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空气压抑,让他不由得屏住呼吸,突入的枪声打破了沉寂,他眼睁睁地看着瞄准镜中的队友倒了下去。
他眉头一皱立刻就按捺住内心的感情,不由所动。他是一名狙击手,必须保持冷静等待猎物上钩。
如他所料,敌人在干掉自己的队友后,兴冲冲地踏过尸体露出了自己的身影。
快速估算了一下对方的移动轨迹,微微调整枪口留出足够的提前量,然后扣动扳机。
狙击步枪爆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子弹划出螺旋的舞蹈精准地打穿了敌人的头。
对方理所当然地倒在地上,身后的墙壁上溅满了鲜血。
这一击毫无疑问暴露了他的位置,如果对方依靠人数强冲的话他根本招架不住。
“撤!”
他端着步枪快速移动起来,奔跑中还不忘四下确认状况。
突然间在另一个方向群枪咆哮的声音让他开始不安,那边才是战斗最激烈的地区,而他偏离了主战场。
另一边的战况似乎呈现出一边倒的样子,不停有队友死亡的信息传来。
“刚才那家伙是留下来拖延时间的吗!”
啧!他不禁咋舌,却没有抱怨的余裕,只能不停地奔跑着。
队友真正阐释了何为“坚守到死”,守卫着阵地的四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直到友军全灭,远方的枪声才渐渐平息。
——四个打三个还是防守,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还没有发现他,扔掉了自己的AWP,他从刚才被他杀掉的敌人尸体上捡起了AK47。
当他悄悄摸到门外的时候,里面传来炸弹滴滴滴的警报声让他无法继续犹豫下去了。
敌人有三人,现在只能拼一拼了。
他压低脚步声悄悄靠向门缝,拿出了挂在腰间的闪光弹。
带着祈祷的心情扔出了闪光弹,然而——
调皮的闪光弹并没有砸在门板上弹进缝隙里,而是直直地打了个来回,回到了他的脚边……
“完了……”
全场的空气都凝固了……能感到自己的脸上因羞愧而发热,瞬间视野一片雪白,回荡着耳鸣的耳朵里听到了枪声还有炸弹越来越急促的告急声。
然后他死了……毫无抵抗、连敌人的样子都没看到,就这么死在了自己的闪光弹手中……
他忍不住扶额叹息,不得不承认自己加上路人队友四人,真的一个比一个菜,屏幕上2:16的比分说明了一切。
‘wtf!’
‘noobs’
‘GG’
屏幕左下角不断有字母冒出,有嘲讽骂人的、也有比较和气的,总之这一场游戏算是落下帷幕了。
“啊啊,好蠢啊我。”
对刚才的蠢事懊恼着,天城轩关掉了游戏,时间已是下午五点半,玩得不亦乐乎,不知不觉间天都快黑了。
黑发黑瞳的东方人特征,样子已经摆脱了不少少年的稚气,开始步入青年阶段,五官端正,也算的上帅气,只是慵懒的样子给他减分不少。
他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有些杂乱的头发。
“家里没吃的了,出去买点吧。”
看着空空如也的冰箱他不得不穿上衣服离开了家。
初春的风还带着些许寒意,他打了个冷颤捂住大衣的衣领。
黄昏天边的火烧云还是那么美丽,但看多了难免有些审美疲劳,抹上一道夜色的街道已经开始亮起路灯,路上的车辆也在下班高峰期变得繁忙起来。
“嗯?今天意外的有些堵车呢。”
堵车这种事在这个城市甚至这个国家都不太常见。
这里是意大利的米兰,也是一座知名的大城市,其实市区人口也就两百多万人。
不仅车少,而且道路很多,各种小路森罗密布。
交通高峰期车流塞住一会的情况还是有的,但长时间的堵车就很罕见了。
“更何况我这里也不是交通拥堵地带。”
天城轩现在住的公寓算是在米兰市中心和郊区的中间,不上不下的地段吧。
然而这里竟然会堵车,确实有些奇怪。
“算了,不关我事。”
管他三七二十一,他只想着赶紧去觅食,背过头无视掉拥堵的车流,抽出ATM机里的几张二十欧元。
“哦哦,新版的钱!”
才出不久的新版二十欧元,崭新的钱币似乎还有些温度,把它们塞进钱包的天城轩感觉今天的运气还不错……?
头上有种雨滴滴落的感觉,却比雨滴的分量还要重一些。
下雨了吗?并没有。
头顶只有一群鸽子飞过……鸽子?!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噗——”
后面排队的意大利人有点憋不住了,出于礼貌才没有笑出声。
完了完了,基本上可以确定发生了什么。
他拿起ATM机的回执小票在头顶一抹,借着路灯的光线仔细端详——一块粘稠的黑色涂在了白纸上,四周还包裹着一层像是白油漆的颜色……
毫无疑问是鸽子的排泄物!家门口公园里的鸽子每天都要留下一地的东西!
——混蛋啊啊啊!
他在心里咒骂着那群短直肠生物,用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回家。
“怎么就不偏不倚整好拉到老子头上!”
被鸽子屎一发爆头的天城轩正在浴室里,用快把头发扯下来的力气疯狂搓着头。
大概消耗了半瓶洗发水、经过十几次的反复冲洗之后,他摸了摸头顶被“攻击”的部位,在确认手上没有任何残存的液体和气味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还是头一回恨自己的头发那么长。”
嗡——咕——
吹风机和肚子齐鸣,当他再度离开了家时,距离上一次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
原路走过案发的提款机,这次格外小心谨慎。
穿过依旧堵塞的车流,走进熟悉的街道,不用确认就知道自己应该走向何方。
那个小超市的老板还是在店里坐着,生意不好不坏,他经常在那里买饮料,路过那里的时候老板向他伸手打招呼,他也挥挥手回应。
再往前有一家土耳其烤肉kebap的店,不想做饭的时候他偶尔会在那里度过。
前面的路口左拐弯直走一段有一个大型的超市,他大部分的食材、日用品都是在那里解决的。
来到这个国度已经大半年,搬到这里来也已经有半年了,从陌生渐渐熟悉、再到适应。这里的生活虽然还没有家的感觉,但也不错。
“嗯?”
身边禁止通行的临时标识引起了他的注意,在他走神的那一会已经稍微穿过了它。
——难怪会堵车呢,是修路之类的吗?
天城轩做出了最正常推断。
但是很奇怪,周围安静得可怕,四下望去除了他一个行人都没有。
巨大的违和感袭来,天城轩对魔法那一套不是很了解,但周围空间的异样感觉却怎么都挥之不去,自己似乎不知不觉间走进了某种结界。
就在这空间的深处,某种力量正在涌动,心脏在躁动、窜过脊背的恶寒激起一身鸡皮疙瘩,直觉警告着他前方的危险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并不想管闲事。
而且他出面的话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想到这里他甩开所有的焦躁准备离开,就在这时——
砰——
在游戏里已经听惯了的声音,这次在现实中响起却更加让人毛骨悚然,枪声。
以及随之而来的,女性的尖声惨叫。
他不是“力量越大责任越大”的拯救世界者,但如果发生在眼前的事都无动于衷的话,晚上会睡不好觉的。
“真是麻烦!”
天城轩转身快速钻进小巷之中,越是向前视线就越发模糊,银白色的雾气浓郁起来。
躲在拐角的墙后,探出头窥视那边的情况。
七名黑色西装男子远远地包围着一名少女。
少女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银色的长发在黑暗的世界中也绽放着亮丽的光芒,她并不是北欧人那种白金色的头发,而是更加单纯的白银之色。
虽然混乱使得她发丝凌乱,却仍遮不住她散发出来的美丽气质。
精致的五官如上天倾尽匠心的最杰出工艺品,雕刻在那白皙的皮肤上。
湖水般澄澈而明亮的蓝色眼瞳正来回扫视前方向她逼近的敌人,略带惧色的眼神把她包装成了一个楚楚可怜的美少女。
仿佛一拥即碎的修长身躯套着白色的连衣裙,上面沾了泥土还有些残破。
——真是漂亮啊,不过她穿那些不冷吗?
机械运作的声音让天城轩把视线从少女身上转移到黑衣人的手中。
七人中有三人手里拿着手枪,Beretta92FS,意大利Beretta公司出产,世界名枪,在游戏里面也经常有出现的枪械。
——喂喂,你们是黑手党吗?
很快对于他们身份的猜测就被打消,空着手的四人嘴里念念有词、在胸前比划着什么。
没错,那是在画魔法阵。
天城轩也跟魔法师交过几次手,能知道他们正在干什么。
“等等!”
由于情况紧迫,他下意识地喊出中文就冲了过去,一个健步钻进黑衣男的包围网,挡在了少女的面前。
“Che cosa fai!?”
“额……io……sono……Posso parlare inglese?May i speak English?”
面对黑衣人“你干什么?”的提问,他拼凑这蹩脚的意大利语想要回答,但马上就选择放弃,用意英双语询问对方能否自己使用英语,得到对方领头男子无奈点头的回应。
‘你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一群大男人围着一个女生,能先告诉我你们在干什么吗?’
‘她是极为危险的对象,既然你能闯进这个结界,应该也能看出来吧。’
天城轩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身后少女,刚才还苦苦支撑着她现在已经瘫倒在地,大腿处有一处擦伤,鲜血正沿着皮肤流淌到地面上,应该吸引天城轩过来的那声枪响造成的。
她吃力地抬着头看着他,澄澈的蓝色双瞳里面透着感情,疑惑?期待?惊讶?无助?他无法解析出太多东西,但至少能看出她现在在依靠着他。
然而比起她的惨状,更引起注意的是她身边围绕着的层层银白色雾气,比之前更加浓厚了。
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雾气,只是看着它天城轩就泛起一阵恶寒。
‘这个雾是什么?’
‘能侵蚀一切生物生命力的魔雾。’
男子看着渐渐弥漫整个空间的雾气显得有些急躁,他看上去三十岁左右干练又严肃的脸上有些不悦。
‘听着,我现在不管你是什么人了,立刻闪开!’
男子不耐烦地挥手让其他六名部下做出战斗态势。
‘那不行,在搞清楚你们的目的之前我是不会动一步的。’
‘小子!你身后的可是危险性数一数二的魔女,如果继续放任她不管的话,会酿成大祸的!’
男子还保持着最后的矜持,能感觉到他的一股杀气在胸中憋着,看来他还不想对无关者动手,只不过是在他额头的青筋爆裂开之前。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把她带回去重新封印。’
‘你们不会伤害她的吧?’
天城轩摆出非常认真的表情,他的提问虽然天真但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当然。’
‘好吧。’
在吸进了几口银雾之后天城轩也感觉到有些不适,看来对方所言非虚。
他既不认识这位少女,更不明白封印她的方法,只能选择妥协,撤了一步,让出了黑衣人和少女之间的空间。
‘多谢你的配合。’
紧张的气氛消散,天城轩就这么站在原地,没有回头看身后的黑衣人们,他还在盘算着。
鉴于他们如此粗暴的抓捕手段,他还是无法相信他们。
——总之之后先跟着他们吧。
然而此时肩上扛着少女的黑衣人与天城轩擦身而过,使他他再一次和少女四目相对,这次他能读懂她的眼神了,是绝望——
“我不想回去,救救我……”
虚弱的呼救在他心里却显得掷地有声,让他不能无动于衷。
——完成美少女的愿望是男人的义务,看来没别的选择了呢。
天城轩掏出钱包,拿出压在那几张二十欧元后面的白色纸张,上面画着看似奇怪的图文。
黑衣人们也许不知道,但他很清楚,那是他画的箓图。
这些纸张就是他为应对不时之需准备的符咒。
“不好意思了!”
手指比成剑指夹住一张符咒,指向黑衣人的方向——
“缠,急急如律令!”
纸张泛起青绿色的光芒,凭着咒术生起的十几条手腕粗细的藤蔓结实地缠住了他们的脚步,天城轩借着疾驰的冲击力给了肩扛少女的男子腹部一个重重的肘击,趁他呕吐般地咳起来之时,天城轩抢过少女。
刚才跟他对话的男子迅速反应过来,指挥部下开始反击,数道吟唱的声音响起……
“木生火!”
火苗蹿起,借由藤蔓瞬间火势加剧,黑衣男被淹没在烈焰当中。
——既然是魔法师,那点火应该没什么生命危险的吧,拖延时间足够了。
然而很快天城轩就发现自己错了,对手也不是泛泛之辈,刚刚抱起少女时几道雷电就从火焰中钻了出来,害得他为了躲避差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水魔法轻易地就熄灭了火焰,露出了七张怒气冲冲的脸。
“那几个家伙的实力都很强……”
怀里的少女半睁着眼向他解释着。
“说起来你会中文啊。”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她费劲地吐出几个字,看她的状态很不好,额头留下的汗濡湿了发丝,惨白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血色。
“你先稍微休息一下。”
把她轻轻放在地上,天城轩转过身去面对那七个男子。
“龙雀。”
左胸窜过一股暖流直达右手,火光一闪,右手手心传来了坚硬的触感。
包裹右臂的火焰褪去后一把唐刀已被他握在手中,准确的说应该是唐刀中的横刀样式,长度比普通的横刀要稍微长上一些。
长约80厘米的笔直刀刃泛着青光,仔细看那并不像铁的颜色,朱红色的木制刀柄没有护手,光滑的表面没有镌刻花纹图案,唯一的装饰是挂在末端、与刀柄同色的长羽毛。
这把没有刻意雕琢外表的素装唐刀却没有给人任何低调朴素的感觉,在它出现的那一刻就凶光毕露,不止是源自那锐利的刃光,还有它存在深处隐藏的某种东西。
对方也开始凝聚魔力,各种颜色的光芒逐渐展开成魔法阵的样式。
“时间太长了!”
名为“龙雀”的唐刀一挥,一道奔雷射出,正中靶心,一人击倒。
领头的男子见状大喊了一声,于是剩下的六人加快了动作,听不懂的吟唱和看不懂的符文都在天城轩的前方冒着腾腾杀气。
“一般魔法的话,没有用哦。”
面对闪着电流的洪流奔涌而至,天城轩很淡定看着。
对方还嫌不够似的,还掏出手枪射击,却依旧没有让他的眉头动一下。
他站立在原地提升自己的咒力,然后一口释放出来——
昏暗的空间顷刻被点亮,巨大的火焰呼啸着拔地而起,挡在他的面前形成一道墙壁。
气势汹涌的水流碰到这种神炎也是毫无办法,两方稍一接触它便化作水蒸气蒸发,同样下场的还有化作铜水的9mm子弹。
不仅仅是他们的攻击,就连少女释放出的神秘雾气碰到火焰后也变成一道烟后消失。
“喂!”
火墙如同红色帘幕由下而上卷起,最后化成朱红的火鸟形象展翅飞舞两下后化成火粉飘散。
‘我的火焰能净化她的雾气。’
‘确实,我也看到了,那个火焰到底是……’
‘那么由我来压制住她的魔雾,你们来施加封印如何?’
‘不行,一般的封印限制不了魔女,必须把她带回去。’
“啊啊啊——!”
没有给天城轩反对的时间,伴随着少女忍不住的惨叫声,周围爆发出更加浓厚的雾气,浓雾向这个“四方世界”的角落涌去,翻滚着填充起这个的空间,那些看不见的墙壁像视频画面花屏一般闪动着。
他立刻燃起火焰,朱红色的半球形“保护罩”把自己和黑衣人们扣在里面,然后他伸手指天发问。
‘这是什么结界?’
‘这是隔绝现实空间的结界,依靠现实实物构造的封闭假想空间,想不到她的能力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还能撑多久?’
空间隔离的魔法怎么都算不到低级程度,但就连他这魔法外行人也看出那高级的结界在少女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如果被突破的话,让这未知的魔雾弥漫到外界就麻烦了。
‘现在我们已经在维持结界了,大概三分钟左右。’
被天城轩雷电击中的男人通过同伴简单的治疗已经重回战场,现在他们七个人屏气凝神、咬紧牙关、双手按在地面、对着七个相同的魔法阵使出吃奶的劲释放着魔力。
这场景就是七个二十到四十不等的大男人衣着体面、表情严肃却发出类似与便秘时的声音,但面对他们这么搞笑的样子天城轩却笑不出声来。
‘我修正一下,两分钟。’
刚才负责治疗队友的男子率先魔力不支倒下,领头男子的脸上闪过一抹绝望。
‘带她回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必须就地解决。’
‘解决?’
‘立刻杀了她,魔女一死,魔力的供给停止了,雾就会消失。我们现在魔力消耗太大,根本无法接近她,只能靠你了。’
——杀人?又要我去杀人?
‘不可能!’
——今天真够倒霉的,先被鸽子屎砸,又是摊上这种麻烦事!
‘你们撑住了,我去想办法!’
撂下这句话他就走进火焰壁垒,浑身浴火却没有伤到分毫,离开火焰保护墙的他拿出符咒——
“太上老君,教我杀鬼,赐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摄不祥。登仙左契,足蹑魁罡。左袪六丁,右役六甲。前有黄神,后有越章。吾今行法,不避群凶。先煞恶鬼,后煞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当吾者死,背吾者亡。所求称遂,所履荣昌。万事和合,万邪灭踪。急急如律令!”
获得了护身咒术加护却让天城轩完全感觉不到效果,雾气中的能见度已经不足半米,渐渐地快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身体冰凉,口鼻中全是一股焦糊的苦味,四肢乏力,有种失去平衡的晕眩感。
“还是雾霾好吸一点。”
他赶紧屏住呼吸。
但他马上就发现魔雾的原理,它根本不是毒雾,只靠停止呼吸就能阻挡,它是一种力量,一种剥夺腐蚀的能力,雾只是它的一种形式罢了。
憋气也许能减缓它从身体内部的侵蚀,有总比没有好。
然而事实证明这并没有用,缺氧症状比想象中来得要快很多,无法抵抗的侵蚀让身体的状态变得越来越差。
他用力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用疼痛促使自己稍微打起了精神,继续一摇一晃地迈步向前。
少女应该在前方六米左右的位置才对,感觉时间过去了很久仍没有抵达那短短的几米,冒出金星的眼睛看着面前白茫茫的一片,甚至连方向都不能确定。
——不好,时间感和空间感渐渐失灵了……好晕、好困、好想睡……
不行不行!奋力抬起沉重的眼皮,天城轩直直地看向前方。
——没办法了……已经这种情况了不得不用了
本来他还想有所保留,因为被人察觉到了总会带了数之不尽的麻烦,现在已经到了不得已的时刻了。
——雀之灵刻,第一阶,开!
能清晰感受到,随着心脏的跳动被挤压出腔内的血液变得灼热起来,意识变得更加恍惚。
遭遇双重打击的身体差点让他瘫软在地上,他一把抓住手边的路灯才勉强撑住了自己,紧紧锁住的眉下,黑色的双瞳染上了朱红火焰同样的颜色。
“额……”
体内的灼烧感在几秒后褪去,发作时间在逐渐减少。
“看来我也是越来越适应了呢。”
他抹去额头的汗水苦笑起来。
“不过效果拔群。”
之前的负面状态就像做梦似的消失一空,身体状况甚至比原来还要提升了一个档次。
变得灵敏的听觉很快捕捉到少女的喘息声,三步做两步抵达声音的起点。
他摇了摇少女的身体,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她紧闭着眼睛、眉头紧皱,嘴里不时漏出低沉的呻吟声,姣好的面容染上铁青,看样子这能力也在反噬着她自己。
‘你们还活着吗?’
另一边的黑衣人们也没了回话,能感觉到后方火焰屏障还在发挥功效,应该是维持结界消耗的魔力太多了吧,总之现在只能靠自己想办法了。
“太上玄都,四明飞符。九真四驾,天兵后驱。收魂摄魄,五龙八符。帝君有敕,收摄真奴。五瘟鬼毒,转送酆都……”
……净化护身的多种咒术用了个遍,都是杯水车薪,没起到什么关键作用。
难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先杀了周围的所有人后再葬送自己吗?
一道雷光刺穿了雾气,笔直地向她扎过来。
再次唤出龙雀,身披雷电的宝刀斩断了那微弱的电光。
这种程度的攻击最多也就让人麻痹一会的程度,对当前的局势毫无作用。
但他却从这虚弱的一击中感受到了那股必杀的信念,也是一个绝望的信号。
结界已经坚持不住了,否则不会浪费魔力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
——只能动手了吗?
握着刀柄的手心渗出汗。
——放任不管的话,天知道这么下去会有多少人被这诡异的雾葬送性命,但是阻止的话,我就必须杀了她……
‘为什么不杀了她?’
脑海里回荡的声音,但那低沉又缥缈的声音始终让人难以忘记。
“朱雀,你干什么?”
想都不用想,声音的主人就是那传说中的圣兽朱雀,也是授予他雀之灵刻的家伙。
‘既然你不情愿的话,不如开启第二阶我帮你动手吧。’
“多谢你的好意,我可不喜欢胡乱杀人,更不喜欢别人控制着我杀人。”
嘴上说的好听,但天城轩面前的状况却完全没有好转,少女的生命正随着时间一点点消逝。
世间永远存在这种一与多的天平,两端的取舍永远是残酷的。
想要拿起天平的两端却无从下手,最后只能变成单纯在数字大小上做出选择。
“不过二选一什么的从开始就不存在!老子可是鱼和熊掌都要拿到手的男人!”
然而站在天平前的男人就是那么“贪婪”,坚定的笑容刻在他的脸上,赤炎般的眼瞳里完全没有迷茫。
一直在观察的朱雀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似的,只是轻轻哼笑一声。
“灵刻第二阶开!久违地大闹一场吧!”
‘让我附身的话是会被夺走身体的哦。’
那个威严的声音现在却意外的打趣,只是沸水一样滚烫的血液把热量传到全身,他实在没有余力再开口吐槽。
所有内脏都被那灼烧的剧痛紧紧抓住,如果现在塞给天城轩一根温度计他有信心在它接触到皮肤的那一秒把它点着。
“唔……”
死死咬住后槽牙忍着不叫出声,不听话的双腿瘫软了下去,膝盖狠狠磕在地上,根本没有感觉,这种摔伤痛感可以忽略不计。
脑袋里面嗡嗡作响,奋力撑开眼皮盯着少女,拄着插进地面的龙雀作为支点,天城轩必须避免自己一不小心砸在她身上,她现在就像玻璃一样易碎。
‘呵,比之前又进步不少嘛。’
“现在的我基本已经能控制的了了。”
痛苦只有十几秒,比起上一次使用第二阶时短了不少,挺过最煎熬时间的天城轩重拾活力,话里更是满满的得意,要是有面镜子让他看到自己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样子,大概率他会收回这句话。
‘所以,你打算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比一比谁的火力更猛而已!”
伴随着他的话,火光再次把整个空间的黑夜烧成白昼,雾气一触即溃瞬间被净化成纯粹的白色烟雾后消失,铺满地面高高燃起的火焰没有给它们一丝一毫的容身之所。
天城轩从怀里掏出四张黄纸,不同于一般的黄纸朱书符咒,这上面的箓图是用他的鲜血画成的,使得对其的操控力更强。
“散!”
饱含着使用者血液和意志的特殊符咒瞬间四散到空间的四角,展开了四方结界,用来取代已经支离破碎的空间魔法,防止火和雾蔓延到外界。
这无形的坚壁只有成熟的咒术师才能看出上面流动着的强大咒力,因为它接下来将会面临巨大考验。
准备工作完成之后,天城轩一口气解放出所有力量,朱红的神炎与银白的魔雾展开了第二轮的较量。
‘想要靠消耗光她的魔力摆平事情吗。’
天城轩想要依靠自己和灵刻提供的庞大咒力来消耗掉少女所有的魔力,略显愚笨,但在当前情况下确实是个无奈之举。
‘不过这样下去你会输的。’
正如朱雀所言,天城轩要提供输出和防御,也就是神炎和结界两方面的咒力,还要兼顾保护里面的九个人,无所顾忌、随意肆虐的对方明显更占优势。
“不试试怎么知道,难道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
‘这可是事关生死的事,搞的跟小孩子较劲似的。’
仿佛听到了朱雀的叹气声,天城轩越发觉得现在它的口吻根本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非常的接近常人。
他也一直疑惑为什么被奉为圣灵的它为什么会这么接地气。
“我当然是有把握的。不过你今天异常的话痨诶,我可没工夫陪你聊天了。”
天城轩再次拿出一张黄纸朱书符咒放在少女的胸前,本来是留来调整自己身体状况的符咒却用到了预料之外的场合。
心跳渐渐衰弱,呼吸紊乱,与之相反的是她释放出的魔力却没有分毫减弱,叛逆般的继续提升着浓度。
——糟了,再继续下去她会先死的!
天城轩终于清楚地认识到少女体内的装载的力量远超她的身体承受力,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还好这一步也在预料之中。”
他把右手轻轻按住少女胸前的符咒,一口气注入大量咒力,黄纸泛出淡淡的光芒。
‘把你维持自身的生命力给了她,说不定死在力量耗尽前的人就是你了。’
沉默许久的朱雀又开口了,对此天城轩没有回答,他只是一抹满脸汗水继续盯着少女。
隔着轻薄的符咒和衣物,强烈的柔软感不断从手掌膨胀开来,仔细观察能发现少女胸前的两座“山脉”,被从中间介入的外力稍稍挤压变形。
“这绝对不是趁机揩油哦!符咒放在那个位置是效果最好的!”
在欲望和注意力之间拉锯的天城轩带着奇怪的语调开腔了,正当他准备继续调整状态的时候,浑身神经突然告警,有什么要来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整个身体被死死定住动弹不得,受控于他的火焰也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竟然连朱雀的力量都能停住!
突发的情况让他一惊,但他马上注意到了异常的来源,依旧是那名少女。
“终于见到你了……”
刚才还奄奄一息的少女突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当天城轩还在用身上唯一能动眼珠上下打量她的时候,她已经扫视完周围的情况,现在正仰头看向喘着粗气的天城轩。
“你还是老样子呢。”
她露出欣慰的微笑,伸手一点点拭去天城轩脸上的汗水。
“你是谁?”
同之前的少女完全不同氛围,他不由得怀疑这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略带娇艳的笑容离他越来越近,柔软的视线从未有一刻离开过他,修长的手指在他的脸上温和地爱抚,这充满爱意的亲密举动让他的脸颊开始泛红。
“知道吗,拯救‘我’的方法还有一种,就是和‘我’再度立下誓约,就像曾经那样……”
——曾经?什么意思?
还没等他开始整理思路的时候,她的双手滑向后脑,温柔地环抱住他的头,脸慢慢凑了过来。
“会有点难受,但很快就好了。”
面对无法抵抗的天城轩,她把双唇贴了过来,四唇相合……
——好软啊、好香啊……舌头?舌头!?你居然还伸舌头!?这可是老子的第一次舌吻啊!不过好软也好舒服啊……
这就是他的全部感想。
“唔!”
还没享受多久的他突然感到一股苦涩,那种焦糊的苦味扩大了几倍涌进了口腔,仿佛生吞了一堆烧焦塑料的感觉。
——这、这吻有毒啊!
他都佩服自己现在还能吐槽。
“再忍耐一会哦。”
她自说自话地插了句话,又把唇与唇合为一体。
刚才的乏力、眩晕、虚弱再度来袭,天旋地转之中天城轩注意到空气的清晰度越来越高,费力地四下望去才发现所有的雾全部被吸了回来,而且是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怎、怎么回事?’
模糊的意大利语传进耳朵,可惜天城轩没闲工夫注意他们。
“额啊啊啊啊啊——!”
头快要炸裂,身体内的器官像是翻江倒海搅动个不停,各个部位都发出痛苦的悲鸣,这堪比第一次释放灵刻的时候。
但很快就如迷之少女所说,内脏快要爆炸般的时间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就结束了。
“完成了哦,辛苦你了。”
抱住倾倒的他,少女把他的脑袋放在肩头轻轻抚摸,视线中她肩膀上的银发慢慢变成耀眼的金色。
——好想就这么倒在地上睡一大觉……
他在心里诉说着真实愿望,却没想到是对方先倒下了。
“喂喂!”
——搞什么嘛,莫名其妙整出这么多事,现在什么都不说就昏倒了,虽然我也是多亏了朱雀的生命力才不至于晕厥就是了。
‘你成为她的契约者了?’
离开精疲力尽的六个部下,黑衣人的老大走过来向天城轩搭话,异样的感觉已经消失了,看来他也是消耗殆尽而解除了结界。
‘不知道。’
‘那先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如果我说不呢?’
‘看你应该是‘学派’的人吧,要知道这里可是我们‘教团’的地盘。’
天城轩也不想屈服于威胁,但俗话说的好,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他也不是强龙。
而且周围的气氛也很微妙,结界解除后,在路人的视角里场景变得很尴尬。
一个男人正在向一个坐在地上的外国青年对话,而青年的怀里还抱着一个晕倒的少女,更要命的是不远处还东倒西歪的躺着六个大男人。
不少路过的人都停住脚步对着这边窃窃私语,还有人掏出手机似乎要报警的样子。
要是他现在一把推开黑衣男抱着少女逃跑的话,之后怎么向警察解释都说不清楚,还不如现在依靠“教团”的势力。
‘好,走吧。’
天城轩背起少女,黑衣男向部下吩咐了几句后就示意跟他走。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走着,并没有交谈。
天城轩背后的少女还没有恢复意识,淡淡的少女香气钻进鼻子,让他无意识地加快了呼吸。
——不过这大腿的触感真的好诶!软软的!要是再有丝袜就更好了!
当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天城轩曾经为怎么搬运少女犹豫了一阵,公主抱的话既羞耻又费力,最后他还是选择背着她,这就不可避免的用手托住少女的大腿防止她滑落。
——对!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绝对不是我想摸人家大腿!
天城轩正在脑内为他刚才产生的邪恶感想而做着辩解。
她的体重完全符合她娇柔的身体,天城轩背起她来完全不费劲。
她明明那么纤细,但胸前那两座山峰的分量却不小,它们正紧贴着他的背后,即使隔着厚厚的大衣也能感觉到那巨大的存在感。
比起那个更值得注意的是,少女腿上的枪伤不知道在何时愈合了,只有残留的血迹能证明那里曾经存在的伤口,各种细小的擦伤也同样消失了。
大概是他把生命力转移给她的缘故,受益于灵刻带来的庞大生命力,大多数的伤势都能迅速复原。
这当然也包括他自己,刚才被狠狠折腾了一番的身体现在也跟没事一样。
只是精神上的疲惫是补充不了的,所以他现在的脚步有点沉重。
“我现在在哪?”
“在我的背上。”
背后传来了刚睡醒的朦胧声音,天城轩回头确认少女的状况,看来她的气色好了很多,当扫到她的嘴唇时,他又回想起刚刚的那一幕。
“放我下来!”
几近于命令的口吻引起天城轩的不悦情绪。
——明明是我救了你,态度却那么不好。
“好呀魔女小姐,不过你确定要光着脚在这地上走吗?”
说实话,意大利的路面并不算得上干净,尤其靠近街边垃圾桶的地方更是如此,不乏碎掉的啤酒瓶。
天城轩故意踩碎了脚下的玻璃片,啪的碎裂声让少女改变了想法。
“那、那就算了!”
“天氏出租车公司竭诚为您服务,顺带一提人力车是按步数计费的。”
“什么嘛,我一分钱都没有,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位小姐完全是“要钱没有,要命也不给”的蛮横态度,比起吃霸王餐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不是背后是亭亭玉立的美少女,换成别人天城轩早就把人扔出去了。
“那、那那个啥,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短暂的沉默过后,像是调整好心态的少女开口了,只是声音有些结巴,似乎对这次交谈的内容有些犹豫。
“不知道哦,我也是迷迷糊糊的。”
“别乱说,明明带着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强行亲亲、亲了我!”
“你这不是什么都知道嘛!还有那是你强行把嘴贴过来的吧!幸亏我还没吃饭,不然肯定会吐一地的!”
“你什么意思!难道我很恶心吗!”
“那倒不是,只是你那破雾有不少倒灌到我嘴里非常让人作呕。”
还在他们争吵的时候,发现走在前面的男子已经站在原地做出等待的样子,他旁边是一辆打开车门的四门黑色玛莎拉蒂。
——那家伙走路都费劲了,开车真的没问题吗?
带着祈祷的心情,天城轩先把叽叽喳喳吵闹着不想上车的少女强行抱进后座,自己则从另一侧上车坐到她旁边。
三人就座,黑色的轿车启动缓缓离去。
窗外的风景不断后退,车平稳的前进着,看来是自己多虑了,天城轩继续扭头看着窗外。
来到意大利已经半年多了,平时交通的手段无非就是两条腿加公交地铁,没有什么急事有使用出租车的需要,倒是认识能开车带自己的人,但是每次都被他谢绝了,所以天城轩来到这里还没坐过轿车。
他产生了久违的新鲜感,说起他上次有同样的感受应该要追溯到几年前,那时候的他为了工作而坐着越野车在陡峭的山路上狂飙。
车外米兰大教堂那繁华的夜景,与寂静的车内呈鲜明的对比,三人都沉默着,一个在专心开车、一个在发呆、最后一个人在一番思考之后终于开口打破沉寂。
“呐,你叫什么名字?”
平静了许久多少抹去了些不安,让她的态度没有之前那么强硬。
“天城轩,你呢?”
那明显感受到对方的敌意消解了,天城轩这边也撤销了对抗意识。
“Orivia,音译就是奥莉薇亚了。”
——奥莉薇亚,是英文名吗?
“你是哪国人啊?”
“我不知道,从我醒来的时候就没有记忆,只是知道自己的名字而已,甚至连姓什么都不知道。”
奥莉薇亚没有必要对他撒谎,她的样子也不像在说谎。
天城轩看着奥莉薇亚黯淡下去的表情心生同情,但更多的却是好奇。
不过现在扯着这个话题不放也不太好,他决定转移话题。
“你中文怎么那么好?”
“我不止会中文和意大利语哦,英语、法语、德语、西班牙语甚至拉丁语都会哦。”
奥莉薇亚的脸上再度绽放出光彩,有点得意地昂起头。
简直就是一部人形翻译机,对比奥莉薇亚流畅自如的中文,天城轩想到自己令人着急的意大利语水平就不禁佩服。
“没办法呢,我一直被关着,只能看看书了,不过拜此所赐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理由,但也没从她口中听到后悔,她只是平淡地描述着事实。
没过多久车就慢慢减速,奥莉薇亚一脸不爽地叹了口气。
“又回到这里了。”
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奥莉薇亚一看到那熟悉的建筑又转换成了苦大仇深模式。
从外面看只是一栋平淡无奇的大楼,位于米兰大教堂附近的古老建筑之一,年纪肯定是三位数,至于百位数是几天城轩就不清楚了。
男子把车倒进路边的停车位就下车给奥莉薇亚拉开车门,不是出于司机的责任,更多的是敦促的意思。
把求助似的表情展露给天城轩,不安又再次回到了奥莉薇亚的脸上,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放心啦,我不会让他们对你做什么的。”
虽然做出了坚定的表情,但天城轩的心底还是压制着不安,毕竟这里是“教团”的地盘,谁知道会不会在他们走进去的那一刻就被团团围住。
他悄悄把手伸进大衣的口袋,确认剩余符咒的数量。
按下门铃,男子在对讲机前说了两句,随着清脆的开锁声,男子推开了沉重的铁门。
天城轩双手抄兜握着符咒,警戒着跟了进去。
幸好没有遇到自己最坏的预想,他松了口气,开始扫视着周围。
一楼没太多设施,只有一个接待台和几套桌椅完全填不满的大厅。
也难怪,在意大利来说这里是零层,一般都是租给门头店铺的。
看起来是为了避免人多眼杂,“教团”没有把零层利用起来,徒有面积的大厅显得很空旷。
“左边是办公区,右边是居住和储藏区。”
大厅的深处是左右相对分布的四部电梯,墙上煞有介事地贴着每层各种公司机构的标识牌,不需要说明天城轩也知道这显然是为了伪装而胡编乱造的。
“奥莉薇亚,你带他去你的房间,稍后我会叫你们的。”
男子按下右边电梯的按钮就走进了对面的电梯里,随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合拢的电梯门后,奥莉薇亚安心地呼出一口。
“现在逃跑吧!”
没想到她对这里的抵触情绪那么大。
“不行,在他们眼皮底下跑不掉的。”
天城轩脑袋向后方一撇,示意头上悬挂的闭路监控。
“先按他说的做,如果有情况我会有办法逃跑的。”
他用沉稳的耳语试图让奥莉薇亚放下心来,她犹豫一会便接受了。
叮——电梯到达,两人走到了距离走廊尽头的楼梯间还有两个房间的一扇门前。
迟疑了一下,奥莉薇亚打开门走了进去。
“你先坐这里等一下,我去洗个澡。”
在奥莉薇亚的引领下,天城轩来到了她的房间,随后她走进了浴室。
说是房间,更像是监狱。
门外两台监控无死角地盯着进出这个房间的每一个人。
大门外侧贴着画有魔法阵的纸张,两边画着他不认识的符文,似乎稍有可疑就会发动的样子。
不只是外面,相似的东西还能在房间内找到很多。
看来对方完全不想隐藏那种压抑感,摆明了这里就是牢笼的意思。
天城轩慢悠悠地在房间里踱步,房间很大,除了生活用最基本的陈设以外,其余的就是书书书整齐地摆在六个大书架里面。
没有任何现代化的通讯设备,是为了隔绝了她与外界所有的联系手段。
唯独连接外界的窗户也封上了铁栏杆,他想从缝隙伸出手去便被看不见的屏障所阻挡。
“难怪她死活不愿意回来。”
坐在成套的古风椅子上,环视着这只存在书本的空间,要不是屋里的以电灯为首的少量电器,差点天城轩就认为自己穿越到了19世纪。
对于他一个现代人来说,如果把他扔到这么单调而封闭的环境,三天就能逼疯他。
在电梯里奥莉薇亚曾对他说过,她在这里被囚禁了快十年。
“真是佩服她呢。”
说着天城轩看向浴室的方向,水声透过薄薄的墙壁飘了过来。
再怎么说他也是个身心发育健康的男性,不可能对沐浴中的美少女无动于衷,更何况对方只跟自己隔着一堵薄墙而已。
“稍微看点书吧……”
身材姣好的美少女,就在自己的隔壁,呈现出全裸毫无防备的状态……止不住的妄想冒出来,他需要找本书分散注意力。
书架上陈列着各种语言的书,看来奥莉薇亚所言非虚。
虽然天城轩大部分的书都看不懂,但大体也能推断出它们的内容,估算至少三百本的书大体可以分为几类,语言类,文史类,还有魔法类。
“哼,看来他们对自己很有信心呢。”
魔法类的书并不少,比起切断奥莉薇亚对外界的想法,“教团”的家伙们并没有限制她阅读魔法著作的权利,他们心里大概想的是反正有封印和这么严防死守的房间在她也搞不出多大的事情来吧。
天城轩现在挺好奇奥莉薇亚是怎么逃出去的,会不会就是因为他们自信过头的大意。
“嗯?你也想学魔法吗?”
穿着长袖T恤、短裙,外面套着连帽卫衣,奥莉薇亚梳理着刚刚吹干的金发走了出来。
娇弱的公主形象一下转换成了散发活力的少女,她看着天城轩一边不时低头对照书上的图案、一边单手在半空中比划的样子露出微笑。
“我又没有魔力,只是试着玩玩而已。”
“基本每个人都有魔力,只是还没激发出来而已。”
“说到底魔力到底是什么?”
“按照你们那边的说法,应该是体内蕴含的某种‘气’吧。”
“话是这么说,可是把人体解剖了也没有发现人有什么储存‘气’的器官哦。”
“明明是个制造超自然现象的咒术师,却还要在这讲科学吗?”
“从这里开始讲神学和科学就没完没了。”
“那倒也是,所谓的魔力,和你们的所使用的咒力应该是类似的东西。”
奥莉薇亚走到其中一个书架,从里面接连抽出几本书抱到天城轩面前的桌上。
挨个看过去,作者是同一个人。
“Batorio.Riscatto?”
意大利语的名字读起来很耳熟,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巴多里奥.里斯卡托,研究东西方法术的专家,‘教团’的‘魔王’之一。”
——啊!原来是他啊!那个缠着我让我当研究对象的混蛋!
天城轩一拍脑门想起一张令他厌恶的面孔。
“根据他的理论,无论魔力还是咒力都是由精神力高度集中,以特定方式使用所产生的特殊现象,那种从体内释放出去的感觉不过是人类为了更好的认知这种现象而产生的自我欺骗……”
奥莉薇亚总结着几本书的核心思想,天城轩却没有在认真听。
‘真的是以意识改变现实吗?’
‘不过是按照“神”所设下的“理”来把已经存在的现实显示出来罢了。’
‘如果按照你喜欢的游戏来说,人类都是“神”制作的RPG里面的人物,按照已经安排好的流程放出对应的技能而已。’
‘根据自己的需要凝聚精神力,吟唱、画阵、施法,跟玩游戏时按鼠标键盘没什么本质区别,必须经历的程序罢了。’
‘当然也有少数的例外,比如我和你……’
想起了那家伙对自己说的话,天城轩露出了苦闷的神色。
“……所谓的魔力量其实只是精神力的强度罢了……喂,你在发什么呆?”
咚咚的敲门声让天城轩的辩解咽了回去。
现在是欧洲西部时间2016年3月18日晚上九点整,一个黑西装的中年男子、一个衬衫牛仔裤打扮的外国青年以及一名金发美少女正坐在某家餐厅角落的椅子上。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教团’意大利米兰支部的部长阿尔贝托.卡尔维诺。”
来这里的路上就知道了,天城轩没有对阿尔贝托的话显露出任何反应。
他摸了摸夹在耳垂上的耳坠,内部设置了翻译魔法的水晶很自然地把阿尔贝托的话传到他的脑内,他发觉其工作机制有点像“学派”的念话术。
虽然只是夹住,但对从没打算在耳朵上挂点什么东西的天城轩来说,还是明显感觉到了不适应。
看不到自己的耳朵,但从对面阿尔贝托的别扭样子来看,自己戴耳坠的模样一定强不到哪去。
两位男性对此也只能无奈忍受,阿尔贝托不会念话术,反之天城轩也不会翻译魔法。
“是个沉闷而且惹人厌的家伙。”
看奥莉薇亚噘着嘴一脸厌恶低声嘟囔,阿尔贝托即使不借助翻译魔法也能知道她在说自己的坏话。
这耳坠毫无疑问是出自女性之手,奥莉薇亚戴着它不仅不违和,反倒增加了几分优雅的气质。
“掌管整个北意大利的人竟然亲自出马抓一个小女孩,‘教团’已经人手不足到这种地步了吗?”
对天城轩幼稚的挑唆根本无动于衷,不愧是高层的管理者,阿尔贝托稳重地发言了。
“天城轩先生,通过刚才的事件你不会不了解她的危险性,如果不是事出突然我还会带更多的人手。”
“我还没做介绍你就知道我的名字了呢,果然一回去就开始调查我了是吗?”
“这是当然。天城轩,生于1997年6月9日,身高175cm,体重59kg,‘学派’成员,雀之灵刻的持有者,于2015年9月12日抵达米兰,现就读于米兰大学历史学一年级……我们‘教团’的魔女被来路不明的人拐走了这件事传出去就贻笑大方了。”
“我觉得事后查清对方的身份也弥补不了什么。还有我身高是176公分,体重是58公斤。”
前不久以一敌七展现出傲人实力的青年竟然在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上斤斤计较,很难得的从阿尔贝托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诧异。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的人了?”
那个青年旁边的少女对阿尔贝托的话产生了抵触情绪。
“虽说方式不太和善,但我们也是管理了你十年,如果米兰支部里一直住着个组织外人士也说不过去。”
虽然不和善,但是合理。
天城轩明白阿尔贝托表达的意思,他在见到奥莉薇亚身为魔女的杀伤力之后也无法反驳,只是“管理”这个词让他十分不爽。
然而在场还有更不高兴的——
“管吃管住还真是多谢了!没有你们我自己也能生活下去!”
奥莉薇亚的怒吼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能从他们的目光里看出明显的惊讶和鄙夷。
顶了顶她的手肘制止她,天城轩决定代替奥莉薇亚开口,毕竟再度刺激她可不好。
“我并不知道奥莉薇亚为何像今天这样暴走,就她能力的潜在威胁来说,妥善对待是应该的。”
门外、窗外、墙上、吊灯、书架顶、床下……无数的魔法阵,这是天城轩在奥莉薇亚房间短短几分钟内找到的,如果不是他失去耐性的话,肯定还能找到更多。
魔女奥莉薇亚,被软禁在这个毫无人情味的牢笼里快十年的时间,就算是为了措辞,天城轩从嘴里说出“妥善”这个词也是有点抗拒的。
听了这话的奥莉薇亚瞪大了眼睛看着天城轩这边,宛如被遗弃的小动物一般散发出绝望。
天城轩没有看她,只是抿了口红酒,带着满嘴的苦涩继续开口。
“但是啊,她是一个人,而不是你们想怎样就怎样的东西,不要用一副管理物件的态度去对待一个人!”
也许是感同身受,天城轩的情绪有些失控,但最后理性还是制止了他喊出声。
“天城轩……”
这是奥莉薇亚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轻轻的话语中带着感谢,感谢他为自己发声。
从她被幽禁的十年间,也经历过很多带着各种企图尝试接近她的人,其中也不乏假惺惺地欺骗她的家伙。
她其实不擅长分辨出人感情的真假,但奇怪的是,她看着天城轩严肃下藏着愠色的面孔就知道他没有说谎。
他大概是一个能理解她的人。
“确实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对我的立场而言是做不到的。”
无视掉冒着热气的牛排,阿尔贝托放下刀叉,曾有一刻动摇的眼神现在又回归坚毅。
“‘教团’这个庞大的组织必须要有耐用且精确的齿轮,我的职责就是确保‘教团’能稳定地运行。”
没有过多的解释,天城轩也明白了阿尔贝托的想法。
“教团”原名圣理裁决部,是罗马教廷九大圣部以外不为人知的“第十圣部”,曾经的作用和宗教裁判所(现信仰理论部)相似,宗教裁判所是裁判表世界的机构,圣理裁决部是裁决里世界的组织。
后来为了吸收基督教其他派别的魔法师,便改名为“神圣教团联合”简称“教团”,并脱离天主教廷,但组织形式仍然保留教廷时代的自上而下的纵向结构。
和横向整合在一起的“学派”不同,它更需要中坚力量的维系,而这些中坚者必须抛弃感性,以“教团”的利益为重冰冷地处理事务。
像魔女这种不稳定的战略武器,必须要严加看管,无关于人情,只追求效率最高威胁最小的方式。
可以理解,但是无法认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方式,对于里世界的人们来说分歧更加严重,在这里争论这些毫无意义。
比起无谓的争吵,还不如赶紧满足饥肠辘辘的自己。
天城轩拿起刀叉快速地切割起自己面前的牛排。
“好吃……”
柔软不失嚼劲,少许而精致的调味料既保证了口味又没有抹去牛肉本身的味道,肉里冒出的油脂还能品出淡淡的奶香,很可能是用黄油烹制的。
现在是九点半,从进店到吃上东西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天城轩感到自己那么久的空腹不是白费的,此刻的满足感足以暂时忘掉今天发生的所有不快。
顺便还要感谢一下阿尔贝托,没有按照繁琐的用餐礼仪而是直接切入正题,要是从前菜等到牛排天城轩怕是会掀桌子的。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奥莉薇亚,本来一直端着一副不开心表情的她,现在也心无旁骛地吃着。
一边在意吃相、一边又忍不住大口品尝的欲望,在两者之间徘徊的她有点可爱。
在美食的面前,气氛有所缓和,但沉默的氛围仍显尴尬,天城轩有点受不了就决定打破它——
“不过亏你能知道这么不错的店啊。”
“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三十多年自然会了解不少东西。”
还是板着一副严肃的脸,但还是能从阿尔贝托的口吻中听出小小的自豪感。
——看来这家伙感情还挺丰富的嘛。
“还有一件事……”
阿尔贝托停顿了片刻,看了一眼奥莉薇亚的方向,马上又把视线移回天城轩身上。
“今天的事必须要感谢你,如果没有你的话,恐怕我和属下都会死在那里。”
即使考虑到奥莉薇亚听了这话也许会不开心,但阿尔贝托还是无法对救了自己命的人置之不理。
——你咋这么耿直嘞!难道不会换个时候吗?非要当着她的面说出“我们其实差点被你杀了”这种话吗?
天城轩发现他对面的男人不怎么懂得变通的样子,只能他出面解围。
“不,我并没做什么,其实这多亏了奥莉薇亚。”
事实也是如此,天城轩所做的只是延缓了局势而已,真正终结一切的还是那个身份不明的“奥莉薇亚”。
幸亏他的圆场,奥莉薇亚含在嘴里的抱怨没有吐出来,只不过刚有所改善的空气又回到了刚才的沉寂。
突然的电话铃声在寂静的餐桌上显得格外吵闹,接着电话的阿尔贝托眼睛来回扫视着他和奥莉薇亚,他知道电话里的内容肯定和他们有关。
“上面对这件事的处理方案已经决定了。”
放下手机,阿尔贝托平淡地述说着,无法从他的脸上读出结果是好是坏。
早在他来到奥莉薇亚房间说带他们吃饭的时候起,天城轩就知道事情已经超出他的管辖范围了,阿尔贝托所能做的也就是带着他俩一起等待而已。
“首先,奥莉薇亚,恭喜你获得自由。”
很意外阿尔贝托的口气没有沮丧,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这家伙说不定还挺不错的?
“但是是有条件的,你必须一直跟契约者天城轩一起活动,因为他能抑制住你能力的暴走。”
还没等奥莉薇亚庆祝劲头展露出来,一盆冷水就泼了下来。
奥莉薇亚还是没有摆脱“炸弹”的待遇,只是变成了一个“遥控炸弹”,而遥控器正是天城轩。
“你们暂时不能离开意大利,而且必须受到监视。”
“为什么?”
抢在天城轩前面,奥莉薇亚的质疑脱口而出。
“你自己的情况就不用我多言了吧,你的契约者也是雀之灵刻的持有者,如果他想的话,现在就能让整个米兰变成火海。”
奥莉薇亚由于在战斗的半途就失去了意识,她并不清楚自己契约者的底细,现在她用疑问的目光看着天城轩,他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
“说句不好听的,你们两个都是移动的天灾,这么放着不管可不行。”
出于责任的谨慎,出于谨慎的猜疑,作为一个地区的管理者,阿尔贝托所必须要摆明的态度。
“监视先不说,限制我们的活动范围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
说着奥莉薇亚获得自由,其实不过是把她的监禁范围从几十平方米变成了三十万平方公里而已,而天城轩自己也一同被锁入了这个巨大的牢笼里面。
说实话,别说是留给他整个意大利的活动空间,就算是全世界只要有一寸土地不让他踏进,对天城轩来说就是不能接受的。
“为了防止你把她带回‘学派’,奥莉薇亚在魔女之中也是极为罕见的存在。”
“如果我硬闯呢?毕竟我现在还是‘学派’的一员,那边也不会得知自己人被囚禁而坐视不管的吧!”
就算知道阿尔贝托不是做出决定的人,威胁他一点用处都没有,但天城轩还是忍不住把一腔怒火喷了出来。
“这是两方商议后的决定。”
阿尔贝托这个男人本来骨子里就有一份坚定,现在刻在他脸上的更是不由分说的坚决,看来他说的是真的,根本没有辩驳的余地。
“‘学派’允许你这么危险的人物到我们这里来却没有事先通知,而且你还抢走了我们的魔女,做出让步并不奇怪吧。”
像是怕天城轩还不理解状况似的,阿尔贝托道出“学派”退让的理由。
——那帮家伙稍微有点骨气会死吗!
把红酒像啤酒那样咕嘟咕嘟灌进嘴里,天城轩无力地把红酒的苦涩和那个决定一起吞进肚里。
“真难喝!嗝——”
后悔自己为了体验一把最贵的红酒而做出的决定,早知道还不如要可乐了。
酒精带来红晕在脸上散开,天城轩现在像极了一个满腹抱怨的醉汉。
玩个游戏出丑,出个门被鸽子屎砸,到最后还摊上这种事……真是他来到意大利后最倒霉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