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在阴影和巷道中用披风和外套裹着身子快速穿行,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着空中的猎人。

激烈的恶战之后,看来这家伙是不行了。

身为龙的身体也不至于在这个境界就被直接打崩吧,连玛利亚小姐所谓‘不完全的龙’都能正面硬顶胜利,七罪之一的‘愤怒’难道这么弱不禁风吗?

不过,我现在也没资格说这话,头顶上的巨型黑影正在高速逼近,当下还是能够保住性命要紧。

而对于我而言,最好的方法就是——

“咕,现在要冲到那家伙身边!”

沿着各处的废墟、楼房的碎片、地面上的阴影和尸体血泊,我走着蛇形的路线,尽可能规避着对方。就算是那名黑甲骑士在天空的速度再快,重量带来的巨大惯性也意味着她转弯不易,也就是动作容易看穿、机动性不佳的意思,她的影子很明显地打着趔趄。

至于为何要冲到韦斯塔德身边,自然是因为如果她的目标真的是我,那还能够拉上一个垫背;如果目标是韦斯塔德,那么她就会被韦斯塔德吸引并且将我抛下。

无所谓对不对,反正在这几秒内不作出任何行动就是死亡。

但——很明显,对方不想要给我这个时间。

巨大的黑影出现在我奔驰的脚尖之前。

在我反应过来的刹那,沉重的落地声伴随着大型武器划破空气的风,一起袭来。

“啧!”弯下身子躲过第一击横劈的瞬间,未加热的热能剑已经出现在右手中,第二记竖劈在我的眼前堪堪划过,而这时右手中未加热但依然锋利的剑刃已经砍开我左手手套下的手腕,从手腕处流出的黑色血液在空中喷洒着。

而血液的方向,就是那鹰形双刃巨斧所斩落的方向。

不知为何但又可以利用,我的血液将黑甲的巨人手中巨斧的轨道精确地反馈给我。

避开了这一次的斜斩,我一边准确地把握到那名巨人斧头的套路,并尝试看破其下一发的轨迹——尽管对方力量巨大破坏力恐怖,但只要不被击中就没有问题!

接着,我尽可能调动我一切的注意力,甚至感觉到将时间压缩、辨毫认微的地步,空气中弥散着我自己的血雾,这血雾就是我能够辨认的领域。

钢铁之斧刃撕裂着空气向我滑落,而其在黑色血雾中的轨迹则被我的大脑分解成一丝一丝地向我接近的态势。

而我的身体也同样配合着那把斧头的方向和距离,一毫米一毫米地移动着。

这样一来,风声些微地划伤了我的脸颊,但那令人畏惧的长须状重型斧片终究是从我的身边掠过。

脸部皮肤被切出一丝浅浅的伤口,渗出了血,但我自己都已经割腕了,怎会在意面部的几滴?

而我右手的热能剑,则是挺出剑尖,刺向面前黑色铠甲当中腹部甲片的暗红色缝隙。

咔嚓。

热能剑在碰到铠甲的那一瞬,大斧的叶片后段直接砸碎了剑身,就连手部都遭受到了巨大的反作用力,能略微感受到掌心流出来的血液浸湿了手套的里侧。

右手也用不了了,手上只剩下半截结构崩坏的空心断剑,可以看到剑中的机械机构正在崩解化成碎渣、电子元件在一阵电火花之后停止工作,随时有爆炸的风险。

左手因为刚才的割腕而剧烈疼痛,有点想去抠手上被切断的筋腱而恍然大悟于手指因为长时喷血而没有力气。再生自然是可能,但那片令我看清大斧轨迹的血雾比现在我手的情况更加重要。

但事实上,我认为——这是合算的。

身体本能的反应,为了打碎我手中刺向肚腹的剑,手中的大斧长柄过长而无法直接握持打碎,必须向后退一步。

而这一步的位置,就在刚才韦斯塔德跳跃前进造成地板龟裂下陷的某个陷坑的边缘。

于是,高大的黑色甲胄打了一个细微的趔趄。

而这个趔趄的时间,足够我多向韦斯塔德伫立的位置多跑三步。

同样,这个趔趄不仅使得那家伙在一瞬间无法行动,也使得巨斧失去了曾经轮转如飞的平衡,导致体势的进一步崩坏。

要恢复到能够对我进行进一步追击,大概要五秒左右。

我离韦斯塔德的距离,还有五十米。

脑子里放空了。

疼痛,不去想。两只手臂的疼痛,左手的血管正在缓慢愈合,困住黑色巨铠的血雾也在空中向着身体回流,右手则是刚才的热能剑果然炸开了,剑身的碎片射的到处都是,右手还有感觉的手指有四个,其中能感到两个指节的只有食指,其他的应该都炸碎了吧?腰部也嵌入了一些渣子就是,其中最大的一块或许嵌进了脊椎?那些碎片欢快地在身体的各处搅动着,随着我的高速奔跑而在血肉当中越来越深,就像是天牛幼虫往树干内掘洞蚕食一样,搅碎我的内脏、神经和血管,不过只要双脚不停,也无所谓了。

敌人,不去想。后方响动起发动机喷射的闷燃声,那家伙,莫非是直接起飞?那样的话连一秒都不要,但会给腿部带来较大的负担,不过谁知道呢……按照这样计算那追到我的时间大概有三秒?三秒的话就不确定了……专心把注意力放到脚下…..脚下都是血迹,血迹和机油混合在一起的液体脏污,还有被打碎的手臂和手指、被大锤的棱打烂的脸部和眼睛、以及被那旷古未有的重量砸扁的骨骼和躯体,不能踩错,猩红的血路上有光的地方是血水,而黑暗的地方才能下足。

抑制住自己想要转头确认敌人或低头确认伤势的任何一点思绪,而高速的向着那句站立的尸体冲刺。

不去计算了,身体好像化成了两个点,一个是左脚,一个是右脚。两个点高速的沿着直线行进,没有再沿着z字的必要,因为已经没有遮蔽物、也没有阴影了。

忽然想要笑出声。

好愚蠢啊,大老远的,被圣女当做无脑的傀儡一样随便利用,然后带过来被接连不断的量产机械改造人当做老鹰捉小鸡一样追杀,要不就是和知道真面目却不能说破的怪物领主智斗,现在又因为这两者之间的打生打死而夹在中间被一并收拾。

这真是宛若提线木偶一般悲惨的人生。

而现在,正是这个我所不断失血、拼命逃跑的时刻,我却感到了一丝快乐。

一丝从沾满血迹的牙缝里挤出来的快乐。

现在正像是一场赛跑啊。

起点是刚才的那个,龟裂的坑洞;终点是站着瞪着双眼的韦斯塔德;赛跑比赛的竞争对手是那个作弊的改造黑甲巨人;而时间限制就是对手所追上来的时间。

追上来,赛跑就输了,我大概也就没有命了。

很有趣。

身后的家伙越来越快,我的双目因为充血而一片漆黑。

而这个时候,终点却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