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能不能……稍微……”

“我说别废话!”

魔王的声音比她的身体更具有压迫感,如同一块沉重的冰块砸在勇者头上。于此同时,魔王踢了踢马腹,老马吃痛,顿时迈步跑了起来。勇者不得不强打精神,认真拽住缰绳,往先前向村民确认过的方位前进。

老马跑得不快,但教授依然担心和魔王拉开距离,招呼蒂亚尼斯说:“小姐,我们快跟上去吧。”

毕竟,一想到对方可能突然把自己丢下不管,他就难免有些紧张。

“不,不用。”蒂亚尼斯淡漠地说,“姐姐大人不会骑马,这应该只是一个小意外。他们很快就会回头的。”

“是这样吗……”

这个解释让托德教授摸不着头脑,但看前面那批老马在冲刺一段距离之后就慢了下来,他也就放下心来,骑着马摇摇晃晃地跟了过去。

而在刚才冲出去的老马的背上,魔王搂着勇者的腰,让自己的身体靠在勇者背上。勇者身材不算健壮,背也不太宽阔,给魔王一种十分靠不住的感觉。

“他隐瞒了不少东西。”

想到离后面的人有些距离,魔王懒得贴到勇者耳边去说悄悄话。

背上的压迫感减轻了些,勇者也稍微清醒了一点。他拉住马缰,偏过头问:“也就是说,安吉是故意和我骑同一匹马,为的就是要告诉我吗?”

“我不想你把事情搅黄了。”

魔王的语气不太友善。

或许是因为一路上都在和教授说话,或许是掏钱给教授买了马,也可能是因为自己的行为扰乱了魔王的计划。勇者对此也不打算辩解,反正魔王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安吉你又有什么打算?”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他会伪装成作家,把他的研究资料藏在小说之中?”

背后的感觉和刚才有些不一样。在魔王身体不再紧贴勇者之后,她傲人的资本在马背上颠簸起伏,浪涛汹涌,不断在勇者的后背上下磨蹭。这种感觉让勇者觉得更加难顶,却又没什么办法去解决,只能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魔王说的话上。

“不是因为……他被人盯上了,才这么谨慎的……吗?”

“那我问你,你觉得所谓把资料藏在小说里,是怎么个藏法?”

“诶?”

这样一个看上去显而易见,仔细想想又违和感满满的问题,终于是让勇者的注意力集中起来。

“什么意思……不就是把资料夹进去……咦?不对,如果是那样的话,被侯爵检查、被抓走之后又被检查,根本就藏不住吧?”

如果说侯爵的检查只是粗略翻阅,没能看到夹在小说稿里的研究资料,这勉强说得过去。但在和侯爵谈话的时候,侯爵就提到过,那位弗雷斯先生肯定会把教授的行李翻个底朝天。

而在地牢里,教授的态度更像是……认为他们不会找到自己的研究资料。

把资料藏进小说,但又不会被找到……

“难道是……”

“没错,只可能是他把资料无缝穿插进了小说里。这样一来,那些资料看上去就像是小说的科普和旁白。”

“原来如此……可是这样也算不上多么高明啊?”勇者一边骑马,一边思考,极大淡化了后背柔软冲击给他带来的影响。“没错。如果弄成硬核研究向小说,也很容易就暴露出来。既然他们是需要研究资料,不可能什么都不懂就来找对吧?所以哪些有用哪些没用,都是显而易见的。不过是花费些时间罢了。因此,这个想法也是不对的。”

“那……”

“除非,他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把那一箱子小说稿编写成需要某种规律才能解读的密码文,才能用那种毫不理睬又带着些微自信的态度说‘把行李全部烧了吧’这种话。”

“……密码文是什么?”

“就是用特别的规律和方式,从一篇看似正常的文章里解读出藏在里面的其他信息。”

“你的意思是,教授把资料写成了密码文,只有他知道解读方法,所以才不怕被找到吗……教授真是太聪明了。”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方法。勇者在心里赞叹道。

“难道你就没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你还记得他说过他为什么会隐瞒身份吗?”

“他说……有人在迫害他,他不得不隐藏自己的行踪。为此他还辗转了好几个地点、换乘好几辆列车。”

“你觉得,如果有人要迫害他,他会把自己的资料花那么大力气藏起来吗?”

“诶?”

面对魔王的问题,勇者只是发出了疑惑的声音。而发出这个声音的代价,就是腰间被魔王拧了一下,让勇者疼得直哆嗦。

“如果有人要迫害他,那么他有什么必要把自己的资料藏起来呢?”

“不太懂……”

“如果我要打你,我会管你出门买了什么东西吗?”

这个问题相当好回答,勇者几乎无缝接话:“不会。你要打我就打了,根本不会理我说什么做什么的。”

“那这种情况下,你还有必要把你买的东西藏起来吗?”

“对哦……但是……”

“你想说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他是研究邪魔的学者,根本原因还是他的研究资料,所以要藏起来吗?”

“嗯……”

“呵,如果你因为某个原因讨厌某个人,那么你最终讨厌的就不是那个原因了……跑题了。他说的那种人根本就不像是会按照逻辑和常理去思考的人吧?否则也不会把他当成沟通魔族的叛徒吧。”

“没错……他是说过对方是……极端的种族主义者。”

勇者不太敢说这个话题。毕竟贴着他后背抱着他的少女,就是魔族的头子。

“既然如此,对方的目的就能确定是迫害他这个人来的,而不是冲着他的资料吧。”

“嗯……有道理。”

“那他为什么还要花那么大的精力,把整篇资料编写成一本密码文小说?”

话题又回到了原点。

勇者依然没有明白魔王想要表达的意思。

“所以说……他只是把他的谨慎和小心用在了研究资料上……”

“他,为什么要‘花那么大的精力’,去做这件事?”

“……诶?”

“你觉得写一本小说会花多长时间?”

“……我不知道,但应该不短吧。”

“没错。单纯写一本小说,不算构思、大纲、细节推敲,光是写都要写不少时间。更别说要把研究资料编写进小说里,形成一篇密码文了……你觉得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写的呢?”

“肯定是很久以前了吧……工作量这么大的话。”

“那他为什么要从很久之前,就开始把一篇要在不久之后发表的研究资料,编写成密码文呢?”

“这……”

勇者终于知道魔王想说什么了。

这件事的开始,就是侯爵说的,用一个“学术研讨会”去吸引托德教授去发表研究。在这个过程中,托德教授因为被极端种族主义者困扰而多次转移地点……

那么他要那一份小说稿密码文,就是从很久之前开始准备的。

“这个逻辑……说不通啊?”

“对,说不通。他怎么可能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为一个近期举办的、假的、有人阻击的学术研究会去准备一篇密码文小说?难道是当年的中二病碰上巧合了?还是这是一个几年前就颇负盛名的密码文模式的研究发表?”

魔王嗤笑了一声。

世界上所有巧合都存在必然的规律。勇者知道魔王一定会这么说。这件事乍一看似乎没毛病:托德教授准备参加学术研讨会,在路途上因为害怕被极端种族主义者迫害,小心选择了出行路线,为自己即将要发表的研究做了加密……

但仔细一想,“为研究加密”这个行为,不应该是在“准备参加学术研讨会”之后吗?

不要忘了,这个新生的反叛联盟是两个月前才聚集起来的,那个研究员弗雷斯更是在更之后才加入他们。满打满算,他们也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策划这起以“学术研讨会”为诱饵的计划,加上信息传播的速度、托德教授如何接到消息、又是如何开始进行准备,可能连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

一个月的时间,就算他是打算把已经整理好的研究资料拿来发表,也决计没有时间去将其编写成一篇密码文。

“等、等一下,还有一种可能性!”

勇者猛地抬头,差点撞到魔王的脸,于是他的腰又被拧了一次。

“有事就说,别咋咋呼呼的!”

“嗯……嘶……就是……这个研究十分重要,重要到他在整理资料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着手编写密码文,否则就会酿成大祸……疼!为什么又掐我啊!?”

“我看你是小说看多了……既然有这种东西为什么还要发表?为什么不藏好?要发表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发表出去?明明是个假的研讨会怎么可能让他想要借此发表那么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