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的世界看不到天空。

中央大洋的海面上也从来不见落雪。

“你不再去看看雪么?”陈晋端着两杯热饮走进了皇宫外的一个简易的医疗帐篷。那是安德烈硬塞给陈晋的两杯饮料,甜的发腻,是艾露泽亚人用来取暖的冬日特饮。

“这边的事情还没忙完呢。”莉迪抬起一位小男孩受伤的右脚,轻轻的吟唱着歌词。男孩身上的伤口愈合着,终于到了一个能让他站起来的程度。

“真的,没事了也!”他一个翻身跳下了床,在地上转了几圈。

“慢点,那并不能算完全治愈了,接下来就是要靠你自己的努力养病了哦!”少女冲小男孩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目送着他离开。

陈晋笑了笑,向莉迪递去了一杯热饮。

“安德烈说你会需要这个的,作为一个从来没到过北方大陆体验过北方大陆的严冬的人。”陈晋算是体验过的,他醒来就是在这里的冬天醒来的。可他毕竟是没有温感的人。

“好甜!”接过饮料后喝下的第一口便让莉迪的五官宁在了一起。“不过也暖和和的~”

“要出去走走么?”帐篷里现在已经没有病人了。“中场休息一下?”

“可能只能在帐篷周围看看,吉榭尔和巴尔亚还在城内协助清点伤亡呢。大概,过一会儿还会送别人过来……”她晃了晃手里的杯子,心情沉重。

【她应该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陈晋也喝了一口杯中的饮料,过于甜腻的饮品在入嘴的那一刻差点让他直接吐了出来。

“噗——!”

“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回事呀晋,你过去没喝过这个饮料么?”少年忍吐的表情逗笑了莉迪,因为有几滴‘饮料’似乎是顺着他的鼻子流了出来。

“咳咳咳……我之前的确没有尝试过这个东西,咳咳……”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脸,陈晋看上去没有那么狼狈了。“我不怕冷的。”

莉迪微微一怔,放下了杯子。她低下头,走到帐篷的门口。

“出来吧,晋~”她的声音听上去轻快。“居然真的有积雪啊!”

“当然有积雪的啊。”陈晋轻笑,也放下杯子走了出去。至于那杯中剩余的东西,陈晋是不打算继续喝了。

外面的世界被挂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就和陈晋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时一样。他感受不到寒冷,因此也没有披上厚厚的皮草。这让衣着单薄的他略微格格不入。

“如果在夏天的时候有雪就好了!”莉迪伸出手去摸那些地上的雪。“感觉很好吃的样子!”

“会胃痛的。”少年赶忙上前抓住了似乎要将雪送入口中的莉迪,裸露的指尖碰到了少女的手腕。

手上的雪被抖落了。

“呀厚!”她顺势撞入了陈晋的怀里,小小一只的莉迪几乎能被陈晋完全包住。“果然,晋摸起来就像一个暖炉,一点也不冷了。”

“啊,嗯,啊,这……”少年有些窘迫,他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几个人看向这边后长舒了一口气。广场上到处都是烤火的人,夜幕降临之前将伤亡清点出来后便需要回室内躲避严寒了。

“晋……介意我问你一个问题么?”她突然郑重其事的说道。

“什么?”

“在晋坠落下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她指的是陈晋被安德烈推下虚空后发生的事情。

说实话,陈晋是真的不记得那时候的事情了。不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就是感觉自己的记忆被抹去了一样。

“想不起来。”陈晋的语气有点沉重。“我也尝试着去回忆那时候的事情,可我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就好像是,我的记忆被什么人抹掉了一样。”

莉迪抱他的手紧了紧。

“薇奥拉说,‘核心’被毁了,整个都被粉碎掉了,连渣都找不到,想要重建都不可能。我总觉得,不可能是我做到的……”

“如果实在是想不起来的话,那就别去想了吧~”莉迪故作轻松的说道,揽在陈晋腰间的手却没有松开。

“不错啊你们两个,我们这才离开多久你们就恩爱上了?”

吉榭尔的声音吓得陈晋一激灵,可他的下意识反应并没有让他把莉迪推开,反倒是双手在空气中挥舞了几下又把莉迪给抱得更紧了——仿佛是要把莉迪藏起来一样。

“你在干什么呢?”吉榭尔转着自己的左肩,满脸是黑色的血那样走了过来。

“你,你,你,我,我,我怕莉迪被你吓到。”陈晋说完这句话就想要扇自己一巴掌。

“……现在能让我不把我这一拳轮到你脸上的理由只有莉迪还在这,以及你看上去的确不是故意的。”

她一边挥了两下拳头一边把手放了下去。

“行了,别再腻在这里了,安德烈找你。”

“唉,他不是刚刚才找过我么?而且这里剩下的魔族……”

“没有了,都被清理干净了。就算有,皇都剩下的军队也足以应付了。”吉榭尔摊开了手。“你快点去吧,巴尔亚和我还要借莉迪用一下呢。”

“这……”

“走吧,晋。”莉迪戳了戳陈晋的腰。“那边是需要我去照顾伤员呢。”

少女抬起头来,露出了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北风再起,细小的雪花从天边落下,艾露泽亚的冬日已到。

“这里的事情处理完,我们就得快点赶路了。不然,得等来年的春天才能回到埃尔多尔了。”安德烈坐在皇帝的书房里,熟练的处理着桌上的文件。薇奥拉站在他的旁边,对着一张艾露泽亚全国的地图。

“父亲曾经……来过这么多地方么。”

“不知道,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我知道的东西也已经全部告诉你了,毕竟我也就是个人类,再细节的东西就不清楚了。”

薇奥拉的手划过地图,每一个节点都是她的父亲在那铺下‘轨道’所会去到的地方。现在‘核心’被毁,那些‘轨道’也已毫无用处。

“拿着这个,去找西塔的负责人。那边的人都还活着,让他们给我们能在雪地中行进的马匹与马车,最好是‘伊万’那个编号的……”他拿出了一枚徽章。

“伊万?”

“跟他们说要最大的就行。”安德烈又给了薇奥拉一封信,上面有皇家的火漆印。“顺带让待在那边的维克多读一下这封信。”

“你是要我给你去当信使么?”她后退半步,不是很像去接那个信封。

“不好意思……拜托了!吉榭尔不在,他们最可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了。我还要在这里整理文件,有挺多善后工作要我来做——以及我离开后的问题。”

安德烈的态度很诚恳。

“……那我可就当你欠了我一个人情了。”她接过安德烈手中的信。

“谢谢!”

薇奥拉转身离开了书房,没过多久陈晋便走了进来。映入他眼中的,是一脸愁容瘫坐在椅子上的安德烈。

“你会这个样子还真是稀奇。”陈晋抱胸站在了安德烈的面前,没好气的说道。他总觉得,安德烈肚子里又有什么花花肠子。

“这次艾露泽亚里,算上奥金涅夫,一共只有三个魔人。”

“嗯?三个?怎么了?”陈晋对这个数字不是很惊讶,可又感觉不大什么特别的地方。他隐约觉得有一些不对劲,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

“只是三个魔人,却占领了艾露泽亚大半部分的土地。比起我们第一次遇上的那个贝尔,我觉得,这才是他们可怕的地方吧。”安德烈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很是头疼。“你觉得,我们成功说服诺度与教皇调用军队与魔族正面对峙的可能性有多大?”

“这……我,我不知道啊。这并不是我擅长的领域吧……说服,怎么看也是吉榭尔,或者说……巴尔亚?他比较博学。”

“傻子,我叫你来就是觉得基本上没有可能说服他们。”安德烈一丢手上的文件,索性将腿翘到了桌子上。“现在的情况是,除非魔族那帮家伙有办法打破埃尔多尔和教廷那边的‘墙’,才有可能让这两个家伙发动自己的军队。不然就算我们回去,也就只有东南大陆的流亡者们会愿意成为我们的力量,至于东南大陆还剩下多少人……”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安德烈?”

“埃尔多尔产不出那么多解毒剂和中和剂,瘦子。虽然科恩人的解毒剂和中和剂很好用,但精灵们做不到像科恩那样的生产效率。所以现在,我必须得弄清楚你在毁灭‘核心’的时候都做了什么。”

“我不是说,我都不记得了么。”

陈晋向后退了半步。

“那好,我换个问法。”安德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是怎么从之前的那个身形,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