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总是觉得心烦意乱。
他总觉得那两名来客有一些让他羡慕的东西，他又不想去思考究竟是哪里让人羡慕起来。
就在最后一个住民也看不见她们之后，无言第一次觉得有点困倦，虽然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这有什么用呢，或许这新的世界根本不需要这种定义。
在他准备闭上双眼的最后，他似乎想起了一些词汇，一些他经常回避的词汇。
可能是希望吧。
————
路芷颤颤巍巍地走到那崖边，不甘心地向下看了一眼，明显的深度给了女孩本能的恐惧，她登时觉得有些腿软。待回到绝对不会因为失足掉下去的位置后，路芷发现她无处去发泄自己烦躁的心情，这走下来敌人连实物都不存在，都不可能把自己的拳头挨到敌人的身上，反馈自己一直以来内心的烦躁感。
嗯，仔细想来，还是可以的。
路芷已经大致清楚了自己的能力：以弓为媒介，再以魔力打造的，观察一切的箭为载体，让她可以看见视野内的一切事物和变化；若是集中注意力，还可以获得放大图像之类的效果；路芷也逐渐习惯了两只眼睛看见不同的事物，习惯了视野如同被分割开来的怪异感觉；最重要的是射出去的箭如同使魔，可以随着她心意而动，那最大的操控范围——
与路芷射箭时的力度有关。
路芷深吸了一口气，拉了拉弓弦，确定着它的强度。
她决定赌一次，一箭射向前一箭射向下。
时间有限，正如学士所说，这世界中人都朝不保夕，路芷也知道这里没有更多的补给，在这一切未知，任由暴动的魔法能量造次的世界里死亡的方法太多也太随机了，这种付出，还值得去赌。
“你想试试？”燊梦回过头，看着向前蹭着的路芷。
“都走到这里了，也得挣扎一下。”
“我就喜欢你这一点。”燊梦轻笑了一下，把头摆回去，不再面对路芷和那与无尽虚空接触的断崖。
路芷放松着身体，将精神集中在射出强力的一箭上，没有在意燊梦的玩笑。
“我要把眼睛全都射出去，我的视野交给你了。”路芷尽可能地走到崖边。
“交给我。”路芷在想燊梦为什么站在那里再也没向前走。
同时拔下头上的两支箭，视野随着手而变化，路芷觉得有点晕晕的。
拉弓，搭箭，饱满着对着“敌人”的不满，向前一箭——
路芷是闭着眼睛射箭的，她不太敢从有参考的地方去看那无尽深渊，反正也不需要射中什么目标，她脚踩着弓，努力把弦拉伸到最大，向下一箭——
不好。
明明知道这种事情会发生，但是现在无法确定自己身体位置的路芷忽地出了一身细汗，眼中景色和她身体所在毫无关联，落在那崖的最边端，她不敢挪一步。
是一只滚烫的手搭在她肩上，而后路芷直接被抱了起来。
“这次风头让你出，你的视野交给我了。”不知缘由，路芷觉得那个声音在发抖。
还有，这次燊梦的身体已经不是温热了，太烫了。
燊梦尽量退到了安全的位置，将路芷放在地上，长出了一口气。
对害怕高处的人来说，那无尽深渊又多恐惧了几分呢？ 尽可能的直线飞行，当两支带着眼球的箭脱离了弹力给予的速度后，一切都是未知的魔法的力量在驱动了，路芷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别的，不由自主的哼起一首曾经会唱的曲子。 过了多久呢，至少路芷一时没想到新的曲子了。
她觉得她快要放弃了。
左侧的视觉一直是昏黄，就好像一头扎进的沙尘之中，在混沌的粘滞感之中，感受到一丝温热的气流蹭过有着魔力保护的脆弱眼球，只有这样才能让路芷确信她还在前进。
右侧，路芷只是觉得有什么袋子罩住了她的眼球，隔绝了一切视线，只有寒冷的气息陪伴着她去前进。
大多数人都很少能将所见之处变为完全的纯色，那或许是一个极其适合思考的环境。但是对于躺在这里的路芷来说，她最不想做的就是静下来思考——为什么这里变成了无尽的空间，或许是那恐怖的灾难轰飞了这里的所有东西，或许是有什么被魔法改造的东西沿着气息融掉了所有应该存在的东西，或许下一刻她将再也无法感受到自己的眼球，再或许只是她无意中走到了什么空间魔法的牢笼里，在原地转着圈子；她真的还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吗，就算回去了她这个样子还可以……
“路芷。”路芷落入深渊的思绪被燊梦救回。
“看见什么了吗？”
“啊……没有。”路芷忽然想到了什么，“那个，你能看见眼睛吗。”
“没有，确实是飞出去了，没有被什么魔法困住”不远之处燊梦的声音响起，“什么都没有看到是吗，什么都没有看到……。”
话题随着燊梦的念叨而终止，路芷也强迫自己把思维放到了燊梦身上，仔细想来她和这名优秀法师之间能聊的很少，即使是同龄，那也是她应该仰望的存在，能一同行动就已经是在这灾难世界之后的特殊情况了吧。
本来嘛，她和燊梦也并没有认识多久，或许还没超过一天吧。
其实，她醒来或许也没有超过一天吧。
再仔细想想，就算是她看见了什么，又怎么到那里去呢。
唉，又回来了。
思维的奔跑有的时候不受一个人的控制，就算路芷再怎么不想去思考当前的处境，她也只能一边在心理叹气，一边继续坠入思维的深渊。
有点扫兴，她胡思乱想的一切恐惧都没有发生。
路芷发现那眼睛也已经快离开她的操控范围了，她和这片令人绝望的空间做的斗争最后以她的失败而告终。
可此时的路芷反倒没了绝望和无聊，一点小小的怒气窜了上来——那无言一定知道些什么，但是他不说，让我在这里吃瘪……
眼球的回归仍然花了相同的时间，而路芷心里的小小火苗被引燃，用另一种方法脱离了路芷一直想脱离的痛苦思维。
视野回归，路芷奇怪地看着燊梦从那白色纸张的大道上爬起来，不知她为什么突然躺在那里。
“为什么……躺在那？”路芷从地上爬起来，试探着问。
“啊啊……没什么，需要休息一下。”路芷看不出她的表情，不知道她到底想的是什么。
“那无言一定是还知道些什么，我们还得回去。”路芷捡起地上的弓和箭。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即使我们走到了尽头？”
“是的，这才是哪的尽头，咱们一定能离开这里。”路芷心中暗念。至少，她这次一定得弄清楚这片虚无的原因，和那看不见的“敌人”一决胜负，说她冲动也好，说她成长了也好，就像燊梦说的，这次的风头交给她来出。
“我就喜欢你这一点。”
“就当作我是为了被你喜欢，也非要离开这里。”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若是总那么犹豫不决，或许就得不到这位强力法师的青睐了，被一丝愠怒带动的路芷显得一往无前了起来。
路芷先行一步，燊梦在后面小跑着跟上，那无限的昏黄就好像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该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完全没有激怒了一名可爱女孩的愧疚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