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伴随着凌厉的刀光闪过,董仪手中的太刀又将“那东西”的手斩落,接近了音速的银光在空中挥舞出烟火般的轨迹,像是狩猎中盯上猎物的猎犬一样,直至对方死亡为止绝不停下。

但事实上成为猎物的却是董仪和莎温。

时间的概念在厮杀中变得无比稀薄,两人在潜入仓库的同时就被迫如此选择,仓库内部像是举行某种仪式一样摆满了同样的箱子,以死灵术制作出的亡者在仓库里徘徊,与众多的亡者不同,这座仓库的看守者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看守者身上原本盖着厚实的外衣,兜帽和其下的影子把脸隐藏了起来,与之前在船上所见的二人不同,看守者身上穿的显得更加老旧,简直像是从垃圾堆里找出的遗弃物一样。在战斗开始以后,如同之前一样,董仪毫不客气的把莎温甩在身后自己一人直奔那个危险的气息,银色的刀刃出鞘划出轨迹宛如划破夜空的流星,对方十分配合的躲闪令董仪达到了目的,可疑的外套吹飞,令人难以直视的真面目暴露在了董仪和莎温眼前。

莎温连续射出魔弹压制着不断自我修复的亡者,另一方面给董仪腾出空间战斗。在魔弹闪烁的光辉下,那扭曲的面容令莎温也迟疑了一下,整张脸像是从不同的人身上夺去的部件拼凑在一起一样,两个眼睛分别呈现出蓝色和红色,五官的位置并不和常人一样而是全都扭曲到了别的位置,不只是面部,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肤上都有着清晰的拼接边缘和缝合痕迹,正像是小孩子把不同的玩具零件拼在一起的结果一样,但不同的是这看守者是由不同的“人”拼接在一起的,不同的部位融合在一起后互相排斥出现了远比人类丑陋的样子。

董仪在片刻的惊讶过后举刀便砍,而对方也并非一味躲闪,刀刃与指爪交错间,双方都不是轻易收手得类型,那非人姿态的怪物也不仅仅是个怪物,从刀刃传来的触感告诉董仪,对方是和自己一样拥有思考能力的存在,而且绝不是个善茬。

无名的剑啊,暂时为我奉献一切吧……

正像是祈祷一般的自我暗示,董仪手中那银色的光变得更加凶恶,如同掌握了风的力量一样,刹那间在虚空中弥散了影子的刀刃带着董仪此刻所有的杀意瞬间瓦解了怪物的双手。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董仪并没有就此放松警惕,事实正如他所料,被斩落的手在落到地面之前就已经完全腐朽化作了尘埃,怪物身上的断面沿着露出的线路迅速长出了新的手臂……

难道……

董仪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迎着或许是露出了嘲笑表情的怪物迈出了一步,那怪物仿佛并不怜惜自己刚刚长出的双手像是要撕裂空间一样冲向董仪。

瞬间的交错,董仪和怪物互相背对着对方,董仪的衣服上被撕出了几道口子,鲜血渗了出来,而另一边的身上却看不见任何伤痕,只有董仪的刀刃上残留的火焰渐渐消失,苍白的龙骨覆盖了刀刃。

“你这家伙!”

完全确认了自己猜想的的董仪,翻身拧腰向着那怪物就是一刀,两边再次交换了位置,又回到了开始时的样子,莎温看着董仪的背影仍然没有理解发生了什么……

“弗兰肯斯坦的怪物……”董仪死盯着对方说出了那个名字都不算的称呼。

“拼在一起的肉块和藏在内部的电力线路……在那个故事里绝望的丑陋造物是自焚身亡的,纯粹的火焰无法再次造成伤害……你就是那个怪物的亡灵吗!”

本来这是绝不允许的事,在这自己不记得名字的刀上附加魔力,夏兰再三叮嘱不许,董仪的魔力附加无法控制界限,而这把名刀的复制品还并不属于董仪或夏兰,如果弄坏了一点都会使他们背上巨额的债务。

不过相比起对方,自己做的事远说不上禁忌,本来被后世称为科学怪人的怪物就是维克多.肯斯坦为了探寻灵魂奥秘制作出来的异端,如今有人竟然用死灵术将科学怪人的亡灵再度招来现世……

“干得漂亮。”

怪物望着董仪,发出了感叹。与此同时董仪下意识的伸出了左手,那是阻挡怪物跨越自己的动作。

“竟然这么快就能发现我的身份,魔法师说出你的名字吧,我承认你是值得被我记住名字再杀死的对手。”

声音并不来自于它那扭曲的嘴巴,甚至那个“器官”都没有任何动作,声音就传了出来。

“喂喂喂……传说中渴望爱的怪物怎么是这种性格的啊!”

伴随着毫不恰当的牢骚,董仪瞬间挥出了三刀,挣脱了刀刃超越了音速冲出的魔力能在纳米铠甲上留下难以瞬间修复的伤痕,在空气的嘶吼过后,全身被撕裂成多段的怪物周围放出了跳跃的电火花,倒在地上的残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我修复再次站了起来。

“白费功夫,年轻的魔法师。我正是死的集合,是生的概念,无论什么方法都不可能再次把我埋葬,放弃吧!”

董仪对于那单纯的声波没有半点理会的意思,在确认了对方没有倒下的时候就再度踏出脚步,连整理呼吸都失去了节奏,挥出手中的无名之刃。

必须杀掉,必须在这撂倒这家伙!

莎温的攻击还在继续,但已经露出了疲惫的样子,除了这怪物的亡灵之外,其余亡者也在重复着被破坏和自我修复,这是毫无疑问的没有任何优势的消耗战,每经过一秒,两人的生命就越靠近深渊。

每一次斩掉那怪物身体的一部分,尸体的气息,或者说死亡的气息就会更重一份,战斗能力来说,这令人望而生畏的怪物若是活着的时候绝不是董仪的对手,绯王传承的魔剑术绝不会比不过人类制造的半成品“亚当”,可正如怪物的亡灵自己所说,它是处于生死狭间的存在,无论刺穿心脏,削掉半个头,还是从腰部斩断,尽刀刃所能的全部也无法将它杀死,甚至无法造成半点消耗……

即便是有着远超出常人的天赋与祝福,生者与生死狭间的亡者也有本质的区别,无论把那身体斩断多少次,会增加的只有死亡的气味而已,强忍着胃袋的痉挛,躲避着对方放出的电流脉冲,这场看不到尽头的互殴还在继续。

甚至拔出手枪,将魔力过载在弹丸上将那丑陋的身体炸开,也不会产生实际的伤害,被魔力炸开的缺口会急速愈合,那是绝对超过人类想象的事实,超越了现实逼近了不可认知也决不可接受的领域。

这家伙是渴望伴侣的怪物,为此可以毁掉一切的赝品神迹……我得解决它,不然……

化为银光的剑已经超过了音速如同吞食天地的大蛇剥夺着面前的一切,转轮将一颗颗子弹送入枪膛,射出的子弹穿透怪物的皮肤化作崩坏的能量,但剑与子弹的速度越快,怪物亡灵的恢复速度也越快,在这厮杀中容不得半点分神,出现胜利者的时候,就是经不起消耗的一方跟不上的时候。

“太难缠了,你这家伙。”

怪物的身体内传出轻蔑的讽刺,迎着董仪暴风雨一般的连续斩击,碎肉块钻过了剑影的拦截线,碎块迅速拼接成原来的样子向着牵制着其他亡者的莎温奔去。

“给我回来,你这个狭间的怪物!”

董仪连忙转身,现在自己手里的刀剑还能赶得上吗?

——你说什么来着?

狭间的怪物……

——那是说谁来着。

——别开玩笑了,那不就是你么。

视线之中的刀刃冲向前方可依旧捕捉不到那个影子,力所不及大概就是用在这种情况之下的讽刺。

我,又要……

视线中的苍白剑刃漫上了石头一样的颜色,不只如此,自己的全身,本应化作子弹向前冲出得自己在个瞬间也动弹不得……

我不允许……我绝不允许!

体内的魔力像是被抽出一样,刚才能挥出超越音速斩击的身体此刻如同空壳一般。

啊……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还是说……

是谁都好,尽管嘲笑我吧,无论想要什么就全拿去吧,拿走一切都无妨,只要……

思考就此停止,少年就这样被抹去了声音。

——傲慢,所谓不知天高地厚也不过如此了吧。换句话说,虽然暂时的契约成立,余也没有什么能从你(faker)身上得到了吧,还真是无可奈何……

那么顽强,也到了极限了吗,人类还真是残次品啊。

身背后的声音已经消失,弗兰肯斯坦的怪物不禁如此感叹道,如此一来,那小姑娘也不过是瓮中之鳖。

真是的,那还真是没什么乐子可找呢。

“真是的,那还真是没什么乐子可找呢。”

不知来自哪里的声音说出了和它想的同样的话,在下个瞬间,那伸出的双手就已经被火焰燃作灰烬。

感受到危险气息的怪物,紧急后撤停止了袭击。

“这家伙……”

映入怪物眼中的是已经化作了石像的董仪,也就是一个瞬间,另一个影子出现在了那石像之前。

“算了算了,居然是用这种条件叫出了余,明明这不是我的东西……”那人影摸着腰间插着的两把日本刀感叹着“这也,无可奈何啊……”

“你是……”莎温也被这突发的情况搞的手足无措,看着化作石像的董仪和突然出现的人影,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

“我是……让我想想,仅仅是个过路的……说是个过路的什么好呢……”那人影说着摸着下巴想起了起来“算了,估计也不会有再次见面的时候,我是谁小姐你不知道也一样啦,这也无可奈何。”

那人影转过头看着全身已经脱力的莎温,那绝对是莎温从没见过的人。他身上穿的大概是会被称为大正风格,也许完全说不上的旧大和军装,或许还混搭了别的地区军服的元素,总之在莎温的记忆中,这种比起实用性完全偏重于外观的样式是第一次见,完全不符合这个季节的黑色大衣和黑色手套将除了脸以外的部分完全包裹起来,腰带上挂着一把太刀一把打刀却完全看不出两把刀有什么联系。

漆黑的帽檐压得很低,将半张脸笼罩在影子里,但那双橙色的瞳孔却如同灯火十分显眼。听声音能确定是个男人,但头发却留得很长被帽子压住,在颈后简单的束起垂到背后。右手上缠绕着纤细的锁链。

“虽然召唤余的贡品差不多全是赝品(faker),不过这还真是有和余有缘的故人啊……”

男人望向一边的箱子,那里面大概是供奉着某人的遗骸。

“没想到以这种形式再会呢,光……”

伴随着他的感叹,整个仓库化作了燃烧的地狱。来自传说与历史狭间的劫火对迷恋着生的亡者们施以极刑骸骨化为灰烬,借着魔法获得的不死肉体在火中消散,执念变为悲鸣,此时此刻,正是真正的地狱。

“你也是非人之物。”

怪物被烧却的双手明显缓慢的自我修复着,浑浊的异色双眼死死的盯着男人。

“说对了,可惜余和你有云泥之别。”

男人笑着,一个闪身逼近了怪物,不知何时腰间的两把刀都已经出鞘,能够确认的只是怪物胸前留下的十字形伤痕。

“不过是蛮夷所制造的赝品神迹,看来余期待太多了呢……”

劫火的地狱之中,男人收起了太刀,只握着一把打刀与怪物相对而立。

“尸骸拼凑的亡魂啊,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吗?”

男人用刀尖指着面前的怪物,而怪物却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那对刀剑在胸前留下的痕迹竟然没有一点要愈合的意思。

“生前渴望理解,渴望温暖的怪物变成亡者竟然那么无聊,真是可悲的造物……”男人继续感叹着“得见如此盛景,不在火前起舞不是太可惜了一点吗?”

“唔……”怪物发出低沉的咆哮,扭曲的身体瞬时被跳动的雷电覆盖,奔着男人冲了过去。

正如它所料那个男人闪开了自己的冲撞,不过它并没有就此停止的打算,从最开始目标就不是那个傲慢的男人。如何令人痛苦呢?这是弗兰肯斯坦的怪物在生前所学到的重要的一课,将无尽的痛苦,这丑陋的躯壳送给自己的维克多.弗兰肯斯坦博士的痛苦因为它不断剥夺他重要的人而不断累积,他的亲人以及那个女人,它能够确信自己的作为能给制造了自己的弗兰肯斯坦带来无尽的绝望。那么眼下自己的目标就只有一个了,厮杀,互相毁灭的斗争绝不会结束,就从这女人开始拉开新的帷幕吧!

“是什么原因让你觉得,在面对余的时候可以搞那种小伎俩?”

“余正是修罗神佛的仇敌,追随余之霸道,开拓三千世界之人啊,现在正是现身之时。”

焚尽遗骸的劫火摇曳着,男人手中的打刀已经收回腰间,两手摊开呼唤着屹立与劫火地狱之上红莲霸者的奇迹,从那不可见的劫火的彼方,无可计数的弹丸同时涌向了周身缠绕着闪电的怪物。

名副其实的景象,非人的怪物几乎被打成了筛子。

“自我修复是不管用的,谁叫你遇上余了呢。不过这也不是我的力量罢了。”

男人缓步走向残存着一丝活死人气息的怪物,自说自话。

“该落幕了,人类制作的失败禁忌,虚假的第一人(Adam),回到回廊的里侧吧。”

手起刀落,男人从腰间拔出打刀,斜劈过怪物的残肢,带着残存的火焰将最后的气息抹去。

刀刃经过拼凑的肉块和杂乱的导线反倒像是划过豆腐一样丝毫看不出阻力,那是据传不用举起就能轻松将木板从中切断夺去木板下的躲藏者性命的名刀。

“劫火……用劫火烧却不死的怪物亡灵,你到底是……”

将周围的一切卷入漩涡的大火渐渐熄灭,仓库中除了两人与石化的董仪之外的一切都化作了灰烬,莎温勉强站了起来,映出男人影子的眼中却充满了动摇。

“别那么紧张,余的真面目,你多少不是有数吗?”他在笑,不过却显得异常轻松“啊啊,真是薄情的家伙,麻烦的工作结束就想立刻夺回主导权。”

“不过,也无可奈何吗。估计之后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了,小姐,不过那个无谋的笨蛋就托你多照顾咯。”

男人说着浅浅的笑着,身体像是被空气稀释一样渐渐变浅,又像是被虚空吞噬一样,那刚才还可以称为人形的男人已经变成了单纯的影子,被撕扯开来之后消失在虚无之中,正像是被撕碎的纸人一样。

另一边董仪的石化也渐渐退去,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是不断的喘息,那是理所应当的刚从生死对决中逃出生天的反映。

与此同时,锈铁的巨桩也穿透了仓库的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