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死寂，死寂的平原。魔法的爆发带走了这里的一切，只剩下灰黄的土壤混杂着沙石和木屑，被大气压抑着，没有一丝变化。天空随意地投下几缕光，极为不情愿地照着这平淡的荒漠。

只有那黑瘦的细长的猫才适合出现在这荒芜的场景里。它们发亮的眼睛打量着四周，短小的腿带动着瘦长的身体前进着，或许这种生物才是末日中唯一的报丧精灵。

那只猫抬起前腿，后腿支撑着的身体抬起，转着头四处张望，好像灾难来临前世界中的土拨鼠。

在那颗头转过一个钝角后，它的目光停留在了那视野里唯一的突起上

——一栋房子

在空旷的荒漠发现了唯一的标志物，就好像饥饿的猎食者发现了猎物，那只猫迅速四脚着地，悉悉索索地磨蹭了两下头脸，舒展开身子，准备去一探究竟。

嘶——

被攻击，被刺穿，那只可怜的猫还没来得及弄清发生什么，便在那追逐目标的道路上被一刀两断。那肇事者的看着那只猫两截的身体像烟一般消散，然后略微定定了定：

“使魔？”

他站定歇了一下，让人惊讶的是他的身体上有一根竹子从肺部插入，又不安分地从左肩伸出，此时此刻的管子呼呼地排着气，向世界宣布这混乱的魔力对那人的改造。

“世间虚假，不入我眼。”

冰冷的语气，一字一顿的话语后，那人发现了刚刚那只猫发现过的东西，准备去完成那只猫未竟的事业——虽然并不是心有灵犀。

右脚迈前一步，黑色长裤下露出的左脚部分是一根前端削尖的竹子，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能爆发出如此高的速度，他朝着那栋天幕之下最孤独的建筑而去，留下一阵从竹管中飘出来的白烟。

那只猫像灰一样飘散，地上什么都没有留下。

清冷的城堡里的气氛十分严肃，路芷清楚自己不应该在这里无所事事，但是她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她继续活动。一坐下来她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疲倦，操控射出的箭摧残着精神，奔跑在荒诞复杂的城市摧残着身体，思考灾难后的自己到底应该何去何从更是摧残着自己的内心。

而实际上她可能并不能长久地坐下去，王座上的王和王座旁的学士听着燊梦的表述，尽力地从中理解燊梦所说的此行的价值。

路芷从打开那扇城堡大门开始就知道她们此行没什么价值，若是说去旅行，那复杂的纸质城市倒是一个不错的景点，但是已经被燊梦一把火烧掉了，就算还留着，末日中的人也不会对景点有什么兴趣。不知道怎么解释的路芷厚着脸皮把这事情推给了燊梦。

坐在堆起来的瓦砾堆上，不知是困倦的作用还是石板的沉重，路芷已经开始频频点头，稍不留神就会入睡。

“北方没有通路。”座王的声音中识别不出来感情。

“是的，所以说我们还有必要进行下一次探索。”

“你们这次有进展吗？”座王逼问着。

“算了算了，北方没有路，我们要确认世界是不是完全被阻断了……出城外去看看吧，我们需要更多的资源。”学士打断了两个人继续的语言拉扯，直接提出了下一步计划。

昏昏欲睡的路芷在清醒的缝隙里听到这句话，立刻有了精神，抬头看见燊梦朝着自己挤了一下眼睛，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王座上的王并没有发表进一步的言论，趾高气扬地闭上眼睛，似乎还对两人的行为有所不满，倒是包裹在蓝色服装里的学士上前一步，提出了接下来的建议。

唉，又要走了吗？

虽然说被指派了新的任务，也总比被赶走要好，路芷心中起立和坐着不动的两股思想交战好几回合，终于从那堆瓦砾上站起来，握紧那把长弓。

燊梦在前面叼着草叶若有所思，路芷紧跟着她出门，而在学士例行一般的跟随出门后，那城堡的大门再次轰然关闭。

“向南，”学士顿了顿，路芷觉得他的声音小了不少，“会有攻击性很高的东西存在，好在那边都是平原，若是有人接近，小姑娘一下子就可以看见。”

路芷点点头，若有所思。

“一路顺风，希望还能看见你们回来。”

听上去似乎不是什么好话，但是路芷有一瞬间觉得那是最真切的祝福。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学士的口罩和包裹更厚了。

一如学士所说，那是一片完完全全的荒漠。

路芷记得这里曾经有森林，有河道，至少没有这么荒凉，即使将那连着眼球的眼睛发射出去，所视之处也全都是土地，让路芷不由得联想到那无言城市后悬崖外的光景，唯一让路芷确分辨二者视野中的不同的就是视野里有黑色的猫。

几只黑猫从她们行进的路线上路过，路芷觉得它们似乎没有那么讨厌了。

一路无声。

起初那荒漠上有一个小黑点，路芷觉得那只是个突起的石块，等到那插着眼球的箭再转过一圈时，路芷觉得事情似乎有点不对。

“嘘——”

她突然站定，拉住燊梦并示意噤声。

“有，不是黑猫的东西。”路芷轻声地说着，仿佛怕那个生物听见。

那是一个路芷曾经在故事中看过的生物，又或许不是，那是一个由好几种动物组合出来的新生物。

魔力在构建魔物的时候从来都不吝啬想象力，那只怪物的身体由各种奇异的生物拼接，接口处缝着细密的针脚，最终组合成一直巨大的龙形爬行生物。

伸长的脖子由两截不同的生着蓝色和绿色的鳞片的肢体缝合在一起。就好像是为了特意显出那生物的融合性，脖子支撑着的那颗生着狰狞犄角的龙头是醒目的赤红。支撑身体的四条腿也分别生着不同颜色的鳞片或是皮毛，甚至长度都不完全相同，大肆强调着它们是从四个不同的生物上获得，其中的两条腿路芷甚至猜不出来取自于什么。

不需要细看就可以知道那东西可怕的力量和速度，还有那尖利的，充满威慑力的爪子。即使距离尚远，路芷也不敢出一声大气，而视野里都没有它的燊梦则更对那未知的恐惧感到疑惑。

“我，我会盯紧它。”路芷自知在这种生物面前她毫无抵抗能力，只能尽力地向前，远离那个生物。

事情总是事与愿违。

那怪物伸长了脖子，向四周张望，当它的目光盯住那个空中漂浮着的，插着箭的眼球时，路芷如坠冰窟。

“被看见了……”路芷知道她在看着那东西的同时，那个怪物早晚会看见她的眼球。

“先别让眼睛回来。”燊梦立刻抓住路芷的手，想给她些力量。

——是这样的，即使是眼球被发现，那怪物也看不到视距外的她们，怪物于她们之间仍然有着距离，这么说来她们还没有被发现。

再次被燊梦拽着，路芷没有心思去感受她的温度，反倒是想起了她小时候和伙伴们玩的捉鬼游戏，想起她藏在一个空桶中，隔着那木板间的缝隙去看那负责抓人的伙伴，想起她当时的心情，紧张，刺激，恐惧，只不过那和现在还有更多的区别，比如说一不留神付出生命——路芷不由得也和燊梦一样奔跑了起来，而她的眼球也在它能达到的最远范围向她靠近。

那怪物转过身来，朝向了那插箭的眼睛，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咆哮，路芷觉得她把恐惧的完全写在了那颗眼球上并传给了怪兽。

然后——

伴随着路芷的惊声尖叫，那怪物口中爆发出炫目的光芒，攻击性极强地向着空中的眼球奔流。还好拉开了一定距离，否则路芷就要再失去一只眼睛，一时间路芷也没有思考会不会暴露位置，那眼球在空中转了一圈，和那怪兽拉开更大的一段距离，也就是朝着她们更近了一些。

若不是噼啪声足够响，路芷一定能听见自己尖叫的回音。

那合成的生物充满了好奇心和攻击性，它已经完全被空中的物体吸引了目光，迈开那长短不一的腿奔跑起来。末端生着刺，中段就突然变得光滑的尾巴也抽动起来，带起了一片沙尘。打第一眼路芷就知道不论是从速度，力量，体型还是能力上，她都无法和这怪物抗衡，现在她更确信了这一点，或许燊梦可以，但是她不敢冒险。

唯一的稻草是她们还没有进入它的视野范围，虽然快了，她得做些什么。

“燊梦，你带着我跑，拜托了。”说完这句话，路芷拔下了第二颗眼球，深吸一口气，搭弓，拉弦，用尽了自己的力量。她想了起来，那使魔的操作范围是随着她的力道而变化，不为了引开它，将它拉开在一个安全的范围内就好了。

相遇，交替，躲过又一道让人恐惧的雷光后，两只眼睛汇合在一起，后射出的那只承担起了继续前进的重任，将那差一点被看见的二人和那怪兽的距离再次拉开。

在燊梦温暖的怀抱里，路芷觉得她在做一件与她不相关的事情。看到怪物去追逐后射出的眼睛后，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另一只返回来的眼睛也没有回到路芷的脸上，它悬停在两人的头上，随着两人的移动而动着。那只飞得更远的眼睛像是逗弄宠物一样去吸引着恐怖怪物的注意力，而路芷完全清楚一旦失手的下场，甚至在燊梦的怀里发抖。此时此刻她不得不去赞同学士所说，在这里死去的方法太多了，而她只能用这种笨拙的方法去避免它。

两只眼睛做着不同的工作，路芷突然觉得头好痛，但是她得继续去做。她没有继续去思考她是否永远有一只眼睛漂浮在空中，永远需要去吸引那怪物的注意力并去躲避那不好躲避的雷光，若是还在思考这些，她的头会更疼。

“燊梦，燊梦。”路芷发现了新的东西，在怀里的她听见燊梦轻声的喘息，怕她没有听见，伸出手去拽了拽她能拽到的衣服。

“前面，有一栋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