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艾哈曼看着眼前径直走向取证室的“少女”眯起了眼睛咧着嘴努力从记忆力找出有关的信息,可一时之间却什么都没有,尽管只是直觉,尽管就是感觉马上就能想起来些什么“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艾哈曼敢摸着良心说这绝对不是搭讪,若是非得给叫住“少女”的行为找个理由,能说得上的也只有是少女极为显眼的的穿着,且不论已经花了的妆容难以掩盖的精致面容,“少女”身上穿着的晚礼服已经足够让人奇怪的了,像是遭到撕扯或是被火燃烧过一样的边缘像是故意设计的一样,但在这种地方出现的人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再者那件黑色为底装饰着红色的晚礼服上面还有着深色的红色块,凭借着治安官的直觉,艾哈曼敏锐的联想到了血迹。
如果说是刚刚发生的洛耶斯皇后号袭击事件,没记错的话最后的取证工作已经结束了,留在最后的Gleiphir们也应该已经离开了。
“少女”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了看艾哈曼,透过眼镜镜片,那张似乎是没有表情又似乎令人隐约害怕的脸立即勾起了艾哈曼的回忆。
“你……”
仔细想一想,那天让自己吃了苦头的Gleiphir不正是她么?等等!女孩子?
近乎于烙印一般留在记忆里的冰冷记忆和眼前的事实产生了巨大矛盾,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害怕所以记忆中的那个样子被扭曲了?一时之间艾哈曼自己也陷入了混乱。
“原来是你啊,乱开枪的治安官先生。”
从“少女”口中传来的男性声音倒是意外的让艾哈曼安心了不少,起码记忆这方面没什么问题,那双让人胆战心惊的眼睛还是那样没什么变化,霎时间一切的疑问就迎刃而解了,作为以执行特殊任务为主的组织Gleiphir,变装这种事看来也是业务范围之内,这么想想……还真是辛苦啊……
等等……这个人的样子……
不经意之间,艾哈曼发觉了另一个事实,眼前的男人的面容……
“什么啊……没什么事的话。”
看着愣住的艾哈曼,董仪也不打算继续说下去,转过身的同时却又撞上了别人。
凭借着本能董仪向后退了一小步,眼神近乎同时锁定了刚从背后出现的来者。
“哦?你居然会出现在这儿?”
撞上董仪的不是别人正是身为董顾研左右手的关宪。
“是你啊……”
董仪抬眼瞧了关宪一眼,丝毫没有任何感情的说到,只不过是走个形式的客套话,没有超出这之外的任何意义,也不需要这之外的任何意义。
“这身行头……你还真是狼狈,不过即便如此你这小子还是这么冷淡。哼,就算想再问你点别的你也不会再跟我多说半个字,赶紧去吧,那家伙在等你呢。”
关宪打量着穿着残破不堪的女式晚礼服的董仪苦笑,说着他给董仪让开了道。
“这样啊。”
依旧是丝毫说不上对等的回应,站在董仪面前的似乎并不是活生生的人,说起来的话倒是更像地铁站的售票机一样的机器,只不过是不需要投入任何心情的简单交互。
伴随着短暂的回答董仪无视了艾哈曼与关宪径自走开,望着他的背影关宪微微叹息。
“什么啊,关哥你也认识那个人吗?”
艾哈曼这么说着,某个影像却在脑中闪过,那是不经意间被自己记下的某个情报……
那张一直挂着不快表情的脸……那不就是摆在总队长桌子上的照片里出现的人吗?
“说起来,那孩子是不是总队桌子上照片里的人啊?”
没等关宪回答前一句,艾哈曼紧接着就把自己想到的说了出来。
“什么啊,你现在才看出来。”
“看出来……什么啊?”
“他就是老大的独生儿子,被董家放逐的凶星……”
……
“总之,你先坐下吧。”取证室里坐在正手席的董顾研看着儿子抢先说了话,可在表情上却也看不到什么波动“好久不见,你没什么变化。”
“你也一样。”
董仪半睁着眼睛打量着父亲,那确实是和过去相比没什么改变的刚毅或者说是不近人情的面孔,甚至说那表情也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木讷,没有任何感情。
“在学校呆着怎么样?”
出乎董仪的意料,如果是按照董仪所想,父亲见面的第一句话大概会是“你可真是闹了个够”或者是“你的穿着兴趣可是越来越高了”之类的挖苦,不过仔细想想,对Gleiphir的取证早就结束了,即便是安全保卫队也没有权限干扰Gleiphir的活动,站在守护者一方的董仪得以避免挖苦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也没怎么样。”
父子俩之间没话,实际上这和关系好不好没多大关系,只是两个人所想的事不在一个平面上,所以根本就说不到一起,学校的生活对于董仪来说乏善可陈,不会有什么可说的尤其是对身为父亲的董顾研。作为父亲的一边想知道的却是另一件事。
“明年你就要毕业了吧。”
董仪没有回答,这是明知故问,如果这个问题都需要明确回答,那么董顾研就已经失去了父亲的资格,虽然对于董仪来说他早就没这个资格了。
“关于毕业之后的事,夏小姐说你好像没有继续读书的想法,来家里的公司怎么样,老爷子那边的话现在应该不是问题了。”
董顾研面对儿子的与其以就像是平常面对各式各样的嫌疑人一样,这是董仪所不知道的无可奈何,如果剥去了这层态度,作为父亲的董顾研大概是不知道如何面对儿子的。
未来,这个近在咫尺的词对于董仪太过飘渺,尽管以复仇为目标,但眼前的路却还得踏实的继续,Area7本身就是以教育为核心的文化区域,在此度过了近乎所有时间的董仪或多或少早已对学生的身份产生了厌烦,可就算舍弃这层外壳又能获得什么呢?董仪并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自己仍然没有站在足够高的台阶上,能看到的东西太少了,就算一头扎入社会,在早被层次固化了的社会机器中一个人很快就会被打磨成供机器运转的零件。如果选择继续Gleiphir的工作,那恐怕连生计都难以确保,这份工作并不像常人想的那么优渥。
说起来讽刺,人们往往在面对眼前的矛盾的时候会简单的选择视而不见,日复一日我们总用车到山前必有路安慰自己,事实上多数的事敷衍着也就解决了,尽管是以在心底留下巨大空洞为代价,然后那空洞愈发蔓延,最后人的个性与愿望全会落入无底的奈落无影无踪,剩下一具空壳便不再思考。
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父亲正是这样如同机械一样活着的代名词,只想着最简单的活着的方法,其他的想法不具备任何价值,只是想办法延续着碱基序列存留在这颗星球之上,一代一代的如此重复,或许这是生物最基本也最合理的要求,在董仪的眼前,名为家族的人类集合地就是这样的代名词,他无法接受,也无法原谅。
“哦。”
董仪找不到其他可以回答的词,这不代表他接受了也不代表他拒绝了,只是单纯的回应,有关于家族的事只要敷衍一下多半就会随着时间作罢,这是他的经验。
“这样的话下个月二十号记得来一趟公司,那边似乎有个活动。”
看吧,之前的说辞其实无关紧要,自己并没有实际的选择权利,一切都是差不多被注定好的事,他们给自己选择了“最合适”的道路,如果说对此还剩余什么感情的话大概也只有麻木了,麻木或许已经不算是感情了吧,愤怒甚至说是悲哀这些切实的鲜活的情感早就已经腐朽。
“没别的事的话我就走了。”
从董顾研的手里接过邀请函,董仪看都不看的收了起来,然后不带有丝毫犹豫的走出了取证室,完全不像是与血亲会面一样,甚至比在路边的饭店吃饭还要更加冷漠。即便被要求更多的语言也不会有,名为心之壁的高墙将父子二人永远的隔开,永远永远在对方面前扮演着不可以被理解的恶人。
“还是老样子啊……”
董顾研回过神的时候儿子已经不在眼前了,像他所说的一样没有任何犹豫的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像七年前一样。
把董顾研从沉默中拉回现实的是同样也是不知不觉出现在门旁的关宪。
“算是吧。”
董顾研苦笑道,摸索着身上的口袋像是在找些什么。
“别找了,这儿可不让抽烟。”
“也是……”
董顾研看着关宪尴尬的笑了笑。
“老大,说这话是我多嘴。不过这样下去可不行吧……七年前的事董家表面上放逐了董仪,可实际上没打算撒手吧。”
“这样下去,你对老爷子也没法交代啊。”
“走一步看一步吧,老头子和老太太从来就没有过撒手这孩子的想法,顾上还是顾下,这可不是我能决定的事。话又说回来,无论是作为儿子还是作为父亲我都不怎么受待见就是了。”
“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关宪看着董顾研叹了口气,在他看来这对父子的关系已经可谓扭曲,作为父亲一侧的老朋友他几乎见证了这对父子从相见开始一直以来的经历,两人都同样掩盖着自己真正的意愿在对方眼前敷衍过活,互相也从不去了解只是一味逃避,然后成为死敌。互相厌恶的两个人却从不正面冲突,怨恨与误会在影子里愈发沉淀。
今天见到董仪的时候,关宪似乎又看见了七年前那个宛如鬼神一般的怪物,出乎意料的关宪本人似乎还挺期待再次见到那个充斥着疯狂的怪物,或许如此一来那扭曲的关系螺旋就会解开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