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今天的终点。”欧德伸出左手,向前指指,“已经有村庄的痕迹了,应该规模还不算小,至少是个集镇水准。”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和他并肩坐在马车前面的车夫长凳上,使劲睁开眼睛看着前面,“我根本就看不到什么东西啊。”

“那边可以看到烟囱,而且烟囱冒出来的烟不止一条,大概有四条。现在才下午没到饭点,所以这个村子的规模至少不小于一百个人。”他稍微向更远的地方用左手食指指去,“你看,更远一点还有风叶,虽然不大,但也证明了有个磨坊。一般但凡是有磨坊的地方,都意味着经济不会太差,也能吸引更多的人来此地定居。”

“是吗……”我努力地把眼睛眯起来,试图看到更远一些的地方。

我的眼睛很奇怪,原本能看到的地方还不多,可是随着我的视线向更远的地方延伸,我能看到的更远的东西也就越来越清晰。

我看到了整个村落。

村落——不对,按照这个村落的规模,更类似于集镇,看上去像个比较新的开拓村,村子的中心是一座三层的教堂,也是村子里唯一带有颜色的石质建筑,其他房子都是木质的单层板房。教堂的门正对着一条大街,大街的两旁有店铺,店铺里能粗略看到有三家铁匠铺、两家服装店、还有不少的估计是自产的蔬菜店,以及道路尽头的两间肉脯,悬挂着整扇整扇劈成两半的动物尸体。教堂隔着一条街的对门,两间肉脯的邻居,是一家看上去就非常破旧的小酒馆,酒馆是木质的,明显有点年头,尽管还没有入夜,但二楼已经点起了非常暗的黄色光。教堂的后面,则是一个不大的圆形广场,就是一块圆形的土地,中间有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没有喷泉和石板。

这条大街的外部,就是密密麻麻的单层板房,房子都偏小,但也有少数独门独院,修建了一条低矮的篱笆墙。不少家禽在街上和院子里傻瓜一样叫着,偶尔身后会跟着几条狗和几个矮壮敦实的孩童,还有一些大树稀稀落落长在集镇中间,可以看到一些老年人正坐在大树下纳凉。集镇的尽头是一条河,河的上游是一座不大的双层磨坊,磨坊正在缓慢地转动,看样子正在工作。

村庄里成年人的数量不多,店里的都是老人和女人,街上会有三五成群的女性裹着头巾提着包走过,也有几个男人赶着驴车从村子里出发到磨坊。村子的尽头有一片田地,田地里可以看到许多女人和半大孩童在捡拾作物,不过男性的数量倒是异乎寻常的少——我的观点一下子被打破了。

随着时间的缓慢推移,从森林里渐渐有一些男性骑着马匹出现,他们身上带着各式各样的武器,但总归背上会背一把弓、马腹侧面挂上三四个箭带,然后带一把长柄武器。马身上除了驮着人之外,还有猎物,通常是不大的野猪一类。最初的几骑快速沿着坑洼不平的土路下山,然后欢呼着冲进教堂后面的广场。教堂里快步走出几名神父和教徒,他们为风尘仆仆的猎人们准备了面包和水,并为他们的平安归来而胸口画着十字来乞求圣女的祝福。

然后他们的后面,就是大部队。大部队的外侧是一批比较年长的猎人,他们身上的服装通常带着兽皮,有几个还是猛兽的皮,就像后面一个骑着黑马拿着双股叉的家伙的头套是一个狮子头皮的形状。中间是相对年轻的家伙,他们都没有骑马,而是一个人牵着几匹马,马上驮着大量的野猪和野鹿,侧面挂着鸟,也有两匹马上驮着的大概是狼的尸体。大部分人看上去都心情高涨,还有许多人唱着歌,排成稀稀落落的三四列,进入村庄的广场。有几个人就直接骑着马飞奔回家了。

“你看到什么了?”看我看了这么久,欧德转向我,眉眼中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惊惧,“看东西看的好久啊,但也没什么好看的啊。不过几根烟囱罢了…….”

“难道你看不见整个村庄吗?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你看,那个带着狮子头的骑士下马了,然后庄重地把一个猪头递给那个穿着黑衣服的神父,村子里好像要开大宴会。”我有些不解,“这不是你让我看的吗?”

“……开大宴会是吧,开拓村的典型活动啊。那我们赶路快点吧,那样的话说不定还能够赶上宴会。”他不再说话了,专心拉起了手上的缰绳。

“哦,看来晚上可以指望吃点好的。”我把眼睛换回正常水平,抖抖脑袋,专心看着将要经过的土地。

森林里的土路原本崎岖不平,甚至挺坎坷的,但随着到村庄的距离越来越近,似乎也修正的更平了一些,有时还能见到条石铺成的路面。高大的树林越来越稀疏,低矮的灌木则占据了土地。

森林的尽头已经近在眼前,随后就是平整的田地,还有种着农作物的旱田。马车的速度缓缓加快,村庄的房子可以慢慢看到了。

四匹马从远处奔来,都坐着人。有三匹马上坐的是猎人,一批马上坐的是一名白衣服的人。他们沿着路快速向我们靠近。

“停下~我说,停下~”那个白衣服的人发出不大的声音,明显是个年轻的男声,“请诸位大人停下~”

欧德拉紧缰绳,两匹白马发出长嘶,随后马车的速度从疾跑降到了慢走。

四个人凑上前来,一个是我之前看过的戴着狮子头的高大男人,左手握着缰绳右手拿着双股叉,身体上裹着一层硬质皮甲,除此之外就是手臂膨胀的肌肉和紧裹着肌肉的麻布衣服。一个是那个白衣服的年轻男人,他把头剃成了地中海,胸前佩带一个朴素的木质十字架,身上穿着有点污渍的白色法袍,也不太干净,估计是一名下位的教徒。另两个人站的偏远,他们戴着猎帽,手上搭着弓箭,穿着猎人的皮外衣,对我们充满警惕。

“你们好~这里是佛力特村的神父的第四位侍僧麦克·佛力特,请问马车上的诸位大人是谁?”那名白衣服的教徒翻身下马,恭敬地向欧德询问。

“不用叫大人。”欧德坐在马车的驾驶位上纹丝不动,右手拿出一份挂着一枚勋章的羊皮纸,从他的右手直垂到地面,“这是教廷所颁发的通行证,我们将要在这里下榻一晚。对于我们,不要问,不要想,当做没有看见。”

“怎能这样?就算是领主大人来收税也没有这么蛮横无理,连身份都不报清楚。”那个戴着狮子头的大个子脸上很明显露出不愉快的表情,他的右手发力握住铁质的叉子,左手指着四轮马车的车厢,“至少要让车里面的人下来看看,我们也要对车子做一个检查!要不然我们怎么知道有没有窝藏逃犯?现在世道这么乱,连大贵族都发起叛乱了,教廷和领主又查的这么严,我们也是秉公执法,要知道具体情况才能放行信任你们!”

吱呀,车门开了,一名女性猎人面无表情地推着一个轮椅缓缓下车。

“是谁给你的权利,教廷吗?”轮椅上披着透明衣装的美丽女性——行世圣女布伦希尔德——看着那个目瞪口呆的大汉笑道,“什么时候教廷还能插手蔷薇骑士团的事情了?这个村子里的神父和冒险者公会的接待小姐,让他们来见我!”

“呃,抱歉,接待员小姐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早上那个山头上发生了大火,不知道为什么她疯了一样跑了过去,然后就没回来,我们也没找到尸体。”那个大汉挠着头,有些郁闷的说,“现在冒险者公会管事的是我,A级冒险者帕丁·佛力特,不太懂外面的事。请问小姐您是?”

“蔷薇骑士团的行世圣女布伦希尔德。我身后的这位是S级冒险者玛利亚。没事,小村里的优秀人才和外界并不相通,情有可原,在这里也就赦免不敬之罪了。”随着布伦希尔德流利而又不失暗讽的语言,玛利亚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刻着S的精美雕花纹章,在场的两个人当场被吓了一跳,“车夫座上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是曼弗雷德侯爵欧德·冯·提谢尔,另外一个你们则无权知晓,还是曼弗雷德侯爵说的那句话:对于我们,不要问,不要想,当做没有看见。现在你们有权利,来请我们入村了。”

那名大汉憋了一会儿,才对那两个远处拿着弓箭一脸茫然的猎人吼道:“你们两个在干什么!还不快请各位大人进村!快点请他们坐上宾!什么,不用坐上宾吗,大人物就是大人物——准备房间!准备水源和美酒,把老巴尔博地窖里那桶葡萄酒扛上来!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去呀!”

我为这几位可怜的村民——满头大汗的那个狮子头大汉,一脸诚惶诚恐好似看到圣女下凡乃至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小教徒,远处那两个飞奔的猎人——感到好气又好笑。

在这时,我听见了圣女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