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非得这样吗?”
两人相对而立,夕阳已经沉入了天与地的缝隙,陈旧却依旧整洁的道场里个子高挑而魁梧的男人单手拄着把阔剑,腰间悬挂着不可忽视的厚重箱子。
借着最后一缕的阳光,白昼的最后一丝温暖点亮了男人一身纯白的骑士制服。
而男人的面前,几乎与道场的阴影融为一体的董仪左手握着竹刀,藏在阴影中的黑和被最后一丝光亮燎燃的白,最为尖锐的讽刺也不过如此。观众和演员皆已到场,然而此处却并没有所有人期待着的酣畅厮杀。
“确实如此,不过有些事即便知道没有意义也还是要做下去。我不奢求你的理解。”
董仪说着用刀尖指着尼尔.克兰西。
“是为了给逝去的友人吊唁吗。阁下打算私自杀害重要人物的行为看来并没有被追责么。”
尼尔说着握住了剑柄,剑尖朝下悬空提起了剑。
“你不会是误会了什么吧?把任谁都无法改变的结果迁怒于别人,这种傻事我可做不出来,不如说在那件事上我必须得感谢你才行,但……”
董仪说着摆出了架势,狭窄的剑身反射出微弱的光,斜着朝上的刃如同黑夜中蛇的眼睛一样射出寒光。
“如果真是这样,你应该也不会有把我找到这里的理由,似乎东方出身的人有着这样相约地点决一死战的习惯,如果是因为她的无礼的话我也大可谢罪。”
空气中弥散着的是来自董仪的杀意,尼尔不敢怠慢身心都做好了迎击的准备。与此同时坐在一边等待的少女轻微起身似乎要说些什么,却被尼尔抬手拦了下来。
“我有必须在你身上才能确认的事……所谓的正确到底是什么。”
寒光之花在逢魔之时绽放,仅仅瞬息的时间,两个身影与刀剑就已经交汇在了一起……
如果你仍然要选择与乔治.伊文瑟特对抗,我们就是暂时的合作者,如果你希望的话,能确保击败乔治.伊文瑟特的力量我们也是能提供的吧。”
杰尔特的脸上挂着营业式的微笑。
“哼……”回应他的却是董仪颇有些藐视的轻叹“我可不想卷进更麻烦的事里,TheSilentOne在暗处把控着半个世界的秘密组织,就算是我想要能察觉一切的眼睛或是能斩断一切的剑多半也能得到。不过那些全部都是令人畏惧的东西,何况即便是TSO也不会不考虑其他的事直接砍了乔治.伊文瑟特的脑袋,我要做的事和弃子无异,和恶魔交易的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即便是选择了一定会坠入地狱的黄泉路,什么时候怎么坠落还是容我自己选择吧。”
“我得说,你做了让我意想不到的选择。完全不像是有觉悟走向绝灭之人,可你也绝不会是对绝望抱有侥幸之人,有意思。不如专门为你和乔治.伊文瑟特建起舞台吧,在你对他完成复仇之后你尽管向全世界高呼,赤坂的血脉仍为断绝。”
杰尔特.麦瑟微笑着说道。
“可无论是什么样的觉悟也都不能逆转你和伊文瑟特的实力差距,那家伙是人造的神祇,对从灵长类的集体意识中拓下的属于诸神的传说有着近乎无限的亲和性。至今为止教团已经成功复制了多次神话的传承,九年前驱散了绯夜半身的也是从南亚细亚的传说中复制出属于诸神之王的宝物,现在那家伙手中与之类似的消耗品有多少根本就无从判断,即便如此你仍然自信凭借你和那位圣女就能取下他乔治.伊文瑟特的首级吗。”
在失落的传说之中,高洁而背负了悲命的英雄遵从誓言亲自踏入圈套而从众神之王手中获得的宝物,仅可使用一次的,即便是修罗神佛也难逃毁灭的宝物。
支离破碎的梦境中,烧尽一切的雷光曾和来自欲界的劫火纠缠在一起共同覆灭,那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名副其实的神话的战争。
如今的董仪即将面对的正是近乎无限的传说。他要挑战的正是刻印在灵长类历史中的所有神祇。
“大概已经不是九死一生的级别了吧。藏在生羽里的王牌也被我用掉了,现实情况是什么样我心里还算有数,所以我也不是什么都没打算就来到这里的。”
董仪单手把玩着那枚戒指,眼睛却始终盯在杰尔特身上。
“既不要求力量却仍然在寻求胜利之法,我倒是想听听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杰尔特的表情依旧平静。
“两个答案,我要的第一个答案在魍魉之镜前,第二则是我想知道什么对于你们来说才是正确。”
董仪的话说到最后不由得咬紧了牙,双手攥拳。
“过去赤坂绯夜也曾置身与魍魉之镜前,人心不足则生魍魉,而绯夜从魍魉之镜中得到的却是未尝败绩的剑术和从未挫折的信念,原来如此,这才是你的目的吗……至于第二件事,很遗憾的是我从以‘正确’作为判断,你想知道的正确究竟是对于TSO来说的正确,还是对于人们来说的正确呢?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就从尼尔.克兰西身上去找吧,你的答案在那个男人身上。”
杰尔特话音未落,董仪就已经觉得脚下失去了支点,仿佛坠入了无底的深渊,黑暗在身边向下流动,像是瀑布中的水幕却无比安静。
杰尔特的周围也从纠缠着的烈焰与冰晶之间回到了最初的礼拜堂。
“结束了吗。”
艾琳.麦瑟的声音在杰尔特.麦瑟的身后响起。
“你也犯不着躲着不见他吧,无论如何你的身份他心里也总该是有数的。”
“我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孩子,也不知道怎么面对绯夜。”
艾琳的声音里伴随着犹豫。
“即便是选择了修罗之路,即便是一直以来的成长轨迹多少有些偏差,那个孩子,那位年轻的王也已经是出色的成年人了。长年的执念里诞生了极其微弱的信念,我在摇摆不定的复仇意识中看到了一丝守护的愿望,现在引发奇迹的条件已经全部凑齐了。”杰尔特的神态平静,可抱在胸前的手却暴露了他的情绪,右手食指在左臂上跳动。
“可无论怎么说可以被称之为信念的意志仍然微弱,仅仅凭借着执念他只会成为单纯的复仇鬼而已,如果仍然期许这之上的奇迹……”
杰尔特沉默不语。
“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她……绯夜仍然留下了我们所不知道的保险也说不定。”
随着艾琳.麦瑟抬起的手,浮在空中的符号按照某种规律排列开来。那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文明所缔造的文字,占星者费斯利斯将这些符号称为TeaMillet,在大混乱时期结束后,由费斯利斯带头从各地的遗迹中发现并且了整理这些难以理解的文字,同样借由这些文字UW掌握了前所未有的哲学,与人们认知的魔法有着完全不同的运作方式,借由这种全新的概念UW拥有了无法被外界侵入的绝对安全性。
“确实是无论什么人看了这个都会觉得有文章,”杰尔特说着摸起了下巴,眼睛则死盯着眼前的文字,整座神殿中都埋藏了由TM文字铸就的术式,这种遵循着异种哲学运作的魔法远不能作为战斗的术式,但却能简单而隐秘的扫描来访者的信息。
如今浮现在二人眼前的文字正是董仪自己也不知道的关于他自身的秘密。
“魂帝(Ghost)的部分被写入的是最原始的文字,这个应该叫什么……”
“Gluttony,也就是暴食。”艾琳提醒道。
“一般来说已经拥有自我人格的存在(being)是不会出现这么原始的魂帝的,不过根据尼洛的描述,如果那天晚上真的出现了‘黑影’,这个名为贪食的魂帝就确实存在,而在这部分后仍然有一个词没有显示出来……绯之王在完全溃散之前把自己的遗留思念封印在了儿子的身体里了吗。”
“从本体里分离出来的碎片并不是她意识的一部分,这里如果假设成是红叶狩而不是赤坂绯夜的一部分,现在的情况应该就可以解释了,外来的术式延缓魂帝的觉醒是可行的,亲眼见证了‘咏唱者’之死的她是可以做到的,但是……”
说着艾琳犹豫了。
“熟练控制魔力消涨的咏唱者特蕾莎.麦克维尔能持续抑制一个正常魔法师魂帝觉醒的时间也不过两个月而已,前代绯王根本做不到这么精密的操作,更何况她已经死了九年了……”
杰尔特脸上的表情微微抽动,稍显动摇。
“如果是作为案例的话,董仪可以说是足够让人提起兴趣了,所有的表现都能从能获取的信息里一一对应,但却完全找不到起源。”
艾琳说着抱起了肩膀。
“庞大的魔力释放能力和短时间超负荷运作身体的活性,这个文字应该是被解释成超载的意思吧。”
“OverRage,按照费斯利斯给出的解读法魔力倾向的部分应该这么翻译。除此之外还有着转化率极高的Geis和鬼种混血带来的魔力御制,这孩子是天生的战士,这也是绯夜最不希望的事了吧……”
艾琳说着声音渐低。
“这个魔眼是怎么回事!”眼前浮动着的字符以艾琳从见过的方式连接着,这是过去的记录中从未出现过的词汇。
“未来,捕获,消解……和过去有过的例子既接近却又截然相反的组合方式……”杰尔特说着开始回忆起洛耶斯皇后号刺杀事件的报告。
失去了作为剑士的敏锐和优雅,取而代之的是如同野兽一样的暴戾姿态。
Daybreak的首领是不在他之下的用剑好手,然而在那种情况下,及近距离的战斗他仍然没有被击中要害……
“能看穿未来的魔眼吗,但从没有这么组合的词汇啊……”
“不对,艾琳。他所拥有的不是看穿未来的魔眼,而是消去可能性的魔眼。”
杰尔特说着抬起了头,表情有些复杂。
“可能性?”
艾琳在理解了词汇意义的基础上却完全不能明白丈夫的所言。
“人们会假设同一时间点同一个人做出的不同选择会产生完全不同的结果,他能看见的恐怕是其他漂泊在世界狭间的可能性,激战之中向左偏了的话会受到致命伤那就反向选择,如同天启一样的灵光乍现,过去人们曾今推翻了神授灵感的说法建立了直感和自我意识的说法,而他能看见的则完全相反……不过会在成这样的结果的原因也只有一个可能,愿望无数次落空的弃绝。”
杰尔特说着用手指着两人眼前的文字说。
“无论是多高明的医生恐怕也无法察觉这件事。”
“全身骨骼曾经重构过……人的身体成长是严格按照基因序列的设计逐渐完成的,除非遭受外力不然不会有大幅度的改变,而他全身的骨骼都有着抗拒原本的姿态重构的记录……这孩子在抗拒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艾琳说着表情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