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同样身着重型黑色板甲的战士，面对面地持续战斗着。

站在不远的下风处尽可能消除气息的我，为这二位的死斗感到惊诧。

巨响，接连不断的巨响，就如同教堂的晚钟，从死斗的中心传来。

那是人类所无法触及的领域的战斗。双方的武器均不是常人所能使用，双方的力量和速度也非常人所能具有——而双方那高涨得似乎能点燃四周淤积空气的战意，也似乎弥散了四周的风。

钢铁间激烈的碰撞，则是在这空间内最为激昂的音符。人类的眼睛基本上跟不上了——但我却能从巨响中瞥见，这两把巨型武器的轨迹和速度，以及使用者能力的一鳞半爪。

高举武器，简单的双手举起向下的纵砍。

单手发力，从下方挥向斜上方的袈裟斩。

俯下身去，用长柄末端作棍突击的钝击。

武器僵持，用手肘和膝盖来做近身击打。

然后，双方各退一步，立正站定，两把巨型武器的头部又一次相互交叠。

冷漠而残酷，沉闷而暴虐。

就好像身上披着手上拿着的沉重钢铁一般。

很有意思的，韦斯塔德大吼着，吼声中并没有明确的词语，却散发着一种愤怒的热量；而对方，安静而沉默，但一举一动、一招一式都蕴藏着压抑的灼烧。

那是火焰与钢铁之间的对抗。

斧头与大锤交错，两把特大的兵器之间碰撞出暗红色的火花，金属的声音不断回荡。

面对竖直斩下的大斧，韦斯塔德怒吼着，长柄的锤矛从侧面砸中了那名黑甲巨人的肩膀，而黑色的肩甲却并没有露出哪怕是一丝裂缝，反而偏转了那罗马柱一样的大锤。

同样，凛冽的斧刃从上至下，嵌入了韦斯塔德的胸口护板。多层的护板扛下了沉重的一击，那如同血管一样的铠甲纹路里好似积蓄了更多的力量，然后当大斧被拔出之时，冷漠的大锤同时击中了胸膛。

然后，双方从对方的板甲上拿起武器，后退一步，将武器朝着对方的头部、身体、手臂、腰部乃至腿部的无数个地方发起攻击，有时被对方用武器拦下，有时则是无视攻击而用铠甲挡下，但没有一次——双方都没有一次，对对方造出决定性的、肉眼可见的致命伤。

双方的重型铠甲在一波一波的攻击下始终坚若磐石，而战斗——也渐渐向着非人的方向发展。

咔哒。

我听见了，韦斯塔德腿部向地板践踏的声音。

那一脚在石板上踏出了一个圆形的坑，而韦斯塔德本人则是以比刚才的巨马还要远远高速的身形将锤矛横向砸入黑色战士的胸口；黑色战士也以非人的高速在被击中后快速后退，略微露出些许裂痕的黑色胸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身体下方的地板也因为跳跃的准备而龟裂成为圆形的弹痕。

“嘎——嘎啊啊啊啊啊啊啊！”韦斯塔德的吼叫，已经听不出是人声了，左手所寄宿的那家伙，大概所言非虚。

而韦斯塔德本人丝毫不理会我的目光，而是快速地以双足跳跃来前进，以跟其身躯不相符的速度。简直像是某种持有巨大身躯的四足动物一般朝对方正面突击。地板上被他那恐怖的怪力破坏成为战场一般的惨痛光景。

而沉重的板甲和同样沉重的锤矛，带来的巨大能量——

刚刚好与对面的重斧和腿部打开的推进器堪堪持平。

如果不是亲眼见识，我是从来不敢想象，在这个整体连枪支都只见过一支、从来没有出现过工厂和学校的地方，居然能够存在这种级别的外骨骼装甲。

那名黑色的重战士，她的足部高跟鞋底部的减震器的中心喷射出火焰，而小腿的侧面和后面的大量四边形喷口则是起到了姿势制御的作用，在暗夜中发出沉闷的嚎叫。

两个黑色的巨人，两条对立的箭头，两把怪物一样的兵器，带来了一声怒吼和一发重击。

乍看上去，韦斯塔德赢了。他的身体向前推进，大锤砸中了对方的左肩，而那顽石般的肩甲好似出现了些许裂痕。

但，那承载着重斧和推进器的黑色身体，不过是利用腿部的喷口略微后退，在空中轻易地变换了方位，立体的机动压倒了韦斯塔德单纯跳跃的力量。

黑色的巨躯在空中二度交锋，而并没有飞行能力、单纯靠着第一次跳跃带来的势能和动能的韦斯塔德，被以科技武装腿部的作弊家伙轻易击坠。

毕竟，人类之躯（就算已经脱离普通人类范畴）也比不过对方腿部推进器的高速喷射，单纯的愤怒无法对抗机械的伟力。

“嘎唔！”韦斯塔德从空中坠地，落地的一瞬间——仅仅在那短暂的一瞬间，他的姿态崩溃了，双腿在地上犁出深深的沟壑，最终成为了单膝跪地的凄惨模样；而手上的大型锤矛也不由得右手拄地来保持平衡，底端的杆部在石板铺成的路面上冒出火星，沿途的石块被打成碎片而飞到空中。

尽管如此，那黑色半脸面具中的熔岩状双目——目光从未转向别的方向，只有死死盯着面前的敌手。

而那势均力敌的对手、空中飞舞的高大战士的赤红色眼部，掠过一丝带着狂气的光。光的颜色就像是腿部推进器所发出的暗红色烈焰一样，深沉而阴暗。

她（或是他？）从空中朝向韦斯塔德所在的位置猛扑下来，全身的黑色在夜空中几乎隐蔽无踪，只有眼睛和腿部划出赤色的光痕。

“嘎嗷！”韦斯塔德的声音，早已经失去了身为贵族的从容不迫、仪态万方——而是野兽的咆哮怒吼。他从崩坏的体势中立刻觉醒，跳出自己的双腿造就的沟槽，而向前几步，用双手将自己的锤矛斜向上立在面前，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冲击。

而韦斯塔德，算错了。

我认识到了，这是潮水涨落的分界点。

“目标，是…是我啊！”我不得不奋力地跑动起来，一边跑一边大喊着，“韦斯塔德！赶紧回来！这家伙，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歼灭我们两个而来的！”

空中发出沉闷燃烧声音的黑色巨躯，如若无物地越过韦斯塔德的头顶，丝毫不留意那家伙而直直扑向已经藏在房屋阴影中的我。

“喂！赶紧动起来啊！不动的话，这家伙——”

从阴影跳到另一片阴影，我原以为还有一丝希望，能够唤醒被身体中潜藏的野兽吞噬的韦斯塔德的人性。

但我看到的是，韦斯塔德无动于衷，站在原地。

他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似乎站着力竭而亡，双手双腿保持直立，而手中锤矛也不曾掉落。

尽管是黑暗的夜晚，他的口中却吐出鲜红的、如同血一般的雾气，而动作完全停滞了。

“糟糕了，原以为是势均力敌，没想到还有时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