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可以依赖的武器,或者说,比起通常的刀剑或是枪支,拳脚才是最适合暮,也是她最为熟悉的武器,纤细的手臂几乎不曾感受过子弹出膛时带来的后座力,也不知道那些磨利了的刀锋有着怎样的重量,却在加速的时间之中增强了势头,未经训练的普通人在一秒之内能够出拳的次数不过也就在四至五次左右,何况若要追求速度,拳头本身的威力就会无可避免的减小,顶尖的拳击手倒是能够完成在每秒出拳接近十几次的快攻这一前提下,保持住拳头原有威力的高难度动作,而暮通过能力加速的正是她自身的“时间”,将转瞬即逝的一秒钟拆分为只有她能够感知的更多瞬间并予以利用,以此造就了她在一秒钟之内打出将近四十几拳的猛烈攻击。
每当黒界遗漏了那么一两次格挡时,暮坚硬的拳头就会在他被斗篷覆盖的身体上留下一连串沉闷的响声,与之前复杂的防御手段一样,这也是她不会轻易动用的绝招之一,除去自身需要承受不小的负担这一主要原因外,她也在对“需要使出这些技巧。”的对象进行甄选这一点上十分慎重,即使已经亲眼目睹了凌驾于一切秩序与规则之上的存在,那位真正的神明与祂所在的遥远世界,并得到了祂所赐予的力量,暮也丝毫不曾忘记作为一名生活在人类所创造的社会秩序下的常人,所应该遵守的规则……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她绝不会动手杀人,而这些通过能力使出的招数如果用在了人身上可能造成的惨烈后果,是暮无论如何都不想看见的,不过,现在她就算还搞不太明白黒界的真实身份,判断出他不是人类这一点还是能够轻易做到的。
骤雨似的猛击在黒界身上的拳头,给暮传达过来的是相当矛盾的信息,就算被闪开了大半,但她仍可以确信自己结结实实的给黒界来了好几下,可拳头似乎没有感受到应有的那种冲击感,以及被击中部位本应即刻产生的骨骼碎裂,异样的手感没能减缓暮的攻击速度,只不过在持续使用能力后,暮的状态已经逐渐开始衰落,面对黒界她无法做到像平常那样估算着可能的消耗然后合理使用能力,她很清楚,只要自己再出现哪怕只是眨眼之间的迟疑,身体就会被那只有着锋锐尖端的手甲四分五裂,除此之外,不断压迫着暮做出更多极限反应的,是自始至终都围绕着黒界周身的那种漆黑至极的混浊,以及恨意,无需更多的言语或是动作,只是看着他,暮就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绝不能让这样的家伙威胁到更多人……!
不断遭到扭曲的时间完全没有让黒界陷入混乱,无论是眼前的暮瞬间出现在根本无从预料到的位置朝他挥出拳头,还是在他回击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距离突然被拉开了几米,就算身上出现了“无法看见的攻击带来的损伤”,也没能将他疯狂的攻势减缓些许,与暮一点点沉重且急促起来的呼吸声完全相反,黒界的呼吸平稳到让人怀疑他究竟有没有那么做,就好像空气对他来说是一种完全无用的物质似的,当暮因为过度缺氧导致动作延缓了些许的瞬间,他配合着这一时刻将握成拳状的手甲深深打入暮的腹部,这一击当场让暮喷出一口混杂着些许鲜血的唾液,锋利的手甲就算是握成拳头,打在暮的机车服上仍然留下了几个带血的孔洞,强大的冲击力从前至后穿透了她的身体,几乎将她身体里的空气全部从肺里榨出,并使她远远的飞了出去,就算暮已处于在半空中自由落体的状态,黒界也完全没有就此住手的意思,只是往地面一蹬,他就出现在了暮的上方,暮就算开始感到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归于昏暗,却仍在黒界闪着寒光的指尖落在她头上的最后一刻再次发动能力停滞了秒针前行的脚步,黒界被定在了半空,而她就也得以用一记倾注所剩无几之气力的后旋踢将黒界的踢开,然后相对平稳的落地,但在这之后,她能做的就只有半跪在地上不断喘气,如同刚刚从深水区被救回到岸边的溺水者。
被拉开了距离的黒界倒是完全没有急于立刻冲上前去给予暮最后一击,而是一改他之前的狂暴姿态,站在了地上。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清楚你的行为模式。”
“是啊……怪不得那两个人都会不是你的对手。”
无论黒界是带着怎样的目的主动发起对话,暮都不会浪费这期间的任何一秒,将这些短暂的时间全部用在使呼吸变得平稳这件事上。
“我之前从没问过来着,所以我现在打算问问看。”
从阴影中传出的,是和灰界几乎没有区别的男性嗓音,不,非要说的话黒界的声音中更加具有前者所不曾持有的沧桑感以及……仇恨,暮现在仍没有余力去思考这背后的缘由,只是静静地等待他的提问,她也做好了回答以及其他任何行动的准备。
“不能直接让我杀了你?”
“我觉得不行。”
“果然啊。”
上一秒的画面中,两人还分别站在街道的两侧,可当下一秒来临时,黒界与暮的双拳之间产生的风压再度将四周的尘土扬起,如此多余的提问让她不得不开始揣测起黒界的动机究竟什么,不过,眼前最重要的事当然是尽快从和他的战斗中脱身,经过短暂的休息,虽然还不能说是完全从过度使用能力所带来的负担中缓解了过来,但现在暮至少能够再继续使用那些复杂的招式来维持住与黒界不相上下的局面……没过太久,开始处于劣势的暮不得不意识到了摆在她眼前的问题,不知是黒界更进一步的看穿了她的动作,或是摸清了她变幻无常的攻击方式,暮能够很直观的感受到黒界的反应速度与力量都上涨了不少,她甚至在这不断遭到自身意志扭曲的时间中感到了一阵微妙的错觉。
究竟是哪一边在操控时间的进程?
在使用能力后,无论是加速,停滞,亦或是倒退的时间里,如果不特意指定,暮将是唯一一位能够保持着对时间原有认知并自由行动的人……可现在黒界的行动却头一次打破了暮自掌控这种能力以来保持至今的认知,在本该完全停滞的时间中,他手甲的尖端居然还能保持着一定的动能朝暮袭来,而当她使时间倒流,想要借此拉开与黒界的距离,给自己创造机会用以喘息时,黒界又如同看穿了她的思考一样出现在她倒退的位置,虽说这本就是一种名为“让自己回到几秒前所在位置”的不怎么起眼的把戏,可暮从来没有碰上过真的能够如此精确的记住自己不断变换过的位置的对手,最后,就连她加速时间后使出的突袭也开始更难命中黒界了。
拳脚间的交锋几乎全部在眨眼之间开始,又在眨眼间结束,一阵微风掠过街道的时候,暮已经朝灰界发出了不知多少次复杂的突袭,通过加速时间增强了威力的刺拳一旦命中就会让黒界的身体发出一阵闷响,紧随其后的飞踹让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后退,当飞过建筑物房顶的群鸟振翅一次,与此同时,在不断遭到扭曲的时间中,黒界以不亚于暮的敏捷身手不断反击,他的战法无非也就是依靠右臂的那只华丽手甲不断进行猛击,暮很轻易就能明白,只要再挨上哪怕一下,她恐怕就不会再有从地上站起来的机会了,剩余的体能已无法支持她活动太久,别说是继续按照需要去使用能力对时间进行干涉,此刻对她来说,就连保持住清醒的意识都开始变得困难起来,短时间进行如此激烈的战斗以及重复使用能力都对她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负担。
将最后的气力用在注视漂浮于眼前的这些具现化的“时间”上,暮再次以她的意志改变其形体,让时间加速流动,如同自弓弦飞出的羽箭般冲向了黒界的面前,只不过,这一次她的动作所蕴含的目的实在是过于明显,当她掠过了黒界的身侧,被按下了暂停键的街道没有任何延迟的再度运转起来,而黒界也已出现在了她的背后。
当暮再度感受到光线从闭合的眼皮间照亮了瞳孔时,不曾消散的危机意识就立即让她睁大了眼睛,并一下子坐了起来,就算她立刻明白了自己已不在那条遭遇了黒界的街道上也依旧如此,直到用了几秒钟环顾四周,看见那些熟悉的家具和窗外的景致后,暮才彻底从恍惚的神情中回归正常,最重要的是……
( )正一言不发的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悠哉游哉地读着一本书,不过当暮的目光转向她的时候,她立刻合起了书,将其置于双腿之上。
“早上好,虽说实际上也才过了一小时左右,我猜,我应该不用再特地解释一下在你昏倒前发生了什么吧?”
“不用……我大概也猜的到。”
就如同之前数次发生过的一样,虽说至今也没有摸清她的标准,但( )确实是再次履行了她的诺言,只有当自己,包括华昼和灰界他们这些与她有关的人遇到极其危险的状况时,她才会亲自出手。
“那么,我至少该听到一声谢谢之类的吧?之前救了华昼的时候你可是都有说来着。”
“那种事怎样都好吧,不过还是……谢了。”
“那种事,还真会说啊,不坦诚的向帮助了你的人道谢日后想再次求助的话可就不好办了,虽然关键时刻帮你们一把算是我的义务啦。”
拿起书本从椅子上站起来的( )夸张的摆了个姿势表示她的不满,不过在此之后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好吧,就姑且收下这没什么诚意可言的道谢好了,话说回来你也真是有够敬业的,我都那么说过了之后还要以身涉险,真不像你啊。”
因为一时的热血上头而去做些不合常理的事,这通常都是华昼会干出来的,现在冷静下来想想的话,这或许的确是一次不太谨慎的行动吧……
即使是现在,暮还能感受到那种快要烙在眼底的混浊与危机感,恐怕这是她没有立刻逃离,而是选择了与几乎能够看穿自己所有行动的黒界正面交战最重要的理由。
“我不是太擅长形容,但那家伙……说真的,可能的话不只是夕茉,我也不希望其他人会再碰上他。”
“真是有趣的反应,于是,既然让情况糟糕到本大人都得亲自去把你救回来的地步,相对的就应该查出了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吧?”
没有做任何掩饰,( )笑意盈盈的脸上透露出的是暮早已习惯了的揶揄。
“非要说的话也就是把之前听说过的那些事验证了一遍,或者说明白了比那还要棘手一些。”
活动了一下还在隐隐作痛的手臂,从床上站起来的暮无意间发现自己衣服内侧的腹部本该被手甲扎透了的部位已经被止过血,缠上了绷带,痛感也已经小到几乎不影响她的正常活动,看来( )的体贴与她的嘲弄总是能没有任何违和的并存。
“比起这个,你真的没有更多关于黒界的情报能告诉我们了?”
“为什么这么问?该说的之前不都说了吗,他和我一样,有着至今为止在轮回中发生过的一切的记忆,所以才如此难以打倒,再说你不是都亲身感受过了?”
摊了摊没拿着书的那只手表示自己确实没有隐瞒什么的( ),看着暮的眼神就好像是她被冠以了什么莫名其妙的罪状一般,而暮也一时想不到什么更好的追问方式,只好作罢,不过作为替代的问题很快就突兀的浮现于她的脑海之中。
“这一次是真正的结束吧?如果打倒了这个黒界的话,轮回就会结束?”
像是被暮的提问勾起了兴致,( )的嘴角一下子上扬了些许。
“当然,不会再有任何偏差,当最终之日到来,而轮回的真正创造者在那一日遭到消灭,命运的丝线就会回到正轨,重新延续下去,这样一来仪式便可以继续,我将完成我的使命,你们也将迎来自己的宿命。”
“是说成为那个万物之神吧,我不是太想纠结最后谁会成为那个不得了的家伙,不过剩下的人真的会在那之后回到过去吗?回到所谓的……没有遇到过你的日子。”
“回到过去”这种天方夜谭般的说法在暮看来似乎已经算得上是一种现实的词汇了,她对过去的态度相对于眷恋,更多的是不堪回首,但只要简单的回想一下她迄今为止见到的与做过的一切,还有自身所持有的力量就能轻易的得出结论,神,面前这位神的使者,为了选出下一位神而进行的仪式,将时间的洪流封闭了的“轮回”,自己不久前才用过的,能够操控时间的超自然力量,无论哪个似乎都和回到过去这件事同样不可思议。
“没意外就是那样了,所以接下来也请你和其他人继续老老实实的为我效命呢。”
“不必多言,不过,接下来具体该怎么做?我是不觉得我或者别的什么人有足够的实力一个人和黒界正面对决,就没办法将他引出来后所有人一起同他交战吗?”
“他毕竟也不是白痴,如果没有足够把握的话肯定不会轻易在你们集结的时候现身……不,或许是有个不错的机会。”
“什么机会?”
( )的微笑此时流露出些许骄傲,单手叉腰的她通过窗户望着暮的房间外,远处街道上的景致。
“既然他越是和你们战斗,力量就越是增长,恢复至比你现在所知的程度更为强大的水平……那不妨这一次就让他如愿。”
“什么意思……?”
在窗前转过身的( ),若有所思的用食指与拇指捻着下巴,赭金色的双眼注视着地面。
“之前的轮回里,我们没能打倒他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的力量增强后随即杀死了我们中的某人,导致我们在最终之日到来前失去了脱离轮回的基本条件……那时的状况就与现在类似吧。”
“不过,现在来看我们倒是还没少人。”
“是的,因此我想到的方法之前提已达成了一部分,只要接下来你们所有人都从他的袭击中存活,而他也成功恢复了力量,那就会完全构成一个所有的轮回中都未曾出现的局面。”
将手中的书本放在桌子上后,( )的微笑愈发神秘起来。
“他的目标始终未变,那就是杀死我们所有人,为此他必须取得完整的力量,而我们的机会就在最终之日,他彻底恢复力量的那段时间内。”
看着( )胸有成竹的样子,暮重新坐在了床边,耐心地等待她的进一步说明,而( )则举起她才放下不久的右手,对着暮竖起她的食指。
“怎么说?”
“只有一次,过去的轮回中只有一次,我曾亲眼看见他恢复所有力量的样子,他最后打算用来杀死你们所有人的方法十分纯粹,毁灭你们所在的这片大地,这座城市,让一切化为灰烬。”
虽说只是听着( )描述唯她一人知晓的过往,但听到一下子恶化了太多的形势还是让暮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她难以想象,也绝不乐意去想像,那究竟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不过,为了做到这一点,他可是花费了不少时间去积蓄力量,嗯,真的就那么一动不动的挂在天上等着你们去干掉他呢。”
“那我们怎么没干掉他?”
“还用说吗?事情发展到那一步的时候你们已经只剩下两个人了,记得是……”
“打住。”
本能的抵触情绪让暮即刻阻止了( )将要说出的名字,无论是谁,暮不是太想知道最后是谁背负起了这份沉重的担子,而( )也心领神会的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就是这样,具体的手段等人齐了再继续讨论,在这之前就好好休息吧。”
Z市的医院附近
“好家伙,感觉我们都快成这的常客了,之前照顾那家伙的时候我才来过一趟,不过算上好久之前的那次,你小子已经是第二次进医院了吧?”
走在灰界旁边,双手背过后颈的华昼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不时回过头去打量灰界挂在脖子和胳膊上用以固定的绷带,今天对于灰界而言最大的幸运可能莫过于手臂的受伤程度并没有达到要住院治疗的地步,本以为断掉的胳膊实则只是脱臼,专业的医生当场予以复位,伴随着灰界发出的一声惨叫后,他只需要像这样暂且避免活动伤臂就可以了,相较于那时的疼痛,那声过于嘹亮的惨叫声带来的影响更让灰界感到难忘……比如笑到需要用双手捂住肚子,然后在地上翻来覆去的华昼,以及不禁捂住眼睛的明绘露出的悲哀神色。
“别说的好像这是什么好事一样啊……”
“那之后你打算怎样?医生说是需要静养来着,最好动都别动,更别说继续那种魔鬼训练了吧?”
双手插在两侧口袋里的明绘此时看着灰界的眼神毫无疑问充满了关切,这绝非讽刺或是嘲弄,而是发自内心的在担忧着,这一点灰界也从未怀疑过,只不过对于她的问题……
“不,我想我还得继续,这才是刚开始的开始。”
对于灰界没有任何迟疑的答案,明绘惊讶的将眼睛都睁大了些许,以至于里面的美瞳差点掉落下来,而华昼则是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以我现在的水准的话估计连碰到他都难,可我必须得和他做个了断,自从他出现在我的脑海开始……不,或许要做的不仅仅是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