成功的从床上坐了起来,穿上摆在地上的拖鞋后,扶着床边缓缓站在地上,不过在她的身体直立起来的瞬间,闪电般的刺痛就从她的腰间窜了上来。
“嘶……果然还是有点……”
“别勉强啊,要不行就老实在这再躺一个月,反正基地那边也没什……对,没什么大事!”
看着再熟悉不过的华昼,在对谎言进行遮掩时露出的假笑,暮连揣测都不需要就轻易的将其识破。
“老实说吧,演出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还是( )又做出了什么安排。”
“那个啊……哎,咋说呢,反正就是一如既往的要我们四处跑呗。”
虽说看起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暮还是坦诚的接受了华昼的搀扶,毕竟很久以前,她就开始尽最大努力不去依靠他,或是他以外的谁,将右臂搭在他的肩膀上后,以最小的步伐与他一同走出了病房,通过电梯来到了阳光明媚的室外,久违的阳光直射让她不得不眯着眼睛去听华昼一股脑的说起她晕倒之后那场演出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大部分内容都围绕着他如何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跑回了基地想要通知( )让她前来助阵的这一过程上,直到最后,她听见的唯一没有重复,而且称得上有意义的情报也只有关于灰界的那个“第二人格”。
“原来如此,他之所以能像那样激烈的战斗就是因为那个想要夺取他身体的……第二个人格?”
“差不多就是那么回事啦,详细的我也听不懂,回去了你再问灰界呗,反正说的可吓人了!什么那个第二人格想把我们全杀了啊啥的,( )说他才是真正创造了轮回的人……哦对了,不叫破坏者了,给他起了个新名字,叫黒界!黑化灰界!哈哈哈哈哈呵呵呵!”
“这样啊……果然还是回去问他本人好了,那( )接下来的打算是怎样?”
“打算……就找到他然后想办法做了他呗,不过我说啊。”
“嗯?”
突然停住了脚步的华昼,把暮扶到了旁边的长椅上坐下后,双手插在了卫衣的口袋里。
“你已经够努力的了吧,一直以来,偶尔也试着别去操心那些事怎样。”
“你……”
在暮说出些什么之前,华昼抢先一步伸出了手,按在了她的头顶上肆意来回摸了起来,完全不在意他的动作将暮一直染成紫色的发丝揉的乱七八糟。
“我可不想再看见你被谁给折腾的这么惨了……啊等等!今儿就先别揍过来了吧,万一再伤着可就不好了。”
后半句话当然完全是出于对暮的关心,话虽如此,华昼也做好了老老实实挨上一记直拳的觉悟,毕竟华昼和暮的关系总是那么的直接了当,他要是做了什么蠢事,暮就会毫不留情的以拳头或是精湛的关节技对他予以制裁,但意外的是,暮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继续坐在长椅上,任由华昼将她连在医院都不会忘记去特意梳理的紫色发丝揉弄的更加杂乱。
“哎?今天怎么这么老实?”
“今天就姑且记下,毕竟手也还不太好使,等我彻底康复了,你……你懂的吧。”
可能是因为华昼的将手按在头顶的缘故,暮的视线似乎有些不自然的看向了地面,但她比平常要细微了许多的声音又无从解释。
“嘿嘿嘿嘿,那也就是说现在做什么都可以咯?”
负责任的将暮的头发回归原状的华昼,如同夏日落在桌面上的苍蝇一样一脸坏笑的搓了搓手,而暮就算再怎么不爽,事实却是以她现在的恢复程度还不足以对华昼可能的恶行提前予以制裁,而她如此不甘的表情更是让华昼开始变的得寸进尺起来。
“啊,是啊,反正……等时候到了你就做好觉悟吧,很多层次上的。”
说完,暮就不服气的将头转向了另一边,以防华昼察觉到她脸上越发明显的微红,在几道拉近距离的脚步声响起后,没有听见华昼发出任何声音的暮在疑惑的驱使下最终还是把头摆正了回来,不过就在这一瞬间,华昼一下子半跪在了地面上,紧紧抱住了暮的身体,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一下子让暮本就红着的脸泛起更上一层的红晕。
“你……!差不多也该换个花样了吧……每次都这么突然的就……”
变得更加微弱的轻声细语相应着暮红透了的脸庞,而华昼也在这时扬起了头仰望着暮难得害羞起来的样子。
“咋着?意思是光抱一抱还不够?那难道是要我q……!”
在华昼说完他更加无法无天的想法之前,忍耐力已到达极限的暮果断的挥出了她的左臂,以一记不减往日威力的左勾拳将他未说完的话语与他本人一同击碎。
基地内
“诶?真的吗!?暮姐姐今天就可以回来了!?”
拿着手机在玄关里来回行走的夕茉,在听见暮说出了今天她所听到的这个最好的消息时,高兴到直接从地板上跳了起来,她本来已做好了前去医院的准备,不过就在她快要出门的瞬间,暮就打了电话过来向她说明这件事,毕竟这几天以来夕茉基本都会在特定的时间离开基地去医院探望暮,后者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为了避免夕茉白跑一趟才特意告诉了她。
“那太好了!嗯,基地这边都很好!灰界也没什么事了,啊,不过他好像偶尔还是会突然头疼,就像我那样,但有明绘在照顾他,嗯嗯,她也在哦,最近都没怎么出会客室,没事的啦,这几天都很平静,就等着暮姐姐回来了,对了对了!暮姐姐应该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能力的事情吧!没错!现在已经可以……嗯!我会再加油练习的,好的,那我先去准备,暮姐姐要快点回来哦。”
略为不舍的挂断电话,将手机收回裙子后方的小口袋里之后,夕茉从楼梯上连蹦带跳的跑了下去,不过当她到达一楼向拐角跑去的时候,却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什么散发着香气的柔软物体上,当她晃了晃脑袋,甩开突然一片漆黑的视线后,看见的是正用赭金色的双瞳注视着她,单手叉腰站在原地的( ),不过就算是撞到她,夕茉也十分老实的向她低了低头表示歉意。
“在搞什么呢?这么着急。”
( )的主动搭话让本以为她会就这么默不作声的离开的夕茉感到了不小的惊讶,就算再怎样在心里进行美好的想像,她对( )所感到的畏惧以及( )对她的敌意却是怎样也无法改变的,不过,夕茉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一个拉近与她之间距离的绝好机会,于是强忍着往日里一直缠绕着她,让她想从( )面前逃离的下意识动作,与她交谈起来。
“没……没什么啦,暮姐姐说今天就可以回来了,所以……嗯……”
“所以?”
被( )那双比太阳更加明亮的金色双瞳注视哪怕多上一秒,夕茉心中的畏惧就会更加汹涌的袭扰她的意志,催促她快些从这位散发着危险气场的少女面前跑开,但今天的夕茉一点也不想向那畏惧低头示弱,若是一直如此,她又该怎样帮到大家……至少她觉得这是个很有必要去面对的过程,虽说现在的( )不过是很平常的看着她罢了,就像她看着其他人那样。
“我想……我想再去练习一下我的能力!等她回来了就可以让她也看到,这样我或许就能帮上大家……!之类的……嘿嘿……”
本来鼓足了干劲的声音在不知不觉间又逐渐低沉了下去,夕茉最后还是将头低了下来用以避开( )那看似轻浮,却有着轻松能看穿一切事物的锐利的目光。
“那挺不错啊,不过说起来你的能力……”
看着( )思考起来的样子,夕茉总算找到了一个可以让她主动一些的话题。
“对!我也可以使用能力了!唔……妈妈在日记里说那个叫做……赋予状态来着!可以让一些东西按着我想的那样变化,听着是不是很……”
当夕茉报上了她能力的具体内容时,( )的眼神中闪过一道显而易见的厌恶与不满,这让夕茉对她感到畏惧的本能再次压过她努力维持的镇定,以至于发出的声音与指尖都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
“很……很腻害……”
“啊,搞不好还真是,再怎么说,你也是流着与我同一起源的血……不,应该说,流着与我“同样”的血才对。”
饶有兴致的用手指抵在夕茉的下巴上,挑起她的头部让她的视线强行与自己相对了数十秒之后,( )才松开了手。
“现在就尽管去随你的意思去做吧,我也得开始为一些更重要的事操心起来了……就这样。”
在夕茉开口询问她什么之前,( )没有丝毫犹豫的从夕茉的身侧走了过去,当夕茉回过头想挽留她的时候,她的身影就这么消失在了过道的尽头,只留下一阵不断暗淡,而后完全消散的光之尘。
不过,( )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充满谜团的发言不会影响到夕茉前去锻炼的她能力的决心,和正准备上楼的明绘打过招呼后,她就直接来到了基地门口的庭院,时间已至午后,本就已经开始变得昏沉的日光在下方大片云朵的遮蔽下更加暗淡,到达地面后几乎完全不见一点它原本耀眼的金色,不过这对夕茉来说倒是恰到好处,不必担心耀眼而炽热的日光大大缩减她用来锻炼的时间。
不过,虽说是凭着气势一下子跑到了之前粉碎了一块石头的地方,可望着那个还残留着不少小石块的坑洞,夕茉依旧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可能的话她不想再体验一次像上次那样糟糕的感觉,应该说如果每次使用能力都要去构想那些让她非常难过的事情,她可能就要对自己是否真的该使用能力这件事产生怀疑了。
应该有更加普通的方法吧……
这么想着的她,干脆在草坪上来回走了起来,可不管是盯着地上的草想要让它们变成玉米,还是尝试将手指对准天空想将那些厚重的云朵塑造成自己喜爱的小动物的形状,眼前的事物却不曾产生哪怕一点点变化,顶多只有偶尔吹过的风将草坪整齐的按倒在泥土上。
百般尝试后,不服输的夕茉鼓着脸蹲在了草坪上,仰望着逐渐被流动的云层遮蔽,因而失去了往日那份高远的天空,可再怎么说不让她成功的也不是这天空,而是没能像上次那样顺利使出能力的自己……这么想也没有让夕茉感受到的挫败减少哪怕一点,不过,机遇似乎总是瞄准了那些让人预料不到的时刻悄然降临,正当夕茉准备起身返回基地的时候,她无意间的一个低头让她产生了些想法。
草坪在风的压迫下无比顺从,风吹向哪里,它们便朝着那个方向一齐倒下,给人以一种非常柔软的触感,不过实际上也是如此,还在那座远离城市的别墅里住着的夕茉记得那种感触,在她的指间随风摇摆的草叶是那么的柔顺,不需要什么力气,就可以轻易的用手指将其弯曲成各种她想要的形状。
如果可怕的事物都能变得像这些草一样软就好了呢。
专注在脑海里不断将印象里那些危险的物件一一赋予草叶般柔软的夕茉完全没有察觉到,在她产生了如此想法的时候,她的眼中就已亮起了那道源自异界的黑金色光辉,在不知道这一点的基础上,她将视线投向了一旁将基地所在的这座公寓与道路分隔开来的墙壁,就在她要完全背过身去走回基地的时候,背后传来一声响动引起了她的注意。
啪嗒
无论是不是自己在走路的时候无意间向后踢飞了一颗小石子,夕茉都总是会被这样细小的声音所吸引,当她回过头去,便马上察觉到了墙壁上的一些细微变化。
“这里之前有这样的一个缺口吗……?”
一块落在墙壁旁边的道路上,内外明显是由两层不同材料构成的小石块不需要过多辨认也能看出,不久前它还是这一堵墙的一部分,尤其是它和缺口刚好吻合的形体,只不过比起这个石块,夕茉更加在意的是这个墙壁的缺口,无论怎么看,缺口的形状都过于完整,简直像是被用刀给割出了一个半圆形一样,当她将手指轻轻按在缺口上,从指尖传来的触感更是让她大感惊讶。
“好软呀……”
夕茉非常确信她的眼睛看见的,是一堵无比坚硬的墙壁,缺口的里面也是由看起来就很结实的砖块与灰色的水泥堆砌而成,可在她手指按压下的缺口居然像泥土一样让她的指尖陷了进去,即使它看起来不过是一堆不知到底凝固了多久的灰色水泥。
将手指从中拔出的夕茉,发现上面也确实像是感觉到的那样,沾满了灰色的,非常湿润的泥土,像是还对此没有感到确信的她又握住了拳头,对着墙壁轻轻的锤了一下,这次传达给她的,却是和外观一样的坚硬触感,即使那里离缺口只有十几厘米的距离。
“诶……真的变软了,这也就是说……我又成功了吗?”
再次用手指使劲戳了戳那个缺口,感觉到那里的粘稠和柔软后,夕茉脸上的不满在一瞬间就转换为一道灿烂无比的笑容。
令人遗憾的是,当夕茉兴致冲冲的带着暮走到庭院让她也看看自己努力的成果时,墙壁已经还原至往日的那般坚硬,不过暮花了大约五分钟左右就安抚了委屈到快哭出来的夕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