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有些东西不对。”我坐在教堂的木板床上,抖着双腿,点亮了头上挂着四根蜡烛的灯。

“哪里不对?”欧德睡我对面,他总是非常警戒,现在正在为把自己的长剑如何藏进枕头下面努力,带有面甲的头盔和能快速着装裹住身体的板甲就放在床头柜上,他睡在靠窗的一侧,用黑色披风挡住窗帘的同时也把张好的三联弩箭挂在窗户的里侧。

“我说,没必要吧?这就是普通一个村庄罢了…..”我觉得他总是再做一些无用功的事情。虽然身为高位贵族可能受到暗杀已经是家常便饭,可是也不必要做成这么狼狈。

“那是你经历的少,身边没有觊觎你身份地位权力财力的人。”他在床上枕头的部位放置了一个椭圆形雕刻出鼻子眼睛戴着假发的木块,然后把被子盖上,自己抱着剑躺到了只铺了一层毯子的床底。

“不愧是曼弗雷德侯爵大人啊。”我嘲讽道,“就连这种地方都要做好被随时袭击的准备。”

“我只怕这些准备不够…..如果在城市里这些准备估计差不多,最好在外面再站两排亲兵、房间里睡两个侍女比较好,但在这样偏远的乡村,只怕袭击者不一定是人类。”他从床底下爬出来,坐在床上叹气,“如果认真的话,某些家伙可以一个晚上杀光全村的人。”

“不至于吧。”我打开门,走到走廊的阳台上,从阳台上往下看,“你看下面的人跳舞跳得多欢。据说他们这次打猎,由于某场森林大火收获了特别多的猎物,而且火已经熄灭了,始作俑者大概也已经自毙于冲天烈焰之中了吧…….无论如何,我也找不到有什么好担忧的点。”

“我觉得你的思虑真是有些过于简单。”他忧心忡忡地看着我,好像我就像是路边的石头一样愚钝,“唉,还是早点睡吧,你大概再过两三个小时才会睡,你睡了记得把我叫起来。”

“真无聊。”我从我的衣帽架上顺手拿出一把长剑,挂在腰间,然后裹上一层锁子甲,再用罩袍披上以示我个人的安全。“这样够了吧?”

“你要下去玩赶紧下去吧,我要睡觉。”那家伙钻回床底,不久就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这家伙真是贵族吗,未免有些过于谨小慎微了。

轻叹一声,我轻轻踩下楼梯,走到了二楼的祈祷室。这座教堂的结构很有意思,它的一楼空间挺大,大概能坐下一百个人吧,二楼却是非常小的空间——因为视觉效果,所以二楼的样子更像是一个有雕花走廊的阳台。雕花走廊上装饰着一楼人们所跪拜的大型十字架,十字架背后的小房间则是所谓的圣所,是摆放圣女雕像、摆放冒险者公会的贡品、存放香烛法器以及神父和侍僧睡觉的地方。行世圣女布伦希尔德就在此下榻,玛利亚小姐则是时刻陪伴着她。

“呃,有人吗?”我把头探入隐约透着光的透明帷幕。帷幕中——那是裸身的行世圣女。她半跪着面对圣女的雕像,双手在胸前拿两根香烛比着十字的姿势。她的体型果然非常大,即使半跪在地上也能看出她的巨人般身高,虽然她全身一丝不挂,但也丝毫无法透露出一丝有碍祭祀的气息,而且事实上她丰满的胸部和饱满臀部所勾勒出的美丽曲线更类似于华贵的烛台和燃烧的烛泪所带来的神圣感。玛利亚则是远远靠在一边的墙上,直勾勾地盯着她,精神高度戒备,几乎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仅仅是点头示意罢了。

“啊,英雄大人,您来了。”布伦希尔德微笑着转过头来,“要不要一起为圣女大人来祈祷呢?您不觉得,她很可怜吗?她牺牲了一切与邪神作战,最后却连勇者大人都无法陪伴身旁,只能孤独一人直至死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为普通人们谋求进步与发展。卢修斯大人,请您与我一起为圣女大人祈祷吧,希望她能在那个世界最终完成自己的悲愿吧。”

“呃,算了,真对不起,我对宗教不感兴趣。”我连忙摆手婉拒,“我就是打算去楼下参加村里的篝火晚会罢了。那我就祈祷圣女大人最终一定能和心爱的勇者在一起吧。我走了。”和谈宗教的人待在一起真心挺可怕的,这种软性洗脑我觉得相对普通生活还是往后稍稍。

“没事,只要心存虔诚和感激,那便是她所能求得的最好的报偿了。”行世圣女的眼神还是同样狂热。她又点燃了一根香烛,烛火中的倒影美艳的不可方物,但我已经没什么心思去欣赏了。

突然,我感受到一股凉意。

砰。

火焰忽然间化作黑暗。

除了这里的烛火,其他地方的火焰同时熄灭了。

一瞬间归为全部的寂静,舞蹈停了,乐器停了,就连楼下大快朵颐的粗豪饕餮盛宴似乎也停了。

黑夜无声。

紧接着,我听到楼下人们惊惶失措的叫喊。

人们互相呼唤着各自的家人、朋友,有心思的点燃了火堆和蜡烛——可是一切的手忙脚乱过后,好像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原来的家人和朋友都依然在,舞会重新开始,胡乱啃食猪腿的大胃王比赛依然继续,歌声伴着不知名字的民族乐器重新响起。

“看来,有些人比较急啊。”圣女的笑容依然不变,白银色的眼瞳里充满不屑,她随手从地上挑起透明薄纱般的衣袍披在身上,玛利亚小姐立刻从不知何处推出一把轮椅。

“那个,卢修斯大人,请您不要担心,我要去村庄边缘去巡一巡,毕竟保障人民的安全也是神职人员的职责之一。”她优雅地坐上轮椅——靠双臂力量就能撑起身体,好像有透明的椅子支撑她坐着一样,然后两个人顺势就下了楼——“我们大概会在外面待上一晚,请不要担心。也请您保障自身的安全,随时准备好可能的战斗。”

“喂,随时战斗是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我内心感到一丝凉意,被暗算的可能性正在逐步增大,我突然觉得欧德那家伙的准备真不是空穴来风。

现在回去来的及吗?我微微蹲下身体,右手按在剑柄上,左手从地上随手捡起一根铁质烛台,烛台上的蜡烛仍然滴着烛泪。

很好,我现在有了火把这个照明工具和长棍这个武器。

我将长剑抽出,紧握着剑柄和烛台,一步一步轻轻踏上木质阶梯,尽可能放低身形不超过走廊的木质栏杆,走一步就把头探一圈来观察四周的反应,寂静无声。

一步,又一步。

一个台阶,接着一个台阶。

我将要回到三楼的房间了。

正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远处的火光、听见了远方的惨叫声。

然后面前三楼房间的门轰地炸开,门板直接和一个人影飞了出去,地板上则是披着板甲的欧德。

快逃。

这是我看见欧德嘴型所想要说出的话。

但我大概没有机会了。

两把并列的剑,同样大小的剑,从我胸膛的正中穿过,连一丝痛苦都没有,丝毫不拖泥带水,流丽地仿佛为此练习千遍。

黑色的血液,直到剑身从我的面前消失,才喷溅而出。

这个时候,我右手紧握的长剑和左手拿着的铁质烛台,才发出同时落地的‘哐啷’声响。

我感觉全身失去了力气。

这就是——无声无息的,静音暗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