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中东某组织据点内
坐落在荒漠一角的驻军据点之上,夜空被火光点亮,这里虽然是盘踞在这的某个组织的主要据点却不存在什么大型的设施,自然此时的火光也绝不会是因为这里有导弹发射基地之类的东西。
骚动对于这片土地来说是极其平常的事情,无论什么身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没有一个能置身事外。无论是被掠夺还是掠夺别人在如今的这片土地上都不是什么重要角色,若是说起来在这个时代生命是极其脆弱的玩意,在这里就更是一文不值,无论是生或是死,尊贵或卑微在这个地方都是没人关心的事。
会在这种地方建立据点的也不会有什么善男信女,此刻再次骚动着的人们也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恐怖分子,在这块地方以此为名的组织并不罕见,这地方恐怕对比历史上任何地方的战国时代都不遑多让,与其说是群雄割据,不如说是些巧立名目主张自己的骗子带着一大群不自知的傻子,起码外界对此是这么认知的。
这座据点的指挥官正看着自己的堡垒面色铁青,这种事在这里从未发生过,他自认他的队伍是这片无法地带里素质最高的,当然他也明白今晚如果不出事才是不正常,自己在这片地方耗费的数年时间全是为了明天而已,佩塔拉缇联邦,这个组织觊觎这个小国已非一朝一夕,如果计划顺利明天这个国家就会因里应外合而崩溃,这个组织长年高举的真神的正义也会得到印证吧?
就事实而言,他并不确信,因为从最开始他就没有那种执念,会呆在这种自己过去无比鄙夷的地方做个花瓶一样的指挥官也不过是因为过去他所常识印证某件事的方式都没行通而已,如果在这里崩盘的话也就说明这些人的信仰也不过如此,到时候自己脚底抹油就好,若是年轻时的自己的话大概绝不会这样做吧,算起来得有个十年了吧,搞不好自己连那时抛开一切的原因都忘干净了也说不定,他自嘲着迈开了步子。此时的据点内部已经乱做了一团,士兵们的喊叫和子弹出膛的声音夹杂在一起甚至还有重型武器启动的声音响起,但这些显然都不过是些杂音,为了阻止佩塔拉缇联邦的崩溃以至于这个组织作对的自己的祖国和TSO想必不会敷衍了事,但他们却又不能在这过于明显的行动,那么来者想必不多,但绝对是“一人军队”级别的战士,结合最近的种种,他觉得该去会会这个被称为“湖上骑士”的后辈,毕竟如果自己不去的话这个据点也就无异于全军覆没了。
据点里的炮火声渐息,这不是因为双方有一边倒下了,而是作为防守者的一边渐渐发现了异样,即便展开弹幕也无法阻拦那来者的行进,穿梭在枪林弹雨中的那个身影于奔跑中被火焰照亮,他穿着阿尔比昂的骑士衣装显然正是插手此地长年纷争的阿尔比昂骑士,但那容颜却被兜帽遮起,崇尚个人荣耀的阿尔比昂骑士基本不会在自己的服装上加上遮盖面目的兜帽,而这个人毫无疑问是习惯了这片无法地带的老手,那身手的敏捷程度似乎早已超越了人类的极限,但崇尚人类至上的阿尔比昂绝不会有非人类的骑士,虽然能从今晚的袭击没有发现别的成员这点隐约才到,但直到交火之后呆在这作据点里的士兵们才真正意识到什么才是“一人军队”。不仅仅是一人与一整个基地的兵力对峙仍然游刃有余,就连被他击中的士兵都没有一人受到致命伤,虽然的确被子弹击中但却都止步于失去行动能力,他像是秉持着某种奇怪的原则,要这些士兵在伤好后仍然与常人无异。
面对这样的敌人恐怕换了其他据点的士兵早该溃不成军了吧,不过不巧的是这个据点的指挥官也是个差不多的怪物,在他斯巴达式的管理之下这些本就出身自农民和盗匪的士兵也的确获得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素质。炮火声在短暂的停歇之后再度响起,像是交响乐中的间隙,再度燃起的火光比刚才更加猛烈,数不清的枪口同时喷出火蛇,无数的子弹交织成了一张缓缓收紧的网,与其说是总攻击不如说炮火集中而成的弹幕是孤注一掷,伴随着手榴弹的爆炸,那来者已不能如刚才一样在弹幕中自由穿梭,随着弹幕的收紧他确实被逼到了角落中,毫无疑问即便是名副其实的一骑当千之人也对枪弹和手榴弹抱有忌惮,那么士兵们就仍有胜利的可能。
来了。
枪炮之声再次短暂息止,他从掩体中探出了身体,而迎面而来的是发漆黑的炮弹,正确的说是颗火箭弹,在这片无法之地这种最为简单暴力的东西并不少见,而这一发显然正是为了对付他准备的,那并不是普通的火箭弹而是发特制的连魔力也可卷回的珍贵家伙,即便是有着女神加护的体质,他的眼睛也无法在这瞬间捕捉如此多的情报并作出分析。
答案只有一个,眼下的事态全都是他已知的情报诱导之后产生的结果。
战火之中能跟暴力抗衡的只有暴力,能跟武器抗衡的也只有武器而已。他手中的枪与身体同时探出,被称为“闪电”的左轮枪在瞬息间吐出火舌,仅仅一发的子弹脱膛而出径直射向那颗火箭弹,那与火箭弹相比不值一提的渺小弹头却径直贯穿了火箭弹,耀眼的白光与噪音从外壳的裂缝中迸射而出,可那喷播出的能量却是向着它来的方向,他们会把这颗火箭弹当做杀手锏并不奇怪,因为那弹回来的巨大破坏力足以让包围在周围的士兵全部失去反抗能力,不只是如此,与士兵们倒下同时发生,周围停放的大型机械一同燃起炸成了废铁。
“你最开始的目的就是这里的攻城器材。”
“指挥官居然会这么轻易的走出来,我很意外。”
发根已经略微染上白色的指挥官与遮住了真面目的来者在烈火中对峙。
“你和过去相比没什么变化,和所有人期待的一样果真成了最优秀的骑士了……”
和那亲切的言语一同,这被点燃了的荒凉黑夜刮起了阵诡异的风。他遮住颜面的兜帽被刮落露出了他坚毅的面庞。
“你是什么时候猜到是我的?”尼尔.克兰西的苍蓝瞳孔中跳动着火焰,他举起枪对准了眼前的男人。
“真正确认是你刚才发动【逆贯】的时候,之前也不过是猜测而已,说是知子莫若父如何?”萨特.克兰西则拔出了腰间的军刀,以刀尖指向儿子。
“你变了不少,和十一年前大不相同,这就是你求道的结果吗?”尼尔的声音坚定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复杂。
“谁知道呢?你现在所做的就是你的正义吗?阿尔比昂的国王插手这万里之外的小国纷争就是正义吗?”
军刀的刀尖闪耀着的寒光正如萨特的目光,那是最为尖锐的质问。
“‘在这里掀起宗教战争难道是正义?’,你该不会是想听我这么说吧。虽然在别人看来作为成年人还纠结正义是个相当奇怪的事,不过克兰西家作为被女神忒弥斯祝福的家族历代都把正义当做毕生追求。你我之间的对决也正是彼此正义的对决,我并非信仰劳伦斯陛下的一切决断,所谓的正义也不过是相对的较量,背负了更多的一方胜利即是真理,然后在未来的某一天被更大的正义击败。”尼尔将左轮手枪交到左手中,右手则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避重就轻而已。说到底如果正义是如此虚有其表的暧昧东西的话,克兰西家世代所求就与泡影无异。十一年前发生在森艾特的那场案件,我在见证了人们的愚蠢之后对他们的正义产生了疑惑,所以那时的我产生了一个异端般的猜想,过去克兰西一族所一直鄙弃的封闭而愚昧的原教旨中会不会才存在真正的正义呢?若非如此为什么会有人如此坚守呢,即便是背负了指责和谩骂之后仍然要坚持的东西真的只是私欲而已吗?为了保护绝大多数人而产生的天平又真的是正义吗?或者说那些人又是否真的配享受那些保护呢?”
“所以你不惜把家人也变作棋子?”
“不愧是劳伦斯三世钦点的最优骑士,即便是向至亲之人确认自己被利用仍然没有暴露出一丝漆黑的情感。克兰西家代代所求的已臻完美的圣人大概会在你这一代迎来结果吧,不过我正是相信了这一点才在十一年前放逐了自己,作为背负领主骑士之名之人我不告而别,从此将自己的痕迹抹去,仿佛萨特.克兰西早在十一年前死去。洁塔和你的日子应该不会好过吧,外人的闲话和目光都和尖刀无异,从昔日英雄的妻子和儿子变成了别人眼中叛徒的家人,换作是普通人的话大概早就会迎来真正的家破人亡了吧?即便是我有那种亲手毁掉家庭的觉悟,洁塔也绝不会让它变成事实。你的母亲就是那样的女人,即便我对正义产生了不可逆的怀疑,可她却不会,她是一旦认定某件事就绝不会背叛它的女人,也正因为如此,我在做出放逐自己的决定之后就已经明白,我和她之间的一切就已经走到了尽头,虽不能说舍得,但我却比谁都清楚,在我消失以后她一定会把你培养成正义的化身,虽然我对那正义充满疑问,但我也无法证明那最为古老封闭而愚昧的腐朽信念才是正义,那时的我是因为愤怒而只能看到他们的愚昧,我知道我的想法不过是一种猜测而已,甚至是个连讨论都没有任何意义的笑话,但它却时刻折磨着我,大概无论正确这都是我的宿命。而你我的宿命正是以最原始的方式来为我的疑问得出答案。”
“这就是你所追求的吗,萨特.克兰西?”
“谁知道呢?老实说十一年过去,以前的愤怒或是像报复一样的别扭心情早就已经随风而去了,在旁人看来毫无正义可言的地方寻求正义是痴人说梦,我换了一个又一个地方,一直没能找到答案,可也始终没放弃,连我自己也不能解释为什么会这样,或许就算今天你失败了,明天佩塔拉缇联邦沦陷,我可能也无法满足吧……”
“非得要流尽如此多的鲜血才能完成的奇迹不要也罢。”
“如果是从外界看来差不多就是这样吧。不过佩塔拉缇联邦这个小国的战事从天坠日后就没停止过的原因又有多少人想过呢?中东地区的八成都属于拉格纳,但拉格纳或者说教团的手却伸不了那么远,所以就诞生了包括佩塔拉缇在内的缓冲地带,或者说是无法地带也没错,这片土地在大混乱时期乃至帝国时期都被称为信仰所在之地,并不只是因为毗邻那座圣城,在人类身为万物灵长的时代对于整个人类历史都有着至关重要影响的多个宗教都诞生在这片土地上,当人类进入诸神旨意湮灭的时期,一切传说皆沉入末法之时,所谓的宗教往往成为了传递文化和其他别的什么东西的介质,即便如此这片土地是信仰丰富之地的事实也没改变,现代也有学者指出,皇帝会出身于此以及这片地区是帝国时期前人类最后堡垒的原因并非是因为救世主必然诞生于此,而是这片土地本身就聚集着人们的信仰。
不过这个地方在末法的时代却从不是什么极乐净土,在经历了大混乱时期和帝国时期的短暂息止后,这个地方就又化作了战争不断的地狱,能昭示过去人类文明的遗迹和文明其中大部分已经在战火和疯狂中化作了灰烬,这个小小的不起眼的佩塔拉缇却最大程度地保存了过去的痕迹……丰富的信仰和过去的残骸,换做是你能想到些什么?”萨特表情平和,似乎自己与尼尔的对话都不过是父子间的日常而已。
“降灵术……”尼尔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小声说道,他眉头紧锁似是恍然大悟但却眼前的情况却又没有太多改变。
“信仰和遗物,无疑这就是降灵术士们的关键词,如果通过术式使之作用于土地呢?借用佩塔拉缇重塑出一个伯利恒想必也并非不可能吧。”
“那种事不过痴人说梦而已!”尼尔说着又握了握手中的左轮枪,他并没对自己的目标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只是萨特所描述的奇迹虽然听起来疯狂却并不是没有可能,如果是这样,萨特的正义是否能因此得到证明呢……
“听起来想是痴人说梦,仅仅为了这种可能性就掀起战争践踏无数无辜的生命,听起来就像是战争狂的自我开脱,但我却愿意赌这不被认同的奇迹,对我来说所谓的正义是必须从别无选择的地狱中获取的答案。”
“你已经疯了!”尼尔用力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五味杂陈,似乎是在极力否定这眼前的一切却又深知一切都已无法改变。过去曾今温柔而强大的父亲早已消失,自己眼前的萨特.克兰西不过是个早该被超度的亡魂。
自己成为骑士以来也算是经历了无数战场,所谓的战斗多数时候不需要理由,战场之上大多数的人都不过是最小面值的筹码而已,理由或者理想都不过是用来粉饰死亡让它在来临之时显得尽量体面的招牌而已,但如今尼尔却前所未有地想要一个理由战斗,仅仅是理念相左立场不同让他难以坚定决心,这是从未有过的犹豫。但作为追求正义之人,眼前有着如此混沌的恶,他没有能听之任之的理由。
尼尔的剑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重,这样的战斗太过荒唐,斑鸠知道的话一定会这么说吧,如果是斑鸠的话他有是否会向过去的挚友挥动手中的剑呢?不,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斑鸠一定会和自己陷入同样的困境,但他大概会尊重萨特的意识与之全力一战吧……
看似平凡的军刀在名剑阿隆戴特面前仍然不落下风,究竟是因为使用者的老练还是因为对手的犹豫无人可知,也许二者兼有也许是有着别的什么原因。尼尔不敢怠慢与父亲的死斗,从见面开始他就对萨特的动作心存疑虑,克兰西家出身的两位领主骑士都是受到女神忒弥斯祝福的圣人,那位女右手持诛邪之剑象征裁决严厉,左手持天平象征裁决公正,以布遮住眼睛则代表秉持正义之人对自我愿望的克制,领受其祝福之人也必须秉持裁决的公正与严厉,具体而言受其祝福者也基本以双手各持武器战斗以贯彻正义之理。
尼尔的战斗风格就是以手枪和阔剑组合而成的,在外人看来这样的组合无论是从体积还是重量上都极其失衡,但他单手用剑的功夫却从未落于下风,左手的柯尔特M1877雷霆则用于使用他的奇迹【逆贯】。但曾以二刀流闻名的前代领主骑士萨特.克兰西,如今手中却只有一把军刀而已,作为战士无论经过多久的时间熟悉的战斗方式都不会有太多改变,更何况作为被忒弥斯祝福的圣人,他是绝不会为了隐藏身份而放弃这份荣耀的。
搞不懂的事实在太多,但眼前的情况缺不容许尼尔停下来。阿隆戴特像是在宣言自己作为最优骑士的佩剑一样通体被淡蓝的光辉笼罩,每一次斩击都拖着光的轨迹与枪膛中喷吐出的子弹一同上演着死亡的交响。
另一面萨特的攻防则显得更为稳重,力量与速度都在年轻人的面前显出颓势,但老道的经验和技巧都为他带来了斡旋的可能,与亲生儿子的死斗他也绝不轻松,无论从心理上还是战斗本身都是如此,但他却不想输,亲情或是家庭是他早已抛弃的东西,如果多年来的追求全都不过是泡影,对他来说的痛苦可能更甚于死。
刀剑之间的交锋仍在继续,明明是互以对方首级为目的的死斗却显得过于黏稠,刀刃交错迸发出的火花倒像是两人情绪的镜子破碎之后的碎片,一切的无可奈何经由杀意的碰撞变为火花最后燃尽为粉尘。
然而武器却并不像使用者一样富有情感,由狂猎馈赠的湖之骑士兰斯洛特的佩剑阿隆戴特,具有斩杀恶龙的圣剑和误杀圆桌骑士的魔剑两种性质的无双之剑实在难以忍受与人造的平凡之物继续分庭抗礼下去,伴随着战斗继续越发凌厉的戾气正是它无声的愤怒,也正拜其所赐,萨特手中的军刀愈显颓势,技巧和经验足以弥补相对的力量差距,但却对绝对的力量差距无计可施。没有丝毫意外,二者的纠缠并没有持续太久就以军刀的刀刃折断休止,在刀刃折断的瞬间,战意似乎要从萨特的眼中溢出来,可仅仅是一瞬间那眼神就变得坚定而温厚,与之相对眼前的终局也在尼尔的预料之内他将下压的阿隆戴特后撤了一步,剑尖对准了萨特的胸膛,没人知道他此刻如何挣扎,只是咬紧的牙齿已经渗出了血,嘴里的腥甜味在这瞬息之间是如此明显,双手也如同牙齿一样紧紧地绞住剑柄,这是他能赋予眼前之人最后的荣耀,绝不容许一点闪失,在这被烈火燃烧,焚烧之声至今不绝于耳的夜里,剑刃贯穿人身体的声音是如此微小。
“足够了……”萨特被阿隆戴特穿透,钉在了地上,本在他手里的军刀也滑落到了一边,他们的战斗到此结束,除此之外的任何挣扎都没有意义。
“为什么……”尼尔的声音中有着明显的颤抖,他拾起了地上的军刀,抻开了刀柄,另一把利刃就藏在其中,毫无疑问这是把诡兵器,能合二为一也能分而伐之,正是克兰西家的战斗流派,在刀刃破碎的瞬间萨特本有机会抽出另一把刀逆转结局果。
“不用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尼尔……”萨特的声音比起刚才沉重了许多,但却更温和了些,“你的胜利无可动摇,并不是我出于所谓的亲情拱手让出,即便是早已自我放逐的骑士也不会置骑士的荣耀不顾。不如说正是刀刃被你折断的那一刻我才终于清醒了一些,关于这个梦魇一般的疑问,你不必对我抱有任何同情,我所做的和你一样不过是寻求自己所相信的东西,十一年前我在森艾特所见的让我对过去所信仰的正义产生了颠覆性的怀疑,应运而生的则是另一条求道之路,你与我的对决说是命运也不为过……”
“我知道……”
父子分别的十一年中尼尔自身也对父亲失踪的原因不止一次的思考过,直至他自己也成为领主骑士,所谓的正义绝非恒久之物,为了保持它的相对存在,坚信正义之人有时也不得不将恶意施加在谁的身上,但没人能保证自己一直正确,为此,正义需要保险,为了防止力量的滥用造成恶果,父亲的离去和母亲的决意造就的尼尔,也许正是萨特为了防止自己坏掉而预先留下的保险。
“所谓命运可是个暴君,有时给予迷茫者指引,有时则给予奋进者试练,它是阴晴不定的善意和恶意的总和,它似乎是预定调和的真理,却又无时不刻诱惑着途中的旅人。它给予我的考验是正义的指向,给予你的则是坚守的决心,就结果而言你迈过了血缘的羁绊选择了必须对作为‘恶’的我降下惩罚,而我……我的力量在你面前折断,这或许也不过是预定调和而已……”
萨特的声音和气息都越变越轻,鲜血浸湿了周围的土地也同样染上了尼尔的骑士制服,而尼尔说不出话阻拦萨特,他知道阻拦没有意义。
“想来奇怪……这样的事似乎发生了无数次,以至于这些年我时而清楚时而明白,但却终究不知道自己怎样才是正常,过去与现在哪边才是清醒的自己,或许一切都不过是命运的愚弄而已。”
零散的光从萨特的身体里飘散而出,那正是忒弥斯女神的加护,圣人的体质强于普通人许多但如此的伤势如无例外也是回天乏术,但死亡却会比常人晚一些来到,借由其本身强烈的意识和残存的魔力苟延残喘,但眼前的景象究竟是魔力支撑着肉体还是萨特的一切都化作了遗言尼尔无从得知。
“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无外乎是背负着正义之名的盲目求道者,如果真的被命运所摆布也没什么奇怪的,我此刻从这长久的清醒与癫狂的重复中感受到了一丝诡异,如果你我都没有错的话那么着不曾等待任何人的轮盘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变故……听好,尼尔。我们所处的世界仍有着我们不得而知的无数危险,你之后的旅途一定会于那些东西不期而遇,这不过是个临终的糟老头子的猜想,但我却坚信这世上的某处一定存在着反抗自身背负的宿命之人,可以的话我希望是你,如果不是我希望你能见证他的抗争……”大量的似乎属于自己有极其陌生的记忆片段在萨特的脑内翻腾,人们说人在死前会看到自己人生的走马灯,但这些片段作为一个人的一生却多了太多,同一时间不同选择所延伸出的截然不同的分歧,无数的结果似乎平行延伸最终于名为死亡的终点收束,在那诸多的结束中他像是见证过世界的终结一样,“这也许是唯一能从这荒诞的轮回中寻找出答案的道路也说不定……”
声音与气息一同消散,这是萨特.克兰西留下的最后的信息。
为什么,为什么到最后都这么任性……
尼尔不会对尸体说话,他带上兜帽从萨特的胸前拔出阿隆戴特,这由湖之仙女赠与湖之骑士的宝剑如今在饱饮了鲜血之后通体被湛蓝的光包裹,尼尔将它归入腰间。他本能地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他从不喜欢这个地方的任何东西,唯独是夜晚的天空除外,如斯的星月在阿尔比昂是没有的,或许是得益于这片被摧残灼烧的土地没有留下太多属于人类的痕迹。即便是有着领主骑士和兰斯洛特之名的强者,尼尔也无法全盘接受这土地上发生的一切,这里的正义过于模糊,所以每当如此他都寄希望于夜空……
可如今,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有关于正义亦或是命运,那似乎是整个克兰西家族一直追求的东西,但如今的尼尔却无法理解半分,他只知道他给了萨特.克兰西最为合适的结局。
说起任性这一点父子俩也许差不多,尼尔坚信人类社会的法律和道德会给予罪人最为恰当的审判,此可谓天网,疏而不漏。所以整个据店内的士兵除了萨特之外他都没有下杀手,唯独是自己的父亲萨特.克兰西,他选择了与公法截然相反的私法,那位曾经的领主骑士如果被活捉等待他的将是颠覆他过去一切荣耀的审判与诋毁,无论是为了保护其尊严还是守护克兰西家的荣耀,尼尔都必须这么做。更重要的是他在萨特的剑技中感到了莫大的痛苦,萨特本人却对此毫无自觉。
无论如何,被赋予矫正王权之名的两位领主骑士的死斗在破晓前有了结果。背叛了祖国与自身信仰的萨特.克兰西作为这无法之地的一名无名之人无声的死去,而尼尔.克兰西的英雄传说却刚要开始。
他会沿着自己所信仰的路一直前进,圣人、领主骑士、阿隆戴特与狂猎选择之人逐日此类的名头与荣耀本无关紧要,他只是真诚地相信着自己而已,可谓清廉、可谓强大的他终会在未来的某一日直面命运的节点,做出选择的会是谁呢?
虽然碍于道德或者说秩序,人类不会轻易地承认这个事实,不过说起人类的历史,本质上就是弑父的历史,权威之中孕育出新的权威,新的掌控者亲手结束旧的时代,他们往往有着合归为一的共性,代代相继的原则。谁知道如此的更迭是不是丑态呢?大概也许对于新生者来说献祭也是极为重要的吧……——《绝弦的游吟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