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经》中的人们为了通往天堂,联合起来建立了巴别塔。而“森海”中的人们为了模拟日出日落,搭建出“日暮塔”。
这座高塔位于“森海”的中心,其他的建筑就如同涟漪一般层层向外,直至与白雾交界的边缘。
对于幸存的人们来说,大灾难永远是他们心中无法愈合的伤口。即便是“森海”中出生的孩子,在父母的警告下,依旧对外面的世界感到恐惧。
因大灾难失去的日出日落他们也从未忘记过,日暮塔发出的白光便是最好的证明,他们没有用金色的光线来欺骗自己的内心。
据说,日暮塔的建造者曾在的高塔的某根金属架上刻下这样一句话——我们终将在霞光中迎来日出。
七点。
日暮塔如约开始运作。和过去的日出完全不同,“森海”的白天从城市的中心开始,没有任何征兆地,整座城市蒙上了一层白光。
从白天进入黑夜,再从黑夜进入白天,中间没有了黎明和黄昏的缓冲,白与黑交替的边界不再是缓和的灰色,而是以时间为界限,平分着“森海”的一天。
刚开始的时候,光线并不是很强烈,刚进入黑夜的时候也同样如此,光线也不会一下熄灭。因此,有些作息时间不定的人们,有时甚至会混淆白天和黑夜。
大约过去十分钟,城市就完全被照亮,但除了一个地方,即便是日暮塔的光线也永远无法触及——庇护所。那里就是卡尔今天的目的地。
“嘿,卡尔。”特里的声音从卡尔身后传来,卡尔回头望去,只见特里拖着懒散色步伐慢慢走过来,还不住地打着哈欠。
此时他们正位于一个巨大的广场上,广场的四周全都是造型一致的简易房,那些都是由伊诺重工出资搭建地,提供给光逆防疫局使用,正式的驻地还在建造中。
半个小时前,这里还人山人海,现在只有三三两两的人群散落在广场上。
“你怎么才来?就差我们组了。”卡尔快步迎了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然后径直朝一旁的房子走去。
“哎哎哎,你慢点。”特里试图尝试着挣脱他的手,尝试无果后,只弯曲着身子能赶紧跟上他的脚步。“我跟你说啊,昨天晚上的那个电视节目……”
“少废话。”卡尔手上地力气不减反增,特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于是两个人就以一种怪异地姿势向前移动。
进了房子,卡尔四下张望了一下,装修很简陋,除了地上摆地几张椅子之外就没由的东西了。在最靠内的墙壁上还有一扇铁质的小门,可以通往别的房间。
“尼克。”卡尔松开抓住特里的手,朝着屋内大声喊道,特里睡眼朦胧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身上的白色制服显然也是出门前胡乱穿的,完全没有准备执行的任务的样子。
“你们来了啊。”沙哑的男声伴随着“咔擦”一声,厚重地金属门缓缓开启,一个上了岁数的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浓密的络腮胡很是显眼。
“快进来,就差你们了。”尼克把门开得大一些,好方便他们通过。
“我这才刚坐下……”特里抱怨的话还没说话,就又一次被卡尔抓了起来,“我说你就不能轻点么?”
“你还是闭嘴吧。”
待两人都进了房间,尼克把门关了起来。这里的房间充满了科技元素,房间的墙壁泛着幽蓝的荧光,纵横交错的线条将墙面分割成几十个方块,在几个砖块后面有着黑影,隐约能看到里面物品的轮廓。和外面简陋的房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老尼克你这老家伙还在啊。这么久没看到你,还以为你早退休了。”特里对着尼克说道。
“你这是巴不得我退休呢。”尼克听了也不恼火,把手搭在特里的肩上,“你小子不还活蹦乱跳的么,我这老家哪能歇着?过来领你们的装备。”
“麻烦你了。”卡尔对尼克点头示意。
“没事。”
说罢,尼克转身面用手指在墙面上点了一下,一层层波纹泛了起来,叠加在一起。片刻后,在金属杆的推动下,两面相邻的砖块弹射了出来。尼克两只手各提出一套红黑相间的衣服。这是防疫局研发的作战服,能够隔绝外界的空气,对光幕外的白雾也有防护作用。
除此以外,每个人还配有一个白色的手提箱,里面装有一些别的装备仪器,不过卡尔负责的区域并用不上,只有特里拿了一个箱子。
“老尼克,等今晚工作结束了一起去拼酒?”特里从他手里接过衣服,熟练地换了起来。
“好啊,输的人喝维纳调的酒,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
“上次是谁先喝趴下的?”
“你也不就比我多撑了几秒么。”尼克在情绪激动的时候脸总是涨得通红,像喝醉酒一样,胡子也一跳一跳的,看上去有些可笑。
“你们俩个啊……”卡尔换好了作战服,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较劲,真不知道要是维娜听到他们两个用她调的酒作为惩罚,会是什么表情。
“年轻人都赶紧换上衣服快去工作吧,接下来我还有一批装备要检修。”尼克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在庇护所里多加小心,最好不要和光逆患者接触。”
“知道了。”特里也收起了笑容,露出难得的严肃表情。
“那我们先走了。”卡尔先行走出房间,特里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庇护所的进出是有时间限制的。现在是7点23分,所有的人员在晚上7点前必须离开庇护所。
在广场的正中央划分出了一片不小的空地,五米高的瞭望塔立在一边。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在塔下。他们也同样是隶属光逆防疫局的成员,与卡尔他们不同,在防疫局中他们属于检疫组。
检疫组除了参与光逆患者的抓捕,同时还负责“森海”的治安工作,和旧时代的警察差不多。
“通行证。”其中一名士兵走上前来,拦住了卡尔和特里两人。
“给。”卡尔递上两张通体漆黑的卡片,磨砂的表面上没有过多的装饰,除了刻有两人的编号,在卡片的背面有着一个类似蝴蝶的烫银图案。这是防疫局的身份卡,同时它本身也是一个移动终端。
通过了指纹和虹膜的验证,确认身份无误后,士兵还回了两人的卡片。
“你们站在那里。”
走到士兵指示的位置,卡尔和特里从手提箱中拿出折叠头盔戴好,这是预防光逆的一道保险。因为至今还不清楚光逆的传播途径,所有可能的风险都要避免。
“滴。”刺耳的蜂鸣声响了起来,紧接着卡尔感到脚下一沉,一个面积约数百平方米的圆形裂口出现在地面上——升降平台。
这是通往庇护所的东区入口,它只对防疫局开的人员放。除了西区,其它两个方位也各有着入口。
北区专门是用来给庇护所运送物资的,那里的入口和看守人员的规模也最大,每一批送往地下的货物都会经过严密的检查。
如果是一般人想要去庇护所,只能通过南区的入口。先不说其中耗费数月的审批时间,就算进入了地下,也不能和光逆患者有直接的接触,只能隔着玻璃,而且必然会有一边看不见对方的脸。
庇护所位于“森海”地下15米深的地方,平台下降的速度很慢,下降到底部需要2分钟左右。
因为光线会造成光逆患者的不适,所以庇护所内是完全禁光的。为了不引起庇护所中的人不满,手电一类的物品都被禁止使用。
而防疫局的头盔带有夜视的功能,借助头盔,卡尔也能在黑暗中看清周围的景象。
平台的直径要比通道小上一圈,两者之间余下的空间中自然也多出一些应有的东西——数以百计的枪械被固定在墙壁上,其中还混杂着几把榴弹炮。
所有的武器都随着平台的下降而移动,黝黑的枪口一刻也没有偏离他们。
“真不知道被这么多子弹同时命中会是什么感觉。”特里凑上前仔细看了看,若不是平台的边缘有铁丝网的阻拦,说不定他还会拆下一把。
“把你的通行证扔掉不就好了。”卡尔白了他一眼,虽说因为有头盔的遮挡看不到就是了。
没有通行证的下场只有一个,先是身上遍布满密密麻麻的红点,下一秒就在火光和爆炸中尸骨无存。
平台下降的速度逐渐减缓直到停下,边缘的铁丝网上出现了一个两人宽的入口,与外面深邃的通道相连通。
卡尔向自己的手腕处看去,庇护所的路线图在腕表上绘制了出来。虽然他已经到庇护所很多次过了,但地下的通道蜿蜒复杂,一个路口往往有很多不同的岔路,再加上所有的通道都是一个模样,没有地图很容易在黑暗中迷失。
但愿这头盔不会出故障,卡尔在心中默念了一句,他可不想体会被黑暗吞噬的滋味。
频率不一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时快时慢,走在前面的特里经常会放慢脚步,确认当前所处的位置。
庇护所总共分为三层,现在他们位于第一层。一二层都是光逆患者的活动区域,要检查的设备则都在第三层。他们之前搭乘的电梯无法直达,要想前往,就必须从第一层的边缘绕行至下一个传送点,再搭乘电梯下降。
腕表搭载的智能程序已经为他们规划好路线,上面还有几处红色标记的地方,那些都是光逆患者较多的地方。如果没有任务或是特殊情况,检疫局的成员是不会与他们接触的。
通道一路向前延伸,仿佛没有尽头——如果他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的话确实会这样。这是一个环形通道,只顾往前走就会来到起点的电梯,然后循环往复。
“到了。”
在墙壁的一侧有一面有着红色指示灯的金属门,先这样的大门还有很多,从路程上而言,这一个距离他们的目的地最近。卡尔取出自己的通行证,看到特里表示已经准备的手势后,他将卡片从门上的卡槽中划过。
指示灯由红转绿,大门也缓缓开启。卡尔率先迈了一步,特里也紧随着他跨了过来。从这开始就是光逆患者的活动区域了,他们必须随时保持警惕。
狭小的空间所独有压抑感瞬间包裹了他的全身,四面都是使用相同材质制成的墙面,摸上去十分光滑,可能是使用太久的缘故,上面零零散散分布着黑色的斑点。
仅仅跨出一步,但周围的景象却完全变了个样。
这时候要是再有一股类似木头潮湿腐烂的味道气氛就到位了,卡尔在心里默想着。不过就算真的有这种气味,头盔也会自动过滤掉吧。
再往前走了几步,数十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是光逆者。绝大多数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或是倚靠在墙上,或是卧躺在地上。无一例外,他们都衣衫褴褛,一直被饥饿折磨着。
听到声响的老人们,抬头看了一眼科尔他们,然后又一次低下头去,就像被石块扰动的湖面。
依诺重工给孩子提供教育,给年轻人提供工作。而老年人只能依靠政府每日发放的粮食勉强度日,这还是在没有剥削的情况下。
庇护所内的治安远远没到令人感到安全的程度。虽然有在光逆患者中挑选出了一个治安队,但显然人力不足。
除了那些老人,还有几个看上去比较年轻的人站在其中。卡尔知道,他们并不属于政府救济对象,也没有工作,但在他们的脸上却没有饥饿的迹象。卡尔看到身穿军绿色夹克的男子手中的罐头,看模样他就是这伙人的头目。
再联想一下旁边的老人,发生了什么可想而知。像这样的事情在庇护所每天都在发生着,治安队也无法全都干预,卡尔也是一样。
“少管闲事。”他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恶意。
“啧。”
他咋了下舌,看上去心情很糟。
“哦?”特里把指关节掰得咔咔作响,看样子是想上去给他一拳。
“别这样。”卡尔伸手把他拦了下来,不是怀疑特里的战斗力,这群家伙他一个人解决绝对绰绰有余。
只是这样做毫无意义,即便现在帮助了老人,在他们离开后只会引来对老人更激烈的报复。即便把他们交给治安队,最多换来一个月的安宁。
这样的事情无论是大灾难前还是大灾难后,地上还是地下都会发生。按现在他们对老人的压榨,老人还能勉强生存下去。一旦着脆弱的平衡被打破,在场的老人没有能幸免的,而他们只需要寻找新的目标,新的压榨对象。
看到卡尔他们没有行动,欺压团体的人们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他们将卡尔和特里围在中间。
“怎么了,白蛾?”穿绿夹克的男子应该就是他们的头目,他抛了抛手中的罐头,在距离卡尔还有一米的距离停下了脚步,“老人家好心分食物给我们,有什么问题么?”
因为检疫局的身份识别卡上有着一个类似蝴蝶的图案,庇护所中地人们会将他们蔑称为白蛾,意为扑向光明和死亡的蠢蛋。
“这帮杂碎。”特里愤愤地砸了一旁的墙壁。
“地下的规矩我知道,别太过了。”卡尔将手放在腰间,在那里有一把手枪,做这个动作是对他们发出的警告,必要时候,他们还是可以开枪的,只是事后会有些麻烦事要处理。
即便是像这样掠夺,但掠夺者必须留下足够生存的食物,同时他们也必须保证他们不受其他团体的骚扰。这是底线,也是庇护所多年来能勉强维持平稳的根本。
看到卡尔的动作,周围的人眼里闪过一丝惊恐,包围顿时四散开来。“切。”头目啐了一口,一脸不爽地退到一边,同时示意自己的手下离开。
从头到尾,老人们都没有说话。
接下来一路上都算平稳,遇到的人不多,大多数人都选择避开卡尔他们,防疫局的人留给他们的印象都不好,特别是检疫组的那帮人,在抓捕的时候多半会采取暴力手段,将他们与亲人拆散。连带着,卡尔所在的调查组也被敌视着,即便他们几乎不和光逆者接触。
“我到了。”卡尔对照着腕式终端上的路线图,他现在只需搭乘眼前的电梯到负三层很快就能找到F区了,特里还需要继续向前走一段路。“小心点,保持联系。”
“那帮家伙最好祈祷一下不要在我回去的时候被我碰上。”刚刚的事情特里还怀恨在心。
“别冲动。”
“这样你还能忍?我真想在他们身上开个洞。”
“不,我的意思不要把人弄死了,报告书写起来很麻烦的。”
“呃,我看你才是最危险那个的。”
“开个玩笑。现在是八点零二分,我们下午六点在入口集合,剩下的任务明天再继续。”卡尔看了一眼时间。
“行,今晚的拼酒你帮我见证一下。”
“你还要喝啊?”卡尔一想到今晚的场景就不禁有些头疼。
“那当然了,我一定喝翻老尼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