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节奏的呼吸即使再怎样增加频率,也无法让开始作痛的肺部好受哪怕一丝一毫,沾满尘土的黑色短靴在满是龟裂与杂草的柏油路上艰难地向前挪动着,破烂不堪的斗篷在这不时吹过的风中不断飘扬,被它所遮蔽的,是佝偻着前行的少女柔弱的身躯,可里面衣物的状况看起来也已经和将其罩住的斗篷差不多糟糕了,大量的破洞都已经可以直接看见衣服内侧有些苍白的皮肤,撕痕让这一件衣服更加像是一块破布,不,现在说她穿着的只是几块堆叠起来的破布也没有任何问题,只有领口处被灼烧的只剩些许的领结,说明这件衣物可能曾有过一段光鲜亮丽的时期,可就连耐用的牛仔裤上的破洞也不比衣物少了多少,全都破的非常彻底,同样能够看见内侧的肌肤……以及黑色的鳞片。

对她来说,活着可能是这世上最糟糕的疾病之一,充满痛苦,剥夺了她的一切活性,就连谈吐都像是在满饮一杯硫酸般难以忍耐,可她却不得不持续忍耐这还无法治愈的疾病,尽可能的用斗篷里那双已看不出原本形状的爪尖抓紧这唯一能与风沙抵抗的屏障,紧紧裹在身上,外骨骼似的黑色物体与鳞片一起覆盖了她原本的双手。

不知何时,她视界里所见的一切事物就已被定格为一片鲜红,大地是血的颜色,残破的高楼大厦也是血的颜色,就连天空与飞行其间的鸟都成了让人作呕的血色,即使覆盖了她眼睛的是两道火焰般阴燃的黑金色,这被诅咒的色彩已伴随她度过了不知多么漫长的时日,暗淡的棕发如今变得白发丛生,两者混杂着占据了她的发色,这毫不协调的颜色里还有着一对明显不属于人类的骨骼存在,弯曲而尖锐的犄角从很早之前就存在与兜帽上的破洞刺出,她习惯了头顶所承受的这份额外重量,她的骨骼比人类要坚硬太多,她现在究竟是什么,这恐怕是一个只有神能够回答的问题,她献上祭品获得的能力早已不再作为“被使用的器具”,而是深深融入了她的血与骨之中,

“ghruehaaaaaa……”

干裂的嘴唇后面传出的是有如野兽的低吼,对现在的她而言,像正常人一样谈话是连做梦都无法梦见的奢望,失去她作为祭品献上的“理智”,就算要构想接下来去什么地方都会使她头痛欲裂,在这永远得不到痊愈的剧痛影响下,说出人类有组织的言语实在是一件过于复杂和困难的事,任何一个短暂的想法都会让她疼痛到快要发狂,对早已失控了的她进行最后约束的,是残留在她心底的,如同火苗般微小,但确实燃烧着的人性或是本能,她尽力将自己束缚在这个还算是有着人形的身体中,不让那在血管中奔流的狂暴意识彻底支配自身的心智,这样的做法与行走在架设与深渊之上的独木桥上行走没有什么区别,却是她唯一能做的,对自己的拯救,穿着异常现象对应局制服的,了无生机的尸体在她身后的风沙中被逐渐埋没,他们驾驶着用以在这片废弃区域中巡逻的装甲车也早都被掀翻在地,从几乎比分为几段的尸骸与他们脸上惊恐万状的表情,以及装甲车上那连狮子都要自叹不如的巨大爪痕来看,他们遭遇的显然是比这位痛苦的少女更加可怕的某物。

被增生物撑开而变得有些稀疏的刘海下,那道新月似的胎记在一次次破坏与再生中已经不再明显,像这样漫无边际的游荡,然后杀死任何一个敢出现在她面前的异常现象对应局成员以及挡路的任何事物,便是这位有着异样形体的少女习以为常的生活,不过,她也早都不知道什么是生活了,只是遵循着内心深处残余的本能行动着,倾听连她自己都快忘记了的,曾拥有的声音在脑海里诉说一些无法辩识的话语,任何想法或思考都会造成她的痛苦,可就算是这样的她,也总算在最近听见了一些不同以往的声音。

去Z市……一切都在那里……发生……结束……找到他们……然后……

“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展开利爪,对着她眼中的血色天空嘶吼起来的少女,发出的吼声听起来是那么干哑且粗糙,可能只有略为尖细的音调能让人联想到女性的声音,这是她唯一的言语,唯一能够以声音体现出来的情感宣泄,将这充斥于体内的凶暴甘畅淋漓的附加在怒吼中带离自身,即使这之后不久她就会再度堕入狂乱,无论如何,她的目的地已经近在眼前了。

封锁墙遭到打破的一瞬,刺耳的警报声就在空旷的荒野上即时响起,检查站中那些正要调查外部异况的异常现象对应局成员们就算对几年来从未遭到攻击的封锁墙突然遭到突破这件事感到震惊,但训练有素的他们没有因此忘记自己身上的职责,以及在被分配到这边境前所受到的严格训练,立刻投入了各自的战斗序位,操作员坐上不同的座位,打开许久没有使用过的全方位监测系统后戴好厚重的耳麦,士兵们在指挥官的号令下迅速准备好武器呈队列集结,几分钟内车库里停放的装甲车与坦克也完成了检查,依次驶出车库,在此期间先头部队的则已经出发,前往被破坏的那段封锁墙的位置,作为专门处置类似紧急情况的部队,他们对造成如此状况的幕后黑手身份为何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至少是威胁等级B的TL或是祭者,对早都不是新兵的他们来说已经算不上什么太让人膛目结舌的存在,不过当少女身上那件在空中翻飞的破斗篷出现在眼前时,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人还是从他们的护目镜后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眼神。

“这……这家伙难道是……!?”

当他与少女隐藏在黑暗中的视线双目相对,那道不断向着天空飘散的黑金色火苗明显是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与此同时,少女纤弱的身体似乎也开始了变化。

比她眼中的火燃烧的更为旺盛,更为炽烈的异界之火瞬间覆盖了她的整个轮廓,但她的举动也像是正遭到火焰焚烧的人一样痛苦不已,向下弯曲蜷缩着的身体在惨叫声中胡乱摆动,两只介于手与爪之间的肢体紧紧抓住白发丛生的头部,像是想将它整个从脖子上扯下来一样,当她自行跪倒在地时,士兵们不再进行观望,而是在领队的授意下立刻对准枪口,然后开火,数十把自动步枪的持续火力在临近日暮的天空下发出的声音近乎震耳欲聋,不过对于佩戴着战术耳机的士兵们来说还远不到无法接受的范围,漫天遍地的弹雨从正面呼啸着飞向那位正用手支撑着地面,想要阻止自己彻底倒下的少女,子弹打在她的身上后发出了士兵们再熟悉不过的闷响,在持续了十几秒的火力压制后,所有人都打空了自己的弹匣,换弹完毕后,领队谨慎的走向跪坐在地上不再有所反应,却仍在自燃的的少女。

当他在昏暗的日光下看清了她头上的犄角,回想起不属于此处的某份恐怖记忆时,一切为时已晚。

爆裂开来的火焰携带着冲击性的能量向四周散去,才将手枪对准了少女的领队对此没有任何防备,直接被击倒在地,可在其他准备继续举枪射击,却同样被击倒的士兵眼前出现的,是逐渐展露出其狰狞面容,转化为真正形体的现实恐惧。

本来还能看见些许人类特征的双爪,在外层那些越发膨大的黑色外骨骼影响下完全失去了其形体,被收缩的指节数量减少,成为比人类的手要迟钝些许,但更为沉重而锋利的巨爪,有着人的眼睛能够轻易看出的速度不断增生的外骨骼,以波浪般不规则的生长方式分别在她的左右手上方朝着相反方向突进,她的两臂也不断的增宽,前后拉伸着,强劲的肌肉开始从下方支撑起那些厚重的外骨骼,瘦骨嶙峋的身躯也没有任何征兆的开始从内部不断拓展,变得更为宽大,从她的脖颈开始,与那些外骨骼有着同样颜色与质感的尖刺沿着她的脊椎不断自皮肤下面刺出,一对尖刺似的结构保持着不完整的状态占据了她两侧的脊背,大腿与小腿的关节也已看着都要让人疼晕过去的角度反转过来,当尖刺到达了脊椎的末端时,一条额外的软骨竟从中刺破了皮肤穿透而出,在这样剧烈的变化下,持续低吼着的少女只能趴在地上,任由那些明显不属于人类的器官与结构在她的身体上欢腾的生长,在这场狂欢的最后,伴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怒吼出现在刚刚起身的异常现象对应局士兵们面前的,是一只如同从神话里直接走到此处的别样生物。

闪着光芒的眼中燃烧着不灭怒火,黑色的鳞片有着能将日光折射些许的光泽,战锤似的长尾同样被鳞片所覆盖,在它的身后缓慢摇摆,高立起来的脖颈上顶着的是只能让人联想到存在于西方魔幻故事中的,魔龙的头部……他们认得这只魔物,在场的每一个人,无论是否有过与它交战的经历,都一定曾在接受训练的时期听闻过关于这个高优先级目标的可怕事迹。

黑色裂痕

这个代号所指的对象代表着一段至今仍在延续的恐怖历史,一个从未被任何队伍,甚至是特别行动队与特殊派遣人员击败过的TL不断出现在现今完全由异常现象对应局控制的城市中,肆意破坏其中任何与异常现象对应局有着一定联系的设施,并猎杀其中的人员,它的攻击向来具有很强的目的性,不像大多数TL那样只是遵循着本能无脑的摧毁眼前所见的一切,而是专门针对能和异常现象对应局这一组织关联起来的事物,小到穿着制服或作战服的人员,大到印有异常现象对应局标志的任何建筑物,可它最可怕的地方当然不只是这份大多数TL都望尘莫及的凶暴,而是它的出现总是让人猝不及防,与上一处遭到袭击的城市相隔几百公里的城市,几个小时后就传出了同样的事故报告。

当地设施遭到完全损毁,人员死伤比例已达百分之九十以上。

朝受到黑色裂痕袭击的城市派去的特别行动队与特殊派遣人员,大多数时候目的都只是善后,他们或许能够将其击退,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彻底抹杀它,有时双方的恶战甚至能够持续好几天,在这之后才总算将它从城市中逼出去,而一旦从袭击的城市中消失,黑色裂痕就会在字面意思上消失不见,因此无法追踪,更无法预防……现在,即使明白了它究竟是以怎样的手段做到了这一点,士兵们恐怕也没有机会回去向上级进行汇报了。

比已知的任何生物,甚至是工程机械都更加有力的坚硬巨爪,只是漫不经心的挥了一下,一道新月状的血弧就在士兵们的腰间绽放开来,而与下半身一同呈不规则状断裂开来的上半身在过于强大的出力下,直接飞到了几米开外的荒地上,面无血色的脸孔就这么与大地亲密接触,或是用已经扩散的瞳孔凝视着一点点黯淡下来的天空,但在这些士兵身后,那些已列队前来的坦克在操作员的指示下,纷纷将炮口对准了魔龙完全被外骨骼和鳞片所覆盖的躯体,装甲车上前来支援的士兵也在车辆停止前行后迅速离车进入战斗状态,在坦克粗犷的开火声响起的同时,士兵们扣动自动步枪的扳机配合坦克进行齐射,漫天的弹雨与炮火霎时被倾泻在伫立于先头部队的尸骸之中的魔龙身上。

被炸出弹坑的荒地与弥漫的烟雾之中,再次传出了响彻四周的咆哮声,即使是隔着耳机或屏幕,这声卷携着无穷怒意的吼叫仍然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到胆战心惊。

基地会客室内

“目前异常现象对应局Z市分部发言人已证实Z市离废弃区域最近的v—16区域内的检查站之一在昨日傍晚遭到了不明TL袭击,这起袭击目前已造成了至少五名异常现象对应局士兵阵亡,一人失踪,更多的兵力正在被调往遭袭区域进行支援,另外发言人特别强调,隔离了城市边界与废弃区域的封锁墙仍然完好,这起袭击也只是由一只TL发起,绝无可能造成大量TL入侵市内的情况,异常现象对应局也绝不会允许这一情况发生,但出于谨慎起见,异常现象对应局Z市分部仍然做出了以下决定,一,从今日的午时十二点整开始,禁止所有市民接近v—16区域及周边区域,二,对在市区边缘工作的市民与其所属单位下达撤离通知,三,对居住在……”

比起看电视,华昼现在在做的大概更接近于听电视,也可能连听都算不上,自从暮在几十分钟前将电影频道切换至新闻频道开始便是如此,失去了乐趣来源的他只能百聊无赖的横在沙发上,不断上下划弄手机屏幕里有着一堆新消息的社交软件页面,试图从中找到些他认为值得一回的内容,坐在他对侧沙发上的暮倒是聚精会神的看着新闻里播报的一切内容,除了主持人正在讲解的,就连下方滚动栏里一闪而过的标题都没有逃过她的视线。

“你说你看那么认真干啥?咱们又不是异对局……不对,他们没把咱们弄成新闻内容就不错了!再说了边境那块不都那样,一天到晚都被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袭击来袭击去的。”

盯着手机并不会妨碍华昼嘟嘟囔囔的向暮抱怨,就算知道没戏,他也要尝试用这种招人烦的办法来让暮失去对新闻的兴趣和注意力,然后再顺利的夺回自己对遥控器和电视频道的掌控权……至少以前用这一手还是蛮顺利的,可不知怎么,今天暮的“铁石心肠”似乎比以往还要坚硬,以至于华昼低劣的把戏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甚至连让她觉得烦都没能做到,这让感觉到了明显违和的华昼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走到她的身边。

“咋的了这是,给句话啊。”

直到华昼伸出手拍了一下暮的肩膀,暮的视线才从电视屏幕移到了华昼身上,而后者很快就从她的眼神中发现,比起熟悉的那种不高兴,暮现在看起来更像是因为什么事而严肃了起来。

“你有感觉到吗?”

“感觉啥?”

看到华昼满脸不解的眨了眨眼的样子,暮也只得在一声叹息中看向了一旁的地面。

“有什么就要发生了……可我也说不上来。”

“那你说个P啊!还以为你瞅见啥大事了呢。”

虽说无法反驳华昼什么,但当暮看见正在播送的新闻前,不,应该说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能够感到一种让她有些焦虑,甚至是不安的莫名情绪在心中不断蔓延,而她自己也无法为此找出什么理由,她十分熟悉,却又无论如何都不想真正回想起这种焦虑感究竟是由什么引起。

“比起这个,灰界和余伏还在外头练啊。”

“嗯?好像是这样,我刚刚下来的时候才看见灰界又去到庭院里了。”

作为即拿即用的话题来说,华昼其实也没那么关心灰界或是余伏训练的状况如何,他只是想尽可能的去分散暮的注意力,让她不再去继续想那个她自己不明白的奇怪感觉……然后借此真正的夺回对电视的完全掌控。

基地门口的庭院内

在经历了昨日可以说是整整一晚的惨败后,现在的灰界觉得自己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掌握了余伏的攻击方式,因此也能摆出比之前看起来更像样些的架势,不过余伏还是和之前一样,在把烟点燃叼在嘴里之后就将双手插在口袋里,悠闲的等待灰界即将发起的攻势。

迈出步伐开始冲刺的灰界,已经可以做到不被大剑的重量所影响,保持前进速度的同时将力量积蓄起来,在余伏以行动向他数次证明了“真的砍过来也无所谓,不如说不真看过来反而会被虐的更惨。”这一点之后他就不再对要向他挥剑这件事感到犹豫……至少他现在必须这样认为,在短暂的间隔中寻找出一个尽可能出人意料的角度后,灰界用能够使出的全力挥下了大剑,只不过结果仍然没有太大差距,在一秒左右的又一次间隔中,余伏侧着身子,使大剑迎面落在地上,深深斩入土壤,而后再从地上一蹬,跳了起来。

就是现在……!

猛的将假装无法拔起发剑从地面抽出,灰界反握住剑刃,向上使出一击劈斩,这让还停留在半空的余伏眼中难得露出了一些赞许,只不过大剑仍然是以贴几乎着余伏的鼻尖的距离划了过去,完全没有接触到他本人,而下一刻,余伏在半空中使出的飞踢却十分精准的命中了灰界。

比起将大剑暂时插入地面,靠在墙壁上不断调整呼吸的灰界,余伏完全不像是运动了的样子,他仍然叼着之前的那支烟,不过从长度上来看,比起烧掉了半截,烟看起来更像是被斩断了半截。

“啊……果然还是有点……差的远啊……”

感受着身上不知何时增多了的淤青与伤痕,灰界有气无力的感慨着,不过余伏倒是没有像之前那样只是简单的转身离去。

“就继续维持这个步调吧,别的不敢说,让你对付那个自以为什么都会的战斗狂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虽说很感谢余伏的激励,但对于他递过来的烟,灰界还是只能予以谢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