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漫无目的地在一片空间中走着。
无边无际,横向看不到地平线,头上也没有云朵。
只有无穷尽的黄色,一眼望不到边。
我的身体丝毫不感觉疲累,反倒非常的轻盈而自在;相反的是,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那咆哮着撕裂整个山岭的愤怒之龙,那兼具防御与攻击为一身的‘解围之神’装甲,那最终降临于世的宿敌双神,都还在我的脑海里熊熊燃烧着,向我显示着它们的稀世强力。
但现在一切与我无关。
我的身体上还是覆盖着一层衣服——但并不是那套闪烁银光的装甲,也不是为保险而套上的锁子甲,而是从我第一次在教堂内苏醒时,就已经披挂上的、近乎量体裁衣的那黑色暗金铭文的皮衣。
而头上的纯黑色三角帽的边缘,正在抖动着,尽管有些类似褶皱的痕迹,但它的手感依然柔软。
呲,真是。
每次当我想要用双眼见证一切的时候,总是会被带到奇怪的地方——尽管这只是第一次,但我莫名有这种预感。
原本打算用言语来解除装甲的,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我的直觉是那套装甲并不代表着强力,反而是束缚的器具,将枷锁脱掉而释放本心,才能够将这堕神的化身从世上抹去;而同时,我的内心对我咆哮着,让我不要放弃那层精金的外壳,让我保持清醒而不被一腔愚蠢的热血冲昏头脑。
但我还是念出了那句话。
【DEUX EX MACHINA,BREAK THE DESTINY】
装甲随着话音落下而解除;我的身体随之暴露在外部世界中。
那是由没有恶意的残酷高温和包含贪婪的邪恶息肉编织而成的炼狱。
我在这样的环境撑了——
我不知道有没有一毫秒,但当我再次睁眼时,就已经离开了炼狱,而是在这该死的一片黄色的空间中不知所措。
“所以,这又是我的一次考验是吧。”我俯下身子,用双手触摸着黄色的地面,我所唯一能够确定的平面,然后当我抬起头时,我的视线当中出现了一个黄色的身形。
黄色,黄冠,黄袍。
除了白色面具,黑色典籍,那形象所令我联想到的,只有穿着黄衣的君主。
黄衣之王。
就这么站在我的面前,一动不动,单手拿着典籍,另一手垂于身侧,面具上不露一丝表情,不知道蔑视亦或是冷漠。
我理解了一些东西。
“是的,这是你的领域,对不对?”我站立起来,在黄衣之王的面前展露出所谓作为人类的些许可笑的尊严,用那粗陋的思考去推算黄衣之王的浩瀚。
“你将我带到这里,想要用你的无穷伟力去吓到我,是吗?很不幸,这行为,对我毫无用处”压制住内心的恐惧,控制住自己不去直视对方的双目,尽管挂着各类亵渎符号的锁链和戒指在我的眼中扩展成乱数和疯狂的风暴,但我保持着最后一丝可能被随时碾碎的理智,试图向他展示出自己的可笑力量。
他转身了,然后环绕在四周的黄色空间消失殆尽。
我在宇宙之上,脚下是千亿星海。
“这是你要向我显现的?不值一提!”
无尽的星空编织成的巨网幽幽地猎取着我的魂魄,渺远的银河吸附着我的精神,而磅礴的黑暗则掩盖我的身形。
“就这些东西,能够将我打倒?”
在广域静默中,单独的声音——我的好似嘲笑好似怒骂好似哭泣的声音就如同初生的孩童一样无助。
“...你究竟要干什么?”
四周望去,黄衣早已遍寻无踪,而宇宙——这个巨大的捕手,正以星系为巨口、以悬臂为利齿、以彗尾为触须,从四面八方,向我而来。
“...住手,住手!”
无言。席卷而来的黑暗不听渺小生物的辩解,准备将其一口吞下,我本能地闭上眼睛,将双手挡在面前。
“不要!!!!!!”
噗通。
沉闷的心跳,从我的内部传来,成为了第二个声音——除去我那因为惊恐而彷徨的嘶叫之外,这是唯一可以依靠之物。
噗通。
我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我挡在面前的双臂。
一双黄金色的手臂。
“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手臂之上覆盖着异形颅骨形状的念珠,布满古老文字咒语的绷带,连缀长串直拖于地的宝石,和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美丽戒指。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宇宙畏缩了——不对,不是畏缩了,而是蜷缩一处、不敢仰视了。
毕竟,本来就不过是我的领土、我的下仆、我的垫脚石而已。
“给我退下!”
那浩瀚寰宇,此刻如同一条被拎着脑袋的受惊的狗,千万的太阳连光芒都为之黯淡,而亿万的星空则是欢呼着庆祝王者的归来。
只可惜,在宇宙的合奏之后,有两个微弱而不和谐的杂音。
无趣而又鲁钝,愚蠢而又疯狂。
一个,是旧日支配者的余孽残渣,是被遗弃被流放的无用之物;另一个,是三柱至高神的幻影和碎屑,是不该出现于此处的化身。
必须毁掉,以免破坏我的宇宙的和谐。
我把目光投向那丑陋而肮脏的化身。
“来吧,星辰的子民!来吧,我忠诚的眷属!”
我伸出手召唤眷族,而它们也轻易地撕碎了那个丑恶之物——当然,这也是以他们的永久死亡作为代价;但坐拥整个宇宙的我,那些眷族说句好听话,也就和我足下的蚂蚁相仿佛,也就是区区沧海一粟而已。
那脏污的化身居然还想要挣扎,它那粗短肥胖的足肢还试图攀上我的身体。
那就只好将其彻底毁灭了。
一个响指,面前广袤无垠的宇宙便伸出一个角落,空间被揉皱,时光被扭曲,而那一小坨废物则是包裹其间。
一个响指,那一坨废物和包装纸便一起化为虚无。
而与此同时,那个旧日支配者的死剩种,无尽火焰的分灵,也试图对抗我的权威。
它以自身那宛若烛光的微末热力,竟凝聚成带有些许热度的火焰,轻松地劈开了泥土的碎块。
尽管被我随便接下,那份精神也足以加以赞许。
所以我亲手穿透了它的胸膛,以对应它的荣耀——就算是再丑恶的事物,也应当允许其追求荣誉的死亡。
环绕周边,早已无人可敌,也就只有茫然的宇宙罢了。
虽然还有几名草芥一般的火焰眷属,但那些微尘自然无法入我法眼;其余的那些,连尘土都算不上的卑劣生物......
其中之一,出现在了我的背后。
他带着头盔和全身甲,手上拿着一把未出鞘的剑。
他低语着,祈祷着,念诵着——念诵着我的名字。
然后,那把剑出鞘了。
我突然明白了。
在剑尖穿透我和面前尚未完全凋零的火焰的瞬间,我理解了一切。
黄色从我的身上散去,宇宙也向我远离,但黑暗——黑暗扑面而来。
但那柄实体的剑尖上,正滴下我黑色的血液,和面前那名散尽火焰的女性身上红色的血液。
耳边微微传来窸窸窣窣的话语。
“....只有一个...带走...不对...先不回去...圣剑...圣女...战争...同学...”
黑暗覆盖住了眼球。
一切归于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