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对于你而言,究竟象征着什么呢?
若是你拿这个问题去街边盘问与之不相关的路人的话,一定会换来无情的嗤笑吧。
“理想”这量两字,仅仅是写出来就会感到羞耻。
当人们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第一瞬间会想到的是什么呢?
大抵是曾经的自己吧。
这个曾经的自己,或许是正值毕业时不知天高地厚的学子,也可能是尚舞着铅笔,认着字词拼音的顽童。那时的自己总是天真到足以令人发笑的,本以为在画画板上写上理想的两个大字,就能够犹如改写了命运的名册,只需假以时日,那份理想便会理所当然的实现。
故而,也因此。伴随着岁数的增大,见识了与真实毫不相符的虚假、见识了与纯粹毫不相符的浑浊。就愈发的感到,善良也好、温柔也好、温和也好、慷慨也好、谦虚也好,原来都是一种容易被利用的累赘。抛弃这一切真与美,而选择了利用恶意来为己谋利的人,不仅没有如同童话书般得到英雄们的制裁,反而被世人称颂为“成功”、被世人感叹为“英雄”。并教导着子孙,要向这样的英雄看齐,且末成为那些毫无功绩的小人——也就是被“英雄”所利用的人。
‘英雄’被玷污了,自身所信仰着的真与善的一切,好似都化作了一团漆黑的鬼混,发出咯吱咯吱的嗤笑之声。嗤笑你的无知,嗤笑你的结局。但凡你遭遇了失败,落井下石的人是绝不会少的,这里面可能包含你的朋友、亲戚、甚至于爱人......
若是要成功,必须要踩在他人的尸骨上前行,必要成为一个麻木不仁的混蛋,必要抛弃那原本以为无比珍贵的感情,只有成功才能代表一切,才能堵住其他混蛋们的嘴。否则,你便是那在沙漠之中背着十字架的耶稣,你永不可能奔跑,你永将被人们所嗤笑。因为你的善良便是你的刑具,他就是你身后的十字,你一日不将其抛弃,它便一日的沉重,直到要将你压垮为止。当然,你也可能无法等到被它所压垮的那一日的到来,因为人们早就做好了用这十字架将你钉死的准备......
领悟了这个,人们纷纷丢下了十字架,成为了独立行走的动物。他们无情的吞噬着无家者的血骨,游荡在城市或荒野的各个角落。他们不愿在坐那背负着十字架的使徒,只因那般的生活过于苦难。要他杀人固然可以,要他被杀万万不可。可若只是如此,这也无非是一群犹如豺狼虎豹般的野兽罢了。他们生而为人,自然也有生而为人的廉耻,故而还要穿上衣装服饰,在社群内哄骗着他人送死,还要为自己画上一幅完美的画像,同时还借这幅完美画像来要挟着自己的子孙,让他们也学会如何使用着绞索与钉锥。偶尔也会有廉耻心较高的生物,自然他们也会用画像来哄骗自己的子孙,但好歹不会要挟他们以此来学习绞索与钉锥,而是要告知自己的子孙:“若是看到有人用绞索与钉锥杀人,千万莫要凑上前去,这与你无关!”
这般的人,口头上说懂得人生,懂得了真理。若是要问他任何的问题,他必用高人一等的眼神嗤笑着你的问题。实际上,他们却什么都不懂,哪怕是助人为乐的理想,他们也决不能理解。只是生活在比幼童还要低一等的,豺狼虎豹的世界罢了。他们的世界里没有光芒,终身生活在黑暗之下,他们所期望着,永远是将过去的自己杀死,让自己比别人更早、更早、更早的冷酷无情,好似只有这样才有生活的出路,毫无一丝生活动力。待到垂暮之年,即将临去之时,才能顿悟此生之虚无缥缈,这是何等的不幸。
而那些不愿抛弃这份苦难的人呢?
荒野上漫步着的骸骨,城市内十字架上的躯壳,都是他们的结局。用以刑法的十字架,作为苦难,却与他们的躯壳融入了一体。
这既是他们的终场,他们的悲哀,他们的苦难。
也必将是我的结局。
血腥的气味,满溢在狭暗的空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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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池内被血所染的鲜红,能够洗刷一切的水从龙头上滑落,吸允着壁上的鲜血。血液于水迹之中下沉,不似丹青般沉淀,而是一瞬之间融合,犹如本即一体般,融合为了艳色的深红。
按下排水口,血水形成了旋涡,迅疾着的流动。当血水洗刷后,池壁上已不见了血渍,格外整洁,全尤为令我不适。我向已无了水的池内探出未受伤的右手,在排水口出,拾到了贯穿左手的元凶。我将其拾在眼前,细细打量,却没有什么与寻常玻璃不同的地方。于是泄了气,将这块玻璃扔进了纸篓。
(真亏你做的出来啊,)脑内在低语,那声音犹如感叹。(你就不怕将玻璃块拔出后,手会因贯通的伤口染上破伤风吗?)
“呵。”我轻笑了一声。没想到在自己脑海内,还能够听到这般不成器的发言。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的吧?)
“你不也知道我会答什么吗?”
内心已然明了,这般的善意劝告是绝不会被我这个冷漠的宿主所采纳的。冷漠的我缓缓站起身,窗外的光芒透过窗户,止于我的足前。我将身上不便行动的黑色大衣塞进水池上方,堆满了抹布与清洁喷雾的橱柜内。
黑色大衣下穿着的是便于行动的纯白衬衣与纯黑薄外套。虽说这般的天气,其实只需一件衬衣便足够蔽体了;但要将肌肤暴露在我的举措,还请容我拒绝。
镜子中倒印出了我的模样——紧皱的眉头、漆黑的眼眸,因未曾休息而浓烈的眼圈、清瘦而精干的瓜子脸,以及在翻滚时划破嘴角而泛出的血。
随意的用手擦拭着嘴角的血渍,我稍稍缓了口气。
翻进学校时,除去我被玻璃贯穿扎伤的左手外,右脚也在弱地时受了点创伤,所幸没有出血。为了防止在空旷的操场上被发现,我尽可能在我所知的监视器的死角内移动到了离操场不远的社团楼。
学校的社团楼有五楼,一二楼被划分为运动系社团的领地,三四楼则用作是文化系的活动室;五楼略有些特殊,除去五楼楼梯口处的隔音玻璃墙的会议室外,整个五楼都是学生会的地盘。
“……盯。”
偏转着身躯,我将视线投过门的缝隙向外窥探。
(外面没人,放心吧。你这么鬼鬼祟祟的,看上去反而像是跑来学校偷东西的。)
“呵,“学校的女职工厕所里会有什么好偷的?”我低声笑,嘴角流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这可说不定。~)叶的语气在嘲弄:(虽然加上了‘职工’两个字,但这里毕竟是女厕所。要知道,有多少莘莘男子都对这三个字产生过天真而又美好的幻想啊。)
“你的这份小学生幻想还请你自己打破。”
如是说着,我望回厕所的内部。一如其它疏于打扫的公共厕所,肮脏与腥臭一眼皆然。
(话是这么说啦……)轻浮的声音还在持续,我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位搔扰着后脑的轻浮大叔形象的男人。
(不过不还是会很让人期待吗?在这里可是有可能收获两块丰饶而又富硕的,犹上帝所收获的果实……)
“菜市场两块一斤,五元两块。要发情请对那玩意泄欲去。”
皱着眉头小声嘟囔着,在确实确认了门外确实无人后,我悄悄地从职工厕所内溜出,行走在社团楼三楼的走廊之上。
这次前往学校的目的,是为了调查那位自杀者——高二(C)班的学习委员:【裳逝】,其自杀的真正原因。为此,我需要调查一下她所遗留在学校的物品。不巧的是,我与裳逝至今为止也只见过一面而已,并非是何等的熟络。我只能猜测,裳逝确实是高二(C)班的学生,她的私人用品也应该放在了教室里。
高中班级所在的教学楼,与社团楼之间隔了一个中厅,社团楼与教学楼之间有两个过道。一个在一楼的中厅,遗憾的是那个过道的几十米外就有一个专为保安建造的休息室,要穿过那里,风险毕竟太大了。
另一个过道是在三楼,有一座天桥直达教学楼的三楼。由于这座天桥恰巧是整个学校的中心点,又是一个靠近操场的同时又是可以俯瞰整个操场的天然演讲点,因此在体育馆修建前,诸如校长演讲和学生会选举之类的事,都是演讲者沾在这天桥上用扩音器向在操场上的众人进行演讲的。因为有着这般的过去,这座天桥也被学生这一对什么都会产生新鲜感的麻烦群体里,被戏称为是“真理之桥”。曾站在天桥上演讲过的人,又被戏称为是“迈向真理之人”。
小步走着,我很快便来到了天桥前的通道处。
通道的尽头有一扇毫无情调的铁栅栏矗立在那,透过栅栏中间的缝隙,能够远望见真理之桥上所铺设的赤红地毯,一些已废弃的扩音设备被堆砌在一旁,上面满是尘埃。
我轻轻得伸出右手,尽可能不发出声响的握住了铁栅栏的把手。推搡了几下,栅栏显然被锁上了。收回了手,手上满是灰土。
这座天桥之所以能够称为真理之桥,主要原因可能还是因为这座天桥稀少有人通行。当这座天桥仍旧是演讲台时,校方似乎并不愿意让太多的行人路过这里,搞坏堆砌在天桥上的扩音设备。可即便是体育馆建成后,校方也并没有开放这座天桥的意思。正因这可望而不可即的朦胧,各式谣言、绯闻、绰号便因此滋生。
眉毛一皱,下意识按捏着鼻梁。凝视着眼前被铁栅栏分隔的道路,望见地毯上的灰土以及地毯上的明亮,隐隐间感到了被束缚,同时涌上心头的是多余的愤然。随后又轻轻摇晃着头,这毕竟不是今日的重点。
首要的目的应该是想办法,优先抵达对面的教学楼才对。
重新整理一下思路吧。
正如之前所说的,通过中庭抵达教学楼的小道上有保安的休息室,从那通过实在是太危险了。而剩下的唯一一个出入口,便只有这个天桥了。可如眼前看到的桥前的铁栅栏已经被上了锁。
(不能让我用撬锁工具来开锁吗?)
“不行,太容易发出声响了。”只是轻轻一碰,伸缩式的栅栏犹如柳叶一般的晃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况且尽可能的不要留下痕迹的比较好。”
再这么说我也是这个学校里的普通高中生。虽然没有在这个学校里感受到任何的归属感或者归属感,但用撬锁工具在自己的学校内搞大型破坏什么的,未免也太过分了。
“只有用钥匙了啊......”缓声轻叹着,下意识的搔挠起了下额稀少的胡须。
“叶,你知道钥匙在哪吗?”
(一般这种公共场合的钥匙,在保安室应该都有一份备份才对。不过我不认为你有放倒保安的能力,这个就姑且不提了。除此之外的钥匙应该就是需要用到钥匙的人,和一些有管理特权的人吧。)
“‘需要用到钥匙’和‘有管理特权’的人吗......”稍稍思索了一下,答案并不难得出。
这座天桥最初是作为演讲台使用的,若是要提到跟‘演讲’二字关联最大的人,也就只有校长本人和常常要出席演讲的学生会会长吧。
校长也好、学生会会长也好,这种学院内部的钥匙自然是不可能带离校园的。换言之,如果他们手上真的有天桥的钥匙,这份钥匙应该还放在学校内才对。
也就是说,校长室和学生会室......吗?
校长室暂且不提,学生会室可正好在社团楼的五楼。没道理不去找找看。
确定了目标后,我小步走向了楼梯的上行通道。
(怎么?有想法了?)大抵是察觉了我嘴角流露出的轻松之意了吧,脑海中也传来了叶温和的声音。
‘或许有了吧’这句话停在了我的嘴边。可转念一想,毕竟是拜叶所教而解决了一个难题,太过冷淡也不太好,姑且还是在不至于让他骄傲的抵不上夸夸他好了。
“是啊,不愧是溜门撬锁、旁门左道的专家。”
(哈!?!?)脑袋中突然蹦出一声快把我脑袋弄炸了的狐疑声。
(我才不是什么小偷的专家!什么溜门撬锁,哪有你这么损人的啊?我生前可是颇受邻里乡亲街里街坊爱戴的义士,生活全靠众好心人接济,哪曾干过什么偷盗之事?我去世之后,生前的友人还帮我提了一个四子匾,叫:......)
“大快人心?”下意识的接了下去。
(光明正大!匾上提的是光明正大!我说你啊......)
“行了行了,我这不是在夸你呢吗?”
(你那能叫夸吗!?你这种说话方式在外面可是真的会被打的啊!做人可以缺点别的什么心肝肺什么的不要紧,但唯一不能缺的就是心眼啊文泽!)
“啧。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大早上看着包子不吃,吵着嚷着要吃面包,非要我跑到两公里的面包店去买切片面包和草莓果酱......”
(那是两码事!果酱面包世界第一!)
“我说你啊......”
抓扯着头颅上的发丝,脑内匪徒似的吵闹犹如几百个高亢哼歌的鸭子和几百个在撒泼打滚的儿童在我的脑中进行交叉循环式哀嚎,对双耳产生的负荷简直不亚于之前被绑去听一场重金属摇滚现场演唱会。
就在这般的吵闹声中,我缓步走上了五楼——
......
五楼是整个学生会所独占的楼层,虽说听起来是这般阔绰,但事实上学生会会室也只是小小的一间罢了。
学生会所属的第五层一共有八个教室。自正中间由隔音玻璃所搭建的对外会议室为正中,左边的四间教室是学生会四个下属部门专门的会室,分别是:风纪部、会计部、审核部和辅导部。右边的四间教室则是学生会直辖的四间会室,分别是:学生会会议室、学生会考核室、学生会档案室和学生会储物室。虽说各个部门多,但相比楼下各个社团的人流量,这里确是冷清不少。除去每个月的十五号各个部门要各自召集所有学生会成员到各自的部室开会外,多数时候这栋楼也就只有几个值班的学生和每天规定必须要到学生会会室的学生会高级干部。
脚踏着几步,回声顺着墙壁于四面还来。无人的学校固然安静的可怕,但三四楼好歹还有些许风声,而在门窗紧闭的五楼,这里却连风声都听不见了。
(这地方可真是安静啊。)
“今天是周日,学生会的家伙们大概都在咖啡店里跟朋友聚会吧。”
(嗯,那看来我也得加把劲帮你把这该死的锁开了,好让你趁早回去让我吃点东西才行啊。)
“如果你能够加把劲让你自己正经一点就好了。”
(那你怎么不正经的服用一日三餐,外加去正经的去找个女朋友啊?)
“要你多管!”
碎步慢慢,很快便走到了学生会会室的门前。
“如果说钥匙是由学生会会长所保管,那应该就是在学生会会室的会长办公桌内吧。”
(一般是这样啦。不过听说学生会会长是一位美少女哦。你看,美少女不是经常会把重要的物品放在某些很难发现的地方吗?比如说自己的胸......)
“妄想男辛苦了,总之你还是先帮我把这门......嗯?”
当我从薄外套的内口袋中掏出了两把起子时,正打算招呼叶来完成开锁任务时,隐约间却发现了门的异样。
铜古色的木门边缝中漏出的一竖微光。
眉头微皱,我隐约间觉察到了有些许的异样。可终归只是隐约,不假思索着,我便用右手一推,推开了木门。
学生会室一如既往的辽阔。左边布置了两个储物柜、一台独立饮水机、一台小方桌,上面放着旧式台式电脑与几台计算机,角落处放了些盆栽,两株绿萝、一株文竹,还有一株牵牛花,是缠在窗台上的,窗台上的窗户是开着的,窗帘也被拉开了。正中间布置了一个大长桌,桌上有一张夹着文件的硬板,四面放了六盏凳子,相隔很宽,在长桌的前面一点还有一个木质的大型办公桌,那应该就是学生会长的办公桌,上面还放了盏电灯。右面则是杂物,熙熙攘攘堆着可擦拭的小黑板与小型电风扇。
环顾着四周,心中所感受到的异样愈发显著了。一份异样的异感涌上了我的心头,驱使着我缓缓向前走动着。
“叶,前两天有下雨吗?”
(前天晚上是有一场阵雨,不过很快就停了。)
“这样啊......”我的目光仍停留在随着清风缓缓吹拂着的窗帘。直到我无意识的撞到了长桌的桌角为止。
我低下头,却在手边的长桌上看见了那个夹有文件的硬板。
拾其那硬板,我拧着眉头对硬板上的文件望了过去。
文件是复印出来的,因此字迹及其工整。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一眼望去有些模糊。只有标题写得格外清晰,上面用加红加粗的笔墨写了几个大字:
【记过处分】
我微微一愣,握着硬板的右手险些脱手。
记过?谁的?脑中思索着,下意识却又马上明白这是一个蠢问题。
我稍稍吐了口凉气,顺着标题往下看去。忽略了形式上的格式,很快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裳逝......”
(文泽,小心!)
叶于脑中高呼,霎时间,脑后传来了一阵阴风。
刹那间转身,挥起左臂向脑前挡去。一种被棍状物体敲击的疼痛于左手的手背处传开,手掌所绑缚着的绷带因而脱落。迸裂的伤口溅出了一道血痕。
紧拧着眉间观测,先前被关闭的储物柜被打开了。于我眼前出现的竟是一位身着校服的少女。
少女不高,比我大抵矮上一个头左右。身材单薄,皮肤因雪白而显得瘦弱。可便是这样瘦弱的女性,脸上却写尽了与之绝不相符的愤怒,犹如仇寇般凝视着我。
“你杀了裳逝。”她大声呼嚎着,挥动着手中的棍棒。而我却因她的告发而随之一愣。
“是你要杀裳逝,对吧!”少女重复着哀嚎,声音中更多的确是颤抖。
透过棍棒,我望见她深灰色的眼眸,而她却也在愤怒着凝视我。
她手中的木棍毫无章法的敲砸着我的左臂,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愤怒的语句。可不知怎的,在棍棒下的我,却从她的愤慨的双目之中,读出了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