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爱、憧憬、怀念、愉快、尊重,最重要的莫过于互相理解与欣赏。
所谓友情大致上就是如此构成的吧。
现在,这样的友情之花遍地盛开,在场的人们专注于舞台上的演出,再怎么说谁也不会每时每刻都去盯着自己那早都熟悉到不可能再熟悉的老朋友去看,观众们看起来十分开心,毕竟正在舞台上的各种道具间活跃着的小丑与特技演员们带来的表演是如此精彩,再加上能和久未谋面的朋友们一起前来欣赏演出,更进一步的愉快让所有人都喜笑颜开。
顶着彩虹色爆炸头的小丑不断增加着丢向空中的火把的数量,加快手腕旋转的速度,以至于在空中不断旋转的诸多火把几乎形成了一个火圈,另一侧的驯兽师正忙着让威武的雄狮钻过真正的火圈,绑在十字架上的假面女郎面对闪着寒光的小刀没有一丝畏惧,反而十分舒缓地将四肢伸展开来,而搭档自然不会让她失望,只是甩一下手,数十把尖刀就在不比受缚者宽阔多少的十字架上描出了她的轮廓。
在场的人们成为了彼此的好朋友,无论是穿着校服的学生,西装革履的上班族,衣着褴褛的苍老乞丐,来不及换下白大褂就匆匆赶来的医生们,还是那些正把步枪随意的靠在座位旁边,搂着邻座的人一同放声大笑的重装士兵们,每个人都很开心,甚至台上的演出者们也不例外,哪怕几天前他们还在为紧张的财政问题导致马戏团即将倒闭这件事而苦恼万分,不过这已经不再是什么问题了。
现在没有人会在意彼此的关系,身份,年龄差距或是社会地位,没有陌生人,更不存在苦恼,这一刻,没有生活的重担所带来的压力,没有来自上司的指责与臭骂,没有需要担心的未来或是让人生厌的过去,就连金钱也变得毫无价值可言,这些使人们变得无精打采的“忧愁”是唯一不被允许入场观看表演的存在,让人身心放松的欢声笑语响彻了这座偌大的帐篷,若要让一位智者对此做出评价的话,除了乌托邦外他大概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说辞了,无论贫富贵贱,这里存在的只有被快乐充实了内心的人,虽说他们可能除了快乐外什么都不再能感受到了。
欢笑是对她的赞美诗,幸福感是向她传达的祷告,无与伦比的满足即为她向世间降下的救赎。
在这欢乐的海洋里,爱勒坐着的位置实在谈不上起眼,她就夹在几位普通民众的座位之间,赭金色的瞳孔目不转睛的看着在高高架起的钢丝上来回走动、起舞的演员们,每一次高难度的动作都能赢得她快速而兴奋的掌声,旁边的观众们也随着逐渐步入高潮的演出激动起来。
“这也太厉害了呀爱勒,你看!他们怎么做到三个人在这么细的钢丝上叠罗汉的?”
说着,身穿短袖的大叔下意识的将手搭在爱勒幼小的肩膀上不那么用力地抓着她。
“哇……他,他们好像要掉下来了……哎呀我不敢看我不敢看。”
带着眼镜的女学生在看见那些演员们“意外”掉落的前一刻,赶紧转过身将脸埋进爱勒的怀里。
“虽说早都看过类似的了,不过现场的这种魄力可真是没法比啊,是吧?”
身后的男青年为了看清舞台上的情况,不得不稍微站起来些,将爱勒的另一侧肩膀用作扶手,非常随意的把胳膊搭了上去,至于爱勒,她完全不在意这些小事情,虽说感到肩膀有点重,但她还是在睁大眼睛欣赏节目的同时,用她的小手安抚还趴在她双腿之上的这名女学生。
“确实呢,他们一定是很刻苦的练习过!”
她是身处此地的人们共同的朋友,也是最熟悉的朋友,当她出现时这种事就会变得理所当然起来,无聊的时空或是因果根本不可能阻断她和全人类的友谊。
从高空掉落的三位演员,自然不可能就这么摔在地上,早都铺设好的跳床缓解了冲击,并使他们顺势被弹飞到半空,重复着落下和被弹飞的这么短短几十秒里,他们也不忘做几个有趣的动作来吸引目光,当冲击力完全缓解,演员们平稳的落在地上,随后一齐行谢幕礼,为他们的表演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演出结束,即使略有不舍,人们还是在雷鸣似的掌声后各自踏上归途,无论是谁都在笑着和身边的人谈论刚刚那些惊人的演出带来的震撼与欢乐,爱勒也很平常的走在人群中,和身边的人们互相分享自己的感受,走出这彩色的大帐篷一段距离后,某个人影才终于成功的从还未彻底散去的人流穿插而过,来到爱勒的身边。
“可算是过来了,找了你半天啊。”
正和身边的人们交谈甚欢的爱勒挥了挥手,示意身旁的这几位她得先离开了,而他们同样很配合的立刻朝不同方向走去,同时也不忘向爱勒挥手告别。
“嗯嗯,下次再一起玩吧!久等了呐,凛漪祈。”
没等凛漪祈走过来,爱勒就率先朝她跑了过去,背后那一从蓬松的金发随她的步调不断扬起、摇动,俨然像是金色的波浪,如今看来她大概是完全习惯了这具身体,她跑起来的样子十分平稳,不再让人觉得她可能随时都会被自己迈出的另一只脚绊倒然后摔在地上。
“你觉得怎样呀?我没想到人类竟然还能用这么落后的躯体做那么多动作呢!”
虽说很想回应爱勒赭金色的双眼里投来的兴奋与期待,不过,凛漪祈有些为难的转头看了一眼天空,思考一套尽可能合适的说辞,马戏团这种东西离她的日常实在是太遥远了,或者说,离她熟知的娱乐方式实在是太遥远了所以很难欣赏出什么,平日里闲着的她只是在玩各种类型的网游或单机游戏,何况那些“高难度”的动作只要她想的话就可以通过能力非常简单的重现……她不想以这份无趣去坏了爱勒的兴致,主要是她觉得这太尴尬了。
“很无聊,实在是不觉得有什么好玩的。”
再三思考后凛漪祈才勉强收回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如果不是为了陪你我根本就是来这破地方浪费人生。”这种让人难免失望的话,可她无法撒谎,只好选择了一个相对来说好一点点的说法,爱勒对此倒是完全没有什么反应,看着凛漪祈的表情仍不失笑意。
“这样吗?那下次我再找些更有趣的东西让你看看好了!”
像是立下什么决意一样,爱勒挥了挥她捏住的拳头。
“不过话说回来,她可真的是很能藏呀,就算是我也只能大概猜出她的位置……”
与凛漪祈并排着穿梭在人群中的爱勒,在谈及她的使命时透出的声音多少有点遗憾,她还没有特意去寻找,不过是凭借互为“第一教条”所拥有的某种联结去感应此刻与她同处一个世界的( ),但这注定是没什么意义的,如果靠这么简单的手段就能把她找出来,爱勒也不会作为诸神的代表派到这里了,说完,从某个打扮很普通的男人身边路过时,爱勒突然停下了脚步。
“可以稍微等等吗?”
“哦!这不是爱勒吗?好久不见了啊。”
面无表情的男人低头看见爱勒的瞬间,脸上就浮现出了欣喜的笑容,顺手摘下了挂在一侧耳朵的蓝牙耳机,他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碰到久未谋面的朋友,这名叫做爱勒的幼女。
“最近你在做什……”
在男人的话说完之前,爱勒伸直的指尖率先隔着牛仔裤触碰到他的大腿,一微秒的延迟都不存在,男人即刻溶化,整个身体连同衣物在同一时刻化作偏向金色的橘黄色液体,液体漂浮在空中的时间大概持续了几秒,随后全部顺着爱勒方才用于触碰他的食指流向手背,渗入皮肤之下,更准确来说,是被爱勒的皮肤完全吸收,在这些液体全部涌入后,她娇嫩而光滑的手背上没有留下一点水痕,而这突然的举动让凛漪祈不禁睁大了些眼睛。
“你这是又饿了吗?”
“没有呀,只是觉得他看起来有点好吃。”
虽说已亲眼看过,不过这和传统意义上的“吃”有些不大一样的吃法还是使凛漪祈受到不小的震撼。
“不过话说回来,你每天都需要像这样吃些……人?”
凛漪祈刚问完,爱勒就又叫住了一个路人,不过这次她只是从他对方手里接过一杯刚插上吸管的奶茶就让他走了,爱勒大致回想了一下之前坐在她附近的人喝奶茶的样子,有模有样的用双唇轻轻夹住吸管前端,随后自然的吸起还温热着的奶茶,醇厚香甜的味道顿时充满了她的口腔,不论何时都微微扬起的嘴角此时焕发出更加愉悦的笑容。
“不用那样做的,吃东西很有趣,可我很久以前就不用吃东西了,不过,等我回去的时候或许我可以把地球吃掉?”
天真烂漫的话语与无邪的眼神让凛漪祈实在是无法整理出这错综复杂的思绪,不过作为生活在这星球上的生物,她姑且还是知道自己的义务。
“别,千万别。”
“哈哈哈哈哈,开玩笑的啦,怎么会那样做呢,人类很有趣,而且呀,祂大概也不准我这么干吧。”
唯独在谈及这个“祂”的时候,爱勒永不消褪的笑容才略为收敛了些,平缓下弧度的嘴角让人很轻易就能明白她是在某个一闪而过的思绪影响下才收起了笑容。
“这样吗,不过你说能猜到“另一位”大致的位置,那个位置是说哪里?”
“应该是在……你们现在是怎么称呼那里的来着,第25管理区?”
久违听到自己的故乡,让凛漪祈浑身流过了一阵微弱的触电感,她对那没什么特别的印象,仅仅是身份证上写着的出身地罢了。
“有点远,不过坐飞机过去的话也就几个小时吧,需要的话我这就去安排……”
“把手给我。”
按着爱勒的意思,凛漪祈毫不迟疑的伸出手,爱勒则将她的右手叠在凛漪祈的手背上,方才所见的一幕让凛漪祈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适应,不过,揣测不出神的心思的她就算是畏惧又能怎样呢?爱勒真想那么做的话逃也好反抗也好,估计都没什么用吧。
“到了哦。”
“什么?”
眨眼……不对,凛漪祈从刚才短暂的沉思里回到现实用的时间充其量也就几秒,可是,现在当她再度环顾四周,眼前的一切都已经不同于几秒前所见的了,本应还在身后的大帐篷,散场后从里面走出了的人群,虽说天幕还是和刚才一样昏沉……只不过这太阳看起来并非是要落下,而是要刚刚升起,她站在一片树林里看见这些,而现在,突然改变了许多的气温让凛漪祈当即打了个喷嚏,原本所在的地方常年处于寒冷,或者说低温的状态,这让她习惯了时刻用一股暖风包裹住自己全身上下来起到御寒的作用,但这股暖风此时正与现场本就已经有些炎热的空气交织,让她的额头都开始冒汗,总之,凛漪祈久违的让身边的这股暖风消散开来,然后用双手交叉着揉搓了一下两侧的胳膊,她的肌肤都还残留着几秒前还在的地方留下的些许冰凉。
“第25管理区,以前的……应该是叫做中国?这里还是夏天呀。”
原地起舞的爱勒看起来十分中意她眼前的一切,树木、大地、偶尔吹过林间的微风以及澄澈的天空,她身上的衣物是在庄园时穿着的,比较厚实的高领羊毛衫,不过这热度完全没有影响到她。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咯,她肯定是在这管理区内的某座城市,也可能比想像的更近些?”
凛漪祈正要询问爱勒,这个“们”究竟是在说她以外的谁时,爱勒指了指她的身后,林间的空地上正横七竖八的躺满了满脸疑惑,不知所措的人们,凛漪祈大致认出了其中的几个,那是之前与她一起前去迎接爱勒的祭者们,让她一点也不意外的是,沭琥也在其中,被骨刺穿插到乱七八糟青灰色身躯,现在只穿着条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新短裤,别的人也都差不多,穿着日常服饰出现在这里。
“你看,我肯定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忙活,所以我把大家都带来了!”
在听见爱勒做出的简短解释后,在场的众多祭者基本都松了口气,毕竟他们明明在几秒前还忙着手头上的事,眨了个眼却发现自己和其他有些眼熟的人出现在这鬼知道是哪的地方……除了系紧短裤前端松紧带后,站起来的沭琥,他开裂的嘴唇间喷出充满了敌意的低吼,自青筋暴起的肌肉中散发出的混浊气息甚至让周遭的祭者们不由自主地感到胆寒。
“生气了?”
“老子踏马在睡觉!”
即使肉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作为生物的基本需求却不太可能被顺便改写,随意支配如此怪异而庞大的身体,需要的能量肯定不可以一般人同日而语,还没彻底适应这个时代的沭琥,选择还原至人形后暂时进入休眠,直到有谁来叫他。
“没关系的哦。”
爱勒的笑容与言语让人感觉反倒是她在原谅沭琥了,不过事实上也是,沭琥敢对自己的上位者,对在场所有人共同的主人抱以这般态度已经让祭者们感到不爽,至于爱勒,只是用轻盈的步伐两三下跳到了沭琥的面前,然后伸出手,将手掌轻轻贴在他看着就有够粗糙的健壮腹肌上。
极光自她的掌心中散射出来。
光亮产生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就被一齐吸引过去,这光芒太过于明亮,却又如此柔和,弧状的光芒缓慢呈现出自身美丽的光谱,没有任何刺眼与不协调的色彩存在,当光芒消逝时,祭者们都能感到心中的什么重担似乎暂时消散了。
至于被受这光芒笼罩的沭琥本人,更是发生了轻易就能判断出的变化,其实也就是从面色凶狠变为面无表情,不过这已经很难得了,至少凛漪祈是没见过他除了愤怒和狂笑外还有什么表情……最厉害的莫过于沭琥整个人的肌肉线条看起来都软化了不少,从时刻紧绷的状态完全放松下来,这奇妙的体验对他来说肯定也是漫长生命中的首次。
平静下来了的沭琥,头一次明白了心如止水这个词真正的含义,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盘腿坐在原地。
“听我说哦,她应该就在这座城市了,虽说只有那么一瞬感觉到……不过肯定不会错的啦,必须得找到她才行,那你们就快些出发吧!”
说完的同时,一阵非自然的风从林间吹过,在这阵微风中,爱勒的身形开始逐渐分解,直至成为数之不尽的荧光,与风一道消失在了所有人面前,可在这阵风远去之时祭者们似乎又一次听见,来自爱勒的飘渺笑声。
同一时刻的秘密基地内
“她来了。”
久违的奇异感受让( )感到了不小的惊讶,刚刚的两个字,完全是在她思考之前就脱口而出了,顾不上身边众人的反应,站起来后( )径直走出了会客室,沿着一侧的楼梯迅速攀登,直至顶楼走廊尽头一处没有设立梯子的天井下方。
临近黄昏的金色天幕下,她的裙摆在风中飘荡,身后高高展开的,是变幻莫测的万千羽翼,一秒钟内众多翅膀同时焕发出的光彩可能就已经超越了当前已知的,能够被人眼辩识出的所有颜色,可就连总数也不存在确切的数字,只要眨一下眼,这对羽翼就会在下一刻变为四对,又在之后的瞬间不断重复增加或是减少,更别提持续变化的形态,羽翼,蝙蝠翅膀,膜翼,还有些说不上来是什么但一看便能明白这是翅膀的东西,这一刻的她看起来只是浮在空中,下一刻她的背后就会再度扬起那让所有的天使都愧知不如的万双羽翼,可最让人无法相信的,莫过于所有羽翼全部遵循着绝对的平整与对称,分列在她的背后,这些翅膀看似巨大,却未占去她背后太多空间,完美融入她独一无二的身体曲线。
飞在空中本该是无比自由的一件事,可( )却不时以她眼睛的余光看向下方秘密基地的周围,确认自己时刻都身处其中,绝不会越出半步。
没过太久,另一位,也是众人中唯一一位能够像她这样在天空中俯瞰一切的人来到了( )的身侧,奈束苑的眼睛自看见( )漂浮着的样子那一刻起就再也移不开视线,眼角有着本人都没察觉到的泪痕,她早都知道,如果要举办囊括世间所有生物的,宇宙级别的选美大赛,冠军根本会毫无悬念的落入( )之手……若说( )是“美丽”这一概念最终实体化出来的样子,那她身后的羽翼就是这美的延伸,毫无疑问,神话的创作者与诗人们是在无意间看见了她身负羽翼的样子之后,才创作出了人们传统印象里那些头顶光环,长有洁白双翼的天使,可惜那也不过是拙劣的模仿罢了,此刻她更加确信,人类是一个低劣的种族,毕竟以人类当前的技术和文化水准,绝对没法如实的纪录下她令人神魂颠倒的绝美身姿。
“( )大人……!”
虽说差点晕过去,不过幸亏奈束苑早已是祭者,不然想必会在她散发出的超凡魅力下再度沦陷吧,她姑且还没忘记来这里是要做什么,极为不舍的移开仰望( )背后那三对宛若堕天使之漆黑羽翼的目光后,爬出天井的她展开双翼,花了些时间才飞升至( )的身边。
“( )大人在这里做什么?刚刚说的……”
“已经能感受到了吧,逐渐开始弥漫在这城市里的异样感。”
仿佛是( )的言语将其唤来一般,奈束苑的感官在刹那间被无限增幅,跨越道路与高楼,直至城市最外侧的山峦,无以言说的恶意不断涌入,紧接着感官上的意识化作眼前所见的真实,数不清的“同类”自四面八方一同前来,他们的目的地再明确不过……正是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