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0多个日夜，自己曾无数次幻想过这个场景。
无拘无束地走在街道上，心里没有负担，就那么傻乎乎地走着、呼吸着外面世界的新鲜空气。
而现在，她的愿望终于得到实现，只是牺牲了身边的这个人的自由——
“这样下去无论是回国吃吃吃，还是跑去秋叶原买买买都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了！混蛋啊！必须得想办法……”
天城轩焦虑地咬起手指，没想到他心里的“自由”竟是这么一回事，在奥莉薇亚心里刚才那个为了自由据理力争的形象开始动摇起来了。
“呐，我说……”
奥莉薇亚看到天城轩生气的样子内心很是歉疚，毕竟对方是为了救自己才被卷进来的。
“你没事吧？”
本来是想道歉的，面对刚刚相识的人却羞于开口，勉强挤出一句关怀的话已是尽力。
“没事没事……”
天城轩刻意放柔和的话语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口袋里响起的手机铃声。
“喂，老妈。”
看来打来电话的是自己这位契约者的母亲。
“又不是我要搞事情，谁让我正义感爆棚呢。”
“长得好看是好看……”
“才、才不是，绝对不是因为人家长得可爱才出手的！”
这电话的对面到底在谈些什么，听着这边天城轩的话，奥莉薇亚被激起了强烈的好奇心，但偷听别人打电话太不礼貌了，她只好作罢加快两步走到了前面。
“监视者？这么快就定好了？！谁啊？”
身后朦胧的声音因为天城轩的惊异而响亮清晰起来，奥莉薇亚回想起刚才阿尔贝托转达的决定。
“我们会在不影响你们日常生活的情况下进行监视，当然也不会涉及隐私，这点请放心。同时，‘学派’也会派出监视人员，算是为了防止你被我们劝诱加入‘教团’吧。”
奥莉薇亚有所耳闻，“教团”与“学派”的间隙很大，同样作为里世界最庞大的组织，互相提防也情有可原。
让两边迅速做出行动的这点来看，自己和契约者都被相当重视，在不好的意义上。
“说是认识的人，又不肯说是谁，真是的……”
天城轩收起牢骚和手机，快步赶到自己身边，看他的心情比之前好了不少，虽然嘴上怨气满满，实际上心理却得到了合理的调节。。
——这就是家人的力量吗……
对于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的奥莉薇亚来说，家人什么的更是缥缈的存在。
为了不让他看到自己羡慕的样子，她仰起头，盯着满天星斗发呆。
视野里没有铁栏杆的星空带给她无尽的新鲜感。
上一次看到这样的星空是什么时候呢？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呼……”
三月初的夜晚仍有挥之不去的寒意，奥莉薇亚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才发现自己失算了。
常年处于封闭的室内，她对季节的概念已经模糊了，单薄的卫衣还勉强能御寒，可惜光秃秃的大腿实在是无能为力，寒冷从腿部涌遍全身。
不禁打了个冷颤，马上就被旁边的天城轩捕捉到。
“给你。”
他脱下大衣递给了奥莉薇亚，里面只有一件衬衫的他现在比自己抗寒能力更低。
“你没关系吗？”
“当然，雀之灵刻能让我在寒极奥伊米亚康的冬天里裸奔。”
“还真是便利的能力。”
不同于只会杀戮的自己，看来东方神鸟的力量确实要优秀很多。
“那、多谢。”
她接过衣服，在天城轩的温柔下，身体和心里都有一股暖意有油然而生，她竖起衣领遮住了自己有些羞怯的脸颊。
被阿尔贝托带去的餐厅距离天城轩住所并不太远，所以他拒绝了阿尔贝托送他们的建议坚持步行回家。
应该是想让奥莉薇亚先享受一下来之不易的自由，以及先预习一下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奥莉薇亚确实对这个决定宽心不少，她内心深处总担心着一旦上了阿尔贝托的“贼车”等待她的又是监禁生活。
于是，米兰夜晚的街道上身穿单薄衬衫黑发青年和跟在他身后身披男士大衣金发少女还在夜风中慢慢走着。
“在被他们抓住前你都在干什么？”
“四处流浪吧。”
敷衍地一笔带过，奥莉薇亚还没有交代自己过去经历的打算。
她的想法似乎被他听了出来，之后他“哦”了一声就没再追问。
虽然她也很在意自己这位契约者的经历，借着这个话题也可以引出一些反问，但她还有更在意的事情。
“我住在你家真的可以吗？”
“我是没关系的，还是说你有什么不方便的？”
“当然有了，万一你要是有什么不轨举动怎么办！”
男女共住一室这种事她肯定是很抗拒的，哪怕对方是自己的契约者。
但当时阿尔贝托开出的选择就只有两人一起住在米兰支部或者她跟随天城轩到他的公寓居住两种。
第一种受到了他们的明确抗议，只能用后者暂时妥协。
“放心放心，我可是很绅士的！”
“总觉得不怎么能让人相信呢……事先说好了，如果你敢做什么……”
奥莉薇亚拿出恶狠狠的威胁样子继续宣告着。
“保证你身首异处！”
“哇！一点都不可怕！我来告诉你怎么威胁别人。”
天城轩对此淡定地摇摇头，感觉自己被小瞧了的奥莉薇亚不满地皱眉等待着他的表演。
“‘身首异处’太文艺了，这种时候你就应该问‘你喜欢脖子以上还是脖子以下？’，‘我的手法很好，保证能让你的脑袋或者身子漂漂亮亮的送回你家人手中’，最后再补充一句‘依我看你的长相，还是建议你留身子比较好’此处应该配上认真的眼神加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要不是他嬉皮笑脸看着这边，恐怕奥莉薇亚就当真了。
“这种事你是不是经常干？”
“偶尔而已，如果能靠嘴就避免别人为敌何乐而不为呢。阿嚏——”
“喂喂，你不是说你可以裸奔的吗？”
“今天消耗了不少咒力，不能把火候开得太旺，要是不保存一点万一有突发事件就麻烦了。”
“那衣服还你吧。”
开始瑟瑟发抖的天城轩，她要归还他的好意，可是他拒绝了。
“这种程度我能扛得住，都说过了，我是很绅士的！”
他的态度坚决，争论没有再继续下去，奥莉薇亚只好接受。
再接连走过两个街区后，两人终于停在一栋公寓楼前。
奥莉薇亚仔细观察着，它跟周围的建筑风格有所区别，看上去新一些。
正在她数着每层窗户得出七层的结论时，天城轩已经打开了夹在拉下卷帘门店铺中间的大门。
进去之后狭小的大厅墙壁上钉着几排四四方方大小相同的邮箱，天城轩在贴着自己名字拼音的邮箱前扫了一眼就走进电梯，按下最上面写着阿拉伯数字7的按钮。
“很稳定吧，我之前住的房子是那种需要自己开关门的老式电梯，颠得吓人。”
他回忆着不好过去的期间，电梯已经平稳停在顶层，从左向右开启的单向电梯门让视野渐渐得以窥见外面的样貌，白色的墙壁非常干净，两道漆成红色的木门看上去很厚重，他走到右边的门前在地垫上蹭了蹭鞋底后打开了门。
抽着鼻涕的天城轩完全失去了借出大衣时的帅气，他一股脑地跑去拥抱门口还有余温的暖气。
天城轩有些傻乎乎的样子，奥莉薇亚觉得意外的还挺可爱，她跟在他的背后带着微笑走进房间。
根据天城轩的手指方向，穿上鞋柜里拿出的一双拖鞋，从高筒靴的束缚感中解放的双脚正在木地板上轻轻地踏着。
大门正对着走廊，长方形的公寓在走廊右手边被划出两个小房间，向里走去依次是卫生间和厨房，终点剩下的大部分面积便是卧室，尽头的墙壁还竖着一扇通往阳台的落地玻璃门。
第一间卫生间是普通的墙壁上面开了一道木门，隔壁的厨房在卧室的那一侧用两道塑料折叠门把它和卧室隔离开来。
为了弥补没有客厅的遗憾，卧室的面积很大，虽然比不上自己之前那个卧室的大小，但比起那个空荡而单调的房间，这里的摆设更显得有生活感。
卧室右侧躺着一张大号双人床，靠近阳台的那一边床单很平整，只有靠近书桌的这边有褶皱，说明这床对于天城轩来说太过巨大。
床头橱的台灯被冷落在地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简易拼装书架，上面放着几本意大利文的书籍，看标题都是历史类书籍。
奥莉薇亚回想起阿尔贝托对天城轩的介绍，他似乎是历史系的学生，那这几本历史类书籍应该是他的教科书或者参考书。
紧靠着床的书桌上放着名为笔记本电脑的物品，奥莉薇亚也只是见过几次，对它的了解仅仅停留在名称上面。
电脑旁边两个她不太懂的机器人模型和半包用夹子夹住开口的薯片，书桌的椅子边上立着几个空饮料瓶。
卧室的另一侧摆着一张长沙发，从走廊看过去最先看到的就是它，只不过不像是经常使用的样子，它现在的作用是充当一个乱扔东西的置物空间，刚被奥莉薇亚还来的大衣就被天城轩随手仍在上面，代价是用力过度的抛掷导致本就不平稳的结构倒塌，几条裤子摔在地上。
沙发旁杵着两个衣柜，其中一个门都没关紧，能从缝隙里窥见里面堆的乱七八糟的衣服。
这生活感有点异常……
“你这里是猪圈吗？”
“怎么说话呢，起码这里没有泥巴和猪饲料哦。”
——重点是那里吗？！
面对一脸无所谓表情的天城轩，奥莉薇亚都替他着急。
——不过干净倒还算干净……
非常意外，本以为乱糟糟的房间灰尘应该是标配，没想到在打扫方面他倒是没偷懒呢。
——难怪进门要换拖鞋呢。
“明明经常打扫的样子，却不知道收拾东西，很奇怪哦？”
“打扫只是因为我原来有哮喘，不让旧病复发被逼的而已。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不用了，刚才洗过没多久，等明天早上吧。”
“啊，那我去洗一个，稍等一会给你收拾东西。”
目送天城轩伸着懒腰走进卫生间后，奥莉薇亚低下头把目光转到了自己身上，现在的她依旧是孑然一身，不如说比软禁时代还惨，除了这一身衣服她一无所有。
本来阿尔贝托是想要他们再回一次那个囚禁了她近十年的地方，毕竟奥莉薇亚还有不少衣服和生活用品留在那里。
但是她拒绝了，她不想再跟“教团”有任何瓜葛，哪怕是一根牙刷、一条毛巾也不要再用他们的东西。
身上的衣服总不能立即脱下来还回去，她决定等得到了新衣服后就立刻还给他们。
“该说是有原则呢，还是较真呢，这样总会对自己带来不便的吧。”
就还在进公寓楼大门之前他们还在说这个话题。
对天城轩的话没有反驳，她很清楚自己为了这一点点自尊心的代价就是要麻烦他了，奥莉薇亚努力不让心里的羞愧浮上脸庞。
一个刚被他救下的女孩，不仅把他卷入奇怪的事件，还要跑到他那蹭吃蹭住蹭东西，一个人再怎么厚脸皮也无法对此无动于衷的吧。
“嗯、嗯……唔……”
太大的歉意总是让她无所适从、难以表达，眼睛瞟来瞟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反正基本生活用品今晚还是能搞定的，至于衣服就明天去买好了。”
不小心对上他的眼睛，天城轩饱经寒风冻得通红的脸上带着毫不在意的表情，仿佛完全不当一回事。
这让她的负罪感减轻了不少，抿住的嘴角终于放缓了一些。
自己现在只能依靠这个今天初识的契约者，就战斗力来说还挺有保障的，能轻松对付那几个家伙的人可不算多。
“烫、烫死老子了！”
……奥莉薇亚听着卫生间传来的哀嚎轻轻叹了口气。
似乎偶尔会犯一下傻，勉强算是可靠吧，人貌似也不坏。
奥莉薇亚仍无法轻易相信他人，两人从初见到现在也不过才几个小时，她根本不了解天城轩这个人，必须进一步考察一下，就算他是她一直存在的那个契约者。
无法释怀的不安感被她紧紧攥在掌中。
“啊，真爽真爽！”
换上了轻便的居家T恤套装，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回卧室的天城轩步伐轻盈了许多，开始翻箱倒柜。
“给你，牙刷和毛巾。没想到老妈多余的准备还真派上用场了。”
“这是冬天时用过的被子，是干净的，或许会有些热，稍微将就一晚吧。”
“然后如果需要换衣服的话，这里挂着的衬衫什么的都可以穿。”
……
奥莉薇亚呆滞地看着为自己忙碌准备的天城轩，她脸上写满了诧异。
为什么他会对自己如此关照，她给他添了那么多麻烦反而没有抱怨，向一无所有的自己释出恩惠也得不到什么回报。
为什么他会那么淡定，面对一个要暂居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他是如何做到毫无警戒的？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为我做这么多？”
她只是个被人嫌弃的魔女，即使是想利用她欺骗她而故作友善，但他释放出的善意也过于真诚了。
——不，大千世界什么人都有，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你的目的是什么？”
戒备的目光冷冷地扎向天城轩，嘴里不由自主地吐出刻薄的疑问，多年的经历使她习惯性地怀疑所有人。
明明对方是在为自己细心地准备东西，她却口吐恶言。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奥莉薇亚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保持住了脸上质疑的神色。
“哎呀，目的倒是没有的，理由还是有那么一两条的……”
天城轩有些困扰地摸了摸下巴，然后认真的看着她。
“你要听直白的还是委婉的？”
“直白的。”
“能跟前凸后翘大腿修长金发碧眼的美少女同居，当然要热情招待了！都说过了我很绅士的！”
“……哈？！”
奥莉薇亚自认为自己的中文水平已经很厉害了，刚刚天城轩的那句话自己原原本本地听清了，字面意思是明白了，好像是在夸奖自己的意思。
但无论怎么品味都不像那回事，反而有些性骚扰元素在里面，她赶忙紧张地抱紧身体。
——这家伙为什么能一脸认真地说出那么羞耻的话！
“碧眼这个词放在蓝眼睛上应该不太合适……不对不对，金发碧眼这个词应该是泛指……”
“你、你你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在思考自己的语文老师有没有气死。”
“我说的是之前！”
羞红了脸的奥莉薇亚一记粉拳打到天城轩身上，不疼不痒。
“嗯，傲娇呢……不对，在这种情况下一般女生都会害羞的吧，玩笑开得有点过头了呢。”
天城轩上下打量着满脸羞愤的奥莉薇亚，淡淡地做出结论点点头。
“刚才只是个活跃气氛的玩笑。”
冰冷的氛围是有所回暖，但刚才的话怎么看都是出自真心，奥莉薇亚阴森森地眯眼盯着企图蒙混过去的他。
“不是有什么企图啦，我们现在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你现在要是出什么事对我也很麻烦，而且良心也过去不去，这样的解释你能接受吗？”
“还算说得过去……”
“那以后请多指教啦，魔女小姐。”
天城轩笑眯眯地伸出右手，她迟疑了片刻，没有选择握住，只是轻轻地指尖相碰后就迅速脱离。
“还有，不要魔女魔女的叫，我有名字奥莉薇亚啦！”
只有这个名字是她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是她存在的唯一证明。
“那么奥莉薇亚，以后叫我城轩吧，那个姓实在是听起来太羞耻了……”
“说起来‘天’这个姓氏很少见吧，确实敢以‘天’这个字当姓，是要有十足的勇气呢。”
“特嚣张对不对，也不知道第一个想出这个姓的老祖宗是怎么想的。”
据说他们家族原来并不是这个姓，而这个姓氏是后来改的。
以天之名，行天之道……似乎就是因为这个理由。
——记得在老家的祠堂里最高位供奉的祖先是叫天凌广来着，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个多么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天城轩回想老祖宗的牌位抱怨着，从小到大因为这个姓可没少被人吐槽。
“那……城、城轩……”
奥莉薇亚结结巴巴地一字一字吐出他的名字，扭开涨得通红的脸，眼珠避开他的视线毫无目的地四处乱扫。
对刚刚认识没多久的人叫得那么亲昵，她还是有些抗拒的。
“慢慢就是习惯了，刚开始被别人这么叫我也挺不适应的。”
天城轩大大咧咧地晃悠到沙发前，开始收拾起来，用她听不到的音量嘟囔着。
“有点可爱啊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