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陈晋回答不出安德烈的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其实他是神族，从神族有许多不同的‘化身’开始解释么？显然不能这么解释，他也不想这么解释。
“你在科恩的法师塔，没有看到过别的什么东西么？”他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没，没有。”这次，陈晋很快便给了回应。“真的没有，我只是见到了我的那位‘同乡’。之后，之后的事情就都不清楚了……”
安德烈的目光暗了暗。
“那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吧。”他长叹一口气，走到陈晋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不强求你去回忆起那些东西了。”
他转身拿起了桌上的一份文件，摆在了陈晋的面前。
“可你得看看这份，有意思的报告。”
陈晋的目光聚焦着，凝视上面的词语。他没来得及看得清全文，几个显眼的字样抓住了他的注意。
——弩伊教的格涅带着他的盔甲现界。
这几个字刺激了他的大脑，隐隐约约的他似乎能回忆起什么东西。一个庞大的身形，皮肤如同生长在他身上的盔甲。那个东西的声音可怖而又低沉，却引诱着他。
然后，他似乎变成了什么。
“你好像知道点什么？”安德烈一直在观察陈晋的表情，然而除了几下回闪，陈晋也想不起其他的东西了。
“我好像见过，也没有见过描述中的这个东西。如果有，那可能是在我的梦里……可惜，我睡着的时候并不算多。”陈晋很疑惑，为什么安德烈要问他这个。
“我明白了……没什么，我只是确认一下我的推测。”
“推测？”
“艾露泽亚的人现在都把你当血之神格涅。”他把那张纸收了起来。“因为听说你的双目会突然变成黄金色的，还刀枪不入。”
“喂喂喂，那样的话，吉榭尔不应该更像么？”
“弩伊教的传说中，格涅来自东方。你的样子，和我们传统神话中描述的那个形象实在是太像了。说实话，你要是能变成龙的样子，我基本上就要信你就是他了……”
“我才不会变成龙！”他急于反驳，又发现自己的反应过猛。“啊，对，对不起……”
“道什么歉啊，其实该道歉的人应该是我。龙在大多数传说里面，都是不大好的存在啊。”安德烈无奈的摊手，让陈晋放下心来。可他看陈晋的眼神，似乎又多了一点别的意味。
“那你要证实的推断，到底是什么……”
“你是不是就是格涅什么的？”安德烈在开玩笑。
“不愿意说就算了。”陈晋没好气的回到，他有一种自己的时间被浪费了的感觉。可实际上他也没别的事情可以去做，唯一看来被需要的莉迪的护卫工作现在也没必要了。
这个团队即使没有了他，好像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好了，交给你一个任务，既然你见过报告里的这个东西，眼睛又那么好，离开艾露泽亚的时候，帮我留意一下，看看找不找得到他。”
“你找他干什么……”
“格涅可是战斗之神，若我能让神帮我干活，讨伐魔族岂不是会简单很多？”
【不，并不会。】陈晋这句话在吐槽安德烈，【你看我在这里不就什么用都没有？】
直觉告诉他，安德烈这家伙又在糊弄他呢。
“啧，找不找得到我不负责啊。没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他转身就走，留下了安德烈一个人在书房内。
【不过……为什么我会觉得我见过那个长相的东西呢？并且，那么熟悉……】
“您在烦恼些什么呢？”
切奥西拖着长长的裙摆降落在了陈晋的面前。
“唔啊？！”陈晋被吓得刹住脚步，环顾了一周发现这里只是空旷的走廊，雪花在窗外静静的落下。
“请放心，不会有人看向这里的。我确认过了。”她向陈晋深深的鞠了一躬，温柔的笑着。
“你来干什么……”
“来看望您。”她收获了陈晋一个怀疑的目光。“不过您要是这么疑惑，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请问，您现在意识到自己的职责了么，龙神大人？”
【奇怪？】陈晋的心中沉了一下。【我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职责什么的……好像是意识到了。可是……我总觉得我忘了什么。唉？我是怎么，什么时候……”他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惊觉自己的记忆似乎空了一块。那一块记忆在哪里，是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就如同一个在山间走路的人，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
越想越头痛。
“如果您想不起来，那就不必纠结于这个问题了。若您现在多少意识到了一点问题，那么，您现在应该可以看见与我同样的东西了。”
【同样的东西？】陈晋马上意识到女神指的是黄金瞳之后看到的事物。他睁开了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双眼，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眼前，自己的周围，还有无数的丝线漂浮着。
那些如蛛丝一般的细线一同指向着中央大洋的方向——
“这个路径……”他想起了来之前看到的那颗如同彗星一般的东西，飘向的正是这北方大陆。“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只有那位勇者是不够的，大人。这便是，需要您在这里的原因。这些东西所指向的地方，若是用我的力量，用凡人的力量去毁灭，注定是要留下许多‘涟漪’的。只有您的力量，才能将这些东西‘根除’。”
“毁，毁灭？”陈晋听不懂她的话，又好像明白她在说什么。他记忆中缺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很多东西出现了无法连接的断片现象。
“杀死那位凡人的，是安德烈不是么？虽然，他的身上有了您的‘祝福’……”又或者说是，‘诅咒’。
“奥金涅夫？那不是魔王干部么？唉，等等，我的头……”他的头更痛了，不断有东西闯入了他的脑中。一段刺激又让他无法承受的记忆在他的脑中炸裂开来，他的躯体正在不断地膨胀。
【我，曾经变成过什么？】
一个巨大的影子看到了一切。
【我，是什么时候承认自己——？】
无名的恐怖在虚空中庞大的扭动着。
——他看见自己变成了龙。
【承认自己，是龙神……的？】
“好在，这不是最重要的一役。守护轮回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大人，愿您能在与她阔别后，完全成为我们的一员……”
“不……我不明白。”陈晋捂着自己的额头，蹲在了地上。他的情绪远没有自己想象得激动，他以为自己应该毁激烈的拒绝这一切才对。“为什么，要我守护轮回，又给了我，又给了我一个虚假的记忆。”
那个叫‘陈晋’的男孩，真的是他么？
切奥西看着蹲在了地上的陈晋，眼神颤动着。在少年的身上，她只能看见一个少年。那张稚嫩的脸，那个迷茫的表情，无不像一个凡人。
神明所羡慕的凡人。
“我，曾经历三次死亡。”良久，切奥西长舒一口气。“我，也不曾经历死亡。”
“你说什么……”
“第一次的死亡，我的生命献给了凡人，却换回了他们的衰落。”
她纤长的手指微微的竖起一根。
“第二次的死亡，我的生命被天神审判，却带回了凡人的复苏。”
两个手指的阴影投射在不远的墙壁上。
“第三次的死亡，我失去了我的父母，却也得到了我现在的父母。”
她目光悲伤的抚摸着自己耳朵上的那对珍珠耳环。
“可是，我的父母，他们的目光并不是总是看向我的。他们在透过我，看着另一个‘我’。”
无奈而又无力的微笑。
“我的身上又无数个‘我’的影子，又有无数个‘她’的影子。她既是我，也是她，也是我父母的‘孩子’，是神明羡慕凡人的产物。”
她的悲伤之情明明喷涌而出，可她的笑容却像是一个不会融化的雕塑。
“说到底，我到底是‘我’的转世，还是只是一个带着‘她’的记忆的，陌生人呢？”
陈晋好像懂了。
【可是……可是……】
少年还有想反驳的东西。
但他到底想要反驳什么？
“我会一直陪伴在您的身边的，大人。”
这一次的鞠躬，是为了向他告别。
“我随时恭候着，您正式成为我们之中一员的那一天——就像凡人接待您成为家人那样。”
“等——”陈晋想要叫住她，回过神来时却发现切奥西已经不在面前了。
【正式成为一员？】
他害怕这个东西。
【那会是很快的某个时候，还是要等很久呢？】
隐约的，他觉得自己的记忆之所以会有‘空缺’的感觉，就是因为切奥西。然而，她已经不在那里了，也没办法问到她什么。
“晋——！”
莉迪的声音再一次的把他的魂拉了回来。
还有个人，还是有个人，一直叫着他那个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