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生命施加残忍的痛苦,并将这种痛苦公之于众,是一件正确又自然的事。

为此,我们需要两种人:受难的无辜者和犯下暴行的施虐者。

对无辜者的要求并不高——他们应当是一群无关紧要的庸人,一群被圈养在羊圈中的待宰羔羊。他们生下来就注定被压榨,一群渴望和邻里和平共处的好好先生,活下来就为了安度晚年。

他们只能看到我们想给他们看的,听到想让他们听的。他们的情绪很容易被调动——只要感受到残忍和不公,感到正义被亵渎,权利被玷污,他们就会按着我们的想法来行动。

理想的施虐者往往很少。他们需要粗大的神经来犯下罪孽,过人的胆量去触碰禁忌。他们从小就是社会的异端,和睦社会中的孤独者,嗜血的恶狼。

当大家都在手牵着手歌颂爱与和平时,他们渴望混乱和暴力,眼中是涂满了鲜血与尸骨的屠宰场。

只要让一只羔羊死在同伴们面前,剩下的羔羊们就会联合起来和恶狼对抗,而忽略那些本应该关注的事情。

羔羊们永远也想象不到,当它们正团结一致地同恶狼对抗时,幕后的大人物们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又被掩埋了多少罪该万死的恶行。

弱者的自相残杀,换来了强者的自由……这再正常不过了。

——月羽·寻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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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阳光穿透了皇家法院宽敞的彩色玻璃窗,照耀在阿莱丽丝·布鲁门身上。她沐浴在金灿灿的光辉中中,美艳得不可一世。

她穿着修长的教会长袍大步走在宽阔整洁的瓷砖地板上,一双柔嫩的玉足踩着鹅黄色的高跟鞋在下摆间若隐若现,踏在砖块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随着她的步伐,垂在肩头的大波浪卷发一颤一颤,就像她的心情一样欢快。

她双手被阻魔金烤着,但她的表情却无忧无虑,甚至还略带高傲地扬起了一寸洁白的下巴,嘴角挂着自信的微笑。

两侧,负责押送她的士兵倒显得有些怯懦了。依据埃辛尼亚皇家法院的规定——押送被告人入庭时,两位士兵应当一左一右挟持着被告人的双臂。

但阿莱丽丝左右的士兵只是跟着,丝毫不敢和她有任何身体接触,仿佛阿莱丽丝不是他们的囚犯,倒更像是他们的上司。

实际上,一个星期前,阿莱丽丝·布鲁门还是国王的座上宾,几天之内就迅速沦为了阶下囚。

牢狱之灾并没有让阿莱丽丝吃到什么苦头——她身负诺维克教会事务官的头衔,诺维克监狱的狱长像款待王侯贵族一般款待了阿莱丽丝。

虽然日神教会在诺维克犯下的罪行人尽皆知,但埃辛尼亚官方还是不敢随随便便就对神圣日轮的派驻官员动粗。

从后审室通往法庭的路并不长,但还是阿莱丽丝心底泛起一丝焦急——她渴望早点得到判决,步伐随着心情微微加快。

守门的士兵为她拉开了尽头厚重又宽大的木门,她终于走进法庭。

宽阔明亮的法庭内,只有阿莱丽丝、法官、法官书记和检控官四人。

主持审判的法官阿莱丽丝并不认识,像是个随处可见的老头,长长的白胡子,鼻梁上架着厚眼镜。长年累月的断案让他阅历丰富,见识广博,而且聪明绝顶——他头顶光秃秃的,没有头发。

他高高在上地坐在审判席上,审判席高出地板有十米之高,让法官可以俯瞰法庭的每一寸角落,极尽威严。

书记坐在比法官身侧稍微矮一点的地方。

右手边的检控官席位要相比之下要更矮,目测高出地面五米,让检控官能看清被告人的一举一动。

站在检控席上的男子阿莱丽丝认得——近期刚刚加官进爵的埃辛尼亚治安部副部长:严文字。严文字侦破日神教会在诺维克的“犯罪”让他声名鹊起,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看他穿着一身新制服,严肃认真到有些呆板木讷的样子,让阿莱丽丝心中一阵嬉笑。

依据规定,被告人在审判期间应当站在被告席上,但法庭却破例给阿莱丽丝安排了小凳子,凳子上放着柔软的红色坐垫。阿莱丽丝向法官鞠躬致谢,愉快地笑纳了。严文字把这一幕收在眼底,脸上写着大大“不悦”。

“诺维克治安部诉诺维克日神教会事务官——阿莱丽丝·布鲁门一案现在开庭。”法官落下了榔头,“被告人阿莱丽丝·布鲁门小姐,你是否敢向日神宣誓,在法庭上所说的一切皆为真话,否则将坠入地狱,承受千万道业火炙烤,永无翻身之日?”

“我宣誓。”

“好。”法官点了点头,“检控官,请致辞。”

“是,法官大人。”

严文字开始宣读公诉书。公诉书非常冗长,阿莱丽丝被指控绑架女王、策划了诺维克城内四十七起故意杀人案,还有一项同性恋罪。

等到公诉书念罢,证据全部提交完毕时,时间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

“被告人阿莱丽丝·布鲁门的罪行事实清楚,证据充分。依据埃辛尼亚现行法律,治安部对被告人的量刑意见是:死刑立即执行,施用绞刑。治安部恳请法官大人公正判决,让正义得以伸张,不负国王陛下的信任,不负天下百姓的希望。”

未等严文字致辞结束,阿莱丽丝·布鲁门早就哈欠连连,险些打起了瞌睡。仿佛被治安部控告,即将被吊死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被告人阿莱丽丝·布鲁门小姐。你被治安部指控绑架了埃辛尼亚的女王陛下,你有何辩解?”

“不是我干的。”

“被告人,本庭提醒你:女王陛下失踪多日,最后在日神教会的地牢被发现。发现的时候伤痕累累,意识模糊。对此,你有何看法?”

“不可思议。”她语气平淡,态度轻描淡写。

这让严文字心里十分不满,他情绪激动地大声控诉起来:“被告,你身为教会的事务官,怎么可能对眼皮子底下的事一无所知?我早就知道,教会在诺维克的主教是个百无一用的老饭桶,而实际掌权的……”

“检控官严文字阁下,请肃静。本庭提醒你,现在是本庭的提问环节。如果想要发言,须征得本庭的允许。如敢再犯,你将被逐出法庭,不得参与庭审。”

法官连连敲打木槌,打断了严文字的发言,后者红着脸闭上的嘴巴。

“被告人,对于检控官刚才的提问,你有什么可以回答的?”

“我什么也不知道,没啥好回答的。”

阿莱丽丝耸了耸肩。

“被告人,本庭提醒你:你方才发誓,在庭上所言皆为真话,如有虚言,将下地狱。”

“我是这么说了。”

她撇了撇嘴巴,现在只想判决快点结束——这是她漫长人生中第一次上法庭。她本以为会很有趣,而且惊险刺激,但此刻她只觉得无聊。

“书记员,请你记录:对于绑架女王的指控,被告人阿莱丽丝·布鲁门没有任何可以辩解的内容。”

“我辩解了!我辩解了!”阿莱丽丝大声抗议,“我说了,不是我干的,发生了什么我都不知道!”

“被告人,本庭提醒你:没有本庭准许,你无权发言。你听清楚了吗?”

“是的,法官阁下。”

这次,轮到阿莱丽丝乖乖闭嘴了。

“书记员,请你记录:对于绑架女王的指控,被告人阿莱丽丝辩称:不是她干的,她什么都不知道。被告人阿莱丽丝·布鲁门,你被指控策划了诺维克四十七起凶杀案,你有什么好辩解的?”

“没什么好辩解的。”阿莱丽丝说,“不是我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法官已经懒得让书记员动笔了。

“被告人阿莱丽丝·布鲁门,你被指控犯有同性恋罪。你有什么好辩解的?”

“我什么也……不。”阿莱丽丝突然笑了,她痴痴地捂着嘴,笑得很花枝乱颤,甜美的笑声在宽阔的法庭内回响。

法官连连桥下木槌,她才缓过劲来,答道:“是我干的。我确实这么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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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阿莱丽丝的胡闹下,庭审变得如同儿戏。严文字觉得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灾难,但也总算是结束了。

阿莱丽丝·布鲁门的表现非常糟糕——传闻中她是个精明能干,胆大心细的女强人,他本以为对方是个棘手的刺猬。但面对治安部提出的指控和证据,阿莱丽丝却完全无法反驳。

怎么可能反驳呢?那就是日神教会的勾当。

严文字胸有成竹,他觉得阿莱丽丝在法庭上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她自己的脖子往绞架上送。

“据此,本庭已有决断。”法官郑重地敲下了木槌,“诺维克治安部诉诺维克日神教会事务官——阿莱丽丝·布鲁门一案,被告人涉嫌绑架罪,谋杀罪,同性恋罪,事实清楚证据充分,本庭当庭宣布——”

严文字几乎可以窥见阿莱丽丝被吊死来绳索上的样子。他虽然年纪不大,但也见过不少吊死鬼。只是,这么漂亮的女人被吊死,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被吊死的人会面色发青,舌头吐出来,下体失禁——非常丑陋而且没有尊严的死法。对阿莱丽丝这样的美女而言,未免有些可惜。

他有些怜悯地看了看下方的阿莱丽丝一眼,后者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当真不把法庭放在眼里,这又让他心生一丝愤怒。

“本庭当庭宣布——被告人阿莱丽丝·布鲁门驱逐出境。阿莱丽丝·布鲁门小姐,你已被本国列为不受欢迎人士。请在七十二小时内离开诺维克,并尽快离开埃辛尼亚全境。否则本国将动用强制措施将你驱逐出境。宣判完毕。双方是否想做最后发言?”

“没有了,谢谢审判长。”阿莱丽丝优雅地朝高高在上的审判席行礼欠身,“愿日神保佑您。”

“等,等一下,我反对!法官大人……”严文字大惊失色,刚刚还胜利在握的他都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下子被打入了谷地,“法官大人,依据本国有关法律规定,死……”

“检控方如有异议,请在四十八小时内书面提交到皇家法院。现在本庭宣布:闭庭。士兵立刻押送被告人离开法院。”

法官背过身子,携书记离席而去。

“等,等一下!法官大人!”严文字无用地抗诉着,丑态百出。

阿莱丽丝怜悯的看了他一眼。她已经可以预见到:严文字灰头土脸地在部长面前鞠躬谢罪的样子。

出生于埃辛尼亚贵族家庭,在首都土生土长的严文字可能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弄明白:神圣日轮这四个字,背后究竟有多么沉重的分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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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士兵一左一右护送着阿莱丽丝·布鲁门离开法院。他们从法院的后门出来,门前停着一辆马车。

辛西娅身着一身修长贴身的启示录制服,头上戴着面具站在马车旁,早已恭候多时。

士兵帮阿莱丽丝解开手铐,毕恭毕敬地把阿莱丽丝扶上马车。

“你们走吧,小心别被人发现了。”

阿莱丽丝语气中透着严冬般的冰冷,绝美的五官上雕刻着蓄势待发的冷峻。她摆了摆手,两位士兵跟着点了点头,立刻从视线里消失。

“阿莱丽丝姐姐,这几天牢狱之灾,您辛苦了。”

辛西娅登上马车,乖巧地坐在阿莱丽丝身边。她知道阿莱丽丝现在心里很生气,拿出一盒事先准备好的埃辛尼亚皇家小蛋糕,亲手喂到阿莱丽丝嘴边。

车轮开始转动,卷起尘土,向着诺维克残破的教堂扬长而去。

车厢一颤一颤,辛西娅的手也随之一抖,险些糊到阿莱丽丝的脸上。

“阿莱丽丝姐……”

在辛西娅惊愕的目光中,阿莱丽丝推开了她拿着蛋糕的手,蛋糕掉落在地上。

她还没来得及为蛋糕感到可惜,阿莱丽丝就拽着她的衣领用力一拉,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

阿莱丽丝掀开对方脸上碍事的面具,对准辛西娅甜蜜性感的双唇粗暴地吻了下去,发泄般地吮吸搅动着她唇齿间的柔软和湿润。

辛西娅的身子本能地颤抖,被阿莱丽丝一个用力紧紧抱住。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硬摘下的娇嫩的花朵,被主人紧紧捏在手中,无法呼吸也无法自拔。肌肤感受到了阿莱丽丝的干渴和饥饿,这让她越来越沉醉痴迷,内心越来越欢快,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酣畅淋漓激动不已。

一阵巨浪打过,她一下子爬上了高峰。

哦,阿莱丽丝姐姐——请等一等……

辛西娅瘫在阿莱丽丝的怀抱中,悄悄攀上了天堂。

阿莱丽丝依旧贪婪地发泄着,心中满溢的愤怒却并没有因此减少一寸。

……

————

诺维克郊外的地下某处。

岩浆翻腾,热浪滚滚,岩窟中除了热气,还飘扬着一阵烤肉的焦香。

在岩石地面和熔岩的交界处,启示录的干部们正有条不紊地把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推向火海。受害者被蒙着眼睛堵着嘴巴,四肢被粗绳捆着,被岩浆吞没时甚至没能发出声音。他们被启示录用药剂夺取了意识,死得毫无痛苦——这是启示录最后的良知。

有的是乞丐和流浪汉——社会上微不足道的蝼蚁,早死一天便是少受一天的苦;更多是从人贩子手中买下的奴隶,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不仅有人类,还有其他非人类种族。

他们就像市场上被堆放在货架上的鱼,就那么放在那,一动不动,任人宰割。他们的命运被注定,没有一丝救赎的可能。

在岩浆中,一个高大的火焰巨人正在沉睡。他的身躯由纯粹的岩浆塑造,熔岩在他周身流淌着,不时有火球跌落入岩浆中。巨人的四肢尚未被塑造成型,每当一个祭品被推落入岩浆中,巨人的躯体就会壮大一寸。此时,他头已经顶到了岩窟的顶端,但还在缓缓成长着,即将突破头顶的岩层。

“废物!你们这群废物,为什么那么慢!”阿莱丽丝快步在人群中穿梭,大声咒骂着,“整整二十四个小时,到现在还没弄好——是想看我被吊死吗?!废物!垃圾!没用的蛆虫!”

她奋起一脚踹在一个牺牲品背后,后者被踢进了火海。熔岩翻滚,受害者体内的脂肪和岩浆接触燃起了更大火焰,激起一阵滋滋的烤肉声。

“抱歉,大人……”其中一个个子较小的启示录被同伴们推到阿莱丽丝面前,他很想镇定下来,可还是掩饰不住心底的害怕,“恶魔之血逃了……所以仪式才进展缓慢。”

“混蛋!我他妈……”

阿莱丽丝又是一脚,又一个无辜者被踹到了火海中。

矮个子的启示录干部瑟瑟发抖,生怕下一个落到自己头上。

“阿莱丽丝姐姐,消消气……要不要派人追杀尸川骸?”

辛西娅从背后抱住了阿莱丽丝,在她肩头轻轻耳语。

“要,当然要,但不是现在。”阿莱丽丝大声命令道,“动作加快,废物们!开演之时已至,舞台已建,席位已满,演员却未能就位,荒唐!你们真是慢工出细活……那我期待你们的盛装登场,否则——”

阿莱丽丝的轻轻哼了一声,她舔了舔嘴唇,血腥的滋味在唇齿间荡开,“否则,黑色名单上又将再填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