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的情况并没有比船舱内的好多少。
“这些东西就像蝗虫一样!”惊涛骇浪中,薇奥拉的声音几乎就要被埋没在风雨声中。船下,大量的鱼人涌了上来,就像藤壶一样覆盖了整个船底。
“(哔——)”冲着那些源源不断的鱼人,安德烈骂了一句脏话。“海里有魔族可真是头一次听说!”
他冲着鱼人的人堆就是一发光炮,然而这一群被消灭了,下一群又像浪一样扑上来了。
“就没有什么更高效率一点的方法嘛!”薇奥拉为船罩上了一层防护罩,企图靠这个‘墙’一样的保护器具的渐渐扩大将船上的鱼人都顶下去。可鱼人真的是太多,她的力气根本不够。
“正在想!”巴尔亚回了薇奥拉一句,因为他的弓箭也快要不够用了。
操船的船长身边也是正在奋战的船员们,他们奋力的想要冲出这片风浪区——他们可以看到晴空万里的地方,似乎只有会出现魔族的地方才是狂风大作的。
“我们要死了!”混乱的声音中有船员这么喊着。“我们就要死在这片海上了!”
“救救我!英雄,求求你救救我——”人类的海员朝着巴尔亚跑来,却在还没来得及到他面前的时候便被鱼人抓住。大量的鱼人围了上去,形成了一个小山坡。除了他们可憎的蠕动声外,还能分明听见撕咬与咀嚼的邪恶声音。
一只没能挤进去的鱼人冲向了巴尔亚。
“唔!”巴尔亚用尽了自己的箭矢,只好慌忙地用自己的长弓挡住一只突然跃起的鱼人。“还有多远,我们才能冲出风浪区?!”
还有很远,因为他们的船似乎一直都在被风浪搅动,没有离开过原地。就像是给了人希望,却又让人看着它,逐渐感到绝望。
“海上的魔族这么难缠么!”安德烈大喊,奋力的击飞了巴尔亚面前的鱼人。
“后面!”
在两人都躲闪不及的时候,从船舱内冲出来的吉榭尔将两人身后的鱼人劈成了两半。
“吉榭尔……瘦子没事了么?!”安德烈下意识的问道。
“不仅没事,还很有精神呢。”吉榭尔冲安德烈微微的一笑。
——船舱的出口处,是陈晋将莉迪带出的身影。
“呀!是水!”来到船舱外面,面对突如其来的暴雨,莉迪护住了自己的吊坠。
“害怕的话就从身后抱住我!”陈晋身上沾满了魔族黑色的血液。“我会保护你,所以,不用害怕!”
“晋……?”莉迪看着陈晋的背影,精神有一丝恍惚。说不上是兴奋,也说不上是害怕。总之,她抱住了少年的腰间,将脸贴在了少年的背上。
黑夜中歌唱的吟游诗人啊,她的歌声会带领绝望的人走向曙光。
那是无歌词的吟唱,却将人心中的暖流逐渐带出——
“唉?!”鱼人们似乎畏惧这个歌声,逐渐的向水中躲去。船员们发出了不解的惊呼,同时也是惊喜的感叹。“伤!我的伤在愈合!”
看到撤退的鱼人,众人停下了攻击的动作。吉榭尔惊讶的看向陈晋和莉迪的方向,在不易察觉的角度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悲伤。
“鱼人都撤退了!”船长喊道。“接下来,只要我们冲出风浪区就安全了——”
他向左满舵,企图就此朝着那一片平静的海域过去。
“再坚持一下,莉迪!我们就快安全了。”陈晋高兴的说道。
然而莉迪突然停下了歌声。她探出了头,闻了闻空气中的雨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同的东西。
“不……”她声音颤抖的说道。“我错了,这不是,普通的海上魔族……”
“什么?”陈晋没有理解她的意思,船也渐渐的朝着光明的地方驶去,眼看着就要离开这块不寻常的风浪。
——莉迪冲了出去。
“快躲开!是阿尔马斯——!”话音落下,一条巨大的章鱼触手从海平面升起,重重的砸向了甲板。无数个触手的吸盘吸住了船底,那是一只巨型的章鱼,与无数海洋上的传奇故事那样——它想将船拖入水中。
【这是什么东西?!】来不及让陈晋多想,他的身体就已经先行动了起来。他几步上前抓住了莉迪,将少女护在了身下。也是这时,又一条触手拍了下来,就在莉迪刚刚所站着的地方。
“这次来的是一个大怪物么……”奋力躲避着的安德烈将龙族之剑插入了甲板,在晃动中稳住自己的身形。
“有这么大的躯体,目标可就集中了不少啊……”薇奥拉不急不慌的给自己上了一个稳定身形的魔法,对着船下那个巨大的影子念起了长串的咒语。
“薇奥拉,等一下……”看到薇奥拉的动作,安德烈想要阻止她。勇者感受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触手的周围散发着巨大而又可怖的黑烟,若说这只章鱼是魔族,那么散发着黑烟的魔族只有——
“倾听我的愤怒吧——!”精灵完成了自己的吟唱。“Deus de caelo loqui!”(天空之神的倾诉)
【等一下……我是听到了拉丁语……和宙斯么?!】护着莉迪的陈晋愣了一下,接下来就感觉到天空中有强光照下,像导弹一样狠狠的打入了水中。
那水中的生物发出了悲鸣,收起了抓住船只的触手,默默的退回了水里。
“哼,目标这么明显,当然会被我击落了。”薇奥拉得意的一撩头发,哪怕她撩头发的时候手是颤抖着的。她已经很累了,这其实算她第一次真正在战场上与魔族对峙。
船渐渐的向前行驶,终于离开了风浪区。
“没事了么……”陈晋松了一口气,在海上遇见魔族实属意料之外。不过这次已经好很多了,已经没有他第一次遇见魔族时的惨烈了。
【果然,一切都是有办法的……】少年微微的笑笑,看向了自己怀中的少女——这时,他才注意到了女孩的不对劲。
她疯狂的颤抖着,卷缩着身子,手上握着那颗胸前的吊坠。那样子像极了被魔族之血感染后发病前的症状,这让陈晋慌乱了起来,赶忙检查起了少女的身上是否有任何不寻常的伤口。
“还,还没完……”她的声音听上去更像是淋雨后因为寒冷的颤抖。“那,那是魔王的干部,还,还没完……”
风浪虽然已经逐渐平静,可不详的预感仍旧在人们的心中升起。
“瘦子!”安德烈突然叫住了陈晋。
“什么——”事?虽然陈晋很想这么说,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他就被安德烈拦腰抱起,丢到了水里——连带着莉迪一起。
【这个太子爷脑子里又是那根弦搭错了!】陈晋一边坠落一边想冲安德烈大喊‘混账’,覆盖了太阳的巨大阴影堵住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在那阴影之上,是规整排列着的吸盘,与重重砸下来的触手。
“安德烈!”他大喊着,坠入了海中。少年被猛烈的水流冲击的找不到方向,只觉得那是一场波澜,摧毁了眼前的一切……
那是破碎的木块与可怖的影子,飞散的泡沫与远去的光芒。异乡的少年找不到熟悉的身影,一切就像梦中的虚影一样消散。
【安德烈!】
少年在内心大喊。
“安德烈——!”
浑浊的水中模糊的传递着声音。
“你们都去哪里了!”
海水带走了人的泪水。
【这一切,是梦吧?】
不再需要呼吸的少年感到了窒息。
【如果是梦,就让我醒来吧。】
故乡不在眼前,昔日的友人也已不见。
【让我醒来吧……】
少年向无相的神明祈祷着。
【让我醒来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在水中奋力嘶吼着,在无人的深海中,寂静的抒发着内心的苦痛。
少年的身边已经空无一人,他找不到于他一同进入海中的少女的身影。本以为希望就在眼前,世界的巨变让他再一次在现实的面前崩溃。本以为事情终于走上了正轨,但破碎的船只却在嘲笑他的天真。
一切,都会有办法的么?
“——别害怕。”少女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那声音十分的清晰,明确。不是在海中浑浊的气泡声,是能传入人心的鼓点。
那是一条美丽的生物。长长的鱼尾拖曳在少女的身后,淡粉色的鱼鳞上是彩虹般珍珠的质感,手上的鱼鳍是精美的玻璃制品,在少女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勇者们,不会有事的。”她来到了少年的面前,轻轻的捧起了少年的脸。
“莉迪?”陈晋惊讶的看着那张精致的脸,深绿色的双眸就像平静的海面。
那不再是娇小的身躯,而是人鱼纤长的身形。
莉迪放开了陈晋,在支离破碎的木屑中轻轻的歌唱。吟游诗人的加护为在水中昏迷的人们带去了温暖,让那些失去意识的人逐渐醒来。
——水中的那个可怕的影子远去了。
另一群同样身形纤长的人鱼也在这时向着沉船的地方游来。
“瘦子,喂瘦子!”是安德烈的声音。
“安德烈!”意外的,在莉迪的歌唱之后陈晋能听到的声音变得清晰了,不再是水中说话的气泡声。少年循着声音的方向游了过去,不出意外的看见了上下颠倒的安德烈。
“唉瘦子,你怎么是倒过来的?”
“并不是我是倒过来的,是你倒过来了!”看到安德烈,陈晋总算是放下了一颗心,游过去帮安德烈将上下翻了回来。“其他人呢?”
“活着,应该都活着。那个干部似乎没有杀死我们的意思,只是把船给打碎了。”安德烈在陈晋帮他摆正了身形后顺势搂住了他。“你别跑了,我不会游泳。”
“还真有你不擅长的事情……”
“一会儿你还得去帮一下巴尔亚,没听说过人马还能游泳的。”话音刚落,就看见巴尔亚利索的游到了陈晋的面前。
“你没事啊,陈晋!”巴尔亚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是的,你看,我是不会死的么!”陈晋也回以一个大拇指。
他是想借此嘲笑一下安德烈的,难得的,这位太子爷也遇到了他没算准的时候。
“行了,快去找吉榭尔和薇奥拉吧!看,从那边游过来的一群鱼,是亚特兰的人吧。”
【亚特兰?亚特兰蒂斯?】陈晋觉得自己可能在看安徒生童话的同时还在看希腊神话。
“晋——!”莉迪拖着鱼尾游回了陈晋的面前。“所有人,所有人我都救下来了呦!”
她开心的在陈晋的面前摇着鱼尾,期待着少年能给她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