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赌一把!
勇者抽出对魔神剑,然后对准自己胸口被怪物抓出的伤口——插了下去!
对魔神剑贴着勇者的胸骨,发出恶心的血肉破碎的声音,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插进他的身体!
齐柄没入!
身体传来被撕裂的疼痛,剑尖一寸一寸深入皮肤和骨头的夹缝,巨大的痛楚让勇者的双手死死抓住树干和剑柄,十只脚趾抠紧鞋底,浑身肌肉都绷得像压到极致的弹簧。大量的汗水因为疼痛和肌肉的紧绷而渗出身体,让勇者的视线都一阵模糊。
疼痛让他不自觉长大了嘴,但在下一刻,勇者扭头对着自己的左臂咬了上去!
令人扭曲的疼痛让吊在空中的勇者四肢都蜷缩起来,但又因为刺入身体的对魔神剑而不得不让四肢舒展开,否则他的内脏就会被锋利的剑刃划破!
整个过程,勇者——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而怪物,也走到了他的脚下!
血从勇者嘴里溢出,顺着脖子往下流,然后被他的衣服给吸收。
没有滴落。
怪物在他的脚边,左顾右盼,在对魔神剑没发出光芒的情况下,他没能看见吊在他头顶不远处的勇者。
一定要……一击必杀!
因此,他不惜将剑刺入自己的身体,也要让自己继续保持“猎人”的地位!
勇者咬着自己的左臂,闭上眼,缓慢地、小心地、轻轻地——深吸一口气。
在怪物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继续往前走的时候。
勇者正在疯狂计算。
在怪物张望着、侧对对勇者的时候。
下坠、拔剑。他会用惯用的右爪反击,可以用左脚制约。但接下来,如果我不能刺破他的心脏,失去力气的右半身就会面临怪物左爪的攻击。
会死吗?
——会!
为了找到勇者的藏身之处,怪物谨慎地、缓慢地走了过去。
起风了。
不过还好,不会影响感官。
怪物压低身形,瞳孔放大,努力寻找消失在树林里的勇者的踪迹。
逐渐路过勇者的位置,背对着勇者。
他并没有看到,在自己侧上方,一个猎人正在等待着一击必杀的时机。
他并没有想到,风——把那一点微薄的血腥味给吹向了相反的方向。
如果他能走到勇者的正下方,或许可以感觉到不对劲。但……当时暴怒的怪物只能勉强判断出勇者的位置。
勇者睁开了眼——慢慢地将刺入自己身体的、被染上血红色的对魔神剑拔了出来。
圣洁的对魔神剑上,萦绕着一层朦胧流淌的血光。
他反手握住对魔神剑,然后松开抓住树干的左手,朝着被对自己的怪物——落了下去。
没用一点一滴多余的力气,他就这样朝着怪物落了下去。
即便如此,身体下坠带起的风声也引起了怪物警觉,他转过身,右爪狠狠刺出!
但准备已久的勇者岂会给他反击的机会,左脚带着下坠的力道,斗气勃发,用力踩向对方的手臂,同时血光朦胧的对魔神剑,也再一次刺向对方的左胸!
往刚才攻击过的伤口左偏少许的地方!
以神剑刺入身体换来的先手优势无疑是巨大的,勇者的偷袭获得了显著的效果。对魔神剑后发先至,令怪物瞳孔紧缩,在剑尖刺入对方身体的同时,勇者的脚也稳稳踩住了对方的右爪!
两人重重跌落在地,勇者在上,右脚跪在地上,左脚跨开踩住怪物的右爪,右手紧握对魔神剑,将怪物死死钉在地上!
明明是再一次被刺穿心脏,但怪物依然……没有死!
怪物也不会坐以待毙,伴随着疯狂的尖叫,左手五只利爪带着破风声刺向勇者的脑袋!
到这一步,都和勇者事先计算的如出一辙!
而那只袭来的怪物的左爪——被一个和怪物爪子相差不多的东西给刺穿钉在地上!
那是勇者在跟踪者被殴打的废弃小屋捡到的、幕后黑手用来伪造“卓帕卡布拉”痕迹的骨爪模具!
无法对来自自己右边的攻击做出防御,勇者选择了以攻对攻!
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御!
怪物痛嚎一声,双手摊在两侧抽搐不已。但他本能地将两条瘦弱的腿收起,往勇者的腹部踢去!
如果被踢实了,以勇者被对魔神剑由上至下贯穿、右胸开洞、已是强弩之末的身体,也只能落得个断线风筝的下场!
电光石火间,勇者放开了左手握住的骨爪,从胸口的衣服里摸出一个弯弯曲曲的东西,像握匕首一样握在手里,咆哮着对着怪物的左胸——还是左胸刺了下去!
会死吗?这只怪物。
那是诺塔西家里,那只被勇者弄坏的玻璃杯的杯耳!
会!他不死,就是我死!
勇者怒吼道:“尝尝被你杀害之人的怨念吧!”
这只玻璃做的杯耳、脆弱不堪的杯耳,怎么能刺入一个陷入愤怒、肌肉紧绷的怪物的身体?
当怪物脑海里出现这样的疑问时,那只杯耳——从第一次正面交锋时被勇者以伤换伤刺出的伤口,狠狠扎了进去!
一声闷响。
是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
怪物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但勇者反而比他先咳出一口血。
刚才的攻击到伤口,让他浑身都疼得颤抖起来。
两人……或者说一人一怪物,都停止了行动。
“你是……怎么……知道的……”
怪物用嘶哑的声音问。他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神采,完全放弃了抵抗。
勇者粗重地喘息着,瞬息之间的攻防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
“你……刚才说过的吧。”勇者被鲜血染红的嘴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你说过‘既然你想要依靠武器以伤换伤,那我也可以做到’的吧。”
“我在想,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注意力,放到了‘武器’上。”
“你说的也可以做到,不是单纯的‘以伤换伤’吧。”
“我依靠了武器,而你也同样依靠了别的东西,才做到了‘以伤换伤’,否则,你不会这样说话。”
“多亏了某个喜欢咬文嚼字的大小姐啊……咳。”
剧烈的打斗再次牵动伤口,勇者咳出一口血,糊在怪物的脸上。
“那么……你依靠了什么呢?”
“在那一次刺中你左胸之后,我害怕你的反击,踢了你一脚。”
“而那一脚,的的确确,‘踢在了你的身上’。”
“我的对魔神剑只是能够刺穿护盾,但没办法将魔法盾完全击碎。为什么……我会踢在你身上呢?”
“我不小心想起了那个咬文嚼字的大小姐曾经给我说过的一个东西。”
“她说……咳,魔力是根据人血管一样的魔脉运转,魔力也会储存到心脏附近的地方。”
“那么……反过来想,如果心脏发生了偏移,是不是魔法就会出问题呢?”
他……居然因为这点东西,就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不……这是魔法师的通病……
怪物黯淡的眼神里,勇者反而更像一个怪物。
“对吧?你根本不是什么不死之身,而是依靠你的‘肉体特性’和我以伤换伤。”
乌云缓缓离开了这片天空,月光又再次洒满大地。
勇者满是鲜血的脸在月光下,苍白、虚弱,却神采奕奕。
“你引诱我刺向你的左胸,却移动了心脏的位置。也正是如此,你的魔法盾因为魔脉出现问题而失效。我才能踢到你。”
“所以我再一次攻击你的左胸。本来心脏应该在的地方已经被我洞穿,心脏只能呆在伤口左边或者伤口右边……我赌的是靠近中间的地方。我猜,你的这个能力怎么也不可能把心脏偏移很大的位置吧?”
“我赌对了。你为了躲避我从天而降的一剑,把心脏重新往原来的地方偏移。最后,我赌赢了。”
以命赌命的赌局——彻底结束。
原来……我是败在了自己手上吗?
被改造的身体影响了情绪,暴怒地想要快点撕碎他……这才是我失败的原因吗?
“你……从那个时候就、就开始……设计激怒我了吗?猜出了我的能力,给我致命一击……”
怪物艰难地开口,一句一顿,像拉风箱一样。
“不。”勇者摇摇头,“我在那个时候只是推测出了你会因为自己身份的原因而发怒。是刚才挂在树上的时候,我才想到这些的……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
“在我们来到镇上的第一天,你提议我们去找镇长查询镇民信息。如果不是你的建议,我们会走很多弯路。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哈……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们是……咳、是那边的目标的话,我才不会……”
“坏人做得不彻底……就是这种下场啊……”怪物长叹一口气,鲜血顺着他丑陋的大嘴流出来。“或许……被诺塔西的东西杀死也不错。”
勇者张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话。
“我输得……咳……不冤。”怪物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你果然……是能够打败骨、骨龙的强者……咳……可笑……我还不信……”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为什么?
怪物……不,怪物的皮肤已经逐渐变得光滑起来,露出了杰恩牧师原本的样貌。
杰恩牧师茫然地眨眨眼睛。
为什么呢?
他惨笑一声。
“你……快跑。快逃……带着诺塔西的那个侄子……咳……和那个小女孩……去圣城,不能让他们抓住……咳咳……未来计划……哈哈哈哈!可笑!可……”
杰恩牧师话音未落,一片比树叶还要薄许多倍的风刃,切掉了他的头。
“你说得太多了。”一个轻柔的声音在树林里回荡。“去睡吧,接下来可以放心交给我了。”
如同母亲对待孩子的低语,伴随着杰恩牧师飞起的头颅、飞溅的鲜血,勇者惊讶地张开嘴,却说不出话。
就连血喷进他的嘴里,他都没有动。
杰恩牧师苦苦拖延自己,等来的帮手……
就这样把弥留之际的他的头切下来了?
为什么?
除了疑惑,他的心里爬满了绝望。
要……死了吗?
勇者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恍惚间,他的后脑似乎触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去睡吧,接下来可以放心交给我了。”
和刚才相同的话,再次回荡在勇者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