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
我把她带回了家里。
准确的说，在我被她的话搞得晕头转向的时候，垂在腿边的手就已经被她牵住。
她的手被寒冬侵蚀得尤如冰块一样。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何大爷也是目瞪口呆，我只记得他摇着我的肩膀问了许多事情，但当时恍恍惚惚的我似乎一句也没能答上来。
女孩牵着我的手站在那里，明明已经冻僵了，手上的力度却丝毫不减。
“放着她不管也不是办法。”，何大爷的话让我回过神来，我望了望虽然冷得发抖却依然喜笑颜开的女孩，急忙脱下大衣盖在她的身上。
“具体的事情明天再说......先让她住我那吧。”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我没办法将她弃之不顾，何大爷沉默了一会，随后应允了我的请求。
等到她进屋之后，我把门关上，正打算反锁起来，想了想还是没那样做。
总感觉跟诱拐没什么区别......
“别说得跟回家一样啊......”
我看着裹着大衣的女孩在玄关四处好奇地张望，不免产生了一种奇妙的错觉。
一个人独处了四个月之久的空间忽然闯入了外人，按理说我应该发自内心感到抗拒才是，可不知为何，我对眼前的女孩完全讨厌不起来。
是因为那张脸吗......
“呜哇！好大的酒味！”
女孩忽然捂住鼻子，看样子对酒精的气味很不习惯。
“抱歉......我去把窗户打开。”
为什么我要道歉......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将窗户打开之后，空气中弥漫着的酒精气味才渐渐散去。
这时，电灯忽然打开，久违的明亮光线有些刺眼，我不由自主捂住了眼睛。
片刻后，眼睛总算习惯了明亮的环境。
“不觉得太暗了吗？”
“是有点......”
女孩毫不客气地跳到沙发上坐下，目光在诺大的客厅里不停地扫视着。
“房间好大！”
“啊，因为是两人住的关......没什么，要喝饮料吗？”
有意无意地提到了妻子，我有些忧郁地岔开了话题。
“未成年人不能喝酒哦。”
“怎么可能用啤酒招待你......”
女孩坐在沙发上冲我“嘿嘿”一笑，看起来很放松，戒备心什么的似乎一开始就不存在。
那副笑脸看久了能让我回想起许多东西，我赶紧别过视线朝厨房走去。
啤酒，可乐，葡萄汁，冰箱里能称得上饮品的就只有这些。
想了想，我从冰箱里拿出葡萄汁，顺手捎了两个杯子。
回到客厅，女孩正用茶几上的空啤酒罐搭着金字塔。
“......”
看着她跟其年龄相符的幼稚行为，我叹了口气，走到沙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把葡萄汁倒入玻璃杯里。
随着“哐哐当当”的声音，空啤酒罐砌成的金字塔终于崩塌，女孩面色懊恼地看着洒落一地的罐子，我将倒好的葡萄汁递了过去。
“给你。”
“这是什么？好喝吗？”
“葡萄汁，没什么好招待的东西，这个是凉的，如果你想喝点热的，我可以泡茶。”
上周去便利店买的茶叶似乎还剩一些。
“我要喝这个！”
女孩似乎没把我后面的话听进去，举起杯子放到嘴边，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豪爽的姿势跟她简直一模一样。
一口气将杯里的果汁喝得一干二净，女孩舔了舔嘴唇，随后心满意足地呼出一口气。
“真好喝，我喜欢甜甜的东西。”
“是吗，你喜欢就好......”
我忽然想起四个月前洒落在沙滩上的葡萄果汁。
发型，打扮，说话的语气，喝果汁的方式，对甜食的执念，两人相似的地方实在太多，我控制不住地想要对她刨根问底，但又担心自己的情绪会吓到她。
忧郁了片刻，我试探着开口。
“你多大了。”
女孩正品尝着倒好的另一杯果汁，听到我的话后，直勾勾地朝我望来。
“嗯？我十岁了哦。”
跟外表相符合的年龄，但这并不是让我感到意外的原因。
我跟林汐从相识到别离，整整十年。
心脏跳动的频率隐隐加快，我压着自己略显颤抖的语气继续开口。
“你的家人呢？”
“正在问我问题哦。”
女孩俏皮地对我眨了眨眼，我顿时一阵无语。
“都说了我没有女儿......”
“真过分！女儿明明就在你面前。”
“我不记得自己有在外面放纵......”
无奈之下只好搬出了这套说辞。
“嗯？”
女孩似乎不太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咬着指甲埋头思索起来。
就连思考时的习惯也......
我忽然有些按捺不住逐渐汹涌的情绪，以往这个时候，理性都会在我的脑袋里敲响警钟，这次却缺席了。
短暂的思考似乎没能得出什么答案，女孩放弃般地摇了摇头。
“总而言之，我就是爸爸的女儿，不接受反驳。”
“......你从哪里来的？”
我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沙哑，女孩也察觉到这一点，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吓到她了吧。”这样想着，我又下意识想要道歉，女孩却以柔和的口吻抢先一步开口了。
“海滩。”
“......诶？”
“记不清是三天还是四天前，我在一个海滩上醒了过来。”
她将手里的杯子缓缓放下。
“当时是在夜晚，耳边尽是海浪的声音，远处的灯光看上去显得很遥远，海面也很平静。”
她静静地诉说着，不知不觉我已经被她的话吸引。
“醒来之后很冷，非常冷，我抱着自己的身体不知所措，周围也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我很害怕，坐在沙滩上哭了很久，眼泪哭干之后，我忽然被眼前的大海迷住了。”
女孩的视线朝我投来，眼里闪烁着泪光。
“那里有爸爸妈妈的味道。”
她将这些事情娓娓道来，我意识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十分悲伤。
“我情不自禁地朝海里走去，裙子被海水打湿，身体也因为寒冷变得痛苦，我想找到味道的来源，却什么也找不到。”
或许是想起来当时的感受，女孩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将脑袋轻轻靠在了沙发上。
“然后，我听见了妈妈的声音。”
“......什么？”
我的语气已经颤抖得不像样。
“像是大海发出的声音一般，但那的确是妈妈的声音，我绝对不会听错。”
“你妈妈......林汐她，说了什么？”
我想知道关于林汐的一切。
“妈妈说，【离开这里，去找爸爸，找到之后告诉爸爸，自己会永远陪在他身边。】”
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晶莹的泪珠不知何时顺着脸颊悄然滑落，我完全没有自觉，任由它在自己的脸上肆意流淌。
“从海里走到沙滩上的时候，天空忽然亮了，漫天的星辰把海滩照得通透，虽然周围还是空无一人，但我已经不再害怕了。”
女孩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因为我能听到妈妈的声音。”
林汐的声音。
我忽然对眼前的女孩产生了强烈的嫉妒，又很快平静下来，化作了热烈的喘息。
那是我无比想念的声音，却再也听不到了。
我吸了吸鼻子，稍微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随后缓缓开口。
“你是怎么到这来的？”
“妈妈告诉了我爸爸的住址。”
“然后呢？”
“然后我就来找爸爸了。”
女孩淡淡地笑着，我完全无法想象她是怎样来到这里，顿时感到有些心疼。
我将手放到她的脑袋上，轻轻抚摸起来。
“对不起......”
“爸爸不用道歉哦。”
“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
“我只有一个愿望。”
她挣脱裹在身上的大衣，扑进了我的怀里。
“请让我陪在你身边。”
怀里柔软的身体让我感受到拥抱的温暖，恍然间，脑海里响起了林汐曾对我说过的话。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你撒谎，你明明抛弃了我，把我一个人丢在这边的世界。
可是......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你这个骗子......
林汐，我好想你......
浓稠热烈的感情化作一声热烈的叹息，我伸手抱住了怀里的女孩。
【如果以后要孩子的话，我想生个女儿，跟我一样可爱。】
【什么？继承你的优点？别逗我笑啦，你哪来的优点。】
【说真的，如果有女儿的话，我一定会教她大口喝果汁的方法。】
【如果有女儿了，我会爱她比爱你更多一些哦，你就尽情羡慕嫉妒恨吧！】
林汐，圣诞快乐。
如果这是你的礼物，我会好好珍惜，直到我死去。
我会像爱你一样，用尽全力去爱，我们的女儿。
如果这是个梦，我愿意长眠于此。
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我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简直就像是奇迹一样。”
“奇......迹？”
怀里的女孩抬起脑袋，露出了十分安心的笑容。
“爸爸，奇迹在这里，奇迹会一直，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