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床上醒来,揉了揉略带臃肿的眼睛。

看样子我大概是昨天哭累了,就直接睡了过去,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替换。

不过好在并没有被噩梦惊醒,也没有被拖入过去的记忆。

啊,师父不会做什么失礼的事情吧?

我跳起来,看向床的另一侧,却没有看到师父的身影。

如果不是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从沙发处传来,我估计已经慌张到手足无措了吧?

我起身确认墙上的钟表。【7:40】,还好,可以让我欣赏一会师父的睡脸。

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从沙发后探出脑袋。

他披着西装,就这样睡着了。

桌上是昨天擦拭我泪水的领巾,我拿起它放到鼻尖,淡淡的烟草气息若有若无。

我并不讨厌。

印象里的师父总是板着一张臭脸,紧锁额头,凶恶的眼神让人退避三分。

不过,这都是这个男人的【伪装】。

因为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因为时刻需要为生存而思考——

因为看透本质而被疏远排挤——

此刻的师父毫无防备。

他的脸上依稀还能看到少年的影子,眼角和眉头却已经覆上小小的细纹。

我试图舒展他额上的皱纹,却发现只是徒劳。

为了伪装自己才利用的武器,却像一张面具在他脸上定型。

“真是愚蠢,明明可以不用活的那么累。”

我起身离开,小心的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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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在前往大厅的路上持续打着哈欠。

“啊啦,没休息好吗?和女性同睡一个屋檐下就让师父你那么辗转反侧吗?”我揶揄道。

“……也不看看拜谁所赐让我和沙发的靠垫提升了亲密度。”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看来我们不应该迟到啊。”师父刚走进大厅就摆出一副很遗憾的样子。

“呜哇,这还真是,看来错过了一场好戏呢,师父。”我只看了一眼,就发出了和师父一样的感想。

“原来是你们啊,”一个声音从我们的上方传来。

“怎么,不一起来享受绝妙的红茶时间吗?”他露出无邪的微笑发出邀请。

“这还真是失礼,请恕我这可怜的下等生物不会飞翔,更何况比起红茶我更喜欢咖啡。”师父冷淡的拒绝。

的确,不是我们不想,而是‘无法’进入。

如果说这房间昨晚给人的感想是辉煌奢华,现在的它只是纯粹的废墟罢了。

大厅的石柱被锋利的武器切开,剩下的半截看上去则有被酸性物质腐蚀的痕迹,使它再也无法延续自己的使命。

不过也没有这个必要了,因为它所支撑的穹顶早已不知去向。

墙体各处都是外力造成的裂纹和撞击产生的孔洞,巨大的不知名植物与荆棘林从地下钻出,如铁壁般拒绝任何生灵踏入。

地上还有几处火焰的余烬尚在燃烧,宴会的长桌和白布被斩为数段,成了它们绝好的助燃材料。

这房间唯一完好的家具,似乎就只有堕天使奥多身边的单人圆桌和椅子了。

如今它们平稳地漂浮在空中,上面摆放的是精致的茶具与点心。

奥多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看着我们,似笑非笑,举起茶杯啜饮。

他大概享受这种俯视他人的感觉吧。

“这可是我给人类少有的仁慈。”他将茶杯放下,声音变得冷酷,

“很可惜,你没有把握住这个机会。”

这时,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人类的资格者,请您和您的随从移步他处。”芬奇,地狱之主的仆人,突然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我们的身后。

我吃了一惊,而师父则是直接没出息地叫出了声。

奥多站起,与萨希一起向芬奇鞠躬致敬。

芬奇并没有理会师父,只是对着奥多微微点头,转过身示意我们跟上。

“那个堕天使不用跟来吗?”师父向芬奇询问。

在我们离开的时候,奥多已经坐下来继续享用他的红茶了。如今我们已经离开大厅来到【幽冥殿】的深处,却没有看到堕天使二人跟上来的迹象。

“没有这个必要。其他资格者都已经收到试炼的【讯息】了,只有您没有及时到场。”芬奇答道。

嗯,说起来这些都是师父的错。

虽然我知道他很难早起,却没有想到这么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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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叹气,看来得打扮的好一点才能掩饰因为哭泣而略微红肿的眼圈。

这么说起来,贝儿临走前塞给我了许多全新的衣服。

当时我只瞥了一眼吊牌,数零的手就颤抖了起来。

“不用担心,”贝儿笑着将这些衣服一并打包,“你的师父已经提前支付好租借的报酬了。”

“啊,还请穿着的时候小心,不要留下什么污渍,否则衣服是退不了的。”

我结束回忆,小心的挑选了一件穿在身上。

唔,贝儿在衣服挑选上的眼光着实让人称赞。

相比昨天的黑色稳重,今天选择的是白色端庄的路线。

金色长发如瀑布般自然落下,底色为粉色的连衣裙配上白色蕾丝边纹,再搭配白色的过膝长袜。

“……还过得去吧?”

我盯着镜子里所映照出的自己。

不知道师父看了会有何种想法呢……

想到这,镜中有着淡蓝色眼眸的少女神色暗淡下来。

“不管了。”

我拍拍自己的脸颊打气,来到师父的房门前敲门。

无人应答。

我推开门,对自己这幅打扮仍然感到紧张。

“师父,打扰了哦。”

然而,这个男人却仍然蒙头大睡。

“师父!快点起来,我们要迟到了!”我用力推着他坐起。

“啊,是言叶啊……”师父揉了揉眼睛。“你怎么这么快换好【衣服】了啊?连【妆】都变了?”

“……你注意到了啊,太好了……等等!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师父你睡迷糊了吗?我都离开有【一个小时】了!还有我们要去大厅集合,别睡了快点起床!”我从行李箱里拿出他的衬衣丢给他。

“不急啊,时间还早,你看,现在才【8:50】,让我继续睡三分钟……”说罢,他又躺了下去。

“什么【8:50】啊……”我回头,墙上的时间的确和师父所说的一致。

有些不对劲。

我急忙拿出手机连上网络检查,【9:40】,一个让人感到大难临头的时间。

为什么时钟偏偏在这个时候坏了!

而师父翻了个身,依旧睡的香甜。

真是受够了!

在我的努力唤醒下(物理),师父终于(捂着腹部)从睡梦中醒来。

结果我们到达大厅据告知的时间足足晚了【一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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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您会觉得是借口,但是请允许我解释。由于我们房间的钟表【坏掉】导致我们并没有如约抵达,请允许我表达歉意。”师父向芬奇解释。

“不必道歉。在试炼的讯息【公布】后,资格者们大打出手造成的破坏波及了整个幽冥殿,【坏掉】的东西可并不仅仅只有您的钟表。”

芬奇顿了顿,“我会让人及时更换的。”

“麻烦您了。”师父低头言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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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奇将我们带到一个房间后便离开了。

推开门,我才注意到整个房间的装修风格和幽冥殿的华贵截然相反,在不到10平的房间里仅仅放着一张桌子和与之成套的两把扶手椅,家具的破旧与桌子上崭新的曲面电视形成极大的反差。

待我们坐下后,电视亮起,地狱之主出现在画面中。

“欢迎,资格者们。行礼就不必了,也没有必要。正如你们所见,这是录影。就像我昨晚说的一样,试炼开始后我不会亲自出面,全程由我的仆人芬奇监督。”

“芬奇和我将不会提供任何与试炼有关的帮助,但允许你们对关于【试炼】的【既定事实】提问,【一天仅限一次】。当然芬奇只会回答【是否】,但是回答必定【如实】。”

“举个例子,如果询问【试炼有多少】,则【不会】得到回答。但是如果你询问【试炼有七关吗】这种问题,可以得到【是】或者【否】其中一个答案。”

“请好好使用,这也是对你们的一个考察。”

“那么,规则都讲完了,邀请函上应该出现试炼的提示了。”

师父拿出邀请函,一阵微弱的金光闪过,只见地狱之主的【名字】下方浮现了一段文字:

【传说始于流言,真相隐藏于上方,七之间的门扉早已洞开,血月将至,钥匙潜藏在缎带之中。】

我反复念了几遍,都理解不了其中的含义。

“这是什么,猜谜吗?”我问师父。

“不,我也不清楚。”师父的眉头紧锁。

“总之先从这里出去吧。”我试图拉开门,却发现它纹丝不动。

“啊嘞,这是什么情况?”我将魔力凝聚到双臂上,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刚刚关上的电视又亮了起来。

“对了对了,我忘了一件事,解谜开始前,来吃块蛋糕庆祝一下吧!”地狱之主话音刚落,桌子上就凭空出现了一人份的蛋糕。

“这是哪一出啊?”师父吐槽。

“不要以为这是普通的蛋糕,这是我亲手做的,还有请不要使用魔法屏蔽味觉,这样我会伤心的,可能就直接取消了你们的资格哦?那么请欣赏一下别的资格者品尝的画面!”屏幕里的地狱之主显得有些兴奋。

画面转为大厅。

堕天使奥多被几层光圈牢牢绑在椅子上,拼命挣扎着。他的随从萨希面无表情,正用惊人的速度将那蛋糕一勺一勺送入他的嘴中,尽管她的主人已经近乎昏厥,她也没有停手的意思。

无名的龙族随从在吃完蛋糕后倒地不起,暴龙姬在一旁焦急的施展回复法术,试图唤醒他的意识。

只有【蝮蛇凯】和【精灵女王】一脸无所谓的吃着蛋糕,不紧不慢,显得十分从容。

画面转向最后一组。

牛头人铁詹将随从兔人薇安的嘴掰开,将蛋糕强硬的塞进去。“主人,不要啊……”兔人薇安眼角挂着泪水,将蛋糕呕吐了出来。

“吃下去。”铁詹猛扇薇安数个耳光,将嘴角流血的薇安摁倒在呕吐物前,冷漠的命令。薇安颤抖地捧起那不成型的蛋糕……

画面消失,只有薇安的惨叫和鞭打声不断传入耳中。

“女士,请抑制你的怒火。事情已经发生了,如果当时在现场,我也会出手的。”师父看着成为碎片的电视,语气严厉。

我收回指尖凝聚的魔弹,深呼吸,抑制住杀意。

师父摸摸我的头。

“现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指了指蛋糕。

“如你所见,女士。似乎我们不吃完就无法离开这里。”

“师父,就麻烦你了,作为杀必死我会亲手喂你的。”我歪头,露出无邪的笑容。

“stop!女士!我们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不是吗!比如四六开,我六你四什么的!”

我左手拿起蛋糕,右手的勺子挖了一小块蛋糕。

“师父,啊~”

师父退到墙角,浑身发抖。

“等等,七三开行不行!”

“啊~”

“那,那就八!”

他还没有说完,我就把勺子塞入他的嘴中。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幽冥殿里回荡着的都是师父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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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魔鬼吗?”师父一副快死的样子,被我搀扶着,紧贴着走廊的墙前行。

我们正准备回房间休息。

“啊啦,我是你世界上最可爱的弟子哦?再说我不是弄了那么多红茶给你作为赔罪了吗?”

“那根本不能叫做赔罪……”

“对了,这蛋糕吃起来到底是什么味道啊?”

“……大概有那么一瞬间,我看到了天堂。”师父心有余悸。

“你看看人家蝮蛇凯,可是面无表情的第一个吃完哦?师父你还有待修行呐。”

师父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女士,你是笨蛋吗?蛇是没有【味觉】的,他当然不会在意这些。”

额,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我赶紧转移话题掩饰我的尴尬。

“师父,你对线索有什么想法吗?”

“……倒也不能说毫无头绪,但是还需要更多的信息。”他挠了挠头发,小声嘀咕。

我有些惊讶,“那师父……”

“真不愧是侦探先生,能不能看在碰巧遇到的缘分上,也让我旁听一下?”

堕天使奥多拍着手,从走廊的另一侧出现,打断了我的话语。

“不是什么碰巧吧?”师父站直身体,不再需要搀扶。

“从我们进入房间的那时起,你就一直在外等待时机,不是吗?”

奥多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势。

“我只是想要多享受一下其他人被折磨的喜悦罢了。”

他做出喝茶的动作。

“毕竟我可是在那之前【邀请】过你了哦?”

难怪他会出现在大厅等待我们。

“蛋糕如何?喝了多少红茶才让你缓过来?”

“……噩梦,地狱的产物,让人这辈子再也不想喝红茶的程度,不过更让我寒心的是我的小萨希竟然会那么粗鲁,真是让我寒心……”奥多突然像是灵魂被抽去一般,小声的自言自语,泪水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师父冲上去抓住奥多的手,如同遇到知音般激动。

“我懂的!那一瞬间我都快看到天堂了,我家的那个笨徒弟也是十分暴力,逼迫我,不容反抗,还说什么我不如【蝮蛇凯】,呜呜……”

“呜呜,你也是那样吗?我们真是可怜……”

“是啊……呜呜……”

本来敌对阵营的两个男人,找到共同话题后惺惺相惜起来,抱住对方痛哭,这画面还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所幸奥多的随从萨希及时出现,在情况变得复杂前,和我一起将二人分开。

“小萨希!”奥多扑了上去,被萨希一拳打倒在地,还不忘补上几脚。

“那个,这样做没事吗?”我试着询问。

萨希叹气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对不起,我的主人给你们添麻烦了。”萨希鞠躬。

“我才是,请原谅我师父的无礼。”我也低头道歉。

她露出“你也不容易”的表情看着我。

啊啦,说不定我意外的和她合得来。

“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我先分享情报吧。”奥多接过萨希递上的纸巾,擦拭泪水。

“在讯息公布之后,我们发现每个人的提示线索都是相同的,正在困惑的时候,暴龙姬突然展开翅膀。”

“是因为那句【真相隐藏于上方】吗?”师父摇头,下意识去摸上衣口袋的领巾,却发现那里空无一物。

我这才想起来师父的领巾被我拿去清洗了,并没有还给他。

奥多苦笑。

“是的,就和侦探先生你想的一样。”

“接下来便是大打出手,谁也不想放过率先抵达【幽冥殿】上方的机会。”

“结果也如你所见。”奥多摊手。“那里什么都没有。”

“托他们的福,我们的……”师父突然沉默不语。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他小声喃喃自语。

“师父?”

“侦探先生?”

芬奇的声音突然在【幽冥殿】的各处响起,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试炼暂时中止,现在进入紧急状态,请各位资格者们于大厅迅速集合。”

在我们不止所措的时候,她说出了更让人惊愕的事情。

“【地狱之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