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骑士一行人千米之外的铁林中。
勇者已经失去了意识,软软地倒在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整个树林静谧到不可思议。没有虫鸣、没有风啸,连那片笼罩月光的乌云都变得沉重起来。
而那个隐藏在黑暗里的、牧师苦等的帮手,也没有因为勇者的昏迷而做出行动。
——好重。
不是物理意义、身体上面的重。
风系魔法师忍不住活动了一下肩膀。
她感受到一股相当有分量的压迫感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让她的呼吸都因此慢了些许。
那是……什么?
不知道。
风元素的感知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
那个少年昏倒之处,周围被浓重而深邃的黑暗笼罩,甚至连原本在那片区域的风元素都被尽数排开。
就像……就像是不容许平民靠近的王城界域。
不可能。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就被魔法师自己给打消了。
那群人之中绝不可能有圣域这样的存在。
情报已经报备清楚了。除了一个七八级的勇者、和他相差应该不多的圣骑士之外,应该没有别的战斗力才对……
更何况这片黑暗……
不是自己能够轻松应对的东西。
风系魔法师,擅长的是欺负速度跟不上自己的对手。凭借高感知、高移速、高攻速,像猎人一样对敌人进行压制和攻击。但眼下的情况,自己更像是变成了猎物。
一滴冷汗,从魔法师的脸上滑落。
要撤吗?
她问自己。
自己是先头部队没错,那也只是肩负了衔尾追踪的职责,出手阻拦并不是自己的任务。刚刚出手也只是欺负对方身受重伤,想要抢点功劳罢了。
既然对方阵营中出现了一个不知底细的强者,那自己就没必要死逼不放才对。
即使对方目前为止都没有发动攻击,但那片散发着强烈压迫感的黑暗也足够自己慎之又慎。
先撤退,在后面利用风元素感知范围的优势跟在后面就好了。
魔法师做出决定。
而在她小心翼翼向后退去的时候——
一个冷冽如山泉的女孩子声音从周遭黑暗里传出来。
“别急着走啊。”
为什么说是山泉……或许是因为山泉比起寻常的井水,会更让人感到寒冷吧。
那种从地底深处涌出的山泉水,明明在十多二十度的气温下也能让人感受到刺骨冰凉。这个声音也是如此。魔法师这么认为。
那片浓郁深邃的黑暗里,仿佛藏了一块冰山,让她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寒意。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上面全是鸡皮疙瘩。
“阁下是谁?”魔法师发现对方似乎不愿意轻易放自己离开,握紧手中的法杖,出声发问。
她没有第一时间撑起魔法盾。一是因为自信于自己的施法速度,二是她心里还希望对方只是警告恐吓,不准备动手,也没必要立刻做出战斗姿态。
毕竟,对方是蘑菇头的同伴,而自己刚才并没有对他动手,反而杀掉了蘑菇头的敌人。
她是这么想的。
但对方不是这么想的。
对方会怎么想?
黑暗中的少女——抱着昏迷勇者的魔王,勾起嘴唇笑了。
“这个人……对我很有用。不能让你这么杀了。”
她轻轻地、用一种很温柔的声音说。
“那么,你是哪边的人?”
她不是蘑菇头哪边的人?魔法师听见魔王的语气里没有敌意,虽然心怀疑虑,但还是稍微放下了戒心。
“我是‘鸦’的九级魔法师莎拉。请问阁下是……”
“鸦?”魔王的声音依旧温柔。她在黑暗里抚摸着勇者胸口的伤,轻声问:“那么,你们是和那边联合起来了?”
那边?她不是研究机构的人吗?那么……难道是上面的人?
魔法师松了口气,对着黑暗鞠了一躬:“阁下是‘钟楼’的大人吗?这个蘑菇头的身份想必阁下也清楚,他对我们的计划有很重要的影响。斗胆问一句,您……要他做什么?”
“他啊。”黑暗中的声音有些缥缈,让魔法师不能确定对方的位置。“他对我的计划也很重要呢,能让给我吗?”
魔法师心里微微一惊。
钟楼也想要勇者?而且看对方的架势,现在也还不打算要对方的命,一旦让蘑菇头落入钟楼手中,那么计划就永远有一个变数在那里。
而且,以对方的强大势力,保不准已经发觉了己方的计划,这样一来,己方在面对钟楼的时候,就完全失去了主动权……
要不,直接跑了算了。然后再用魔法卷轴给自己身上弄点伤,交差说蘑菇头被钟楼抢了……
对方似乎是暗属性高位魔法师,自己没有轻易解决的信心。
对方没有先手攻击,可能是因为对实力的自信,也可能是因为对方也没信心战胜自己。但保险起见,魔法师不会去冒险和对方动手。
那就这样吧,先离开,然后再返回去找那个圣骑士他们,最后交差的时候说蘑菇头被抢了就好。
作出决定,魔法师当即开口:“既然是‘钟楼’的大人,那么就依阁下的意思好了。”
魔法师鞠躬后退,没走几步,就准备吟唱飞行术离开。
黑暗里突然传来一阵幽幽的叹息。
“鸦、研究组织、钟楼,原来还有这么多势力盯着这小子啊。”
……!?
魔法师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她立刻转身,举起手中的法杖,发出一道凌厉的风刃射向黑暗。
“你不是钟楼的人!”魔法师厉声喝道,“你到底是谁!”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钟楼的人啊?”魔王哂笑一声,“讲道理嘛,我有这么说过吗?”
她轻巧地避开了后面一个问题,把重点放到了前一个问题。
“你没说过?”魔法师冷笑道,“你究竟是何方神圣,装成钟楼的人在这里招摇撞骗……”
“不不不,你搞清楚,小妹妹。”魔王声音里带着一股愉悦,“我没有装成钟楼的人,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在自说自话吧?你好好回忆一下,我一共就说了两句话,哪句有说任何关于‘钟楼’的事?”
年已三十的魔法师已经很长时间没被人叫过小妹妹了。而且听对方的声音,似乎也不过十五六岁。
可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对方的确没说过任何关于钟楼的事情。
她一共说过三句话,没有说过任何关于组织的事。
反倒是自己,因为对方的“和那边联合”这句话,自动脑补出第三方组织——也就是鸦和研究机构名义上的“上面”,钟楼。
难道……
魔法师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你在套我话?”
她的声音变得森冷而充满杀意,周遭风元素开始流动,搅得树叶沙沙作响。
“我没有啊?”对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柔而清冷,但魔法师只能因为对方这样的表现而更加愤怒,“戏说不是胡说,刚刚开始就一直是你自己自说自话不是吗?”
先前被魔法师当成“没有敌意”的轻柔语调,现在在她的耳朵里就是赤裸裸的讽刺和嘲笑。
没等她再次质问,对方又开口了。
“不过,还要多谢你哦,给我提供了这么多信息。鸦和钟楼吗?感觉不是很好对付呢……”
“你闭嘴!”
魔法师猛地抬起手,一道龙卷风从她手臂激射而出,撞进黑暗里。
没有任何动静。
魔法师挥动手臂,暗中准备好的龙卷风在手臂的指引下横向扫出,树叶被风牵引,飞上天空,七八根铁树也应声而断。看铁树的断口,就像是被无数蚂蚁啃噬过一样。那道龙卷风,不仅仅是具有冲击力和吸引力,里面还藏了无数锐利的风刃,堪比绞肉机。
八级风系魔法——风旋绞杀。
以释放速度快、攻击频率高、攻击能力强著称的攻击型风系魔法——就算是铁棒,也能削成碎屑。
在面前清理出一片扇形区域后,风旋绞杀失去动力,崩散成风元素。而周遭的黑暗却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我收回刚才的话好了。”女孩子的声音似乎有些慵懒,像是打了个哈欠,“因为自己白痴就把气撒在别人身上,这样的组织根本就没什么可以畏惧的。”
“别躲在一边喋喋不休!”魔法师恼羞成怒地尖叫道,“有本事你就出来和我一战啊!胆小鬼!”
“我一直都没有躲啊……”魔王的声音有些无奈,“我一直都在这里,只是你看不到罢了。瞎子。”
魔法师脑子里响起什么东西绷断的声音。
忽然,周遭黑暗尽数退散,月光不知什么时候脱离了乌云的阻碍,重新落下大地。
借助月光和被风旋绞杀清理的良好视线,魔法师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对手。
那是一个女孩子。
她静静地跪坐在刚才风旋绞杀冲击的位置,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螓首蛾眉、明眸皓齿,黑色的长发铺在地上,胸前的分量比自己这个当了妈的人还要足。
她穿了一袭中长摆礼裙,跪坐在地上时,裙摆如同黑色蔷薇一样绽放。
那个重伤的蘑菇头就躺在她身边,头枕在少女的大腿上。
如果是这种情形,对方说不定真的没有动过。
那她是怎么轻易挡下一记风旋绞杀的?
这样的想法像一盆冷水倒在魔法师头上。
如果她能轻易抵挡八级魔法,那……
自己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魔法师心生退意。
“我说你是瞎子嘛,你看,我这样根本不能躲啊。”
少女拍了拍自己大腿侧面,示意在伤员躺在自己腿上的情况下是没办法移动的。
可这种表现,让魔法师更加背脊发凉。
就像一个普通人,挨了一记大剑重劈之后连动都不动一下,毫发无损那么惊悚。
“怎么不说话了?明明刚刚还恼羞成怒的。”
面对少女轻描淡写的语调,魔法师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你不会是想要跑吧?”那种轻描淡写的语调里带了一丝轻描淡写的鄙视,“因为自己的愚昧恼羞成怒,然后因为自己的畏惧临阵退缩,你还是个人吗?连自己愤怒的情绪都不敢发泄出来,像一只狗一样欺软怕硬?”
明明刚刚只是很平常的话就让魔法师陷入暴怒,而现在坦坦荡荡的辱骂却让魔法师再次退后两步。
“为什么要怕啊?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想在你死之前,让你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愚蠢而已,我是好心……”
“算了。”
跪坐的少女无聊地升了个懒腰。
“你……就正式成为第一个笨死的人吧。”
然后打了个响指。
心里突然警铃大作,鸡皮疙瘩乍起、汗毛倒竖、脚底发凉。魔法师觉得自己在这一刻像是把头伸进了狮子的嘴里一样,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被危机所填满。
要死……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咔嚓。
一个触发式魔法戒指形成的护盾瞬息间破碎。不知何时包围魔法师的黑暗在此时形成了一张巨大的兽口,将她连同魔法盾一齐咬碎。
魔法师甚至来不及发出恐惧的喊声。
“我更想用拳头打的,这样比较解气。”魔王叹息,“那么,我无处安放的怒气就……”
她把手伸向躺在自己大腿上的勇者。
攀上了他的脸。
捏住。拉扯。形状变幻。
“就由你来偿还吧,笨蛋。”
【ps.章节序号打错了,96应该是95,不过内容上是没问题的。】
【ps2.本来申请了这三章的修改想改序号,结果点进去96删掉一个6顺手又打了一个6,这操作6到没办法继续改后面的章节,而且后面的章节也会跟着错位,所以……(不过这一卷快完了,大家勉强坚持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