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顾自倒了杯红茶,躺在沙发上,双腿交叠,闭上眼睛嗅着红茶的香味。

“安吉,到底是怎么回事嘛?”勇者的声音由远而近,似乎是坐到我旁边的沙发上。还有一些碰撞的声音,大概是他把从那具尸体上搜到的东西放到桌上了,“你一句都没有提到之前的事情,还花了那么久时间做尸检,我才不信你没想到什么其他的事情。”

我默默喝了一口红茶,问:“你觉得,在照顾他人的时候,人类会变得更坚强吗?”

“诶?”勇者貌似被我突兀的问题问得摸不着头脑,他停了一会,说,“或许吧?毕竟在保护他人的时候,人们会激发出自己的潜能……吧。”

我睁眼看向他,脑中浮现出游侠的身影。

似乎,人类在做出保护行为时,不仅是心灵的升华,也是精神的爆发。也正因如此,失败的挫败感才会如此强烈吗?

他们都是如此,两个笨蛋如出一辙。

捧着一颗灼热的心,不知疲倦地去发光发热,受到挫败后,再一次燃烧自己,不断在这个过程中,身心都变得更强……

我没来由地感到一丝厌烦。

面前的勇者,有一对干净的眉,清澈的眼和纯真的笑容。

他是这样,游侠也是这样,那个给力给气的圣骑士也是这样,甚至妹妹在异变突起的一瞬间选择救人,大概也是这样。

他们全都是这样。

尽管勇者的同伴都在讨伐我的路上阵亡,目前受到不知名组织的追杀;尽管游侠的师父死于非命,孑然一身;尽管妹妹是被伯爵家领养,承受过难以想象的恐惧和压力。

但在某一刻,他们必定会站出来,挡在超乎想象的危险前,绽放出炫目的光芒。

难以理解。

与其说难以理解他们做出如此行为的理由,不如说我想不通为什么这种行为能让我觉得耀眼,让我认可。

太愚蠢了……

我摇摇头,烦闷地喝光值得细品的红茶,把话题转移到其他方面:“死的那个不是魅影。”

“噗!”

一旁的勇者刚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下第一口就被我的话惊到喷了出来。

“哈?”

“哈什么哈?看过尸体你也会得到这个结论。”我斜躺在沙发上,脑袋枕着扶手,“那具尸体的肌肉很集中,大腿最多,手臂其次。比起能随意攀爬舞台后台装置的魅影,他更像是小偷一类经常跑路的角色。”

我换了一下腿的上下位,继续说:“这人潜入克里斯汀的院子,目的不外乎绑架威胁和刺杀。上次在剧院,他已经动手杀人了,如果不是塞西卡,可能上次克里斯汀就没命了。所以这一次他也应该是完成上次的未完成事情,也就是杀人。我们已经得出了魅影有一把不属于魔法道具的锋利武器,足以削铁断金。那么他可能不带任何武器就潜入进来吗?”

“甚至除开武器,他什么都没带。”

现场有一把刀,可据阿妮塔说,那是不知道什么地方被除死者外的人射过来的东西。

“呃……”勇者摸摸头发,想说点什么反驳,却什么也想不到。

“所以,就很奇怪啊。”我指了指茶杯,示意勇者倒一杯茶给我,“魅影的行动虽然意味不明,但目的性都足够强烈。每一次都是做好针对克里斯汀的行为。这一次,大白天两手空空溜进院子里,难道是想去表白求婚?”

“我倒是觉得他求婚也是拿刀逼婚吧……”勇者倒了半杯红茶递给我,“我也很奇怪,为什么魅影会大白天去接近在家里的克里斯汀……难道不会是再一次绑架吗?”

“不可能。即使是绑架,也不会不带武器。”我喝了口茶,把杯子给勇者拿好,“不过问题不在于白天否合适,而是……他没有选择更合适的时间地点。这个概念,加上其他的疑点,让我产生了怀疑和最终的推论。”

“首先是行为。在我们印象里,魅影好说歹说是一个能肆意出入剧院、在众目睽睽下绑走克里斯汀、在舞台之上切断吊灯的厉害人物。他不可能两手空空仅遮住脸去见克里斯汀。我实在想不到他去有什么事情。更别说他能在第一时间被阿妮塔发现,然后毫无反抗地被制服?”

“没可能的吧……”勇者回忆道,“当时他切断吊灯的锁链后,我们连他从哪里逃走的都不知道。虽然不清楚他能不能打得过阿妮塔,但至少他能跑掉的。”

“对。其次,是时间,或者说是时间地点这一个整体概念。”我盘起腿在沙发上坐正,随手压下裙摆,“第一次的绑架是在众目睽睽下,第二次的吊灯杀人也是在众目睽睽下……所以,问题的重点不在于白天或者晚上,而是他不应该会选择一种缺乏观众、缺乏挑战性的时间地点……”

“也就是说,他是充满表演欲望的反社会人格?我在说什么啊……”把头发揉乱,把脑子里这个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名词抛开,总结道,“虽然行为次数不多,但他每次都没有选择更合适的时间和地点去更好地完成目的。”

“对啊!”勇者一敲手,差点把我的茶杯丢地上,“要绑架,他早能从家里绑走克里斯汀;要杀人,他早能在其他时候、比如晚上偷偷去杀掉她,甚至在那时做更过分的事情……”

“你想说什么过分的事情?”我瞪了他一眼,“杯子放好!”

“哦……”勇者连忙把杯子好好放在桌上,顺带再掺了半杯茶,“我的意思是,他每次都有更合适的作案时间和地点,却偏偏选择按理说最难下手和最容易暴露的演出中在剧院实施犯罪……太不合理了!”

“所以,我才怀疑那具尸体不是魅影的。”我伸了个懒腰,把刚掺的茶喝光,“你还记得那个之前来过仿佛跟踪狂一样的工作人员吗?也有人说他没回去,尸体多半是他的。”

“真不愧是安吉啊……看见尸体的片刻就想了这么多东西……”

“嗯?早就想到了的啊。”

“诶?但、但你从来都没说起过啊?”

“为什么我要说出来啊?”我一脸懵逼,“这些是早在那天搜查剧院的时候我就得出来这个结论,没说出来有什么问题吗?”

勇者大惊失色:“难道你不也和魅影一样,一有什么想法一定要对观众说出来才开心吗?”

我拿起茶壶瞄准他的头。

“使不得!老铁!使不得!”勇者奋勇起身,抢过茶壶放到我够不着的地方,“你先告诉我他这样做有是什么目的!你知道的吧!”

“啊?”我双手抱胸,托了托胸部,对他的言辞十分不满,“为什么要告诉你?”

……

我很无奈。

安吉明明就是一副“我知道了快来问我”的表情,但她却不知道为什么闭口不言。

明明悄悄在用眼角的余光观察我,想让我来问。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去问她的。

可……为什么非要做出这种“我一点都不想说喔!但是你这个笨蛋来问我,我也可以勉为其难给你解释的!”的样子啊……

虽然我确实不知道,也确实想要知道,但你也不能这么的……这么的……

我想不出一个好的形容词。

不过为了满足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憋着但还是想要说”的心愿,也为了满足我想要知道的心愿,我只能——

跪伏在地。

“求你了,安吉,告诉我吧。”

我用近乎捧读的口吻这样请求道。

“真、真是没有办法耶,你这么笨,我只好勉为其难讲给你听了。”我期盼着安吉能有这种反应,好歹能让我觉得自己总算猜对了一次。

然而她只是盘着腿,双手压住裙摆阻挡我的视线,用没有感情的眼神注视着我。

我一个哆嗦,有点发怵。

直到她看得我快要抓狂,安吉才开口。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