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是异对局,之后是黒界,现在我们又得跟自己人打,哎啊……生活真是充实。”
两手摆开搭放在靠背上的华昼完全不在意他占用了整个沙发这件事,更不在乎完全瘫在里面,仰起头望着天花板的自己无论姿势还是表情看起来都像是个废人,用手不断剐蹭着脸颊的他自( )回来宣布之后的行动计划后就是如此,倒不是对持续不断的战斗感到了劳累,他只是在想,似乎很久没有得到什么机会能随心所欲下了。
按照( )所说,已经脱离轮回的现在,她无法再像之前那样精确预测出将发生的事情,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第一教条”中的某人已经带着成为她追随者的众多祭者来到了Z市,并且已经在为找出她的下落行动起来,与这些家伙产生正面冲突不过是时间问题。
一点也不意外的是,( )如此宣告之后,余伏又一个人离开了秘密基地,没人不知道他接下来的打算,剩下的则是像这样约定俗成的回到会客室里,继续讨论之后大致上已经被决定了该怎么做的事。
“谁跟你说只要是祭者就都是自己人了,不过,他们来了的话想办法打发了就是,不是她亲自过来的话你们应该都能有办法的。”
现在的( )看起来像是取回了往日的游刃有余,这背后的原因恐怕也不会有人知道。
“她最好不会亲自过来,唉……明明换成别的谁都能轻松解决的,为什么偏偏是这家伙。”
“难得有个能让你觉得头疼的啊。”
稍微侧过头看了一眼暮,( )不屑的用手指勾起一缕长发,有意无意的玩弄着,嘴角却又悄悄向上扬起了些许。
“怎么说呢,我和那班家伙一同作为神之使者度过的时日早都超出了时间这一概念能够描述的范围,何况,很多层面上我们都更像是一体,毕竟我们同样是自祂之中重生,是祂意志的体现,所以对彼此的了解可以说就像你对自己身体部位的了解那样……本该如此,但唯独这家伙我搞不懂,完全弄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或许根本就什么都没想吧,毕竟是个有自我意识的,全宇宙最受欢迎的无敌游乐园啊,我是不擅长应付她。”
松开手指间夹住的头发后,( )变得犹如工作了一整天后总算返回家中,却还得担心明天该吃些什么的上班族,满眼无奈的靠在王座上,她透出的这种无力感对所有人来说都实属新鲜。
“哎,话说回来,( )你说过自己是代表什么魅惑来着吧?那她呢?她是代表啥的。”
单手支撑着一侧脸颊的( )稍微挪了挪身子,侧过身来对着华昼。
“她啊,她是欢愉,是欣悦,或者说快乐这一概念的最高体现吧,毫无疑问,我是这颗星球上最为美丽的,那她现在想必是这颗星球上最快乐的存在了。”
乍一听完全没有让人感受到威胁性的形容让所有人意外觉得有些安心下来,虽说( )代表的“魅惑”也不是什么一听就让人觉得很危险的词汇,却难以避免的让人觉得正被不可见的手牵引着,踏上一条满是未知的昏暗道路。
“感觉好像不是太厉害的样子?”
“见到了的时候就明白了,所以,接下来的时间交给你们,我去睡觉。”
结束了总是让她十分不耐烦的说明工作后,( )自王座上起身,慵懒的打着哈欠,向众人简单的挥手致意后就离开了会客室,只留下还苦苦思索着该如何是好的他们。
轮回结束,但要为之而战的理由不会为之改变。
“仔细想想的话和之前也没什么区别嘛,什么都没发生的话就做我们自己的事,发生了什么就去解决它。”
奈束苑的表情倒是一点也看不出华昼脸上的那种苦闷,对她来说这只是早已成为平淡日常的一部分罢了。
“哎呀,这么一说,你们不觉得忘了什么事吗?或者说,某个人?”
奈束苑话音刚落,华昼与灰界就同时看向她,眼睛睁大的像是要放出光来,暮则是十分自然的接过了这一话题。
“是说夕茉吧?”
“嗯,没记错的话我们去和黒界决战之前不是把那个小不点送回……总之挺壮实的那个人身边了来着。”
“哎我靠!我都忘了这事了!就说怎么老感觉少了点啥,原来是夕茉小妹妹。”
华昼故作震惊的感叹只赢得了暮对待空气般的视若无睹,他也只能干笑着,重新靠在身后柔软的沙发上,试着让流逝的时间抹除这份尴尬。
“我也正在想该不该把她接回来,现在的情况还算不上安全,而且我们接下来……”
“好像她在那会我们就是安全的一样,不如说,究竟哪一天我们真的算得上是安全?”
对奈束苑尖锐的反问无以反驳,暮只能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她说的是事实。
“毕竟我可爱的粉丝也不在了,要想办法补充上战斗力的缺口才是。”
看起来稍有遗憾的奈束苑无意的言语让一直沉默着坐在对侧沙发上的灰界瞬间抽搐了一下,通过余光察觉到这一点的她便不再多说什么。
“你是说让夕茉也和我们一起去战斗?”
“不然呢?毕竟某个男人完全不懂合作是什么东西,而我们需要保持足够的战斗力应付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就是这么一回事。”
侧过头去看了眼一言不发的灰界后,奈束苑的眼里显现出她完全不打算隐瞒的嫌弃,不过是这种程度的事就如此受打击,这让她对现在灰界充满了鄙夷,反正对她来说确实是件小事,虽说一位忠实的粉丝就此消失不见多少还是会让她的心里感到一阵落寞。
“那永远都不是你,或者我们能决定的事,无论如何先去见见夕茉吧,她肯定也在为我们着急。”
去迎接的人选很快就定了下来,其实根本也不必去选,只有华昼和暮自己,奈束苑给出了她宝贵而“实用”的意见后就去忙自己的了,灰界的状态也还不是太好,虽说也打算跟着去,但还是被暮留在了基地里,现在,两人在不算宽阔的道路上并肩前行,往戈波洛所在的酒店走去,双手交叉抱在脑后的华昼哼着曲子,看起来十分自在,不久前的苦闷早都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大多数时候,忧虑之类的词都跟他没什么关系,暮恐怕就没法这么洒脱了,短时间内发生的许多事情让她的思绪快要爆炸了一样,自己经历了一次真正的死亡?那个叫做明绘的女孩就这样消失了?与( )同样的存在降临在这世界上?
不过,她可不是会轻易被现状压垮的人,无论道路如何曲折,要去的地方与应做的事情始终如一,这样的信念始终支撑着她的步伐。
不过,再次看见早都熟悉了的天空,竟让她和华昼同时在内心感慨起来,明明不久前,天空还像是要宣告人类世界就此终结一样凶险莫测,如同神话中描述的混沌那般,但最大的变化他们在出门前其实就已经猜到了……哪怕是这么偏僻的地方,街道与马路上都塞满了异常现象对应局的车辆,黑色装甲车分列在道路两侧,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四人并排在街上巡逻,或是进入就近的建筑物里,不知要做些什么,毕竟才经历过如此夸张的异变,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情况,好在,出门的时候华昼就已经开启了他的能力,在只有他和暮的情况下,“违和感”强力到就算是这样明目张胆的走过街道,异对局的士兵也不会察觉到任何异样,再怎么说,他们也没余裕到能对每一个路人进行反应色检查。
无惊亦无险的通过异对局的盘查点后,华昼与暮总算到达了戈波洛所在的酒店,大厅里看起来同样十分忙碌,许多住客不知正为了什么事而在前台与工作人员争论着,不过这也不关他们的事就是了,看着电梯门闭合,感受到电梯笼自下而上传来的升力后,暮才开始觉得她悬着的心放下了不少。
“可别跟她说我们之前都已经死过一次了之类的。”
“嗨哟,我能那么缺心眼吗!?”
斜过眼看了一眼华昼后,暮顺势走出了电梯,他也只好继续跟在后面。
咚、咚
简短的敲门声还未散去,暮就听见了门板后方传来的厚重脚步声,不必等到门彻底开启暮就已经知道肯定是戈波洛过来开门了,果不其然,在门向内侧被拉开后,差不多也习惯了的魁梧身躯伴随着一股带着些许气味的热风,以短袖着身的状态出现在两人眼前,那身古铜色的壮硕肌肉在透过窗帘的微光照耀下看起来就像是金属团块。
“哦,我就说你们也差不多该来了。”
“哎呀,这不是太忙了点,现在才想起来这事,夕茉妹……”
“是谁来了呀扎特?听声音好像是……华昼?”
华昼话音未落,戈波洛的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有序的脚步声,将华昼和暮都招进房间后,戈波洛关上了门,而在主卧室的窗前等待着他们两人的是……
“啊!真的是你!还有暮姐姐!”
在华昼与暮进入视线范围的刹那,夕茉的脸上就立刻浮现出那满是惊喜的笑容,那对小巧的嘴唇都不禁张开了些许,和送过来的时候完全一样,夕茉的身上还是穿着那件黑白色的洋服,在暮走到华昼前面后一下子跑了过去,紧紧环抱住暮的腰身,遗憾的是,后者即使对重逢感到由衷的喜悦,嘴角却连向上扬起哪怕一毫米也做不到,只能以一副无所谓的面孔冷冷看着夕茉抱住自己,然后抬起手,缓缓抚摸她的头顶,作为唯一能够表达她喜悦的方式,暮搂住夕茉的胳膊稍微增加了些许力气,将她拥入怀中。
可惜的是,喜悦这样积极的事情似乎总是无法持续下去,当她问及最终之日发生了什么时,有如泡沫般美丽而短暂的幸福戛然而止。
“说起来,暮姐姐和华昼有看见吗?之前的那个闪光,超漂亮的!一下子就把变得很可怕的天空恢复原状了!”
夕茉无邪而纯真的眼神在这一刻反而让暮感到了无以言喻的悲哀,就连华昼都自觉的闭上嘴,挠了挠头后坐到房间的角落去,如此可疑的反应却完全没有引起夕茉的注意,戈波洛自然是不会放过这转瞬即逝的微小变化,直接来到她与夕茉之间。
尽可能整理了之前发生过的事情,然后缓缓道出,这比暮想像的要轻松一些……面无表情这一点在现在起到了意料之外的作用,无法展露欢颜,但就连悲伤也能完美的隐蔽起来,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太长,或许说过的话都没有太多,可明绘的离去绝无可能完全不对暮的心境产生影响,毫无疑问,她失去了一名重要的同伴,又一次失去了不希望失去的人,即使只是靠着灰界的只言片语和事后( )轻描淡写的话语,她仍然得知了那道驱离所有黑暗的闪光究竟有着怎样的意味。
在听着这些的过程中,夕茉的情绪也迅速低落下来,最后,泪水自她的眼角悄然滑落,她自然也无法接受,理所应当似的存在于身边的人,因为这次短暂的分别而再也无法相见,她清楚的记得每个人对她的温柔,明绘自然也不例外,面对什么也说不出的夕茉,暮只能以那副冰冷的面容将她揽入怀中。
“也就是说,你们现在已经从那个叫做“轮回”的异常事态里解脱出来了,是吧?”
冰凉的水滴不断从戈波洛手中的大易拉罐滴落在地毯上,被他以一根拇指轻而易举掀开了的罐口则冒出丝丝雾气,暮简短的总结对他来说似乎很适合拿来做下酒的材料似的,在听她阐述关于轮回和最终之日的事情期间,戈波洛已经喝光了整整两罐啤酒。
“之前一直“不得不隐瞒”的事原来是指根本没法对亲历者以外的人谈论啊,行吧,真奇怪,这之后你们的打算?”
暮从这一刻开始,由衷的有点后悔没让华昼来接替,而是自己继续费力的整理事情经过再告诉戈波洛,不过,华昼看来是更上一层,早都看出来暮可能要让他接替解说这种麻烦工作的华昼,现在正全身心沉浸在耳机中起伏不断的说唱韵脚。
当戈波洛听见“第一教条”这个词从暮口中说出时,他睁大眼睛,肌肉绷紧的样子着实是吓了在场所有人一跳,随之而来的是他手里的易拉罐被顺势捏成一块废铝时发出的嘎吱声。
“我确定下,你刚才是说,又一个“第一教条”降临了?”
“我也还没太搞懂那究竟是什么,但按着( )的说法是这样了。”
戈波洛上一次听见这个词汇,至少是几年前,他还在异常现象对应局内任职研究人员的时候了,哪怕是作为最高机密之一,关于“第一教条”的内容就是机密中的机密,根据他最后的记忆,当时异常现象对应局对它们的了解不比“万物之神”要多出多少,仅有的资料全都是来自被俘的祭者们在遭受长时间审讯后才吐出的只言片语,最后得出的结论也只是祭者们或许也不知道太多,遗憾的是当戈波洛总算在古老的邪教典籍上找到些蛛丝马迹的时候,情况已经发展到他不得不离开异常现象对应局的地步。
命途诸神,归一者,神域引路人,献祭者的守护天使,伟大天命……
诸如此类的称号数不胜数,但戈波洛才懒得记那么多,他就记得这个什么第一教条相当于神的代言人,可又一个新时代神话故事肯定不会让他做出如此之大的反应……
在看过不久前的那则关于某座城市完全消失的新闻后,戈波洛所能想到的最差劲最恶劣最可怖的可能性变成了现实。
第一教条和万物之神这个虚无缥缈的存在最大的区别,莫过于它们能够以任何想要的形式影响到现实,而影响的具体方式连例子都不用举,无名本身就是最好的例子,这样一想的话,不久前夕茉突然感到有些头晕的样子也变得方便理解起来了,和无名有着深刻关联的她想必是对这“同类”的到访做出了本能的反应。
“那现在无名是做什么打算?与那个新来的联手吗?”
“不,不如说刚好相反,我们正准备与她带来的祭者进行战斗,( )的意思是那个第一教条就是为了找她而来。”
不做任何纠结,暮直接站起来走到夕茉面前,那双永远都交映着纯真与无邪的黑色眼瞳直愣愣的看着暮,后者则在深呼吸了一口气后说道。
“说实话,我不是太想在这个时候带你回去,因为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恐怕是比异对局,还有黒界都更加危险的敌人,首先是我们的同类,而他们背后的主使……夕茉应该能明白吧?是和她一样家伙,所以,我必须确认你的想法,夕茉,无论你选什么,大家都不会怪你,只要你想,你就在戈波洛这继续多呆一段时间,等到所有事情真正的迎来结束后,再回到大家的身边就好,那时我会再来接你的,我保证,可是如果你现在就……”
无需言语。
缓缓走到暮的面前,夕茉伸出手牵起了暮的手,仰起头直视面无表情的她,而暮从那双黑色瞳孔中看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最开始就没必要问这种事吧?
一旁看着的戈波洛同样也没说什么,看着再次紧紧相拥的夕茉与暮,他又猛灌了一口冰凉的啤酒,对他来说,自从夕茉决定迈出那一步开始,他能做的也只有默默的守望……
“我不会把扎特一个人丢在这里哦?扎特要经常过去找我呀,当然我也会经常回来找你……呀啊?!”
被这样一个小女孩看穿心思,就算是戈波洛也难免开始觉得有些难为情了,好在他的肤色完美掩饰了情绪,咧嘴笑了笑之后,戈波洛用他那一对钢铁似的臂膊将夕茉从地上高高举起,夕茉的重量对他来说几乎等于是让小鸟站在手心里那样,举起之后,他就这么顺势让她在空中转了一圈,然后将夕茉稳稳的放在地上。
“真……真是的!干什么呀扎特……!”
“你就尽管去做吧,我就跟平常一样,在这等你就行了,哦,应该说我也得行动起来了。”
拍了拍夕茉的头顶后,戈波洛就将她轻轻推向暮那边。
“正好,带着她的话我这边也整不起来,那她就继续交给你们了。”
“你是要……?”
没有立即做出应答,戈波洛弯下他宽阔的腰身,从冰箱最底层再取出一罐啤酒,然后回头看了一眼等着他说些什么的暮,然后又像眼前根本没人站着似的转过身去,直到重新坐在椅子上,用一根指头拉开易拉罐后,他的视线才总算再次定格在暮身上。
“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差不多这种感觉吧,第一教条出现了第二个,再怎么说也不能光窝在这里写文件了。”
与其说是喝,用倒这个形容或许更恰当些,一整罐冰凉的啤酒在几秒内被戈波洛没有间隔的灌进嘴里。
“给你们一个忠告吧,要和第一教条战斗是不可能的,至于具体的理由……”
“那座城市我们已经看见了,我们也知道她是……”
“不,不是指这种表象上的事,我不知道她到底在谋划些什么,可你们必须始终记住一点,第一教条和你们迄今为止所见所闻的一切都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常识……至少我们的常识对它们来说毫无意义可言。”
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但在看了眼夕茉后,戈波洛只好摇摇头,收回了手,仰起头长舒一口气,就好像他真的刚吸了口烟一样。
“如果我对那些老记录和文献的理解没有出错,那种行为就像是故事里的人物去向作者本身发起挑战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