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卑微情书
一个月以来苏晨曦将王空的日记打开了无数遍，但始终不忍开始读它。因为苏晨曦隐隐感觉到，如果她将这本日记看完，总有一天，他怀念王空、喜欢王空的那份感情，也将像日记一般，翻到最后的尽头。
但苏晨曦发现，这种情绪她渐渐承受不住了，她一方面不想失去王空，但另一方，她一个月前就永远地失去了他……
百感交集，苏晨曦动笔写下了一封信，一封“寄给”王空的信，她觉得，当她写完这封信，有些该放下的东西，或许——就能放下了。
(一）
“致空：
王空，这是我遇见你后的第几个夏天？
你记得吗？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开学典礼后，那个阴雨的黄昏，你对当时没有打伞，狼狈地淋着雨，还是陌生人的我说道：“一起么？”
我在你的眼睛里是冷冰冰的颜色。你对我笑，我却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冷冰冰的，虽然相隔不过两厘米，甚至都能闻得见你身上那莫名好闻的异香。但你却是那样难以靠近……
你客套地与我寒暄，说话并非小心翼翼，却带着股理直气壮的客气，拒我于千里之外。
你冷冰冰地对我笑，到我家楼下的时候，客气地对我说了声：“我先走了，再见。”
我只得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对你客套地点头。我多么想放下架子，可是你端着一面“墙”站在我面前，我只能被迫提起沉重的枷锁，对你说：“好，再见。”
王空，你怎么也不会想到，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多么软弱地端着副空架子，你浑身冷漠的光，仿佛是在冰上闪烁的火焰，冰蓝色的，照进了我的瞳孔，以至于每年的五月，我都觉得春天其实是冷的。
王空，名字简单，带着一种宁静柔和的感觉，我深深喜欢上了这个名字。
王空，那个五月，我喜欢上了你。
（二）
我是个奇怪的女生。
你是一个拥有着奇特名字的男生。
我还记得你曾问过我：“你喜欢猫吗？”
因为刚遇见你那段时间我正养鱼，所以，我讨厌猫。那天，我一回到家就盯着那只好动的金鱼看，闭上眼睛猜它下次可能在鱼缸的哪一个角落。但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
我心里深深地失望了。
因为我对自己说过如果我能猜中的话，我和你就会有希望。
随后，我开始原谅自己，说：“要么……下一次，再猜一次。你有三次机会，还有两次，如果猜中了，那么，王空喜欢你。”
我幼稚地重复着闭眼又睁眼的过程，每一次都满怀期待地看向金鱼，看得眼睛都模糊了。我一次又一次地给自己机会，一次又一次。那晚我不知道猜中了多少次，应该会很多吧，多到金鱼都懒得动了，吐出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气泡……
每一声，都仿佛再说：王空，我……喜欢你。
睡不着，望着天花板。
整个眼中仍然是你的侧脸，和那条色彩艳丽的金鱼，仿佛我们即将会降临和它一般美丽的爱情似的……但一瞬间，我又想起了你冰冷的眼睛。你笑的很荒凉，尽管你竭力摆出温暖的模样，但我还是觉得荒凉。
忽然，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令我心跳加速的想法——我想，让这双眼睛里以后至少是在看见我的以后，能够，光彩夺目。
王空，这就是我见到你的第一个晚上。
我是一个奇怪的女生，一个时而庸俗、时而正义，时而感性、时而又对别人的痛苦视而不见的人。
我拿自己没有办法。
但我觉得你是一个拿我有办法的人，你的身边包围着强大的气场，仿佛一阵风，我便在你的漩涡中央了。我忽然想被操纵。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坚强、执着、从不轻易妥协，但是我拼命筑起的高墙和堡垒都在见到你的那一刻化成了水。
我在你面前，唯有一颗赤裸裸的心，闪着仅存的暖意。
而你在我面前，只有客套的、透着股冷意的寒暄。
我喜欢你，王空。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比我还缺乏温暖，除了你。你钻进了我的瞳孔，旋风一样撼动了我的世界。
王空，我是个迷恋孤独的女孩，因为孤独意味着可以摆脱所有的桎梏。我一个人仿佛自由鸟，形单影只地飞跃很多地方，见到无数只有一个人才能见到的景色。
孤独是冰冷的、宁静的，同样也是空灵的。它就像你的名字一样。我怀疑，我怀疑在孤独里，我可以看见宇宙深蓝的一角。在我眼里，宇宙是深蓝色的，像是独角兽的一只眼睛。
可是，看到你，我沉下去的心忽然从深海里跃了出来。我忽然很想被拥抱。很想感受温暖交织的那一瞬间的美好幻觉。我在梦里游走，梦到你在我耳边呢喃，说喜欢我，然后我们拥抱。
我希望的那种拥抱，孩童式的拥抱，没有欲望的拥抱只是为了交换温暖。
就像一个孩子抱着他喜欢的毛绒玩具，站在大风中的海滩。
你还记得那次逃课吗？你总是喜欢在晚自习的时候一个人翘课到校外去。起初我非常好奇，你翘课做什么呢，是出去玩？不可能，你对玩亦没有太大的兴趣。是出去见什么人？也对不，你是那么的冷漠与孤独。还是直接回家？更不可能，因为你每次到最后一节课下课的时候，还是会回到教室。
所以，为了知道你到底去做什么了，我也十几年来第一次翘了课。
我悄悄跟在你身后，想看你到底去往何方，但令我惊诧，又仿佛在情理之中的，你不过找了一个树繁叶茂之处静静地坐下，听着蝉鸣鸟叫，仰望着寥寥繁星，就这么靠着树坐着。微风袭来，吹动你额间的碎发，你轻轻地闭上了眼。
接着，奇迹出现了。
你的嘴角诞生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就像冰山开出的雪莲花。
宁静，悠远。
我觉得，我终于找到了，找到了能给予我幸福的东西，找到了能让我脱离孤独，为之守护一生的东西。
（三）
但是。
你是一条直线。
而我站在离你有些距离的地方，仿佛一道剧烈起伏的波浪线。
我神情恍惚、沉于幻想、精神萎靡，一切都是因为你。
我甚至每天睡觉之前都强迫症自己做梦，梦到和你在一起。
梦里，你是我想要的模样：在我难受的时候，你会看着我，眼底有光晕流转，不需要言语，你只是心疼地看着我；在我孤独的时候，你会从背后，悄悄走过来，手臂环住我的腰际，用你带着寒意的拥抱温暖我。
这是我的想象，我蹩脚的剧本。
再蹩脚也只是因为——王空，我喜欢你。
我想告诉你，可是我不说，因为我害怕你那冰冷的客套，害怕你那冰冷的眼神将一切的幻想都打入冰冷的海底。
王空，这就是你的力量，你知道吗？
某天，晚上放学之后，我学着你的样字从教室的窗户仰望着深夜的繁空，渐渐地看出了神。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教室只剩我一个人了，和几盏灯孤零零的吊灯。
然而，我是幸运的，因为，你也在。
那时你坐在教室外矮矮的围墙上，我有些害怕，因为，这里是6楼。你和那次一样，望着满目星空，但上次的神情是宁静祥和，而这次，却颓然惆怅。
我突然很想拥抱那这个黯然神伤的你，我几乎在一瞬间聚集了所有的温暖，可是暖流涌到嘴边却变成了那句客套的：“你怎么了吗？”所有的温暖，刹那间，被一阵寒风刮得干干净净。
你微微偏过头看着我，从围墙上跳下来，手插在兜里，客气地回应我：“谢谢，不用。”
你往楼下走去。
我站在原地，心里冰凉凉的，就像秋霜里的野草。
然而，下一秒，令我觉得世上最美的语言出现了。
你停住了，转过脸来，对我说：“我们一起走走吧。”
我们一起行走在深夜的校园，就像普通的情侣一样。旁边，有几个练篮球的人有些疲惫地投着篮，偶尔往我们这边瞟一眼，篮筐在深夜的水银灯光下发出清晰的弹响。
王空，那是你第一次未对我寒暄。你说：“我不喜欢打篮球，但我喜欢站在原地投篮。”
我记得当时我说：“因为原点被固定住了，不用担心被逼退的危险，只需站在原地，对着固定的点，做重复的动作。”
我当时到底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紧张？还是想表达出对这个问题的重视？还是条件反射？说实话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但我知道的是，只要再给我几秒，我一定会说出比这句别扭的话更完美百倍的回答。但是，在当时，确实是这么说的。
你轻轻地扬起手，好像自己真的拿着球一样，对着篮筐试了试，像在思考我说的话。你说：“我们在享受程式化的生活。”
就这样，你走了。
……
你像神秘而深邃的上帝，突然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们因为孤独而相遇，我想释放孤独，但你却坚守着你的阵地，你的世界里，仿佛容不下任何人。
后来，我在咖啡馆见到你，你望着窗外，手指在窗前的桌上叩击，模仿弹钢琴的动作。我甚至确定，你一定弹得一手好琴。
隔着一条车流汹涌的大街，我看着坐在咖啡厅窗前的你，觉得一切都喧闹而烦琐，唯有你是静的，静到了极致。而你的眼睛仿佛在笑，即便它是那样的难以捉摸。
我是多么愚蠢，以为你孤独，以为你缺少温暖，以为我们可以互相驱寒。
你是多么享受孤独与寒冷。你沉溺其中，拒绝别人靠近。
我能做的也仅仅是止步不前。
因为我怕受伤。
（4）
王空，因为你的缘故，我喜欢上了街对面的那家小咖啡厅。每天放学，我总是错开时间，要么早于你，要么晚于你，绝不和你同时踏入。我想做你的旁观者，从你的不露声色里嗅出点什么。
某天黄昏，你在那里弹琴……
我坐在角落里，望着你，明明很近，却又感觉很远。
坐在你对面的好像是你的妹妹，很可爱。在她来之前你一般都是望着窗外人流，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你总会在看到对面的小猫在阳光下伸懒腰，或是从对面的花店中走出一个带着微笑，抱着鲜花的人时，在眼底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你拥有一种能力，能在任何微小的事物中发现美与幸福的存在，但你的眼里，仿佛，永远没有我。
在你妹妹来了之后，奇迹再次出现了。
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的花都开了。你温和地看着她，像太阳一般温暖，嘴角的笑意成了世间最美的弧度。
我忍不住站来起来。站起身的一瞬间，你看到了我。你的笑意开始有些减退，伴随着我的心突然有些疼痛。我们的目光在空中轻轻碰了一下，便错开了。
在视线调开的那一瞬间，你的笑容又恢复到了完美的弧度。
你不再看我。
但我忽然又开心了起来，因为，我发现了另一种可能。
我点了甜点和咖啡，让侍者稍后端给你们。
伴随着咖啡厅优美的段律，我走了。
我微笑地看着天边的夕阳，从未觉察到它是那么的美丽。就像你的温存，它其实一直存在，只不过我从未发现。
王空，我一直回想着你的那一份温柔与笑意，那一刻，我不再像个孩子一样仰望你，喜欢你。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爱”这个事物，我想那就是我所要送给你的礼物，就像你桌上轻轻放上的那个蛋糕。
轻轻的、不着痕迹的、不奢求你知道的——爱。
王空，女生总喜欢拿你说事。你依然客套寒暄。
你的笑容，旁人辨不出真假，但我能。
我不知道你看到那只放在你桌上的蛋糕时是什么感觉，你能露出那种让我深深迷恋的笑容吗？
不管你会不会，反正每当我想起黄昏那美如琥珀的瞬间，我就会笑。
因为，王空，你笑了。
王空，我想走进你的世界，哪怕，遍体鳞伤。
……
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大胆的进入了你的世界，没有紧张，没有过分的表现，只是以一个爱你的人出现在你的周围。
喜欢与爱真的是件神奇的东西，它能让你面对一个人时，时时刻刻都保持最完美的状态，能让你喜欢的那个人，渐渐地融入你，习惯你。
我也会在黄昏的下午用你曾经的笑容对着你歪着头一笑，你竟看得有些出神，一瞬间，我们的心仿佛又近了一步。我主动地跟你说话，了解你并不愿意谈起的家庭，关心你的生活……
渐渐的，我们的话终于多了起来，你再也不像普通人那样对我客套，我所喜欢的那个笑容，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令我更惊奇的是，一年一年地过去，你的性格慢慢地也开始转变，从最初的淡漠到最后的柔和。
虽然对外人仍有着一层严密的阻隔，但面对我时，这层隔阂就消失了很多。其实，这样也就足够了，我们仿佛只差一步之遥。
一直以成熟冷傲自居的我，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柔和热情了呢？
我不知道，但是，王空，这就是你的力量。
而忽然有一天，你的位置空了。
……
（5）
王空，这是我给你写的第一封信，也是最后一封情书。
5个章节是因为你曾经说过5是你最喜欢的数字，我如今将一切对你的喜欢记录在这里，虽然，这封信永远也不会有它的主人。
……
在我的心里，王空，你是最美的，尽管我和你从未开始过，但我却总认为，我有一段恋情，曾经、现在、以后、永远。
因为我爱你，毫无征兆、毫无预料、毫无计划、只是为爱而爱，因爱而爱。
我不知道时间的刻刀究竟会怎么样一点一点将我们分割开来，我甚至有些开始讨厌时间了，因为我竟一点点忘记了你的容颜，你的声音，你的话语……但我知道的是。
王空，倘若我们现在还能遇见。
我一定会说出：“我爱你，比任何人，都爱你。不求任何回报的爱你。”
可惜，是不是，只能……来生了呢？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致我最爱的你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写罢，苏晨曦望着班里为了悼念王空而分发的白百合，看着它欣欣向荣的模样，苏晨曦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世界里，王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