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嗬!

时间不明。

在一个城镇的地下室里,一名男子突然用力地把头往前叩倒,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他坐在一张不知道被多少人坐过的,带靠背的小木椅上。一副刚才是坐在凳子上做了噩梦醒来的紧张样子。

一件素布衣。

应该说是连身裙。

这么看的话有点像是手术穿的手术服,没有袖子,两侧则是用布疙瘩简单的扣了起来,不至于让侧门大开,如果拆掉将衣服摊开来看的话,就只不过是一张中间有圆洞长方形布料,虽说简陋了点,但是穿戴起来也很方便就是了,至少也不算是衣不蔽体。

用手掌摁着侧脑,这个男子晃了晃头,睁开眼睛,望着木质地板上自己的影子。

感觉很久没呼吸过一样……

不过,很快他又被自己这个奇怪的想法逗笑了,他摇了下头——

“怎么可能嘛……”

苦笑着说道。

嘛。

虽然这么说也不全对,不过实际上,他就是很久没呼吸了,久到根本没人清楚的年代。只不过,与其要他相信自己很久没呼吸的事实,相信这是错觉还是更容易接受一点,放在哪个人类身上都一样。

呼吸了几口,肺里的氧气补充地差不多了之后,这个男子才活动了下有点僵硬的肩膀,就像刚起床时的动作一样,不……应该说,他到目前的认知还停留在自己是刚起床的层面上,直到他打量完自己身处的环境之后,他才明白,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这、这是……哪里啊?!”

黄褐色泥土堆砌的墙,表面没有上白石灰,显得肮脏和粗糙。而且三十来平方的面积的环境中,居然没有一扇窗户,更别提有什么窗帘和太阳光之类的东西了。这和他所知道的“房间”有很大的差异。唯一的光源是吊在房间四周的几盏简陋油灯,那个灯芯的火苗好像永远都只有那么一点高,没人动它,自己也会左右晃动——这样不可靠的火苗却讽刺地提供着可以勉强观察的亮度。

可……

这是哪儿啊?

对于这个奇怪的环境,男子一点印象都没有,他甚至可以肯定自己没有见过这种形状的房子。

所以他只好继续观察。

然后他发现了。

在这个房间中的似乎不止自己一人,房间中的人还有不少——高矮肥瘦,长发短发,好看的不好看的都有,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穿着一样的素布衣……和自己身上的款式一模一样好像暗示了男子一些什么信息。此时那些人都因为他醒来时造成了动静,在盯着他看。

唔……!

他赶紧转移开了视线。

观察工作中止了。

糟糕,怎么都往我这边看啊……

被人注视就等于在展现自身的缺陷,对他来说,是件很不好意思的事。所以几乎是接触到视线的一瞬间,他就有所反应——他看向了右边。

正右边很安全,没有任何一个人。

只是那里一排木椅子。

……咦?椅子?

男子又往左边看了下——

还是椅子。

左右两边都是椅子。

而且椅子排列得很整齐,每张间隔大概都是半米,数量约莫二十张,他坐着的位置正处于队列正中间,看上去刚才都有人坐过。

“……所以这里是二十个人吗……”

看到这些椅子都空掉,男子心里莫名的有些难为情。毕竟这就意味着他是最后一个醒来的。放在学校的话,就相当于他是最迟一个进校门一样……也难怪大家会那么注意他了。

感觉好丢人啊。

小心翼翼观察着人群的动静,男子试探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的身高大约有一米七五左右吧,对于男生,是个很标准的尺寸。所以,为了不成为唯一一个坐着的人,这个标准身高的男子站起来之后马上就选了一个偏僻昏暗的角落走去了。

因为那里可以毫不避忌地看着其他人的动作也不担心会被投来目光——他认为那个位置很不错。

其实啊……一开始,二十个年轻人还会注意到男子的行动,不过看到男子好像没什么事之后,就很快回到了男子醒来之前就商议着的事中,根本没有男子想的那样有多关注他。他们在低声交流着的事也不是关于男子的,竖起耳朵听了一下,大多都是“怎么办?”“可以出去吗?”“我好害怕”之类的无用信息——就算不听,看一遍周围,谁都能搞明白,现在他们是被困在了这个地下室的处境了。

糟糕透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些人是谁,我怎么一个都不认识……而且,为什么我会和这些人被关在这里啊……是我做了什么吗?监狱吗?这里是监狱?我身上的事囚服?

嗯……也不是没有可能。不然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事情就解释不通了。

可我……犯法了吗?

如此想了一会,男子低下头,陷入沉思,试着回想自己醒来之前的事情,不过事情并不顺利。

在思索了几分钟之后——

“没有……”

他颇为痛苦地失落道,

“根本——什么都想不起来。”

什么都回想不起来,连一点快要想起来的感觉都没有。怎么搜刮记忆耗费精神,能找到的信息只有一条——

善水。

这是他的名字。

所以男子就叫做善水。

“善水吗……善水……善水……”

善水说不准对这个名字的感觉是亲切还是陌生,硬要说的话就只有迷茫——为什么什么记忆都没留下来,唯独记得自己的名字呢?很奇怪啊……虽然说连自己的名字都忘掉的话会显得很蠢,自己也觉得那样的结果会更糟,不过……果然,还是说不出的奇怪,这两个字就好像本来就该存在一样。

存在得理所当然。

存在得不需要考究。

这……真的是我的名字吗?我失忆了?

“善水是你的名字吗?”

脑海中突然冒出别的声音。

啊……还有这种情况啊……

善水刚准备笑话自己都冒出第二个人格来了,并打算无视过去——

“不是吗?”

声音又问。

……咦!?

他吓了一跳。

这次听得清楚了——不是第二人格,声音是真实存在的。

就在耳旁。

扭过头去。

一个和蓝色眼睛,身高和他差不多的男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旁,现在正对着他微笑。

什么啊……

虽然笑起来人畜无害,看上去甚至还很和善没有恶意,但是看到蓝眼睛帅哥,善水还是被吓了一跳。

“不要在人想东西的时候突然间插话进来啊……”

善水惊魂未定地发出责备。

“啊啊,抱歉,吓到你了吗?”

蓝眼睛帅哥用略带歉意的语气说道,

“因为刚才听到你一直在呢喃着这个词,想来问一下是你的名字,还是你的记忆中有其他额外的信息。”

“你的耳朵真灵……”

“嘛,本来就离你比较近嘛。”

“…………”

那你就离远点嘛……

杠精,任何社会都会有,善水估计也是其中之一。

“我叫史提尔……呃,虽然想做个详细一点的自我介绍,不过目前,这已经是最详细的了。”

接着,他向善水伸出手。

不能说是和解,不过凭借本能,善水还是伸出手和史提尔握了一下,他隐隐有种感觉,这是种社交礼仪。至于是哪里的,他不知道。

“我叫……嗯,善水。”

“嗯唔,真是不错的名字。”

“是么……”

善水不以为然。

“不过,究竟是不是我的名字,我也不清楚。说不定善水其实是我养的一条鱼或者一只乌龟,抑或是一条爱洗澡的狗……能想到的东西都有可能叫善水。”

“呃……”

史提尔的表情有点尴尬,他大概没想到善水会这么自黑,

“不过,我认为这应该就是你的名字了。”

“大概吧。”

“你的记忆里不是也只有这个名字吗?”

“……嗯。这倒——”

说到这里,善水突然抓到了重点。

“也?史提尔也是一样吗?”

“嗯,我也是一样,醒来的时候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其余的想不起来了。”

“是么……”

看来不止我是这样子,大家都失忆了啊。虽说有人陪自己也不错,不过这样一来就没有人可以解释当前情况了。

要问问其他人吗?

“别那么快露出失落的表情嘛——”

看到善水又在观察其他人的样子,史提尔笑着摇了摇他的肩膀,

“不止是你和我,我想这里的人大概都是一样的状况——除了自己的名字,什么都记不起来。”

“……你怎么知道?”

“猜的。”

“说猜的……”

“也有问过几个人啦。”

就算身处在充满未知的不安环境下,史提尔也没有展现出慌乱,可以说可以笑,说的话也很风趣。和周围的人包括善水相比,他截然不同,自成一派。不过,善水觉得他真的是太缺乏紧张感了,明明情况并没有乐观到可以开玩笑的地步。

实际上善水没发觉,在和史提尔说了几句话之后,自己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了——这能更好的收集当前情报,是件好事。

说着话,善水察觉到有人往自己这边看,当他有所感应的朝另一个方向望去,发现在斜前方的女生堆中,有一个站得较为靠后的紫色中短发的女生,正以很小心的角度扭着头看着善水和史提尔。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善水吓到她了,在善水看向她的一瞬间,那个女生把头马上转了回去,从背影上来看,似乎还低下了头,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身体微微颤抖着。

没看清她的容貌,只是在那一瞬间善水看到她鼻梁上架着一副金属框小眼镜。

“她叫艾希莉,好像比较怕生,比你早一点醒来,原本坐在你隔壁的,醒来时看到你好像死掉了一样时,差点吓哭了。”

同样的情况史提尔也看到了,他主动解释道。

“诶!?我刚才像死掉了一样吗!?”

“对啊,闭着眼睛,呼吸也没有,一动不动的。”

“…………”

史提尔说得如此轻松,让善水顿感无语。

我究竟经历过什么啊……这不就等于真的死掉了嘛!不,比起这个,为什么我还能活过来呢……假死?是假死吧?无论是哪个,听起来都好恐怖。

真的么……我刚才真的没有呼吸吗?

“……你也和她说过话吗?”

“嗯,说过两句。”

“那……”

“没用哦。”

史提尔抢在善水发问前说道。他用手指轻掂着自己的下巴继续说道,

“和大多数人一样,除了自己的名字,她——什么都记不起来。”

“什么都记不起来……”

本来“什么都记不起来”放在外面的世界,什么时候都是一句让人同情让人惊讶的事,可是当自身周围都充斥着这样一群人之后,善水再听,也没有多大的感觉了,好像大家没有了之前的记忆是件约定成俗的事一样,当不正常的事被认可为正常,只能说——实在很可悲。

善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不吭声,继续观察着周围,原本,没有史提尔中途加入,继续观察就是善水分配给自己的任务。

二十个人。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三十平方的地下室来算,每个人都有足够的空间站立,但是仔细观察后,善水却发现,这个房间中的人并不都和预计那样零散分布着——在靠近离善水最远的一个房间直角处,有一明显的人堆,二十人里,起码有十个人站在那,似乎是围着什么东西。

门……不,是铁栅门。

十个人围着的是一扇偏小的铁栅门。

因为光线昏暗,加上人头涌动,所以善水一开始没有发现这个重要的东西,如今看到具有象征出口意义的门,他心里忍不住有点小激动,犹豫着该不该向史提尔提议,加入那个人堆中,不过才刚有这个想法的时候,人堆出现了一阵骚动。

“有动静。”

离门最近的银色刺猬头大个子说道,

“好像是脚步声。”

这句话才刚说完,马上就有另一名男子激动的提高语调,

“脚步声,就是有人咯?我们可以出去了!?”

这句话一结束,银色刺猬头身后的人群开始人头攒动,似乎每一个人都想要亲自确认一番。善水注意到,在人堆最后面的一个小个子红色平头的男子最为活跃,他一边喊着“让开让开,让本大爷进去看看”的话,一边选中人堆中女生较多的位置,从其中的缝隙中挤了进去。周围的女生都不悦的皱起了眉头,没有任何一个女生会希望被不认识的男生触碰到身体的。

真差劲……

善水在后方略带嫌弃的评价起红色平头。

“哎,不要挤梅儿!”

红色平头的粗鲁行为引起里面的一个金发女生不满,风铃般好听的声音夹杂着少许埋怨的感情从里面传了出来。

“你从那边过去啦,梅儿也想要听!”

“哈?为什么要本大爷从那边去啊,本大爷想去哪就去哪,不服气的话就把本大爷挤走啊。”

红色平头说着更用力往里面挤,还不忘对金发女生挤眉弄眼——真是太轻浮了。金发女生气得瞪大了眼睛。

“再挤……梅儿要揍你咯!”

“来啊来啊,本大爷根本不在乎被你这种小胳膊小腿的女生揍两下,倒是你揍的时候千万别把自己弄疼了。”

“你……!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小矮人!”

“谁是小矮人啊!臭婊子,本大爷的名字叫做盖奇!”

“梅儿只会叫你小矮人,又矮又小的男生!”

“——给老子安静!”

突然。

一道洪亮充满怒气的呵斥声中断了对话。连带着把善水也吓了一跳。

这番话当然不是对着善水说的——他还没参与进去。而且,他也不是那种弱到被说了就害怕的男生。

只是人堆最前面的银色刺猬头朝那两个大吼的声音过于洪亮的关系。原本还能听到细碎讨论声的地下室霎时间鸦雀无声,连吵着架的一男一女都被这个气势给摄住,一时间忘了说话。

“你们两个吵着老子听动静了!”

银色刺猬头直起身子,朝着两人的位置走去,在他经过的路径上,人堆自动的分出一条路来,好像他就是这里领袖人物一样。

这个人……好像不太好惹啊……

善水在心里想着,并打算再做观察的同时,银色刺猬头已经来到两个人面前,他首先用傲慢视线瞟了一眼那名自称为梅儿的金发女生,然后——

“啧!”

露骨的咋了下舌。

里面的嫌弃意味露骨之极,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才有这样的反应。

那名自称梅儿的女生听到有人这么嫌弃自己“唔!”的一下就鼓起了脸蛋,满脸的不乐意。不过,比起红色平头,这个银色刺猬头震慑力无疑大多了——目测就有190的身高,加上手臂上那鼓起的腱子肉,让梅儿虽感到委屈,不过还是不敢还嘴。

银色刺猬头把视线放在了红色平头身上,像蛇一样打量他。

“怎……怎么……?想……想打架吗?”

盖奇没想到对方会直接略过梅儿,朝自己发难,他哆嗦着用一点都不硬气的口吻进行试探。

“这又不是本大爷一个人的责任,你为什么不找那个女的啊?”

这话一出,在一边观战的女生们看到之后立马悉悉索索传来议论声。

“哇……好逊啊……”

“对啊,刚才还那么大声的说。”

“好丢人……”

而本来对红色平头印象就一般般的善水,看他的目光更加鄙夷了。

“看……看什么看啊!”

盖奇通红着脸,朝众人大呼小叫,

“别以为本大爷怕了,这种对手,本大爷三两下就……搞……搞定了……”

如果话到最后不要越来越小声的话,估计还会有几个相信的人,可现在……

盖奇手忙脚乱的进行解释,为了改善自己的印象,他真的是拼了老命了,不过收效甚微。这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脖子好像被掐住了。

“咿——!干……干什么啊你!放开本大爷……呼吸——不了了……”

“听着——”

银色刺猬头掐着盖奇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高了一点,

“老子这辈子最讨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娘们了,如果不想第一个死的话,就给我闭上那张聒噪的嘴,懂了吗,红毛头?”

用充满威胁的危险语气对后者说道。

“你说……谁是红毛头,本大爷……的名字是——”

“啊——?”

“……对不起,我是红毛头,我会安静点的……”

看着银色刺猬头高抡着准备砸下的拳头,盖奇很是识相的认了怂,连语气都变得相当客气那样窝囊样……连善水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他默默地替盖奇的处境感到悲哀。

“好丢人……”

“嘛,是啊,不过都是一些有意思的人呢。”

“……你是认真的吗?”

“诶,起码有活力就是一件好事。”

“…………”

在善水眼里很丢人的事到了史提尔嘴里则变成了有意思。善水不知作何评价才好。

“我们也去吧。”

招呼了一声,史提尔率先朝着银色刺猬头的位置走去。

“去?去干什么?”

“解决麻烦啊。”

解决麻烦!?

红头的麻烦嘛?开玩笑的吧,你没看到银色刺猬头有多可怕吗?

“这……喂……史提尔……”

善水在后面劝阻史提尔,但并没有成功。

“没事的。”

史提尔这么说完就往事情中心点走去了。

“…………”

为什么要在这种节骨点参和进去啊……早知道晚一点醒过来就好了。

老实说,善水最怕这种矛盾和麻烦了,原本看到史提尔和他一起旁观了这么久,以为他也是这类和平主义者,不过,史提尔的行事作风似乎和他想的有点不一样。

而且史提尔刚才还说是“我们”,那善水肯定也跑不了了。

真讨厌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咕哝了一句,善水也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虽说擅自把他也拉进去有点自作主张,不过,善水不想给史提尔留下自己很胆小的印象,如果这时候拒绝,自己不就像现在的盖奇一样了吗?

那种事,善水敬谢不敏。

“嘛,既然盖奇答应了不会再吵闹了,事情就这样算了,如何?”

走到了银色刺猬头和盖奇中间,然后把手搭在掐住盖奇脖子的那只大手上,史提尔面带微笑向银色刺猬头提议。

“你是谁?”

感觉有人和自己发生肢体接触,银色刺猬头皱了下眉头。

“我的名字是史提尔。”

“没听过。”

“很正常,这里的名字谁都是第一次听说。你的名字呢?”

“你和这个红毛头是一伙的?为什么帮他说话?”

      银色刺猬头理所当然地把史提尔的询问无视掉了。

不过史提尔没有因为对方无视了自己的问话感到焦躁,反而还是一开始那样——不急不躁,和颜悦色。好像没把事情放在心上。

“不,我没有和谁一伙。”

他先是这么说完,然后在这里顿了一下——“硬要说的话,我可以算是和你一伙,和大家一伙的。”这么补充了一句。

“嗯?”

“不需要用那么危险的眼神看着我也没事,我没有恶意。现在大家都被困在这里,相比起找盖奇的麻烦,我觉得还是赶紧回归到打听动静的事上面稳妥。你不这么觉得吗?”

“对啊对啊,本大爷只不过是想能不能从那个动静里看出什么端倪而已,本大爷什么错都没有哦!?”

“我看你只不过是想往女生身上蹭而已……”

善水在后面鄙夷地吐槽了一句。

“不……不要胡说八道,你,就是你说的吧,那个鹰钩鼻子的家伙。果然鹰钩鼻子的人都是些阴险小人吧!本大爷绝对没有过趁机把头夹在女生胸部之间之类的事哦!?”

“你自己都全说出来了……”

“梅儿也感觉他总是在扭动身子……”

“那个是自然动作好不?因为这点小事就在意,所以才说你是个鸡婆的女生!”

“你——!”

“好了好了——”

史提尔看准机会出声调和,将话插了进去,

“这里没人觉得你有那个想法,先安静一下,有什么事,等离开这里再讨论吧?”

“……”

“……”

被史提尔说了一句之后,本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梅和盖奇最后还是不甘心的刹住了车。互相大眼瞪小眼,没再多话。史提尔的调和方法比起银色刺猬头缓和多了,给双方找足了台阶之余也没有咄咄逼人。

史提尔继续开口,他朝银色刺猬头投去目光,像是“你决定要怎么办?”的意思。

“门外的动静还在等着你分析不是吗?”

“……”

史提尔和银色刺猬头对视,银色刺猬头表情依然那么恐怖,史提尔则是很优雅的笑着——大家都没再说话。

没说话,现场的气氛就很紧张了。

剑拔弩张。

明显银色刺猬头不属于好说话的那种类型,如今史提尔干预了他的做法,他肯定会觉得有点不爽。

麻烦了呀……

善水感觉空气中好像拉扯出无数根紧绷的丝线,双方稍有不慎,这种平衡就会马上被打破,产生另一个风波……真该劝止住史提尔的。

善水心生后悔。

不过好在,善水预想的那种拳脚相向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在沉默了几秒之后。

“……少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银色刺猬头冷哼了一声说道。接着他用接近推开盖奇的手法,放开了他的脖子。朝盖奇恐吓了一句“没有下一次。”之后,才转身回到铁栅门前,继续追踪动静。似乎……是认可了史提尔的观点了。

善水松了一口气。

他和史提尔认识不久,不过要是发生了拳脚矛盾,善水也做不到丢下史提尔不管。比起打架,如今这个结局,对善水来说才是一个好的结果。

“切……有什么好神气的……不就长得高一点吗?”

一边摸着自己被掐了许久的脖子,盖奇退到史提尔身边小声嘀咕。

“事先声明啊,我可没要求你来帮我,那种对手,本大爷下一秒就能解决掉……”

“这句话你倒是刚才就说出来啊……这样史提尔就不用来帮你了。”

“什——!”

盖奇刚想恢复到刚才大声嚷嚷的态度,不过想到刚才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他马上中止了。瞥了一眼银色刺猬头,看到没引起他的注意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明明是你们自己多管闲事,反而怪本大爷!”

“至少说声谢谢吧……”

“休想!只有女生才会说谢谢,男人是从来不会用这个词的。”

“…………”

这是什么奇怪的规定,不要一竹竿打散一船人啊……就算不说谢谢,至少也不要反咬一口吧。

“嘛,道谢就算了,也不是什么需要说谢谢的事。只是现在这个处境吵架是不能解决问题。”

史提尔在一旁打圆场。

“那个……梅儿也不是想吵架的,只是——”

不知什么时候也靠过来梅儿往盖奇的方向狠瞪了一眼,没有理会盖奇在一旁说的“你看我干什么?”“想说这是我的错吗”之类的废话。

“有些人就是太过分,才没忍住。”

这么说道。

“我明白。”

史提尔友善地回了一句,换来梅儿转阴为晴的笑容,前者则又回以一个安慰的笑容。

总感觉他很爱笑啊。

“话说回来,梅儿是你的名字吗?”

史提尔问道。

“不,不是的,梅儿的名字只是单字一个梅,不过梅儿觉得在后面加上个儿字会显得可爱一点,所以才叫梅儿!”

“是么……嘛,是会挺可爱的。很适合你哦,这个名字。”

“对吧?你也要试着加一下吗?很可爱哦!”

“呃……我就算了。”

“是么……”

梅儿好像有点失望,不过很快她又恢复了精神。

“史提尔儿,感觉也不错嘛。”

“…………”

善水感觉史提尔的表情很精彩,因为史提尔的名字多加一个儿字的话,怎么念也不会觉得可爱,相反还有点奇怪。想必史提尔自己也是意识到这一点才会拒绝的吧。不过善水没有好心地把这个事实告诉给梅,除了觉得没必要之外,更重要的是——

铁栏门传来了更大的动静。

“有人来了!”

银色刺猬头低沉的提醒。

以他为首,所有聚起来的人都立马警惕地向后退了几步,屏息凝视。

咔咔……

是类似于开锁的声音。

很大声,根本不需要竖起耳朵就能听到的那种。

随着一声老旧铁门转动轴承的尖锐金属音,那栋扇铁栏门终于被打开了。

“要来了么?”

善水紧张的吞了下口水,用尽全力盯紧门口处的黑暗,耳朵也竖了起来,确保不放过一点信息。这种情况,不知为什么,善水联想到了“幕后黑手”这类词,他感觉自己身处这个地方的原因,全都在这个即将进入的人身上。

然后。

首先。

是收回钥匙的响声——“零零零”清脆金属碰撞音,响了一会,从碰撞频率来看,保守估计,钥匙的数目不下十条。

接着,黑暗中一只穿着皮鞋的脚,踏进了烛光照到的地方,再到小腿——膝盖——下半身,最后到整个人完全出现在地下室里。

皮鞋加有点破旧的束腿长裤,上身则是一件没有扣上扣子的厚夹克,显出了肚子上两排泾渭分明的腹肌。

这名壮汉走进来之后,地下室内突然弥漫起一股奇妙的紧张气氛。大概是大家都看到这个壮汉脸上多到几乎数不清的疤痕吧。肯定是这样的。无法形容他的长相,又或者说,疤痕就是他的长相——粗的、细的,竖的、横的,似乎能想象到的疤痕形状都聚集在了这张脸上了。给人的感觉除了惊悚、就是惊悚。

伤疤男在门口前几步的位置站定,将手横在了眉骨上方做眺望状,一边点着头,一边横移着视线,口中喃喃着“唔嗯……好像都齐了。”之类的话,似乎在清点这里的人数。

然后。

像是什么工作都准备完成,希望大家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一样,伤疤男在胸前“啪”的一下,拍了下手掌。然后用中气十足的浑厚声音大声说道——

“很高兴各位能醒过来,我的孩子们!就我个人而言是十分欢迎再次来到这个世界。我的名字叫做保罗,是洛基镇的镇长,你们可以叫我镇长或者父亲,当然也可以叫我伤疤,但是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接下来我要带你们离开这个地下室,并给你们分配一些任务——”

“等等!”

银色刺猬头打断了伤疤的发言,

“你说给我们分配任务?什么任务?老子可从来没听过什么任务!”

他用同样洪亮的声音发出质问。

“什么任务?”

镇长伤疤轻轻重复了一遍。

善水感觉保罗看向大家的视线很犀利。

可以说是逼压感——压得众人喘不过气。至少他自己在接触到保罗的目光时就有这种感觉。

“那还用问吗?小子。”

“……”

就以这样的视线,伤疤盯着大家,用确定,毋庸置疑的口吻断言道。

“肯定是怪物猎人的工作啊。”

“…………”

众人鸦雀无声。

无人理解这个新名词。

“当然,这不是强迫你们,只是,你们现在根本没有其他选项可以选。只要你们听我的话好好干,我可以保证,在这个城镇里你们绝对可以生存下去。”

然后,果然,在最后,他发出了善水预想的那种毛骨悚然,阴谋味十足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