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蓝的火焰在熊熊燃烧,由魔力构成的骸骨与甲胄在逐渐消散,也如同此刻七见要的意识正在逐渐衰退,最初将【伊邪纳岐.朔月】引出的痛苦已经变得无比暧昧,全身如同被烈火灼烧的感觉已经伴随着全身缠绕着的魔法之火一起熄灭。还没完,到此为止的话没有任何意义。她的呐喊无人听见,装潢古朴的道场里除了那逐渐熄灭的魔人之影没有别的光亮,她手中的力量也在逐渐丧失,手里握着的剑不知何时就会脱手,她仍不愿放弃,但身体之中的魔力已经接近枯竭,意识变得极其单纯燃烧到最后一刻为止,这样的压力测试正是为了不在必要的时刻与成功失之交臂,近似于直觉的意志在耳边向她低语,这次如果想留住某个人的话,以现在的她远远不够。
恍惚之前那个苍蓝的武士影子却像是某个人身影的投射,面对那团燃烧着的火焰,七见要的意识被带回了一年前森艾特格莱普尼尔对策室发生巨变的时刻……
如果提起“青春”这个词,恐怕会不可避免的联想到高中生,或许在一定范围里更年长或者更年幼也可以归入“青春”的范围,如果硬要划分的话果然还是这个年纪最为贴切,固执己见,目中无人,眼中永远富有憧憬和好奇,人们歌颂青春正是因为这种在他们成长之后便嗤之以鼻的鲁莽和无畏会在盛放不久后消失殆尽。他们与刚学会飞行的笼中鸟无异,太阳正是他们的枷锁,当太阳东升他们便被聚集起来心中囤积的是怨念和无数渴望,当太阳西落,落日的余晖撒上大地的时候,牢笼就暂时消解,尚为青涩的灵魂们如同他们的年纪一样在日月的狭间寻求着自由。
“听我说啊,今天阿竹那家伙超好笑!”
夏日的末期,森艾特的夕阳是金黄色的,笼罩在那光晕之下,街市上人来人往,女高中生们结伴而行。
“什么啊。”
七见看着雀跃着的朋友抬手停止了耳机的播放。
“就是那个汉谟拉比法典啊,阿竹那个样子,特意板着个脸‘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太奇怪了!”女学生学着上课时赵清竹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一行人之中只有七见显得特别淡定,这是她们习以为常的事。
“话说回来,前两天那两个新生在体育馆打架的事你们知道吗?”
留着短发的女孩说道。
“打架?男生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戴眼镜留着蘑菇头的女孩回答道。
“不是啊,是特殊科的新生,据说把体育馆搞得一团糟,连学生会都出面了。”
“学生会都?小咔和学生会主席的梅露不是很熟吗?”
七见没有回答,虽然跟着众人在一步步的走单注意力似乎全在手机屏幕上。
“小加奈!”
留着短发的女孩从后面搂住了七见的脖子,七见几乎同时关掉了手机屏幕。
“怎么了吗?”
“在和男朋友说话?”短发女孩眯起了眼睛坏笑着问道。
“我又不是你,没那种人,没有没有。”
七见说着摆了摆手。
“真没有?”
“怎么会有嘛……”
“那体育馆打架的事呢?”
“啊。”七见这才明白大家在说什么,“有啊,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反正也是够梅露忙活一阵子的吧,不算什么大事,毕竟是特殊科啊。”
七见说着眼睛望向了天空。这个时节的森艾特远远算不上凉爽,酷热的尾巴仍然在这片土地上摆来摆去,让女孩子也会想把头发剪短,就连扎起来也会觉得难以忍耐,但七见在放学后就会把扎起的头发放开,发圈套在左手上,发根都是湿漉漉的。
“说起来新生,你们看见那个特殊科的水原君了吗?”梳着麻花辫的女孩说道。
“那个啊,看样子还蛮不错的,不过那个家伙的表情实在是太怪,了从没看见他变过,难道小伽耶对水原君有兴趣?”短发女孩的注意力移到了麻花辫女孩的身上。
“水原君?我今天早上看见他和小咔在一起啊。”蘑菇头女孩突然说道。
“小要,你……”麻花辫女孩颇有些惊讶地看着七见。
“水原辰巳啊,只是一个社团的后辈而已,那人挺麻烦的。”七见不耐烦地搔了搔头发回答道。
“社团?莉亚.霍华德的那个吗?”短发女孩睁大了眼睛,好奇心似是被勾了起来。
“诶?会让那个霍华德感兴趣的人啊……”
小小的人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她们再往下深究就会让七见困扰,不如说现在这个程度已经相当困扰了。水原辰巳就是他们口中大闹体育馆的二人里的其中一个,虽然他是挨打的那个……他也不是什么普通学生,如假包换的黑道水原组的头目,同时也因为体育馆的那件事被格莱普尼尔对策室的室长莉亚看上拉进了对策室,换句话说和这群人是完全不沾边的别的世界的人。
“话说回来一会儿要去哪转转?顺带一提我想去卡拉OK!”短发女孩提议道。
“我比较想去打街机。”蘑菇头女孩回答说。
“啊,你们去吧。今天我有点事。”
七见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突然说道。
“嗯?”短发女孩又凑了过来,声音中充满了玩味“果然还是要去见男朋友吧!”
“停一下你这个恋爱脑。我是约了凯特,今天是去医院看瑞秋的日子。”
“啊……是这样啊。”短发女孩犹豫了一下“那,我们就先走了吧。”
众人纷纷向七见挥手告别,这样近似于回避的行为已经让七见见怪不怪了,要说原因的话也只有凯特.奥维亚风传在外的名声了吧,她作为格莱普尼尔对策室暴力团相关案件负责人经常和本地的帮派打交道,本来这是理所应当的事,但理所应当却仅限于格莱普尼尔之中而已,格莱普尼尔的成员是游走在人类与魔法师两个世界之间的中间人、万事屋也是雇佣兵和复仇代理,为了避免惹上麻烦格莱普尼尔的成员不可以对外公开自己的身份,如此一来本来只是拖着体弱的妹妹坚强生活的凯特在人们的口中就成了和帮派勾勾搭搭的不良少女,流言是免不了的,但她本人倒说不上有多在意,说到底她会成为格莱普尼尔的成员也只是因为这份“兼职”的收益算得上可观,对于瑞秋的未来能有相当多的帮助。
等到朋友们的身影消失在街巷的另一边,七见从手腕上拿下发圈一只手拢起头发再次把头发绑成了马尾,距离和凯特约定的时间还早得很,她早已算好了时间决定先去做份“兼职”。镜子和梳子就放在包里最容易拿出的地方,她熟练地对着镜子补起了妆,在这种天气和状态下想快速完成妆容不是件容易事,但好在她与梅露.霍华德有着不错的交情,堪称变装大师的梅露不仅在幻术变装上早已深刻,使用化妆品也一样有着极高的水准,格莱普尼尔就是这样的组织,说是龙蛇混杂也没有问题。
下午五点,七见要仍然在森艾特最繁华的维也纳街徘徊,说来奇怪,作为森艾特的中心商业区的维也纳街被住宅区、学院区和贫民区环绕,往往是一墙之隔而已街里面是灯红酒绿车水马龙,而另一边却是沉睡在黑暗中的寂静,在入夜之前这条街上的人流开始逐渐变多,有提早下班相约喝酒的公司职员也有在街上近乎漫无目的漫步的情侣,和任何一个城市的繁华街区都没什么分别。今天的“兼职”大概需要在天擦黑之前完成,七见要仍然在闲逛,事实上这个时间会出现在这条街上的学生并不会很多,一来是森艾特是学院林立的城市,在这些学校中就读的学生大多数都寄宿在学校的宿舍中,多数的学校为了避免学生出事宿舍的门禁都有严格的限制,所以只有极少数的学生会在这个时间还在街上停留。她看着手机像是在算计着什么低头前进,于是在一个拐角和人撞了个满怀。
“你没长……不好意思啊,姑娘。”
男人的语气在看到了期间之后一百八十度转折。
“抱……抱歉!”一屁股摔倒在地上的七见怀里抱着手机,声音中充满了紧张和不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没事吧。”
男人见状向七见伸出了手,七见怯生生地把手递了过去,碰到男人的指尖又一下子缩回,自己踉跄着站了起来脸颊通红。
“真的对不起!”
七见连忙又弯腰鞠躬道歉,男人似乎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但好像也没有就此离开的意思。
“都这个时候了,小妹妹你一个人在这干什么啊。”
男人的预期中透露着关切,但这一句出口似乎让七见的脸又红了几分。
“我……我在等朋友……”
“在这个时候?不会有门禁的问题吗?”
“没问题的……我朋友说这附近有能赚钱的兼职,可是她到现在都还没来……”
七见的声音渐轻。
“能赚钱的兼职吗,我对这条街上的事还算得上了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带你去也是没问题吧,说起来我还没问你的名字是?”
男人的声音中包裹着诱惑,他故意压低了声音那似乎是不可违抗的命令一般。
“要(Kaname)……”
“哦?这可是个好名字,让我想想金女(Kaname)啊,做这份工作可不能用本名,那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小金了,那么现在你就跟着我走吧!”
男人抓起七见的手就往巷子里领,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这女孩尽管异常羞涩却没有一点抗拒的意思,看来她知道所谓的“兼职”指的是什么,在这条街上,这个城市或者说所有人遍布的地方这样的事都不算新鲜事。社会中所秉持称道的所谓道德在这个年龄的孩子的眼里没有半点意义,他们对自己的投机取巧没有任何意识,无论是把这些事看做交易还是玩耍他们都不曾看见自己的愚蠢。
普天之下从来没有一人能占得所有甜头的道理,如果这个甜头暂时的主人是一群尚未成人的孩子就更会引来更大的投机者。不巧的是清水岩二郎就是这个“更大的投机者”,他不是什么帮会成员,也说不上有什么背景但这条街上所有台面下的生意都没缺了他的身影,特别是皮肉生意。
七见的身影走进小巷的阴影之中,不过是转过身走了一步的功夫,她就被清水抵在了墙上,如果换个稍微浪漫些的场景大概这也能说得上是人们津津乐道的“壁咚”,但眼前的的环境实在说不上浪漫。清水把头凑近了七见,近乎是威慑一般吸入她的气味,他并不着急做些什么,因为没什么是拿到了把柄之后不能做的,眼前的女人说不上惊为天人但也绝对是好货色,值得被他压榨干净之后再一脚踢开。
清水张嘴准备说出早已说过无数次的套话,却发现嘴巴张开后话却说不出来,舌头没有力气却感觉是僵了一样,他正奇怪自己突如其来的变化,七见的手却拢上了他的嘴巴,少女的手微微用力便把清水张开的嘴合了起来,清水的眼里满是诧异,与之相对的七见却眯起了眼睛,那张脸上是诡异的喜悦或者说是嘲笑,她的气息越发接近让清水的心里多了一丝不屑——本以为是初来乍到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没想到却是早已深谙此道的流莺……他不太满意,这样一来就少了份乐趣,践踏她们尊严的乐趣。
事情并没有清水感叹的那么简单,他还没能把眼前的一切串联起来,也没能明白七见脸上表情的真正含义,被他看作是诱惑的笑容的实质却是猎物落入手中的讥讽。
一瞬间银光在清水岩二郎的眼前闪过,刀刃归鞘的声音紧随其后,他只觉得浑身发冷,鲜血随着剧烈的疼痛在下体喷薄而出,他近乎本能的嘶吼。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舌头将行就木似乎早已腐烂喉咙似乎被什么撑住一样,任他无论如何吞吐空气都只有微弱的呼呼声。清水的身体已经被剧烈的疼痛充斥难以察觉失去了温度的双腿如同被荒漠中被风和烈日蛀蚀的岩柱一样缓缓倾斜,他倒在了地上意识却格外清醒,视线中的一切伴随着疼痛和屈辱感带来的泪水而模糊。
七见要舒了口气,从身侧的挎包里拿出了些什么展开放在了倒地的清水的面前,“知道这是什么吗?清水岩二郎。”那是张黑色的信函,诡异的黑纸上浮动着清晰的金色文字和图形,那些无法解读的纹样如同浮雕一样镌刻在黑纸上,清水岩二郎当然无从得知这是什么,就算是职业的魔法师也极少能接触到这张黑纸——复仇法则(TheCodeofHammurabi)。
复仇法则是黑函的一种,不如说比起无需审核只需要支付高昂佣金的机密任务,复仇法则才是黑函最通常的形式,这个术式系统由最初的格莱普尼尔的处刑人即最初的MagicSlayer确立,似乎是大结界的组成部分之一,简单地说这是一种和字面意思完全相同的因果术式,被夺取尊严者的强烈愿望可以转化为诅咒的信函,执行者以信函为准向仇恨指向之人实施复仇,由术式判定诉求者的诉求是否合理,这个术式才是格莱普尼尔作为UW施加在魔法师与普通人社会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的根本所在。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行动原则意味着即便在普通人看来无所不能的魔法师也会受到与自己力量等格的报应,也正如同M.I.G学派的理念,唯有怀抱被魔道之火燃尽觉悟之人有资格驱使奇迹。
七见要没有期待能得到半个字的回答,只是撇着嘴用手里的黑色信纸蘸了蘸地上的血液,黑函在沾上血液的瞬间便顺着纹样开裂,金色的文字和图样中间互相渗透着裂痕,魔力伴随着金光在渐渐充盈,然后金色的裂痕将整张黑函彻底撕裂开来,像是完成了使命一样。
“清水岩二郎,24岁无职业,凭借着愚连队的关系和森艾特台面下的各种生意都有着联系,特别是皮肉生意,到此为止都不算是什么可以成为复仇行为的理由,出问题的是你不仅仅是参与了这些生意的经济分成,有证据指出你曾近多次把女性贩卖给外地的帮派,诱惑或者说是控制那些女人的手段不过是些浅薄的魔术伎俩充其量是暗示的程度,但毁掉一个普通人类的尊严倒是再简单不过。被你背叛了感情,践踏了尊严,出卖了肉体的女人们渴望对你实施复仇,本来如果有如此深刻的执念就算是要你的脑袋也丝毫不令人意外,但她们之中似乎仍然有人对你抱有留恋,所以所谓的惩罚仅仅是让你也承受不可逆转的痛苦与屈辱,夺去你欲望的根源罢了,要我说这‘根’倒是拿下来了,可也未定有用,我是你的话大概会好好谢谢被你卖了的那群蠢货,你捡了条命啊,虽然是条活着就令人作呕的命。”
七见要看着溅到了身上的血迹撇了撇嘴,一只手在身上一扫血迹便如同被蒸发一样消失不见但她脸上极尽嫌恶的表情却没有一同消失,任凭着清水如何呜呜的叫喊七见都不在回应,她的任务已经完成,虽然是绝对无法治愈如初的外伤但她也不会让清水死在这,这是格莱普尼尔的操守,七见会如往常一样把位置信息通过格莱普尼尔的服务器转发给医院,这样一来无论是医院还是安全保卫队都不会多问,尽管他们对此已经颇有微词,剩下的……
清水岩二郎蜷在地面上,突如其来的痛苦和屈辱,震惊和恐惧混杂在一起竟然产生了些许在他前半生中不存在半点的东西——尊严。来自下体的剧痛和鲜血一样不断涌出,外界的声音已经全都变成了模糊的噪音,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衣物已经全都浸湿不知道是来自出汗还是沾满鲜血,脑门上汗如雨下流入了眼镜,狭窄的视野也几乎染成红色,他本能地眯起眼睛却无法感觉到疼痛与下半身的疼痛相比这点感觉似乎是被稀释了,他像条虫子一样在地上蠕动却根本没什么作用,他想伸手抓住那个女人,可手却完全不听使唤动弹不得。
一定要报这一箭之仇。即便是有着如此的执念,那个女人的样子却在自己的记忆中渐渐消散,他无法回忆起来她长什么样子,就连发型,头发的颜色,这些他往常会最先记住的要素都没了,虽然能记起眼前身影渐渐远离的女人说过些什么,可声音却记不清了,可恶,这到底是……
对了,我还记得她的名字!
她叫……
什么来着?
执念和记忆一同随着意识消散,清水岩二郎彻底昏了过去。
所谓的格莱普尼尔正是大结界的爪牙,为了维护大结界的正法而行动的刽子手,与之相对黑函任务也会在机制上对执行任务的MagicSlayer提供必要的保护,一旦任务完成执行者的相关记忆就会从雇主和被行刑人的脑中抹去在几乎屏蔽了可能来自日常生活的威胁之后,格拉普尼尔的黑函体系才算是真正建立。
七见要从巷子的另一头走了出去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事实上对于这座城市的绝大多数人来说就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基里斯徒们说太阳之下并无新事,大抵如此。七见要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距离她和凯特约定的时间已经很近了,好在这里距离医院并不算远,她跟随着人流一同在喧闹的街上流动,这个时间的街景其实每天都相差不多,这就是森艾特这个城市的呼吸节奏。
不过,呼吸的节奏中也一定会出现杂音就是了。
七见要一如既往的等在医院的大门之前,虽然她极少先到,但这个位置却是不变的,而远处凯特.奥维亚也从落日的方向在走来,太阳斜映着坂道,两个人影被拉长后从坂道下伸出头来,夕阳笼罩下的两个人影并排而行,那是一男一女两个年龄相仿的学生,不用睁大眼睛去确认七见就能知道两人的身份。
女孩子似乎在不停地说这些什么,而一旁留着长发的男孩子却显得沉默,虽然七见和那个男孩子颇有些渊源但她仍然得老实承认那是她同一组织的后辈,而旁边的女孩子则是她的挚友凯特.奥维亚。
七见对于这幅景象感到别扭,既不是她对其中的某人抱有好感或恶意,而是关于那个叫董仪的人她心里一直存在着某种预感,七见家是代代守护某件“神器”的巫女世家与守护整个大和地区的天宫家颇有渊源,也因此对于天宫家缔结契约的绯王赤坂绯夜有些了解,她深知董仪的身世但却无法告诉给凯特,她能从董仪身上感受到某种魔性的存在,但她所见到的董仪却完全与魔性无缘,她想告诉自己这一切是成见,但越是这样不祥的预感就越严重。
对于七见要来说凯特.奥威尔是个重要的存在,如果两人都是在都市传说为背景的故事中登场的普通人的话可能也会变成互相称对方为自己转世的关系,但这份感情从未有过僭越,两人是互为表里的最重要的朋友,像极了镜子里外的存在。七见要是七见本家的下一任当主但却被要求要隐藏在常人的世界中,而凯特本来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姑娘,却因为妹妹的身体状况不得不进入魔道的世界来为血亲争取活下去的希望,两个人本来处于截然相反的世界却都踏入了另一侧,或许是因为这样两人才互相吸引。
七见无法断言董仪是个危险的人,事实上尽管身陷了能成为放学后谈资的体育馆斗殴事件之中,但他却并不是事端的引发者,不如说更像是擦屁股的那个人。或许一切是因为凯特的目光被吸引走了的嫉妒,七见如此自嘲但却仍然放不下那份担心。
从坂道上缓慢走下的两人似乎发现了矗立在医院门前的七见,男孩子率先做出了反应张嘴打断了仍在说着些什么的女孩,那是突如其来却又极其自然的告别,女孩子怔了一下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对他点了点头,男孩极其正式地回礼转身离去,这一切的发生不过是几秒钟而已,甚至在七见意识到男孩的离去后,他的身影就立刻融入了人群之中,像是从没出现在这条路上一样。
那是个奇妙的家伙,就像是刚才一样两个人并肩在路上行走都只会被认为是同年龄的高中女生一起回家而已的普通景象,在这个没有一点异常的事实中却有唯一一个错误,那家伙是个穿着男式校服的男生,但却极其理所应当的站在同年龄的女孩子身边,如果单单只是存在感稀薄的话倒也好说,但是那家伙一旦将刀剑握在手中,纤细的身体中就会迸发出修罗般的杀气,没人知道红叶狩赤坂绯夜的结局,唯独可以确认的是绯王的席位没有顺利地被继承给谁,七见深知与董仪的见面是不可避免的,但董仪身上藏了太多可能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秘密,如果真要找一个词来解释七见的顾虑,那可能是“忌惮”。
街角处的凯特目送着董仪离开的身影转而把目光投向七见,只见她挥着手向七见走了过来,“久等了吗?”与工作的时候简直是截然两人,现在的凯特只是个温柔地微笑着的高中女生而已,没人能想到她令黑道也闻风丧胆的样子。
“也没太久……”七见歪了歪脖子目光从凯特的身上移到了刚才的街角“那家伙,看不出来还挺殷勤的吗。”
格莱普尼尔的成员基本不会主动向不相干的人暴露身份,因为这份灰色地带的工作即便有诸多机制上的保障仍然危险,他们面临的委托经常是要把脑袋绑在裤腰带上级别的,不被人承认的同时亲自体会生命的脆弱也是常事,甚至也会出手了结谁的性命,因此有着一般常识和道德观念的人绝对无法在这个组织中工作太长时间,但格莱普尼尔却说不上是人员流动频繁的组织,换句话说它的成员们即便没有格莱普尼尔的身份也都是人群中相当特立独行的存在。
凯特.奥威尔就是典型的例子,在夕阳下微笑着和友人挥手的她是她不为人知的一面,面对黑道仍然威风堂堂的她本该是她藏起来的样子实际上仅仅在一高这个学校的范围内人们就已经熟知了这个无人可以接近的不良少女,除了对策室的成员之外没什么人愿意和凯特扯上关系,关于她的捕风捉影的传言数量堪比夏兰与赵清竹的恋爱故事,能见到有人和凯特一同漫步在放学路上简直是太阳西出的绝景。
“要居然会关注董仪,你不是挺讨厌他的吗?”
凯特似是戏谑一样眯了眯眼睛盯着七见。
“只是好奇罢了,说到底有人会和你一起走在放学路上都是个稀罕事不是吗?”
七见满不在意地把目光撇向一边。
“就是那么回事啊。”
“什么那么回事,认识那家伙之后你说话都变怪了。”
“和要会忍不住关心我一样,董仪在我看来也是让人放不下心的孩子。”
两个人说着慢慢向着医院里前进,和其他人别无二致只是两个前来探病的女高中生而已。
“我可没听过有几秒钟就能放倒十几个成年男人的孩子……”
“呵呵呵……”七见撇着嘴吐槽却引来了凯特的浅笑。
七见脸上的表情逐渐僵硬,颇有些吃惊的盯着凯特,“有什么好笑的?”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和他很像而已,特别是逞强这一点。”
“没那种事……”这一句话好似卡在了七见的喉咙里让她无法适从,她是七见家的下任当主,神剑所选中的剑巫,董仪是绯王之子,森艾特名门董家曾经的继承人,如果说出身两人确实有诸多相似之处,可本质却完全相悖。来自于自己是七见家一员的荣耀和骄傲让她难以认同董仪的所作所为,那个男人背叛了自己的家族,七见家正是因为有着超乎异常的团结力才能如此繁荣,只要身处于家族之中就没有人会变得不幸,而董仪却选择了截然相反的道路,大约六年前那家伙为了脱离董家惹出大祸,这是七见要绝对无法理解的行为。
“爱逞强的家伙多半是没什么能倾诉的对象,不过这样的家伙倒是意外地会互相吸引,我很庆幸能被要找到,但是董仪却不一样,他把自己藏了起来,并非是不痛苦,而是有什么东西一定不能别人看,似乎是那藏起来的东西别被人看到远比孤独要痛苦的多……话虽这么说不过全都是我的猜测而已,算是组织里的前辈对后辈的多余关心吧,难说,也许我对他一见钟情了也说不定哦?”
凯特无奈的歪了歪头。
“真的假的,你会喜欢那种类型的啊……”
嫌弃浮现在了七见脸上。
“谁知道呢?”
凯特说着望向了天空,一丝意外涌上心头,她和妹妹瑞秋都是生长在森艾特的本地人,自认为对森艾特足够了解的她也会在这一瞥中发现自己从未见过的风景,夕阳下被点亮的橙色云彩把颜色印上医院的白色外墙,周围传来的是略显聒噪的人群声音,这一切像是放在橱窗里展示的水晶突然在某一天被调换了灯光的位置折射出另一番景象,凯特并不讨厌。
“那冯三水那种怎么样?”七见随口脱出。
“没戏。”
“没戏。”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了出来。
“说的也是啊……那清水异三郎那种怎么样?”
“生理上接受不了……”
“想都别想……”
又是同时说出,虽然两人的话语有些许的差别,从最初开始七见要和凯特.奥维亚就不是一种人既不是血亲也没有什么因果上的顽固联系,喜欢的东西不搭边没什么新鲜的,但是讨厌的人却出奇的一致,这个时候两人大概会同样想到一件事,除了似是而非境遇之外,也许把两人最初联系在一起的原因是同样讨厌一样的人也说不定。
“如果是玩笑话也就算了,如果你是认真的,那你可就真得小心点了。董仪那个家伙,只要不接近他任谁都会觉得他是个没什么特别的高中生而已,比谁都按部就班,像是大家成年之后回忆起学生时代的影子,影子一样标准的男人。‘人和人不会有什么差别’这种话外人能讲,可我们是格莱普尼尔,正因为见证了无数一脚跨出人类常识外的邪道,我才能这么说,人们口中所说的普通基本上是个笑话,即便过着差不多的日子,但每天遇到的喜悦和困惑、对待细节的态度和癖好,任何人绝不会一样,普通这个标准只是为了排除异己而生的方便工具,那仿佛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的态度,对所有事都做出极其正常的消极反映的他并不正常,就像那个说着‘只想要平静日子’的上班族一样。”
是的,这正是七见对于董仪忌惮的具象化,那个人身上仿佛可以消融在人群之中却又赫然遗世独立的气息似乎藏着无法言表的魔性。
“要是这么想的啊,不过他那个黑眼圈可不像是会每天睡足八小时的人哦。对吧,Boom!”凯特打趣着抬起了右手把拇指按在食指的近节指骨上轻按了下去,“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的话我会记得考虑的,不说这种事了,分配到你那的水原君和小菖蒲呢?”
“那两人?该说是方便吧,这边的工作能做到忠实任务家伙并不是特别多,就算能忠于任务心理上能不能接受也是问题,不过水原组的大佬和军火商的女儿表现都不错,算是帮了大忙了吧,只不过,水原辰巳那家伙恐怕还是比较适合去你那边,他那个性格太麻烦了,虽然事件都能平安解决但是那个不下死手的行事风格恐怕早晚会惹麻烦。”
“异常事件那边的工作也不容易啊……今年的新生分配好像是参考了夏姐的意见,按照格莱普尼尔的原则优先补充异常事件小组,不过水原君和董仪好像是被调换了分配位置,莉亚本来的意思是让董仪去异常小组,水原君过来我这边的。”这是凯特从董仪口中得到的说法,夏兰做出这个判断的原因似乎是因为塚野总裁打了招呼,不过也可能是有别的原因,是非曲直其实全都是上面的人物决定的,格莱普尼尔是只有结果而没有原因的组织,“算了,怪无聊的……”
两人在医院的走廊里走着,这个时候的住院部不算安静倒也不算喧闹,走廊里病人和家属进进出出倒是给这里外全白的寂寥建筑带来了些许生气。
“啊……话说瑞秋的情况怎么样了?”七见顿了顿问道。
“老样子呗,时好时坏的也没个准原因,不过医生说下个星期应该可以出院了……”
凯特的音容笑貌逐渐模糊,那是七见和凯特所一同度过的无数个下午中的一个,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她们的生活就是如此,在岩山组事件过后董仪也成了这不变日常中的一员,这对于七见来说却像是心里那块石头落地了,被山城会称为一人军队的男人出现在凯特身边对于七见来说反而像是个让任何人都无法将七见从自己眼前夺走的保险,他们会就这样一起长大从学校走出成为别人口中的普通人,本该是如此的,如此渺小的期待却在那天来到的时候全部化作了泡影。
天坠历50年3月,董仪、水原辰巳和雨宫菖蒲加入格莱普尼尔约半年,由本地愚连队成员清水异三郎及其手下引发的绑架事件彻底击碎了七见要的期望。Area7-1森艾特格莱普尼尔对策室成员凯特.奥维亚及董仪趁对策室导师夏兰出差期间被绑。
以遵守规则为人生信条的七见要这次却没有等待任何命令自己一人冲了出去,前所未有的不安在她心底膨胀,似乎是在睡梦中萌芽却又在清醒时消散的恶兆应验了一样,从事情发生到消息传到格莱普尼尔对策室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七见在心中极力乞求最坏的结果不要发生,但越是如此她心里就越发不安,几个小时绝不是很长的时间,换做常规的格莱普尼尔营救委托这个时间都仍能算是可以挽救一切的宽裕期限,可清水岩二郎不是那么简单的对手,或者说对于被绑的二人来说几个小时是在过于漫长,漫长到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找到清水他们的据点绝非难事,但通往那地方的路径却极其曲折,森艾特是人们生活的区域中穿插着废弃区域的城市,愚连队或是帮派常常会以某座废楼作为暂时的据点,这些废弃的建筑往往夹杂在建筑群之中周围满是蜿蜒曲折的小巷子,在眼看到自己目的地的那片建筑的时候七见咬紧了牙关人生第一次做了某个决定。七见家作为一直供奉神剑的世家可谓是传承及其悠久的魔法师家族,为了自身的地位和安全从古以来七见家就严禁族人在不必要的场合展现自己的能力,诚然这也是如今魔法师们的原则,但这铁一样的规则现在只让她无比烦躁,通往据点的街市路口人来人往,七见要咬紧了牙关,直冲着一旁建筑的外墙奔了过去,只需要微微放出一些魔力她就能直接攀上楼宇的外壁进而通过建筑群的顶层前进,第一次她无视了在她踏出脚步后周围传来的惊叹声径直而上,无论现在是什么时间周围有多少围观者全都不重要,即便是有着这样的觉悟,七见仍然感觉自己全身的皮肤像是同时开裂一样,这种感觉前所未有,仿佛旁人们投过来的目光无一不是在灼烧自己一样,但她无暇顾及,最重要的是快一点赶到凯特身边去,虽然这样的想法明显对不起被一同挟持的董仪,但对于七见来说凯特的安危重于一切。
临近傍晚的天空仍未被染上暮色,可就在七见穿梭在楼顶间的几秒钟里,就在时间似乎无限被拉长放慢的几秒钟里建筑群中的一座,荒芜的烂尾楼中迸发出了冲天的魔力,那股子魔力毫不掩饰自己邪恶的本质直冲着天空而去在大地上掀起了狂风,本该从地平线的一端渐渐漫上来的夜幕如今却在天空的正中央开起了黑色的花朵,伴随着地面之上的狂风结束,人们的惊叹响起,七见也终于准确地知道了目的地的所在,整个森艾特,不如说整个Area7能放出这个规模魔力的人也仅有一个可能,即便是被神器庇佑的剑之巫女七见要仍不免背后一凉,直冲天际的魔力洪流无疑早就超越了灾害分级中【主】级的判定标准,如果这股魔力不是冲向天空而是向着地面蔓延的话,这座城市会在片刻间化为灰烬。
尽管能确信对策室的其他人以及学派、安全保卫队的人能找到这里,但为了保险起见七见仍然把位置信息上传到了格莱普尼尔的服务器,这股不祥的魔力,说实话令她背后发凉。
“下午好啊,前辈。欢迎来到整个森艾特最令人作呕的地狱。”
“他”似乎在七见进来前就已感知到她的存在,也正如“他”所说的一样,这座早已被世间抛弃的烂尾楼正是如假包换的人间地狱。原本未完成的水泥与钢筋的结构上被深紫色的晶石遍布,仿佛是这座建筑上矿石丛生。
但七见要却清楚的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虽然有着诸多叫法但这些仿佛将整栋建筑内部包裹冰冻起来的晶石正是贤者之石,即便在魔法师的世界里也只有少数人知道所谓的贤者之石是如何产生的,这被称为究极能源的结晶本质上是“矛盾”,所谓魔法是由愿望而生经由魔力扭曲现实产生的“现象”,让本来不存在的东西出现、改变某个东西的状态,魔法能够做到的原理是魔力对现实产生了确实的影响,但这对现实来说却是本不该存在的矛盾,打破了基础的物理法则出现的毫无根源可言的“现象”,而为了产生“现象”而溢出的魔力就会具象化为贤者之石,小规模的魔法溢出的魔力有限,作为“矛盾”化身的贤者之石会急速被现实世界的法则抹消,换言之大规模的魔法可能造成的魔力溢出规模和可能性都会更大,从能源的转换率来说这并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贤者之石依靠大量的魔法而生,本身又是会急速衰败,容易被激发的高能量体,这也是时至今日贤者之石仍旧是传说级别资源的原因。
然而如今七见眼前的景象,堪比火山喷发熔浆一般贤者之石几乎将整个建筑内部覆盖,除了施术者本身是基于失控的某种情绪之外大概不会有其他理由,但这结晶的诡异场景却不是这地方能称作地狱的本质原因。
七见要曾在书中读到过,过去被称为基里斯教之盾的男人瓦拉几亚的公王弗拉德.采佩什会将俘虏处以穿刺之刑展示在城外以威慑敌人,他本人更是因此行被作为敌人的穆罕默德二世畏称为恶魔。而如今摆在七见眼前正是如此的地狱变之景,凯特.奥维亚衣衫凌乱,肌肤之上布满伤痕气息微弱的倒在“他”的脚边,而“他”面前的正是已经被三根“桩”贯穿了的清水异三郎本人,那“桩”并不是贤者之石的结晶,七见无法确定那是不是有着实体的桩,总之从外观看来那是熊熊燃烧着的漆黑火焰,三根黑桩自地面而起的确刺穿了清水异三郎的身体,他仍在抽搐,目呲欲裂可喉咙里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不仅仅是他而已,这层里除他之外还有二十多人最轻的情况也被黑桩贯通了身体,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半截的肢体散落在地面上,这些人应该是清水异三郎所属的愚连队的所有成员……
此处是属于“他”的,被“他”开拓出的地狱。
“前辈是不会同情这些人的对吧,这可就是他们最喜欢的事,虽然我是返还到他们身上了而已……”
声音的主人正是董仪,漆黑的魔力之火从他的身上涌出,似乎将全身点燃的火焰蔓延到空中就消失不见,单从外表来看他的状态没有比昏倒在地上的凯特好多少,一贯的学生制服因为外力而变得破破烂烂的,反倒是涌出的漆黑魔力更像是衣服,皮肤上除了伤痕之外还蔓延着暗红的咒痕,那是源于古代北欧罗巴的契约咒文,Geis。胸前一道伤口看起来深的惊人,但不知为何即便在这样的状态下仍然没有愈合,更奇怪的是那双手,小臂上都有着被铁链之类的东西捆绑过的痕迹,那个淤痕毫无疑问是挣扎造成的,但按照常理却应该是挣扎到两手的尺骨与桡骨全然折断的结果。最可怕的是那张脸,他额头上似乎长出了白色的独角,那角放出的白光似乎在这贤者之石构成的魔域中穿梭,两只眼睛的瞳孔都已变成了橙色,右眼的巩膜完全染成了黑色,从眼眶流淌而下的红色印记直垂到脸颊那大概是血泪的痕迹,那往日就冷漠而残酷的目光如今亦宛如神祇俯视虫豸。
他立于这地狱之中宛若仁王像一般。大概普通人在踏入这建筑的同时就会失去意识,不仅是因为这里弥漫着浓烈的魔力,来自于这地狱的缔造者的威压也着实大到让人瞬间窒息。
“你……”七见欲言又止脑中飞快的思考想要得出究竟是什么造成了眼前这副惨状,但无论如何都没有能说通的解释。
“前辈该不会是想说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吧,你应该明白,我可是如假包换的受害者。”
董仪像是在开玩笑一样事不关己地说着,可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场仍然肃杀根本没有半点轻松的感觉。
“你不是他……”
供奉神剑的巫女也并非是个花瓶,七见深吸一口气摆出了迎战的姿势。
“你这样说也没差,不过我必须得说无论是他还是我对前辈你都没有敌意,尽管你从一开始似乎就不怎么喜欢这家伙。如果硬要问我是什么的话,让我想想……大概是属于这家伙的破坏意识,太详细的我自己也不清楚,总之我要做的事差不多完了,在事情进一步闹大前我也得溜之大吉才行,不过这里有个问题……”
令人意外的是这个全身上下写满了危险的家伙意外的爱说话,言语中确实不包含敌意,甚至比本体还要讨人喜欢些,可一码归一码,炸弹长得再可爱仍然是炸弹。
“你既做不到想来就来,也做不到想走就走?”
“差不多是这样,这家伙既胆小又爱逞强,如果不是喜欢的女人被折磨成那个样子也不会让我有可乘之机……”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话对你来说可能抱歉了一些,不过前辈你应该也是多少了解这家伙的人吧,即便是有神器的加护第一眼看到我也不会那么冷静。不过也许是因为你早就已经怒不可遏了吧?总之这家伙实在过于夸张的愤怒就是我行动的源泉,如今这动力仍未燃尽我也无法消失。但好在你我能做个交易,不管之前如何,现在你应该已经对这家伙有着杀之而后快的不满了吧,那不妨就和我较量一下,你能发泄不满而我能全身而退。”
这家伙虽然嘴上说的好听可实际上给人的感觉不会比他本人好到哪里去,那双满是傲慢的眸子明摆着告诉你已经看穿了你的一切,他提出的条件七见没有拒绝的余地,应该说不管七见是否答应,他都会攻过来吧。
七见缩了缩下巴,明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可能性,微微点了点头,她比谁都明白自己是在逞强,而头上渗出的豆大的汗珠早就出卖了自己。
“可能这么说没什么必要,不过我还是提醒前辈你一句,虽然我绝不是对你有杀心,但我也没办法手下留情……”他说着左手中燃起了黑焰蔓延成了剑的形状,他左手下沉右手则挡在胸前,那是七见未曾见过的架势,两人相识也有半年之久虽然两人之间有着明显故意的回避,但互相的身手却也有过几次得见,那并不是他寻常时会摆出来的架势,之于武道起手的架势不同也就意味着流派的差别,七见咬紧了牙关一双眼死盯着他不敢有半点疏忽,“别太惊讶,再怎么说我也是这家伙的一部分,看来你很在意我的架势,虽然有失对你作为战士的恭敬,不过我也先说明我使用的剑术与他本是同源,不过是宝藏院流表十五式与胧里月十一式的差别而已,那么闲话就到此为止吧,无需报上姓名,此乃同为修罗之人间的死斗。上了!”
堪称懒散的声音在瞬间变得凌厉与之同时迫近七见的还有他手中黑剑的尖端,七见心中一惊后撤了一步本能地抬起了腿,利刃扎入大地倒像是菜刀划开豆腐,她扬起的脚尖顺着踢出的方向伸出了光之刃,这正是属于七见要的魔导具【舞歌】。
黑白之光的交汇处勾勒出明晰的界限,二者的魔力互不相容正如现在的二人一样。只看见他手腕一扭刺出的“剑”变成了挥砍,而七见却顺势旋转起了身体扬起的腿瞬时间在空中划过弧线,她整个人向后旋转了两周才终于和他拉开了距离,完美的两周弗韦泰旋转,七见仍然垫脚站立,先前因为接招而在身前的地面上留下了一条裂缝,而如今的她却靠光刃伫立在地面之上,她正是战场上的舞者,如同染了血的野花。
说什么同源的剑术,那种谎话一旦交手就都原形毕露了,七见见识过董仪的突刺招数,从一端到另一端瞬间穿身而过无需第二刀就能取人性命的霸道一刀,而眼前的人却是硬生生把从不回头的突刺转成了挥砍,如果刚才自己不是选择后撤那诡异的招数不知又会变成什么,七见深知董仪所使用的战斗技巧会故意将对手引入自己的节奏,在对手出现破绽时一击毙命,她不知道眼前的家伙是否仍然保持着这样的特性,但就算没有她也却是没有余地,同为剑术名家她才能如此确信剑的纠缠不会太久,刃与刃的纠缠毫无意义,生死会在某一方支撑不住的瞬间产生,这是二人的实力有着明显差距时的情况,而剑的对决多伴随着敌我之间的状况不明,精神与力量的差距不是一切,情报也可以成为武器,董仪虽然见过【舞歌】却从未见过七见的剑,自己的致胜之法就在这一击!
思考不会让时间停滞,瞬息之间两人的身影就又再度交错在一起,以双腿舞起利刃和熊熊燃烧的黑焰都在寻找着对方的破绽,胜负会在一方松懈的瞬间决出。与七见所猜测的差不多,他所使用的剑术与董仪的确在招式上相差甚远,董仪的剑是绝不会离开大地的剑,而眼前的他却任由身体翻飞,似乎是因为一招一式都饱含着巨大的力量而故意放弃了占领地面,但另一方面与董仪的剑术核心相通他的招式也一样在进行着布局,试探与诱导交错,寻找着亮出獠牙的瞬间,而此刻七见要露出了那个决定一切的瞬间。
七见踏着他刺出的黑焰高高跃起,半空中的少女调整好了姿态,如同将自己化作了射往地面的钢桩一样,耀眼的白光仿佛要在着地的同时掀起毁灭的巨浪,这一击势不可挡。
我还真是被小看了。他没有半点要躲开的意思,而是将左手中的黑焰之剑横于腰间,身体重心下压做出了迎击的姿态,以他的剑术根本不需要等到七见落地就能将她一刀两断,两人虽然没有什么必须要杀了对方的仇恨,起码他是这么认为的,但现在的他并不是以理智为行动准则的人类,鬼族血脉所决定的嗜杀才是现在的他思维中唯一的目的。
鬼族的准则唯厮杀而已,为厮杀而生,不战则亡,它们正是如同亡魂一样与时代脱节了的种族。
如果他是人类的家伙大概也会不忍下手,但现在他没有一点感觉,只有依据本能拔刀斩杀七见才是唯一的答案,不需要丝毫的犹豫,黑焰凝汇成的剑在空中划出扇形的轨迹,如同是燃尽的凤凰展翅嗥叫,但那燃尽的凤凰却没有从羽翼的尖端再度染红重生,漆黑的火焰在空中停滞了下来,不断溢出的火苗像是在瞬间凝固。而七见手中握着的则是他从未见过的另一把剑。
他咬紧了牙关,脚下明显吃力,这一瞬间他所经受的力量比起刚才翻了一倍,绝不是眼前的女人在刚才故意保留了实力,恐怕是这一招如果不是有这个契机根本就不能保证奏效吧。
与黑焰纠缠在一起的是把剑刃纯白的诸刃剑,刃约长二尺七八,形如菖蒲叶,握柄、剑镡的交汇处不甚明显通体雪白,握柄则如同鱼类的脊柱骨一般环节相连,那剑散发出的气息对他来说甚是不祥,乃是天生的宿敌。毫无疑问那剑正是七见力量的源泉,七见家世代供奉的神剑……
力量的天平瞬间逆转,在与那诸刃剑接触到的一瞬间他的败北就已经注定,那剑正是凶暴至上的神祇所有之物,诞生于鬼族意志中的他完全无法与之匹敌,那纯白的刃吞噬着自己释放出的黑焰,无法挣脱亦无处逃避,他已经难逃被两断的命运,即便是董仪本人恐怕也同样束手无策,这就是神祇的力量。
此世间有光之处影就相伴而生,极致凶暴的光在燃尽表层的恶意的同时也唤醒了深藏于其中的更加极致的恶,光与影本就表里如一,互相吸引而觉醒也绝不稀奇。
他手中释放出的黑焰渐弱,七见心知自己的一赌已然成功,在这生死之间关乎友人安全的憎恶早已无从谈起,但七见也似乎被对方的斗气所感染没有半点要收手的意思。
“小心!”
他突然喊出了声音,七见睁大了眼睛才发现他身后出现了另一个影子,那影子直奔着自己而来,比眼前的人更具压迫力亦更邪恶即便是面对自己的剑也没有丝毫退缩之势,这是不可能的事,七见家代代侍奉的天丛云之剑乃是神剑的顶点,代表了无上的荒暴之神速建须佐之男命,在这位神祇的微光之下无论是人还是何种极恶之物都必然败退。但那影子完全没有任何避退的意思仿佛天生以诸神为猎物一般,另一方面他的脸上也被惊愕充斥。
【伊邪纳岐.朔月】!
千钧一发的瞬间,幽蓝的武士之影从七见的身体中挣脱而出,燃烧的幽蓝之影单手转动薙刀,魔力的漩涡化作阻隔之壁,另一边状入大蛇的影子则毫不迟疑地撞了过来,完全相反的两种魔力在相遇的瞬间就产生了极大的绝斥,僵持着的二人同时被震了出去。
被贤者之石漫步的废楼也一同震荡,钢筋水泥与贤者之石的外壳裹挟着绽开了裂纹。但这里仍然是修罗场,片刻前仍在以死相博的二人不敢有半点怠慢,魔力的激烈充裕把两人都重重地摔在了墙壁之上,或许他们都该庆幸包裹住了墙壁的贤者之石相当平滑没有外凸的尖端,不过即便如此七见仍然能感觉到这一下自己伤的不轻,至少是有肋骨断了,但所幸这并不致命。
“切……能趁机显现出来的并不只是我么!”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之前因拘禁而留在身上的伤口仍没有痊愈,这一下他也没有免于受伤,暗淡的血液自他嘴角流下,但他本人似乎并没有多在意,那蛇一样的黑影从他背后延伸而出倒像是只有一边的黑色翅膀,“抱歉了前辈,这家伙可是比我更恶劣的存在,如果只有我的话估计凭那把剑就足以退治了吧,但这东西的性质……”
话说到一半他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一样,嘴巴大大地咧开,唾液伴随着血液垂下,而那蛇的黑影又变得更加猖狂了一下。
“开什么玩笑!”
从开始这件事就那么莫名其妙!为什么凯特会受这种罪?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七见的精神近乎崩溃,不仅仅是眼前的事态完全超乎预料的发展,更是因为自己作为剑之巫女的骄傲受到了挫败。
“伊邪纳岐!”
伴随着七见的怒吼,幽蓝的武士之影举起手中的薙刀向着那蛇影径直而去,七见家的力量来源于天从云剑而天从云剑正是诞生于八歧大蛇残骸中的剑,如果那影子真的与蛇有关自己就拥有绝对的优势,照理说是这样作为剑巫七见要有着最高级别的神性加护,不,必须是这样,如果并非如此的话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远看起来宽不过十厘米的蛇影身上释放出的威压让七见冷汗直冒,幽蓝的武士之影却仍旧挥起提到将那影子斩断,但事情没有如同她想的那样简单结束,那被斩断的影子好似水中之月顷刻间又再度连结在一起,这次缠上了伊邪纳岐的身上,那影子猛地仰起头似乎是在嘶吼一般,那无声的波纹空中绽开,七见只觉得浑身的力量在瞬间被这嘶吼吹灭,双腿失去了支撑自己的力量。
“快走,学姐!”七见咬着牙抬起头只看见董仪捂着单手捂着自己的脸,手指之间流露出的表情极其扭曲,像是整个人要裂开一般,动弹不得。
开什么玩笑!你是在怜悯我不成!我不需要你这个罪魁祸首的怜悯!
七见将手中的剑抵在地上想靠剑支撑着再站起来,他无法理解也无法允许眼前的一切,莫名其妙,都太莫名其妙了……连凯特都没保护得了的他……我是,我难道比他更软弱吗!
不甘心亦或愤怒,此刻所有能支撑七见的力量都被她调动起来注入到了手中的剑上,苍蓝色的魔力从身体的四处溢出像是开水壶嘴蒸腾出的水雾,强烈的意识让那溢出的魔力伴随着赤色的火花跳动,七见自己不会知道,自己的眼睛已经异化成了可怕的样子,瞳孔呈现出银色,而瞳孔之外全然漆黑,这正是她意志的体现,然而她手中的剑却伴随着魔力的涌入逐渐崩溃,终于伊邪纳岐也承受不住魔力的负载在瞬间崩溃,七见手中的剑也变得粉碎,少女的身体失去了支点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而那蛇影似乎是看准了时间正向着她袭来。
可恶……到此为止了吗……
人生第一次,七见要体验到这种不甘,这一天对于她来说是诸多观念与愿望幻灭的日子,最后大概连自己的性命也会一同破灭吗……
意识与视线断流的最后一刻,七见感受到的是另一股强大的魔力,如同是一颗楔子打入了时间的齿轮中,这次的事件似乎可以就此宣告结束,可对于七见要来说求索之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