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这根吧……”卡尔看着眼前各种颜色的电线纠缠在一起，逐一排查过后，他终于在近乎一厘米厚的灰尘下找到了目标，“编号b8711状态良好。”在终端上的对应项勾选后，卡尔又开始了下一轮的寻找。
检查设施这种工作本应交给专业人士来做，伊诺重工雇佣的专家要想进入地下就必须先通过严格的审查，同时在庇护所内的所有行动都要在防疫局的监视下进行。审核需要至少三天的时间，因此，伊诺的董事长才会寻求防疫局的协作，预先做好设施的检查工作。
真不知道当初是谁这么无聊给每一条电线都编上序号，可能是为了出故障的时候方便找出问题所在，不过现今要在近百根线中找到特定的那一根，只会令人感到抓狂。
大多数电线都随意地铺在地上，其余的被固定在四周的墙壁上。无论在哪里，它们最终都汇聚到整个房间的中央。在那里有一个类似平顶树的大型净化器，通体由金属制成，最顶上的巨型风扇构成了它的树冠，电线就是它四处蔓延的藤蔓和树根。
卡尔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检查，他小心翼翼地跨过错综复杂的“树根”，每跨出一步都会有大量的灰尘激起。有面具的遮挡，呼吸没有问题，只是扬起的尘埃会阻碍他的的视线。
突然，他发现前方地面的灰尘凹陷了几个数毫米深的脚印，还很清晰，因该是不久之前才出现的。脚印指向前方，直到通往平台的扶梯前消失。
“咳咳咳……”风扇运作的声音里夹杂着一阵急促的咳嗽。
声音是从上方传来的。卡尔向上望去，模模糊糊能看到一个人影站在紧邻风扇的平台边缘。
卡尔的神经瞬间绷紧，这片区域是由自己负责的，进入这里需要权限，按理说不应该还有其他人在。他将腰间的手枪拔出，慢慢登上通往楼梯，尽量把声音压低。
就快到了。卡尔踩上最后一节台阶，咳嗽声没有停止，那人似乎没有发现自己，正不停地挥动手臂，想要驱散面前的灰尘。卡尔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对方的身高比自己要矮很多。
距离不算远，卡尔弯下腰，一个箭步来到对方的背后，降低重心后迅速出手，抓住那人在空中胡乱挥动的右手反扣在背后，同时将腿顶向她的大腿内侧。
失去平衡后，那人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试图挣扎了几下，但力量不够无法挣脱，同因痛楚时发出了轻微的呻吟声。
“痛痛痛痛。”本该富有活力的女声有些扭曲地从卡尔的的身下传来。
“嗯？”
卡尔带着心中的困惑将视线下移，在头盔的视觉辅助下，他得以看清她的模样。是一个十六七岁少女，她留着一头齐肩的短发，恰到好处的精致五官在痛苦的驱使下往一处紧缩，一身满是破洞的米黄色外套和牛仔裤。
那双黑色的眼睛唤醒了他记忆中的块某碎片。
是叫希尔吧。昨天在防疫局看到的信息一点点地浮现在卡尔的脑海中。
麻烦，这是卡尔对希尔最初的印象。特里还说她挺可爱的。现在近距离观察了一下，他说的确实也没错，至少一般人都会这么觉得。
不过，她可爱的外貌严严实实地包裹着麻烦，既然能让检疫组的人都吃瘪，肯定不是省事的主。
卡尔逐渐减少手上的力量，维持在既不会弄痛她和能压制住她的程度。
“放手！”希尔试图从卡尔手中挣脱，“都说了我是不会把食物给你们的。”
卡尔听到她的话后，楞了一下，她似乎搞错了什么，大概是误以为他和外面的那群人是一伙的，结合两面的情况来看，应该是那群人也想要从她这里掠夺食物，但不知她从哪里潜入到这里，没能抓住她。
“光逆防疫局。”卡尔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决定先假装不认识她。“你是谁？知道私自闯入这里的后果吗？”
听到光逆防疫局这几个字后，希尔放弃了挣扎，看起来好像有些害怕，但狡黠从她的眼中一闪而过，只有一瞬间，还是被卡尔捕捉到了。
“我叫希尔。”希尔的声音略带哭腔，抽泣着说:“外面的那些坏人想要抢我的食物，我害怕极了，误打误撞才进了这里，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希尔现在的模样和受人欺负的孩子无异，楚楚可怜的面容一定能让很多人感到心疼。
她说得应该都是实话。只是按她的真实性格应该会弄出不小的动静吧。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对不起，我……我这就走。”
“你会为此受到应有的惩罚。”惩罚什么的都是卡尔胡乱编的，事实上地下的规定，他也只知道几条。但连这样一个小丫头都能潜进来，以后说不定会什么不怀好意的人会进入破坏设施，那样就麻烦了。庇护所看来是得让人加强一下管理了。
同时，他对希尔产生了兴趣，他也说不太清原因，或许是他在这个少女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又或是他想看到她伪装的面具下的真实面容。
当猎人让猎物感到威胁之时，它们会本能地把平日里隐藏的獠牙暴露在猎人眼前。
“就不能放我走吗，我真的不是故意闯进这里的。”
“不能，这是防疫局的规定，凡是违背的人就一定要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
“让我想想。”卡尔假装思索了一下，然后一字一顿地说:“监禁一个月。”
“诶？真的有这么严重么？能不能少……”希尔眼里噙着泪水。
“不行！”卡尔粗暴地打断她的话，“顺带一提，如果是光逆患者的话，应该会被关在强光照射的房间里，对你来说应该等同于小黑屋吧。
“能不能少几天？”希尔似乎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能。”
“就一周。”
“不可以。”
“可我是初犯，而且你看我还是个孩子。”
“地面的法律在这里不适用，未成年人也没有特权。”
“那，三天还不行么？”
“当然不行。”
不知为什么，卡尔回过神的时候，两人开始讨价还价起来，他差点忘记了自己的目的。
“要是不选择监禁也不是不可以。”
“嗯？真的吗？”
“那些家伙似乎还在外面徘徊，看样子就把你交给他们好了。”
她沉默了。
“要是落在他们手里，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知道吧。”
卡尔低下头，在她的耳边说道。光是这样还不够，他腾出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顺着衣服的褶皱划过。她似乎在颤抖，不知是因为地面的寒冷，还是因为对卡尔的恐惧。
“不要……”
卡尔一时间也无法分辨这到底是不是她的演技。他的手依旧没有停下，直到摸到一个坚硬的物体，那是她的上衣拉链。
“不……”
她的声音突然降到只有耳语的大小，整个人害怕地颤抖着。
刚刚的一系列举动让他感到非常别扭，果然自己不适合扮演坏人的角色，卡尔在心里感慨着，要是特里在就好了，这方面他比较在行。
突然，卡尔的小腹受到一阵强烈的冲击，一时间身体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希尔趁他不注意，用右脚使劲蹬了一下卡尔的小腹，他平衡有些不稳，在重力的作用下扑向地面，因为及时做了调整，卡尔并没有什么多大的疼痛感。
“站住。”
这个时候应该喊这句话吧，在卡尔的剧本里，他会“一不小心”露出破绽，然后希尔则会趁着这个机会，从卡尔手中挣脱出来，从她自己的秘密路线逃跑，在希尔逃往出口前，卡尔都会因为某些原因抓不到她。
先给猎物逃脱的希望，让它暴露出自己躲藏的洞穴，最后在它即将逃离牢笼时，再紧紧关上牢门。
他匍匐在地上，故意放慢动作，假装一副艰难地从地上爬起的样子，眼睛一刻也没有从希尔的身上移开。
一切都按照他的预想进行着。
希尔站起身，在离开卡尔时不忘给他补了一脚。记仇，卡尔默默地在心里给她的印象贴上一条标签。
她拼劲全力逃离卡尔，朝房间的对角跑去，地上漫布的电缆大大减慢了她前进的速度，稍不留神就会被电缆绊倒。还有积累了数年的灰尘足足有几厘米厚希尔就在这样的路面上深一步浅一步地向前奔跑。
只要十秒，不，五秒，卡尔就能从地面一跃而起，从后面追上她。确保她已经通过中央的净化器后，卡尔才慢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散步似地顺着她的脚印走去，嘴里还不时喊着别跑之类的话。
二十米。
卡尔估算了一下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这个距离还在不断拉大，他开始加快脚步，
角落里，一根不起眼的管道横距离地面一米高的地方，希尔停在管道前面，左脚踩在上面借力蹬上时险些仰面摔倒，不过很快就稳定下来。
然后她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努力向上够。卡尔这才发现在那个地方有个通风口，之前被净化器挡住了视线，所以他才一直没能注意到。联通庇护所各个区域的通风管成为了估计也不是第一次了。通风口不大，对希尔的个头而言足够了，但像卡尔这样的成年人绝无通过的可能。
卡尔绕过净化器，一步步地朝希尔逼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希尔太过紧张出了手汗的缘故，她的手一直通风口滑下，有一次她甚至已经小半个身子都探进去了。
她不时地回头观察卡尔的动向，心里祈求着他会被地上的电线绊倒，以此给自己争取时间。事实上，卡尔也这么做了，同时，他也在心里祈祷她能尽快爬上去。
就他距离希尔仅有两臂距离的时候，卡尔的祈祷显灵了。希尔先是将双臂交叉支撑在平面上，深吸一口气后将上半身撑进去，最后再将双腿收了进去。
“再见啦。”她得意地喊了一句，由于通风管太过狭窄，她无法转过身，声音听上去像是从遥远地方传来的。
“会的。”卡尔大声回答道。
管道里安静了一会，显然对方是听到了他的回话，然后老旧的管道又发出了不堪的吱呀声。
卡尔伸出左手，在腕表投影出的屏幕上滑动了几下，一个全新的界面在他面前展开。除了一些核心设备，他有着地下设施的绝大部分操控权限，其中就包括通风管。
伴随着一阵酸牙的声音，数十年前搭建的老家伙发动了。
一股强劲的风在管道的的尽头形成，再通过四通八达的管道送到各个房间，其中的某一支来到了他们所处的房间。
狂暴的气流从那个小口涌了进来，所有的灰尘都被席卷到空中，久久没有落下。
卡尔先是看到蓝色牛仔裤，紧接着是米黄色的上衣，最后看到她乌黑的短发，这一幕看上去就好像是希尔被通风管吐了出来，绝不是因为她的味道不好，这点卡尔可以保证。
“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看着地上还处于懵逼状态的希尔，他淡淡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