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SN联合会并不是没有研究过Ω文明的语言。

光拿地球来说,不同国家、不同人种有不同的语言,宇宙也是如此,可以将它看做一个超巨大的口袋,其中的每颗星星都是一个球状物,它们的颜色和亮度都不同,其中包含的内容也大不相同。

通过摄光柱降临到地球的复制兵体里,有的能与人类正常交流,有的则不能,某次探员们抓到了一个濒临死亡的复制兵体,并将他救活后软禁起来,通过手语交流联合会多少理解了一点他的语言,并将此记录了下来。

但是HSN联合会对语言的研究最后宣告失败,因为这个复制兵体在被带到新界不出二十天,伤口逐渐恶化,最后暴毙而亡。至此以后,探员们再也没有抓到活的复制兵体,好像他们都变得异常狡猾,有被抓的可能性就逃跑,逃不过就立刻自杀,警惕性还是相当高的。

本来应该优先处理这件事的——

赤斩雪双手放到腰后,脊背挺得笔直,直盯盯地看着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男人。她穿着一件天蓝色的病号服,外面披着一件探员的制服。探员的制服搭配得很简单,有的只是单独一件衬衫,有的是衬衫加V字领毛线背心,有的还能在外面加一件外套。他们的制服从在军校时期就一直是这样的了,制服兼校服。

男人低着头翻阅着桌子上摆放的文件,那上面是赤斩雪有关第二百三十一次地球勘察的报告,其中详细地记载了小女孩被波控制之后的所作所为以及赤斩雪和司汐梓的处理方式,男人都很仔细地读完了。末了,男人轻轻点了点头。

“不愧是当时被认为是最具潜力的探员。”他赞许地说。

“您谬赞了,张文宇教官。”赤斩雪尽量保持着面无表情,但她的眼中明显浮现出一抹被夸赞后的满足。

“我说过了,我们独处的时候,你叫我老师就可以了。”

“我们是上下级的关系,您不愿意让我称您为上校,我只能称您为教官了。”赤斩雪顿了顿,“老师是不可以的。”

“做人别这么死板嘛,”张文宇笑了笑,“看看司汐梓,你应该多向她学习。”

赤斩雪没有说话,她知道司汐梓私下里是直呼张文宇为“父亲”的,张文宇虽然有妻子但是一直没有孩子,虽然二人迫切地想要一个更加完整的家庭,但可惜的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张文宇忘不掉那天他找司汐梓和赤斩雪谈话,偶然间提起一句“如果我有你们这样的孩子该多好”,司汐梓似乎是想都没想,张口便喊了一句“父亲”,两个人都被她的行为吓了一跳,赤斩雪回过神来的时候,张文宇已经将司汐梓紧紧抱在了怀里。

司汐梓把下巴卡在张文宇的肩上,偷偷地冲赤斩雪做了个得意忘形的鬼脸,好像她完成了一个绝妙的恶作剧似的。

但是赤斩雪知道,她是真心的。

不带任何不怀好意的色彩,司汐梓只是单纯地想让张文宇得到不曾拥有过的身份。

赤斩雪闭了闭眼睛,心想教官还真是偏心啊,于是有点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是,我尽量。”

“话说她现在怎么样?”张文宇将文件夹合上,起身交给赤斩雪,“我听说你们都伤得不轻,她严重吗?”

赤斩雪无端地想到了那八个人合起伙来捉弄自己的事,嘴角大幅度地抽搐了一下,看起来像是面部抽筋似的。她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只有一处很重的伤,其他的伤是被爆炸波及产生的,她的精神很好。”

“是这样吗,那就好。”张文宇将下巴放在手背上,眼神飘忽着缓缓点了两下头,“启始探员的身体素质比终解探员好太多太多了,毕竟他们的肌肉都注射了纤维剂,打不烂撕不坏。所以有很多的启始探员不顾个人安危保护终解探员,其实我更希望你们能互相保护,启始和终解,少了谁都不行。”

“我明白。”赤斩雪很干脆地回答。

“终解的话,脑部受改造的失败率很高,所以人数比较少,不过这也方便启始探员们对你们进行保护。赤斩雪同学,你也要保护好你自己。”

赤斩雪觉得今天张文宇的话格外多,是因为他们两个受伤的缘故吗。她揉了揉后脑勺,还是点着头算是回应了。

“你和司汐梓现在能出任务么?回收任务,很简单的。”张文宇从文件底下拿出一份新的文件来,递到赤斩雪面前,用指节敲了两下,“昨天傍晚的一场战斗过后,有一名启始探员牺牲,计时塔没有派人回收尸体,连装备也没有回收。你看你们两个……”

赤斩雪沉默了一下,她无端地想到了基奈山狼小队成立初期的第三人,那个时候小队只有她和司汐梓,还有一个多言多语的男孩子……不过都已经过去了,都是计时塔的错导致了一系列悲剧的产生。

张文宇见她不说话,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只让赤斩雪眼前一亮的东西——热带水果口味的棒棒糖。它泛着淡黄色的光辉,香甜的气味似乎在被撕开塑料纸的瞬间就弥漫在整个房间里,张文宇在她面前晃了晃,赤斩雪突然张开嘴,啊呜一声叼住了棒棒糖。

她磕了一下鞋跟,敬了一个十分标准的军礼,含糊地道:“保证完成任务!”

张文宇笑了,他点了点头,随手将剥下来的糖纸扔进垃圾桶,赤斩雪目送着揉成一团的糖纸准确无误地落进了两米开外的垃圾箱,这对张文宇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连练手也谈不上。

他是联合会内最优秀的神枪手,是司汐梓的偶像。

赤斩雪放下了高举过头的手,转身便要走,就在这个时候,张文宇突然喊住了她,赤斩雪停下了步伐背对着张文宇,静静等着他开口。

“赤斩雪,我知道你还是很在意一年前的那件事。”张文宇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沉稳的脚步声敲击在地板上,赤斩雪感觉一片小小的温暖触及她的肩头,张文宇摘下了手套,温度更加清晰地透过薄薄衣料传递给她。

“教官,服从上级命令是军人的天职。”赤斩雪没头没尾地回答。

“你还困在过去的沼泽里没有出来……湛岚他……”

“我没有。”

“还在。”

“我没有。”

“还在。”

两个人进行了毫无意义的复读,以赤斩雪低着头保持缄默无言结束。

“教官,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赤斩雪有些艰难地说出这句话,“我绝对会完美完成回收任务,还请您放心。”

她转过身,又磕了一下鞋跟,挺直了腰板盯着张文宇的眼睛行了个礼。张文宇挽留她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赤斩雪双手将文件夹搂在怀里埋着头匆匆地离开了。

张文宇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他扭过头,看着墙上挂着的相框,那是当初包括如今的基奈山狼小队的十人在内的班级,对他而言意义非常重大,其中那个和赤斩雪与司汐梓勾肩搭背的少年,笑容被玻璃的反光掩盖。

“那两个人,都被你影响着啊……”

赤斩雪是在医院天台上找到司汐梓的。

她在用清脆的声音随着节奏哼唱着——

And in the naked night I saw(我在茫茫夜幕之下看到)

Ten thousand people maybe more(成千上万 或有更多的人们)

People talking without speaking(他们说却不言)

People hearing without listening(他们听却不闻)

People writing songs that voices never share(他们谱写无人吟唱的乐章)

And no one dare(但无人敢)

Disturb the sound of silence(打破这寂静之声)

她穿得很整齐,把病号服换成了制服,似乎已经猜到了有任务,外套松松垮垮披在肩上,怀里抱着一把吉他,自娱自乐地在晴空下唱歌。如今的新界说是空间站,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箱子,里面什么建筑都有,还有全息投影制造的碧蓝天空,一切都和地球没什么两样。

司汐梓一见赤斩雪来了,迫不及待地挥起手,热情地喊着她的名字。

赤斩雪刚想问她怎么不在病房,一想到根本没有什么能束缚住她的,便把疑问咽回了肚子。风吹着司汐梓的头发,将她没有编起来的碎发吹得凌乱。赤斩雪看到她额头上重新裹上了厚厚的绷带,她走过去抬手捋起她的刘海,仔细地端详了一下,抽回了手。

“怎么缠上了?”

“因为伤疤很难看。”

“唔……可是这样看不到你的脸了。”

司汐梓愣了一下,不如说是她很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吓得手里的吉他都差点掉了。赤斩雪似乎这才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什么,脸瞬间就爬满了绯红色,她捂着滚烫的脸不轻不重一拳打在司汐梓脸上,司汐梓被她打得后仰过去,弹回来时一脸懵地看着赤斩雪。

“这一拳好用力,挺疼的吧。”

“……抱歉,有点尴尬。”

“不,我说你是不是挺疼的。”

赤斩雪在心里骂了一句这个笨蛋,以后被卖了说不定都能给人家数钱,她气得转过身准备好好教育一下司汐梓什么叫做自我防卫意识,突然迎上了司汐梓不苟言笑的神情。

“老师和你说什么了?有任务吗。”

赤斩雪叹了口气,“……果然还是瞒不过你。”

她将张文宇和自己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司汐梓,并选择性地跳了过了一些不必要的信息,司汐梓很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了两下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她抬手指了指赤斩雪怀里的文件,“给我看看。”

草草地翻阅了任务说明后,司汐梓直奔最后一页,参与任务的探员必须在最后一页上签字,才能领取一系列的报酬,司汐梓拿出随身携带的蓝色圆珠笔,准备签了了份事情,结果却在看到字里行间的刹那,脸上浮现出微妙的表情来。

赤斩雪见她迟迟不签字,低头看过去。在二人的名字之下,赫然写着第三人的名字——

莫箬宵。

“哈???”

二人发出了仿佛看到了新品种的复制兵体一般的惊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