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诚实、公正、灵魂。

何夕我有,今不再复。

风起若长啸,啸声入我心。

过去和现在,或许都是梦吧——如果非要选的话,人们更希望梦是丑恶的,现实是美好的。

 

我曾经守护着这座城堡,也守护着城堡中的她。

而当绝望到来的那天,我做了我可以做到的一切:

奇迹般地护住了城堡。

灾难般地没有护住她。

 

事情的发生一如童话,不过这童话已堕入黑暗。

我的身体融合进了城堡中,血液在梁木间游走,精神在墙壁里依附,那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张张宏伟壁画就是我崭新的纹身。

而那新注入的,混乱狂暴魔法的能量让我可以带动着这城堡缓缓移动,让我去成为她最宏伟的移动战车,让我和她共同踏遍世界的每个角落。

啊啊,只不过是虚假的蜜月旅行罢了。

 

当事实被认清,当精神已疲惫,当意识在混沌时——

女孩的叩门声洞开一切。

 

石板,眼球,燃烧,疤痕。

那魔力在来访者身上刻下了鲜明的特点,也定是留下了深刻的痛苦,

恍惚间,那女孩好似我守护的她。

或许是因为她们的金发都扎成了麻花辫。

那结着辫子的被强行按在门前,那和她有一样发式的她上前一步,

揭开城堡大门的第一层。

 

我病了,我知道,但我不需要治疗,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如果她要进来,我更希望来上一剂不计后果的猛药。

 

白,白,白,白。

灰白的尘土,花白的墙壁,雪白的尸布,惨白的大弓。

我看见那纯白的一楼种一个戴着冠冕的男人浮现;

我看见那女孩的眼球里倒映出他肌肉任何一处绷紧。

我看见那白色瘦马上,不见面容的男人取下大弓,朝着女孩招手;

我看见那破烂袍子下,不见面容的女孩握紧斧子,呆立站定不动。

“你来——”

“我要是赢了你,能不能把弓送给我?”

我听见的,那颤抖的声音和话语的意思格格不入。

 

拉弓,弦满,腐烂,生疮,流脓。

男人无形的箭中了女孩,不穿透她的身子,却为她的肢体带上更甚的苦痛。

女孩只看了自己右手一眼,那生出来的创口逐渐撕裂,那鼓起的水泡已经开始破裂,那只手已经不足以让她再握住斧头,而她的脚步并没停下。

男人静默无声,勒着缰绳,驾着马在不大的城堡里兜了个圈子,那匹瘦马不紧不慢地踩出一个八字。

女孩不去留意那手的惨状,那看上去就很痛苦的病变似乎只是让她换了只手一般简单,跑到马前时,女孩的嘴里已经开始流血——但是这也不影响,她自下而上地挥斧想去剖开马的肚子。

男人挥手迎击,惨白华丽的弓上,生着辉光的宝石划出一道弧,在斧子挨到马前挡住它,又轻动手指,拨了三五下弓弦。

女孩觉得眼眶生疼,胃里翻滚,血管冰凉,呼吸困难,骨缝间的挤压让她无法站立,在手臂折断前将斧子投出去,手腕撕开的口子还被表皮连接着,像是怪物张开的巨口。

 

女孩瘫倒,留下一地各种颜色混杂的液体。

男人勒马,扬手,苍白的城堡里多了一张尸布。

 

可他胜了还要胜。

 

痊愈的女孩站在那城堡中心,还没来得及理解发生了什么时,便已经听见那男人的声音。

“你来——”

那占据半片空地的白布和地上各种混合液体让每一个观察者都知道,那不是第一次。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看了全程,那定是最痛苦的,疯狂剧码。

我想帮她,我不知道怎么帮她。

————

啊啊。

路芷有一瞬的后悔,或许不应该一看见那城堡就考虑登顶远望的事情,也不应该强行把燊梦按在门口,自己逞能般地入内。果然在灾难后万事万物都充满着诡异和惊人。

片刻的战斗后她就败下阵来,她说不出自己到底是疼痛,是疲惫,还是痛苦,毕竟它们一股脑地灌过来,最后还是由身体的机能完全盖住了她的精神,直接承认了她的失败。

而又一次睁开眼睛时刚刚那些东西仍似乎留在身上,又似乎不在,只听见那冰一般的声音。

“你来——”

 

下一次,趁着手还没断掉去投掷斧子;

再一次,在他出箭前考虑躲避;

又一次,冲上去斩那匹白马脆弱的腿;

某一次,用魔法卷轴治疗自己;

甚至,轻念着女神保佑砍下那段病变的肢体。

 

“你来——”

尸布一张张的增加,和体液一起涂饰着城堡,路芷觉得自己除了尝到了各种各样的痛苦外别无变化。

在放弃的思想漫开时,女孩闭上了眼睛——不行,燊梦还等着我呢。

呼吸困难,似乎那颗内脏爆开般的疼痛,四肢似乎不停使唤地抽搐起来。

黑,

亮。

“你来——”

快快快,动起脑来,为什么燊梦那家伙有那么多的想法,能出那么多风头?我没有自己的能力吗?

可是只看出手指即将运动这一点,又能做出什么呢?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悲伤的环节——还是需要魔法,用魔法来搞定这些。

 

“那个是和原有的魔法力量对冲,治疗魔法伤害的卷轴,如果给我们这种人用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是燊梦的原话。

她有什么理由去怀疑燊梦的话呢?

在原来,她做梦都不会去想和她魔法的丝毫关联,但是现在她得用,还得赢。

当思路从魔法爬到了那卷轴上的时候,路芷已经发现自己的每一根血管如冰一般冰冷,想再去挪动四肢似乎已经是某种奢望般的事情,胃里已经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反上来。

啊,只能一会再想了吗。

黑,

亮。

“你来——”

“我来!”在路芷口齿还清晰前,她喊了两句给自己增加气势,似乎理解了燊梦为什么要在作战时那么多嘴多舌——本来她还是一个挺安静的人。

 

不再想燊梦那家伙,路芷把精神集中在骑士身上,手去摸袋子里的卷轴。

魔法!

我也能——用到!

手指,那修长又惨白的手指做出要动的预兆来,路芷的指甲已经将那卷轴划开一个口子。

箭来——

治疗!

不确定那道疾病之箭可否和治疗的能量对冲掉,不确定能否成功的路芷还在体会自己哪个器官,哪出肢体会爆发出难以忍受的痛苦,让她直接跌倒,让她漏出痛苦的叫喊。而当那马踩了个八字后,路芷发现她还是她。

 

若是我可以一直打出治疗魔法……不,不应该去考虑那到底能不能放出魔法的问题来了,或许真的,这片天幕下的谁都不会强大的魔法,看似如此恐怖的骑士,不过是一发最普通的治疗卷轴就可以抵挡的。

所以,不都是一样吗!

路芷把斧子抡过去,这可能是她第一次用全力攻击,第一次不用分出精神去支撑着她的身体。

当——

金属的碰撞声,马蹄声,路芷的皮靴踏在地上的声音,在路芷回身,抡圆了胳膊去补下一击时,那眼睛捕捉到的,拉弦。

 

“你来——”

本以为找到了解决敌人的法子,路芷还是重新睁开了眼睛,又听见了那句不知道听过几次的话语。刚刚遍及全身,深入每一个骨髓的疼痛好像还没有完全在女孩的身体上离去,至少,给她留下了真实的恐惧。

所以这一次她选择躲避——趴在地上,不管那地上原来沾染了什么,赶忙朝着一个方向翻滚。似乎只有那痛苦的回忆拔除后自己才有信心去接那一箭。

 

快想,还有办法。路芷全力想让脑子动起来,而她的脑子似乎还是在回味刚刚那已经刻入沟回的痛苦。

覆盖着脸的石板侧面挨在地上,那除了马蹄声外的声音通过石板,传进骨骼,在大脑中炸响。

“病了……我病了……”

病是吗。

“命运女神……救我,治疗我!”

路芷脑中,新的思路似乎在逐渐明晰。

不管是谁,至少可以试试。

再一次翻滚,把散落在地上的卷轴抓在手里——让路芷觉得庆幸的时那骑士一同将路芷的道具也恢复了回来。

如果这样的话,她还有很多次机会,但是谁愿意经受那种极度扩散的,增加无限痛苦人生阅历的攻击呢?

 

没有人,再一次都不想了。

事与愿违,刚刚说了再也不想,那接下来的病痛之箭就正中路芷,路芷开始觉得自己头脑中昏沉起来,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跳着,一下,两下,瞬间转换成剧烈的疼痛。

“噫——啊啊啊。”发泄那痛苦般,路芷艰难地站起来,嘴里不知哪种液体流出,但是路芷选择抬头,正对着那刚刚收了弓的骑士。

 

魔法,或许不过如此,在这天幕下,还是得靠她的脑子。

指甲撕开一个小口,确定可以一下撕裂那卷轴,确定那敌人不会再射来一箭,确定了自己有必胜的信心:

“治疗!”

 

魔法能量并不是为了阻止箭矢,它直接朝着那白色的,戴着冠冕的骑士而去,而那骑士在原地踱步,他并不是什么战士,或许只是一个本能操控的东西。

成了?

霎时狂风起,扬起地上盖着的尸布,一个个尸布下不见形状的身体化成黑色的灰,合在一起打开一道黑黢黢的圆门来,而那些尸布则为骑士打造了一架只有他能离开的退场桥梁,他勒马,摘了头上的冠,精致的大弓在他手里转了又转,马蹄笃笃的声音把他送回他本应去到的世界里。

 

路芷像死了一样躺在地上,品味着头脑里那轻跳的痛感一点点消退,再三确认头脑里已经清明后路芷才从地上爬起来,不清楚刚才那些是她头痛引起的幻觉还是那骑士真的如此,但是地上的裹尸布就只剩下四张,和她刚刚进来时一样了。

“不过如此——”路芷不知道对谁说,“我逞能的。”然后还轻声加上了一句。

————————

我成功了,或许没有成功。

那女孩染病,痛苦,倒下,死亡的一幕幕在我眼前重复。

看着那道身影,忽而是她自己,忽的又是自己熟悉的那个。

果然,我病了,还不轻。

 

她最终还是迈上了楼梯,

这或许是她的成功,

但一定是我的失败。

 

女孩一步步踩在阶梯上,或许还是感到害怕,她走得很慢,但还是没有发现那墙壁上的那张壁画——

那张描绘亿万生灵鏖战的巨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