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摇曳的灯光下，他的睡脸拉出时长时短的影子，就像骑士和勇者现在的情绪一样。
似乎触碰到了什么，这种感觉下一刻却又消失不见。
女孩也看出两人苦恼地表情。骑士有些恍然，紧随其后的是更多的疑虑。勇者更是茫然无措，还没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直接抛出结论或许不能让你们理解其中的含义，那就让我从头道来吧。”
女孩喝了一口果汁，清了清嗓子。
“刚才已经说过了，在面对一个未知生物，缺乏目击、缺乏调查的情况下，镇上的大家已经将卓帕卡布拉的定位从怪物转移到了猛兽层面上，不能说很奇怪，但也十分违和。”
“而这种违和感，就是因为大家的注意力从‘怪物袭击人’上，转移到‘怪物袭击牲畜’上。”
“我想问一下两位，两位对卓帕卡布拉的了解有多深？”
骑士和勇者面面相觑，反应稍快的骑士率先开口道：“那是……一个大概半人高的怪物，具有攻击性，嗜血、爪利、脚印应该是枫叶状的。”
“嗯，那么蘑菇头呢？”
被点名的勇者冥思苦想，最后弱弱地说：“我知道的和凯巴差不多……”
“那就对了。”女孩摊开手。
“对什么？”两人罕见地异口同声反问——他们在懵逼上达成统一战线。
“你们不觉得你们知道的东西都……太过标签化了吗？”
“诶？”
“那么，这个怪物是什么颜色？耳朵是尖的还是圆的、在头顶还是脸侧？怪物的上肢是翼手还是手臂？怪物的尾巴呢？是长的还是短的？它是直立行走还是爬行的？”
“这……”
一连串的针对性问题把两人打入深渊，说不出话。
勇者心说尾巴应该是长的，但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说这话。
除了引起别人反感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有一个经常出没于人前的神秘怪物，那么它肯定会逐渐被人们发掘出它的各种信息、对它的了解也会愈发深刻。”
“理论上，最好侦破的案件是连环杀人——在不计受害者增多的情况下，嫌犯会逐步暴露出自己的各种信息——可事实上呢？”
这个孩子居然若无其事说出这种可怕的东西……勇者和骑士都不禁觉得有些背脊发凉。
在举出例子之后，女孩把话题又转回到眼前。
“事实上，这种明显的目击情报并没有丝毫更新，反而是‘牲畜被袭击’这个印象越来越根深蒂固……我是不是可以怀疑，有人刻意在镇上深化这个概念呢？”
“明明大家是因为最初有人死掉才对这个怪物充满畏惧，现在却逐渐把它看做是一般的食肉猛兽，把死掉的人当做是一个意外，根本就本末倒置了吧？”
“停一下。”
在女孩说话的间隔，骑士举起手打断。
他先拍了拍勇者的肩膀，然后对女孩说：“既然如此，就让我当一次坏人，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讨论一下吧。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会冒犯到两位，但这只是为了探讨问题，不是我的本意，没问题吗？”
骑士依然很小心地面对着这个不知来历的女孩子，每一句话都在斟酌会不会惹起她的不满——随着女孩井然有序的讲述下来，他本来只是略有违和的地方逐渐清晰起来，让他不得不把女孩在自己心里的地位抬高。
“随意。”
“你说的这些，真的不是带有个人情绪的臆测吗？虽然你说的能够解释我内心的疑惑，但如果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我也没有办法把这当做事实……”
“这的确不是事实。”女孩笑着眯起眼睛，看上去的确是没有生气，“我说的全是我个人的主观臆测。”
看上去是没有生气，但字里行间都像是在生气。
骑士顿时尴尬起来。
对他人的观点表示反驳，在大多数人看来，这是一个充满恶意的行为。
如果两人之间关系不好，甚至会被当做挑衅。
还好，女孩不是那种睿智的家伙。
她仅在表面上表现出了一点点的不满，但还是继续说了起来。
“如果你想要证据，我是肯定没有的。”
骑士以为女孩是在赌气，更尴尬了。
“不过，你想要的东西你不是一开始就有了吗？”
这话让骑士摸不着头脑，女孩却笑了起来。
“不是你自己说，你在怪物袭击牲畜的现场，除了死掉的牲畜，没能找到任何关于怪物的痕迹吗？”
“……”
这句话让骑士顿时张大了嘴，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对、对啊，是自己说因为没有痕迹很奇怪，才会觉得只有第一次留有痕迹的袭击是出自怪物的手笔……
可那只是灵光一闪的猜测，说实话，在讲出来的一瞬间，骑士自己都觉得有些神奇。
“把思维逆转过来想吧。既然你没有发现怪物在现场周遭留下‘痕迹’，那就假定怪物并没有‘真正’在现场出现过。那么根据这个逻辑，唯一发现过痕迹的现场，才是怪物真正出现过的现场！”
对、对了！的确是这么个逻辑……
骑士现在才发现，自己潜意识里联系起来的东西，居然被这个女孩清晰地表达出来了。
此子，竟是如此恐怖如斯！
可……这并不代表骑士就要天真地接受。
女孩的分析让他的思路明朗了许多，先前掩盖在其中的迷雾也消散开，让他意识到一个更严肃的问题。
“那么，这个推论还有最后一个绕不开的问题。照你的说法，只有第一次是怪物真正出现过的，那么这三个月来七八次牲畜被袭击，又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女孩显得有些恨铁不成钢，“事实已经清晰到现在这个地步，你还没意识到吗？排除掉所有的可能性，剩下的即使再不可思议，那也一定是真相——只是你不愿意去想罢了。”
斩钉截铁的语言如同一颗激射的弹丸命中骑士的内心，让他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
而这时，一直茫然沉默的勇者，在两人的交流里，摸到了自己潜意识里的某个东西。
“袭击……我可能有线索！”
他拿出那根在废弃小屋里的那根像是骨头的痒痒挠，放到桌上。
“你去哪里买的痒痒挠吗？”骑士问。
“你才用这个挠痒啊！”勇者急切地说，“这前面这么锋利，怎么可能是挠痒的啊！不如说……”
骑士的视线也集中到那根痒痒挠的尖端。借着昏黄的油灯，他看到那上面尖利无比的三个薄而宽的曲状分岔还泛着红光。
像是……
某种动物的指甲。
他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是……”
他想到了自己之前对勇者说过的话。
“我成功找到了一些耐人寻味的痕迹。”
“什么？”
“人的脚印。”
人……
勇者看向他的眼睛，对他点点头。
卓帕卡布拉出没的现场，只有人的脚印，却没有怪物的爪痕、脚印？
综合女孩提到的其他事情，他们总结出了一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结论。
“除了第一次诺塔西被袭击之外，剩下的几起事件，都是有人用这种东西伪装成怪物做的吗？”
骑士终于说出了那个本来就是呼之欲出、自己却不愿意往这方面想的事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