燊梦只能努力到这里了。
这一次的路途上，二人遭遇了完全不可预知的敌人，那个叫做灭王的家伙就好像一台抽奖机，每次都会抽出样式不同的惩罚。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发动攻击，不知道他下一句话会是什么，不知道他为什么发动攻击，甚至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能被称之为清醒。
面对这种未知，弱者只能选择赌博，去抽取其中属于奇迹的那部分，比如说这间房屋，或许就蕴藏着金光闪闪的奇迹。
偏过头去，燊梦看着那奔跑而来的灭王和他肩上支出管子中呼呼喷出的蒸汽，距离越来越近，燊梦现在能做的只有祈祷命运女神的目光驻足于此，如果这片地方还归命运女神管的话。
路芷则不敢去看灭王，她看着那扇门，似乎它后面会放出光来。
而还没等那门里出来谁，她背后的燊梦就突然加速，一把扑到她，从那个开门人的脚边，从那扇打开的门中钻了进去。
路芷或许知道为什么，因为那呼啸的，从管子里钻出来的风声实在是太近了。
她睁大了眼睛，借着那吝啬的光，终于看清了那个刚刚打开门的人，他是一个标准的人，除了样子上显得格外憔悴和极度瘦弱，但是那确确实实是一个人，没有被替换什么肢体，没有生出什么额外部位，是和灾难发生之前毫无差异的，一个人。
路芷还没来得及张口说出一个词，那瘦得不成样子的，但还是一个正常的人的家伙爆发出了似乎不属于他的喊叫：
——恶魔！恶魔回来了！恶魔带着怪物回来了！
恶魔！不，不要杀我，我明明躲过了——我已经躲过！
怪物！怪物也滚出去——这里果然是——是诅咒之地，魔力极点！诅咒！
在那足以吓到路芷的，字字间刻着恐惧和绝望的，没什么逻辑的话语喊完之前——灭王的脚步已经到了那门前，并击杀了他所见到的第一个人，在他喊出更恶毒的话语前，结束了那迎接死亡前的最后的宣言。
“灭王之领域乃无疆之竞技场——任何站立之人都是我的对手。”
竹筒简单地贯穿那人，血迹喷出染红了房内墙壁上的一排木箱。燊梦觉得这个场景似乎刚刚见过。
左臂一甩，那被贯穿的人像垃圾一样脱离了竹筒，被甩到屋外。方式简单，干脆利落。
还准备步入屋内的灭王背后的管子发出呲的一声响，周身的气场似乎一变。
——那灭王在一个灵魂取代又一个灵魂的过程中，似乎还没有缓过神来。
原本倒在地上的燊梦眯紧了眼睛，一个箭步冲上去，从还没清醒过来的灭王衣兜里拽出了那本被他当作宝贝的记录本，回过头朝着路芷得意地挥了挥。
而路芷完全没有在看着那个本子，也没有像从前一样像个崇拜者一般地夸赞着燊梦的机敏和强大。
意识到的燊梦左手食指拇指间一擦，发泄着自己的情绪。随着指尖的火光一闪而过，燊梦心里不由得想着，还不如遇见一个怪物。
路芷终于哭了。她的眼睛里没有眼泪流出来，但是她确实在哭，呼吸急促，鼻子吸着，爆发出属于女孩子的哭声——这些她都做到了，只是她不知道她的眼泪到那里去了。
哪个女孩子愿意被形容为怪物呢，尤其是当那人还没说错的时候。
即使还有更多值得去痛苦，去哭的事情，比如疲惫、恐惧、绝望……但是路芷还是更想在这一点上宣泄着她的感情。
而燊梦一直抱着跪在地上的路芷，在她耳边轻声安慰着她，至于她到底在说着什么，那些都不重要。
直到那灭王不合时宜地开口。
燊梦本来还想多抱一会的。
“你们还真的是阴魂不散阿，阴魂不散。”灭王恢复了那讨人厌的口气，至少在这一点上，燊梦松了口气。
“我想，我们可以重新聊聊。”伴随着路芷的啜泣，燊梦转过身去，晃了晃她手里的那本，从灭王衣兜里拿到的笔记。
“我来过这边，我知道的。”艰难地坐下，灭王看了看房间的布局，对地上的血迹毫不在意。又不甘心地再说了一遍：“哎呀呀，你们两个家伙真的是阴魂不散。你们把那本子拿到手里了，我全盘托出，我全盘托出。”
燊梦坐到了和灭王相对的那面墙的墙角，让路芷靠着她，有意无意地翻着那个本子。
“魔力奇点灾难的救援任务——第五分队。”燊梦念着第一页的队伍名称，“你知道他们吗。”
“不知道，可能不知道吧……我猜就是那个屋子里的人。嗯，魔力极点是什么东西。”
“魔力以某种方式的形成集合体，它被投放下来，然后里面的魔力爆炸出来，造成了这次灾难。至于是怎么集合的，那是人家的国家机密。”燊梦念着下一页的统一抄写下来给救援队描述情况的事件梗概，路芷拽着燊梦的胳膊也在努力地看着那段文字。
——至少她们还在原来的世界里，没有到什么异界去。
“魔力，是啥。”在燊梦简略看完那冗长的任命指派部分后，还没翻过页去，灭王的下一个问题到来。
“你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燊梦抬起头，看着大大咧咧坐在那，还在喘着粗气的灭王，白了一下他，谁能想到刚才她还被这个人追杀着呢。
“魔力是一切魔法的根源，先天吸入魔力的人可以和自然中的那些联通，操控他们进行魔法的施展。”燊梦不耐烦地答着，只不过这些不是写在那薄薄的本子上的，而是刻在她脑海中的东西。
路芷不想听这些谁都知道的常识科普，她摇着燊梦的胳膊，让她继续翻下去。
“第一日，驻扎。除了荒原没有看到什么其他的东西。不能使用魔法。”
“第二日，环境恶劣，所谓的魔法冲击还在继续，前行后短暂休整。”
“第三日，拟定更多伤员安置地点，设立第二间驻扎所。”
“第四日，有成员身体不适，情况不明。”
前几天的无趣被燊梦简单掠过，而看见第四日的记录后，她靠着墙壁的身体向前探去，快速地翻到下一页。
“第五日，情况恶化，拟定撤离。”燊梦加快了翻页速度，没有去深究为什么那第五日的记录者笔体和前几日的完全不一样，字写得歪歪扭扭起来。
第六日的记录上再也没有了字迹，只有那从页边溅上去的血液，扩散到那页纸上，似乎在昭示着记录者的命运，格外地炸眼。
燊梦想到了那个四肢变得格外修长的，被钉死在墙上的怪物。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他，她看向路芷，发现路芷也在看她，燊梦希望路芷没有想到她想到的东西。
很可惜，它并不是一本百科全书，它只是一本记录简单的救援队记录本，甚至某些别的队伍都不会费力去写它。它没办法解决路芷和燊梦的所有问题。
“你看，我说了这本子上没什么有用的。这就是我牵制你们的手段，我一个人对付不了你们……”看着燊梦已经翻到本子的中间部分，喘息渐渐平稳的灭王开了口，似乎还有一点洋洋得意。
“那你有用吗？”燊梦阻止了灭王继续把话题带歪，看着那本已经没什么用的本子，左思右想，还是攥在了手里。
“我有没有用还不是你说了算。”灭王想靠在墙壁上，但是背后生出的竹筒并不允许。
“我能说了算吗？”燊梦站起身，一步步朝着他走过去，路芷也爬起来，拽着燊梦的某个衣角。
“我——我在这醒过来的时候就是这回事，记忆断断续续，你也不会信。”灭王也想起身，努力了一下没站起来。
“说，没事。”燊梦把声音沉了下去，配合上她沙哑的嗓子显得很有威胁的感觉，单是这一点，路芷就觉得她很帅。
“这是外面的那个房子，刚才是里面那个房子，总是这样，我不一定啥时候就挪了位置，”他又试了一次，这次站了起来，被竹子穿插着的身体占地面积极大，逼得燊梦还是后退了两步。“然后就是死人，每次就是这种噩梦，转移、死人、怪物的尸体、然后就是，我很累。”他似乎显出了一种委屈的样子，燊梦看了有点想笑。
“还有呢？”燊梦压下嗓子，在考虑要不要和他拉开应有的距离。
“还有，没了，都没了。”灭王连连摇头，“要是还有什么的话——你们可以出去看一眼，你们刚才应该也都看到了。”
还有什么——
路芷和燊梦交换了一下眼神。
看到两人的迟疑，灭王直接就朝着屋外走去。“我又不能骗你们，你们打赢我不是轻轻松松？”
不知道他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燊梦总觉得他在嘲讽自己。
“我还是想打他。”路芷终于开口了，鼓起小脸说道。
“有机会，一定打。”跟着灭王，燊梦也走出了那间小房。
应该是刚刚逃跑中的二人的脑中只有紧张和恐惧，完全没有关注其他的东西，走出房门，随着灭王的指引看向那间房屋后面，两个人都愣住了。
刚刚恢复了一点心情，还能说笑的路芷只看了一眼，便再也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脑海中都出现了惊人的空白，毕竟那是她最不愿意，最不愿意看见的东西。
那房屋后面是一道断崖，那崖碎裂的边际还在一点点地脱落石头。
那断崖的边际，断崖的远处，和断崖的深处完全一个样，在昏暗的，不愿意多付出一丝的光芒的照射下基本什么都分不出来，和整片昏暗的天空融合在了一起，似乎在极力隐藏着些什么。
但是路芷知道，她明明确确地知道，那里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