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羽化成虫

任小梨加入女装机甲社后,放学的铃声就响起了。

王晨与其他社员道别后,和卡萝一路回家。

卡克露露市第一中学是建在山坡上的中学,校门口后就是坡路接一道九十度转弯的弯路。此时校门口挤满了记者和摄影师,有些手里拧着摄像机,有些手里拿着一个话筒。他们被学校保安堵在外面,虽然不会拦截学校的学生,但每个学生出来都会被他们细细打量。卡克露露市和周围的几个城市,在听说12岁的6级天才后,无论是明星八卦周刊的,还是正规新闻报纸的,都派来了记者,他们一看到王晨从教学楼区域走出来的影子,就掀起了海浪。

一个长着鸟翅膀的生物特性类技能的大姐姐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飞了起来。

“喂,城市区域禁止飞行!”保安喊道。

有翅膀的记者飞到王晨面前,拿起话筒对着王晨,和蔼道:“王晨小朋友,听说你小小年纪技能等级就快到达‘英雄’的级别,请问你对此作何想法?”

“没想法。”王晨牵着卡萝的手,想快点逃离面前的漂亮大姐姐。

大姐姐跟着他们,不依不挠道:“那么请问你提升技能的诀窍在于哪里呢?”

“我不知道。”王晨是真的不知道,他虽然一直在刻意提升技能等级,但真的没有固定的诀窍。

大姐姐:“那你在修炼过程中遇到过难以突破的瓶颈吗?”技能等级的提升,4、5级中间会有一个瓶颈,6、7级中间也会有一个瓶颈,但陈拾从没被所谓的“瓶颈”卡到过。提升到7级对于他来说好像也是顺其自然的事情。

“没有。”

“假如你和贝尼姐妹对决,你觉得是......”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王晨耍起了小脾气,他和卡萝在十黑衣保镖的护卫下走出了校门。人潮涌了上来。这队保镖都是技能等级5的力量强化类技能,围成了一个圈,将卡萝和王晨护在中间。前来采访的记者大多都是功能系技能,穿越不了保镖所围成的厚墙。王晨和卡萝坐上一个黑色的轿车,黑色轿车发动,将记者们远远甩在身后。轿车驶过三个街口后,一直沉默不言的司机说话了。

司机对车后座的王晨说:“少爷,您家父亲说你今天要在小姐家住——别墅区被记者们包围了,你回到家只会更麻烦。”

刷——轿车打开近光灯,驶入一个隧道。

一分钟后。

当,轿车驶出隧道时。

天色似乎变暗——不,是路灯断电。

不止是路灯——还有霓虹灯,家家户户的灯光,全部熄灭。

此时是下午,夕阳正浓郁得要发出馨香的时刻——卡克露露市发生了全城性大断电。

漆黑中,有人打着手电筒,但手电筒的灯光马上被掩盖。

到处有人的惨叫声传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王晨惊悚,朝卡萝靠了靠。卡萝也非常害怕。

迎着轿车的近光灯,公路上扑来一群黑雾——像黑色的云。

保镖赶快摇起轿车的车窗。

他是视觉提升类技能使,他能看清这群黑雾是什么——黑蠓,俗称小咬,一种吸食人血的头皮屑大小的昆虫,比蚊子更小,在无风的白天活动,没有灯光的时候会蛰伏在阴暗的角落,这种昆虫的趋光性并不强烈。卡克露露市以前是没有这种昆虫的,为什么会在今天大量出现?为什么这些黑蠓能够违背自己的生存习性?

黑雾环绕着轿车的近光灯,被黑蠓所沾染的喊铁金属,逐渐化成了铁锈。

轿车始颠簸,可以想象,轮胎每滚一圈,会杀死多少黑蠓——保镖关掉车中所有灯光,摘下眼镜,全力使用技能用肉眼分辨前方的道路。没有灯光后,黑蠓果然都散去了。

“啊!”卡萝的手臂上站着一只漏网的黑蠓,卡萝手臂舞了起来,黑蠓乱窜,最后停在王晨的脖子上,朝王晨的脖子咬了下去,王晨感觉脖子不舒服,一掌过去,拍死了黑蠓,留下一道雪花般的血渍。

三分钟后,卡萝的身体开始不舒服,她手臂上被咬的部位很痒,但是为了保持大小姐的风度故作镇定。她实在忍不住了,用袖子挡住悄悄用小指扣了一下。

——她扣下了一层皮,而皮下,是角质一般的黑色新皮肤。

“啊啊啊啊!”卡萝惊恐大叫。

“小姐?”

“卡萝?”

卡萝赶紧把手臂藏在袖管里,哭丧道:“王,王晨,我没事的。我要赶紧回家见爸爸——开快点——能有多快有多快——司机!”卡萝借助夕阳传进车内的一抹光线,观察王晨被咬的脖子。血渍已经消失了,但王晨的脖子没有任何变化。王晨没感觉到瘙痒。

为什么王晨不受影响呢?

天色全暗,城市再无一丝光亮,原始而又暴力,黑暗中,黑蠓们像飞进了农户中的大水蚁,四处乱窜,寻找着下一个“受害者”。卡克露露市,正在面临一场灾难。卡萝和王晨乘坐轿车受损严重,只能以人行的速度缓慢攀坡。

火车站响起了九点钟的钟声......这是丧钟。火车站背后的灰黑山幕同矗立的铜墙铁壁般,将所有人关在了卡克露露市。夏天晚上的风不再是凉风,是带有血腥味的恶风。知了聒噪地叫着,它们不知恐惧为何物,也不知自己的叫声在卡克露露市奏起了使人陷入泥潭的《野蜂飞舞》。

雌蠓雄蠓疯狂交配,吸饱血的雌蠓落入水塘产下卵,死亡。幼虫三分钟后破卵而出,五分钟后化蛹,十分钟后成虫——黑蠓,以极其不正常的速度和变态的生长规律增殖着,它们是卡克露露市身上的癌细胞——

——三个小时前,自杀森林

死灰色皮肤的黑袍少女坐在死掉的老树的根上,摇摆着双脚,把玩着手中的喷雾式杀虫剂。树下坐着另外一个人,铁锈男身上的铁锈消失了,他的技能“铁锈特性类技能”化为了“金龟甲特性类技能”,而且技能等级变为了1级。

“boss,我会死吗?”铁锈男问。

Boss摇摇头,她在老树的根上坐了很久了。空气中的湿气把她的头发给润掉了,她的全身散发着湿气,如同刚刚洗过澡一般。几只黑蠓欢快地绕着她飞舞。她一伸出手,黑蠓就站在她的手背上亲吻她的手背。

好孩子。让我们完成这世间最无私的平等吧——她的声音如此淡漠。

我要彻底消除技能歧视——她的声音如此冰凉。

我要让他们‘羽化’,感受我们所感受过的痛苦——她的声音就像无声的愤怒。

一只停在树叶上歇息的金龟甲听到了boss的话,张开它的鞘翅,飞向了远方——

卡克露露市南方郊区的大型垃圾场边缘。一个只有二十平方米大小的“蜗居”。小屋子里有一家三口人,两个大人都像披着衣服的人形昆虫,只有一个小女孩没有太多的昆虫特征。房子很小,陈设和家具都像从垃圾场捡回来的破烂玩意儿,但都很干净。任小梨和他的父亲刚刚谈完了生日礼物的事,激动的心情还未散去,家里就发生了停电,刚刚洗完碗的妈妈头上的触角动了动。

“孩子她爸,你是不是忘记交电费了?”任小梨的妈妈小秋是蚊子特性类技能使,说话时带有嗡嗡声。

任小梨的父亲任大方放下缺角的水杯,头上的触角也动了动:“水费,电费都交了,应该是停电,过会儿就好。”任大方的昆虫特性是“蚂蚁”。

任小梨的家族世世代代都是昆虫特性类技能使,而且是身体完全变形的技能使,任小梨属于家族中最幸运的一个姑娘,她的身体只加了一对触角和翅膀。任小梨的父母尽自己的心血培养任小梨,只希望任小梨以后能不受人歧视,完全融入社会。

门外不时有惨叫声传到屋内。任家三口听到惨叫声紧张极了,停住了动作。

任大方缩了缩头:“你们母女两在床下躲着,我出去看看......”

任小梨家中实在太小了,吃住睡都是一间屋子,能躲的地方也只有床下。

“爸,我想和你一起去。”任小梨说。妈妈小秋一双昆虫节肢拉着小梨往床下躲:“小梨,听话。”

任小梨想了想,还是和妈妈一起躲在了床下。

床底很暗,任小梨想打瞌睡,就在妈妈的怀里小小的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后,爸爸打开了屋子,走进来。“没事了,你们快出来吧。”任小梨和妈妈爬出床下,因为妈妈小秋经常把床底和屋子的各个角落都打扫得一尘不染,所以妈妈和小秋身上都没有脏迹。

任大方重新坐回座位上,抬起破旧的水杯,小小地抿了一口水杯里的劣质茶叶,说:“外面好像泛滥了虫灾,被虫子咬过的人开始蜕皮,里面长出了昆虫一样的皮肤,我看到一些街上正在蜕变的人有半具身体像蜜蜂的了——还有一个更可怕,变成了一只真真正正的屎壳郎。”

“大方,你被咬了吗?”小秋赶紧关上家中最后一面窗户。

“虫子不咬我......不,虫子好像连昆虫特性类技能的都不咬,垃圾场北边老陈一家都是昆虫特性类技能,小虫子被他们手电筒的灯光吸引,但老陈家一个都没被咬。”

任小梨想起了王晨,她不知道王晨的情况如何,担忧地皱起了眉毛。

“小梨,怎么了?”任大方问。

“刚才我和你们说的王晨你们还记得吗?”

“女儿,当然记得。”任大方。

“我担心他,爸爸,我想去找他。”

任大方沉默了一会儿:“但是......外面很危险。”

“他是我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爸爸,我真的想去见他,我求求您了。”

任大方看到任小梨流泪了,伸出蚁手捡去任小梨的眼泪:“......任小梨,你要飞过去吗?”

“嗯。”任小梨点头。

“飞吧,任小梨,飞吧。”任大方说。

任大方是蚂蚁,不能飞;小秋的翅膀有一只断了半截,也飞不起来。

“爸妈,我很快就能回来。”任小梨拾缀泪水,走出房外,背后的翅膀张开时像一张褐色的扇子,她在夜色烂醉的城市上空掠过,好似黑色的孔雀。

不少已经“蜕皮”的人走到了街上,他们大叫着,怒吼着,还有一些带着杀虫剂,喷杀着街上的黑蠓。但更多的人都躲在了家中。被黑蠓挨到的含铁的金属还会变成铁锈,卡克露露市现在仿佛是一座没落且被人遗忘了千年的城市。城市都有禁飞令,只能在特殊的练习场才能练习飞行,但在这个失去秩序的夜晚,任小梨畅通无阻。

现在的卡克露露市,但从外貌上来说,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任小梨更像“人”了。

金龟甲找到了任小梨,它带来的讯息使任小梨更加着急地想要找到王晨。

这场灾难是有人蓄意谋之——任小梨的眼神凝重了起来,不属于十二岁少女的成熟表情出现在她脸上。

任小梨来到别墅区,在大片哀嚎着的窃窃私语着的巨大昆虫群中寻到了“王家”——这些昆虫是由记者们变成的。

任小梨按响门铃,等待良久终于有人开门了。开门的是双手双脚和头部变为昆虫节肢的王谭。“王叔叔,我是王晨的朋友。”

“请进。”

王谭关上门。任小梨在玄关脱掉鞋,和王谭走进了家中。王谭家还有一只趴在客厅的巨大飞蛾。王谭说那是田秋霞,王晨的母亲。巨大飞蛾还没学会飞行,走路时一抖一抖。王谭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家中的情况——王谭的四肢和头部变成了昆虫,田秋霞完全变成了一只飞蛾,王蓝在第一时间锁在了房间内,并且堵住了门缝,应该没事。家里的电器和通讯工具都被黑蠓腐蚀了,王晨他联络不上。任小梨也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王晨的朋友,原本就是昆虫特性类技能使,现在急着去找王晨,确认他是否安全。王谭思考再三,最后说出了王晨的位置——欧拉曼庄园。

——

卡克露露山。

单薄白色连衣裙的少女躺着,翘着二郎腿,悠闲地飘在空中。她面前是一个像被勺子挖出来的浅浅山洞,洞里有一个牌匾“山神香位”,而卡克露露山的山神,身着浅蓝色的繁复端庄羽衣裙,坐在香位前的坐枕上,浅蓝色的头发像清澈的水流铺在山洞中缓缓流动,眼珠和眉毛也是浅蓝色的,眉毛和瞳孔深蓝色,她的面容毫无瑕疵,五官各个部位都属于“恰到好处”的公认之美,她的坐姿极其端正,就像一个工整对句的诗人,不仅要要求自己的诗句平仄,还要押韵、压字眼。山神的对面是群山,群山的背景是和天色连为一体的山幕,山幕之下有一片田野,公路呈“U”形状指向山幕,在公路上还有一座山神庙。

卡克露露山,世界五大神山之一。卡克露露,是五大山神的唯一幸存者,因为有她的存在,五大异兽中的“不安元素”是属于人类阵营的异兽,而“不安元素”所属的元素类异兽也是属于中立阵营,默默地修复着被异兽所毁坏的自然神态。也正是在卡克露露的影响下,人类才诞生出了许许多多“元素类战斗系技能使”,元素类技能是最多的战斗系技能。

卡克露露和白裙少女一样,是属于任何人都无法看到和触碰到的“神”。

白裙少女:“哟,百年不得一见,神力恢复啦?”

卡克露露的声音像群山一起发出的萧然的声音,是不属于任何一种性别的中性却自然美好的声音:“神力正在流逝......我要摆脱您一件事情。”

“一千年前你欠我的人情还没还呢,现在又想欠我人情?”

卡克露露沉默地低头,对于山神来说,“低头”已经是最高的礼仪。

“唉,你为什么总是想着去救这些无可救药的人类呢?人类快要灭亡的时候是你用水元素救起的,边境的墙是你用土元素筑起的,四大异兽是不安元素帮助人类封印的,最后人类倒把不安元素也给封印了......噗呲。”白裙少女指点道:“人类这种生物,阴险狡诈,毫无诚信可言,你带不动的。你看看你公路上的那个庙,只有一个老和尚在里面,都快成破庙啦。”

卡克露露还是低着头。

“唉......”白裙少女想着自己只有最后这一位老朋友了,还是有点惋惜:“你只剩最后一丝神力了,要选择帮助人类?”

卡克露露低着头:“是的。”

“那你用过这些神力了呢?”

“我可能会消失罢。”

“你死了,不安元素就会倒戈,边境的城墙会倒塌。五大异兽迟早是要突破‘门’的,到时候我就算不收回‘门’,交给人类用,你觉得人类有胜算么?”

“我相信希望。”

“——真是不可理喻,人类把你四个姐妹弄死了,放出异兽,最后还要你来给他们擦屁股。”这次白裙少女生气了,“要不是他们把异兽放出来,我估计也不会待在这世间一千年,都要无聊死了。”

卡克露露一直低着头。

“行了行了,我答应你,想办法摆平这件事。”白裙少女说,“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卡克露露抬起头,正视白裙少女。

白裙少女仰着头望着星空:“这次之后,我会帮助人类消灭五大异兽,包括你的不安元素,让人类完全摆脱异兽的灾害。”

“为什么?”

白裙少女转头看向卡克露露:“我想以你的不安元素为魂,以伪命者布鲁托为肉体,获得生命。”

(相信北饕,后面的剧情你绝对猜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