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灾难到来的那一天之前，细数交战的两个国度，或是更加遥远的国度，无言在召唤师之中都足以拥有属于那属于自己的响当当的名号。
缘何？
就凭他一声低语后的百鸟暴动。
带给人主观印象是躁动杂乱的鸟雀可以随无言令而行，得无言禁而止。它们并非是自然的结晶，而是魔法的造物，它们不需要思考生存为何物，只需要更好的将自己的身体用于战斗：片羽如刀，利喙似枪，眼神尖利，进退果断。
所谓召唤师，就应该与那些召唤物为伍，它们足以鏖战那甲胄中的隶属上国的军团，足以给任何对手惊慌和恐惧，它们所过之处，无惧一切，击溃一切。
一切的描述最终都归属于那天之前——
狂暴的魔法理所应当地抹消了无言原本拥有的那些能力，将他打回了那幼稚又孤独的孩童时代，而他所谓大召唤师的名号如今不过是一场梦幻的过往。他拥有的回忆或许仅仅是一个在灾难后躺在废墟中的无能者做的美梦。
无言本来还是想与世界抗争的，但奈何那世界太大太宏伟，进行了一些毫无意义的抗争后，走到尽头后，目睹了一些事情后，他不愿意思考更多，也不愿意去回忆更多。毕竟现在的他和魔法师这个称呼并没有什么关系——构建城市的魔力只不过是灾难带来的肆意妄为，纸人只是无条件地无脑服从他的命令，他什么都做不到。
上一次，他完全将新能力的发挥交给那阵狂气的奇迹力量，由魔法的无限创想打造最豪华的陪葬。
但是这次，他得做些别的。
无言不再把“造物”的权能交给自己能掌握的那一点点能力，不想吝啬身体，不需吝啬身体，也不必要再吝啬身体，回忆，思考，创造，
——让他的军团再回身边。
好吧，
虽然只有一位，但是也足够了。
他能凭借着百鸟战胜一支军团，也就能靠着一只打败两个人，打败两个碎了他走向死亡的安逸生活之人。
“好久不见，该干活了。”不是路芷的误判，无言也知道自己眼中有泪，并且在没有表皮的脸上停留真的很痛。
————
“是只鸟，眼睛非常可怕，给人的感觉，像是个军人。”路芷和燊梦背靠背，做好属于她的那份视野工作，阻止着笑面纸人的“朝圣之旅”，也朝着无言的方向运动，完成属于他们的路途。
实际上无言没有办法控制这些白面人，他只是作为一个王指挥着它们，他也没办法操控那些已经成型的建筑群，要不她们两个也绝不可能安全走到这里。
“冲过来了，燊梦听我的！”路芷挥动双臂，揉皱那些纸张开路，空中的那道目光则死死扎在无言的造物上。“左挥！”边处理着那拽着她袍子的纸人，燊梦将高举着的火炬向左挥舞，在空中划出一道火红的尾迹。赤红的火舌差一点触碰到一个伸出手去的纸人。
燊梦本来平静的呼吸现在有一些乱，无言可以调动白色纸人数量超过她的预想，仔细看来火炬般的长枪烧了一半，燊梦有些机械地挥着胳膊，想着到底要不要用那最后一招。而还没过多思考，便听见了路芷的再次呼喊，那鸟又回来了。
就像是在表演逗弄猛兽的戏码，随着路芷左右挥舞的口令，那凝结了无言血肉的鸟舞了几个来回，也没有触碰到高举的纸枪，两人也已经朝着无言靠近了不少。
空中飞来不中的鸟，轿子上因虚弱坐下的无言，城市里奔跑而来的笑面纸人和被团团围住的路芷与燊梦，全都呈现在路芷的视野之中。
只不过演剧者的路芷，全然无法欣赏那剧目，她更关心的那鸟雀的下一个方向和她是否能及时喊出那正确的方向。
霎时，那鸟猛地回头，眼神如锚般死死地锁住了空中路芷的眼睛。路芷觉得她和那鸟的两股视线仅仅对冲了一下，属于她的那方便溃不成军。面对极大的压迫，路芷身体本能地运动，当发觉应该是操控那支箭时，她已经可以看见那喙上被挤压的纸张的纹路了，细长的箭柄勉强躲了那鸟一击，亡命似的向着覆盖她脸上的石板逃回。
可转瞬那压迫感却又荡然无存。
刀般锋利的羽毛出鞘、收回、再出鞘，抢在它进入燊梦的视野之前，在所有纸人朝圣者们的目光之下，背对着路芷惊恐的目光嘲讽般的抖翅。
最后那仅剩一半的纸枪被一刀两断。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恐惧的想法在路芷头脑里乱窜，似乎已经通过那眼睛看见火焰中挣扎的燊梦，那连着眼球的箭随着路芷的心神，跟着那鸟的尾迹而去，在燊梦没有反应过之前。
用弓身去制止那半截燃烧的枪继续下落。
好烫！
路芷完全没思考接住那东西的后果，或是她是否能接住那团东西。
实际上，那细细的箭杆只能制止它一瞬的下落，它还是会坠入纸人海洋中然后将其化为真正的火海，路芷已经放弃了视野之类的事务，两只手并用着揉碎身前的纸人，朝着那坠落的火焰而去。
是魔法吗？
一声爆响。
路芷眼前亮了一瞬，然后在她惊异的目光下，燊梦的身体已经出现在高空，左手拿着那截在全力燃烧的纸枪。
是……瞬移类的魔法？
路芷愣住了，甚至忘记了推开目前的纸人。
欸？燊梦的头发为什么在燃烧？
路芷发现她什么都没看明白。
这就是魔法的战斗吗？
“路芷，后退！”空中燊梦呼喊着。
路芷这次看清楚了，燊梦摇摆着头，似乎在对准着什么，左手拿着那纸枪抡了个圆，右手手指一擦，擦出一丝火苗来。
随着重力逐渐落地的她左臂前伸，右臂后摆，好像是在做着什么高难度的动作，又不由得有一点滑稽。那一丝火焰把燊梦头上的一根辫子引燃，那火便突然有了活力，就像烧鞭炮的引线一样烧到根端，在燊梦还处在高处时，她发出了爆炸般的响声。
路芷没来得及想她身体的哪里传出的爆炸声，只看见燊梦闪光的疤痕光芒盛放，真的像一朵烟花绽放出光芒，而后带着那曼舞的火焰，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她整个人高速向前冲去，那纸化成的鸟雀在她身后猛地加速。
绝对，不能让你追上她。
搭弓拉箭，从上和从她自己各有一个视角瞄准着那鸟，计算着角度，速度——
命运女神保佑。
“中！”箭飞出去的那一刻，路芷差点被扑上来的纸人压倒，将其甩开时，空中的那只眼睛已经将命中的信息如实传回。
路芷第一次觉得如实传回信息这一点有些用处，那飞行的鸟中了一箭，它会不会疼痛不知晓，但是它的速度明显降了下来。
白色的建筑群，是华丽得不像话又杂乱得不像话的建筑群。
白色的人海，努力把路芷陷进去的白色人海。
还有盯着燊梦的路芷，即便听从着她的话向后退去，眼睛也不肯离开燊梦。
最后是燊梦的目标——无言。
我愿为你成为璀璨的明灯。
带着火焰而去，炮弹一般射出自己的身体的燊梦一把抓住了无言的袍子，将那火焰朝着无言挥去。
只是无言并没有做什么反击。
“就算我赢了，这个世界也不能存在了，小辈，你的思维很敏捷，你赢了。”
“你接受了最后的现实。”映着刚刚燃起的火光，燊梦落在那轿子上，摆正她的身子。
“我早就接受了，我想知道的是你们能不能接受——”燊梦看着无言狰狞的脸，感受着与那张脸的表情完全不同的语气。
“难道说，”火在灼烧着无言，他似乎完全无视这种灼痛。“你们根本不认识那魔法，小辈果然是小辈！你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燊梦的肌肉抽动了一下，这是她那张脸上能显出的为数不多的反馈。
“即使你知道，你也没办法离开这了。”无言看着燃烧起来的火焰把整个轿子吞没。
“我也觉得没什么必要，但是我没能如你所愿，和你一起死，还是让纸人陪你吧，这才是它们应该做的事情，不是吗？”燊梦在火焰中出乎意料的没有感觉到额外的疼痛。
“什么时候死，有区别吗？”这是无言留下的最后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