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今天楚执没有来么?”午间的食堂熙熙攘攘,夏佳宁端着餐盘坐到织音身边。

织音一个人坐在角落,面前放着一碗豚骨拉面。她安静地进食,似乎周围的其他人都不存在。

“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她生硬地回答。

“诶,怎么这样!每次逃课用的都是这个理由,也没有回我的信息,他的生日很快就要到了,怎么能把自己关在家里?”

顿了顿,夏佳宁露出困扰的神情,连面前的水果沙拉也提不起她的兴致。

“还是说因为我姐姐的事情,对他造成了一些影响,所以……”

“不是佳宁姐姐的原因。”织音放下筷子,眼神认真,“哥哥昨晚打了一款很恐怖的VR游戏,一直到凌晨才睡觉,所以今天没来。”

夏佳宁的小脸泛起了红晕,不过不是因为羞涩,而是被忽视而产生的愠怒。

“太可恶了,才来了两天而已,居然因为整夜打游戏这种原因翘课……难道我没有游戏重要么?”她鼓起腮帮。

顿了三秒,她微微睁大了眼睛:“还是说……他玩的是之前一起玩的《REC-087》,为了下次社团活动日在我面前炫耀所以才不惜熬夜破关……”

织音默默低下脑袋吃面,装作没有听到夏佳宁的心声。

“嗨,两位,介意我坐这里么?”

短发的女生端着盘子走近她们一桌,一手托着盘子,另一手插在校服裙兜里。尽管打了个友好的招呼,她脸上却没有友好的表示。

“请问你是?”夏佳宁稍稍有些不安。

“千代飞鸟,转学生,跟楚音是同班同学。不介意的话我就坐了。”

织音没有回答,飞鸟毫不客气地在她身边落座,合掌说了句“我开动了”,开始吃自己的午饭。

气氛顿时因这个第三者的加入而尴尬,夏佳宁担忧地朝织音甩眼色,而织音端坐原地淡定非常,小口小口吸着面条,似乎陌生人在与不在对她而言都无伤大雅。

飞鸟的午餐是标准的三素一荤学生餐,今天的菜色是爆炒花菜、甜玉米粒、酸辣土豆丝与咖喱鸡肉,再加碗番茄蛋花汤。她用筷子把玉米粒扫进米饭,然后换调羹将两者搅拌均匀,整个过程不紧不慢。

“你们在聊楚执的事情么?”她问。

“诶?”

“别紧张,楚执跟我说过你,你是他的社长。”飞鸟抬起脑袋,旋转筷子指向夏佳宁,随后指向织音,“而楚音是楚执的表妹,这就说得通了。除了楚执,应该没有其他人能把你们联系起来。”

“你……一直在观察楚执?”

“最基本的推理而已,我在他后桌坐了一学期,就算是普通同学,大抵也清楚了。”

飞鸟夹起一根花菜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一学期来一直没有机会认识你,正好今天楚音在这里,那就顺便认识一下。只是想聊聊天而已,我没有恶意。”

她的语调冷淡得像是严谨的数学家,说是没有恶意,却也缺乏足够的诚意。

虽然觉得对方有些奇怪,但既然是楚执的同学,似乎还蛮熟的,夏佳宁也就姑且忍住不去追问。

一般而言,两个人的谈话中突然插进一个不熟悉的第三人,那么谈话就很难再流畅地进行下去了。

还是飞鸟最先打破沉默:“我听楚执说,他的社团叫四色季节。我有点好奇,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阿楚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呢。”说起有关社团的事情,夏佳宁的表情稍许明朗,“其实社团名字的由来是一款很老的ADV游戏,我很喜欢里面的剧情,干脆就化用了游戏的名字。它让我第一次明白,即使心情再低落,也要对未来抱有期盼,就算濒临困境也不必担心,属于我的兔子先生一定会出现的。”

“兔子先生是游戏里的概念么?”飞鸟似乎有点兴致。

“是啊,但是说出来就剧透了,所以我不能说。”

夏佳宁叉起一块香橙,出于礼貌问了一句:“对了,千代同学已经有社团了吗?”

“还没有,也不打算参加。”

“咦,为什么?”

“因为放学之后要干的事情很多,恐怕没有时间料理社团的事项。另外,我对大多数社团也没有兴趣。”

“其实社团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社团里朋友之间的羁绊,大家凑在一起,无论干什么都很开心。”

“是这样么。”飞鸟淡然地嚼着米饭,“我不觉得那样的场面十分开心,维护社交关系本就是一种十分累人的行为,从社交中获得的快乐并不能抵充它带给我的麻烦,更何况社交所带来的大多数时候并不是快乐。”

在对方身上夏佳宁仿佛看到了楚执的影子,这让她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太过理性的话,生活会少掉很多乐趣的!尝试去接纳新的事物,不是一件很有乐趣的行为吗?”

“谢谢你的建议,不过这是我所习惯的生活方式,轻易是改不了的。”飞鸟微微皱眉,显然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扭头看向织音,“其实我对楚音很好奇,我以前从来不知道楚执有一个表妹,或是任何来自日本的远亲。”

夏佳宁稍稍睁大眼睛,点头附和:“是啊,他从来没跟我说起过,总感觉楚音来我们学校很突然呢。难道说有什么隐情吗?”

两双带着好奇的目光扫向织音,织音缓缓放下了筷子,抬头直视夏佳宁,露出些微哀伤的表情。

“其实,楚音也不知道自己有一个表哥。”

“哈?”夏佳宁挑眉。

织音低头盯着面碗,流露出哀婉的神色:“来到樱川高中有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我没有妈妈,父亲一直独力照顾我。这次公司派遣他到S市任职,他才让我来这里继续学业。”

“这样会和以前所有的朋友都告别的吧?不觉得孤独吗?”

“以前其实也没有多少朋友,我只有爸爸,所以同学们总是孤立我。但是唯一的几个朋友,楚音都有好好道过别。”

夏佳宁的语气柔软下来:“楚音以前是被校园欺凌的对象么?”

织音盯着面前的面碗,既不否认也不承认,清澈的汤面映出模糊的面容。

“楚音以前的学校在哪儿?叫什么名字?”飞鸟问。

“喂,这是她不愿面对的过去,这样子追问很不礼貌。”

“只是好奇,看她似乎有点像我家乡那边的人,也许我们以前见过也说不定。”

“楚音不记得有见过你。”

“也对,想要互相遇见的概率太低了,估计是我多想了。”飞鸟笑笑,端起没吃几口的学生餐,“多谢你愿意陪我吃午饭,回见了。”

她就那样转身离去,不说多余的话,也不在意他人的目光,犹如战国时代佩刀走在街巷的日本武士,带着拒人千里的锋芒。

夏佳宁有些忧虑地目送飞鸟离开,拿叉子戳着盘里的沙拉。

“总感觉飞鸟同学是个怪人呢……有点可怕。”

“我吃好了。”织音起身,她的碗里还剩着大半面汤,但她毫不觉得可惜地转身离去。

夏佳宁呆呆地看她走到餐具回收处,把面碗倒进桶里,气恼地鼓起腮帮。

“今天一个个的都好奇怪啊!”

她十分不淑女地把剩下的沙拉囫囵吞了,端着盘子飞奔:“等等我啊,楚音酱!”

-

樱川高中的午休时间比较充裕,夏佳宁拉着织音跑到教研楼。

“昨天你填的入社申请我已经交上去了,应该今天就可以去社团活动中心写入数据啦。”

社团活动中心负责统筹所有学生的社团活动,只有一位负责老师与一名助教,其余都通过自助式的机器完成。只要文书工作审核完成,即可在机器里将社团数据导入樱川高中的学生卡,以后仅需出示学生卡便能证明自己是社团的成员。

办理过程仅用了不到十分钟,夏佳宁一边向老师道谢一边拉着织音出门。

“嘿,夏佳宁!”

几个男生站在过道另一边向她们打招呼。为首的男生扯掉了右臂的校服外套,刻意露出那条钛合金打制的金属义肢,比街头小混混钟爱的款式还要高级一点。

一般情况下学校不允许学生进行义肢改装,这跟二十年前学校不允许学生染发一个道理。但如果因为某些特殊原因而不得不装设义肢,比如原来的自然肢体完全截肢,出于恢复正常自理能力的目的而接受义肢改造,那学校就鞭长莫及了。

“咦?你们也有社团要参加?”夏佳宁问。对方是她的同班同学,属于混社会型的问题学生,平时也说不上几句话,关系不算亲密。

“不是啦,我们是特意来找你的。”男生们笑着,视线却停在织音身上。

织音悄悄往夏佳宁身后退了半步。

“有什么事吗?”夏佳宁拿出作为社长的底气,尽力让自己的音调不露怯。

“我们几个都是来参加你的社团的,社团申请表都填好了。”男生另一只手挥舞着一摞传单,“就是需要社长大人签字啦,拜托拜托~”

对方的热情令夏佳宁有些无措,最初的喜悦过去之后,她略带不安地思考了一下,认为有必要更深地了解他们的意愿。

“那个,为什么你们对我的社团感兴趣?”

“呃,就是社团名字很好听,理念我们也蛮赞同的,所以就想着来加入看看啦。”

男生语焉不详地解释,将申请表又往夏佳宁面前推了推。夏佳宁轻咬下唇,神色为难,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抱歉,我觉得你们可能不适合我们社团。”

“啊?为什么?”男生的笑容凝固了,“社团里女生偏多不是么?你看我的手臂,我可以干很多重活,我特别能关照你们,真的。”

“谢谢你的好意,但如果加入社团之后发现不喜欢退社,会对我们都产生困扰的……”

“我说,真要把话说那么明白吗?”男生语气不耐。

“诶?”

褪去了脸上的笑容,男生炫耀似的甩了甩自己的手臂,机械部件发出细密的微调声。

他满意地观赏夏佳宁慌乱的眼神:“我们是对你的社团没兴趣,但我们对她有兴趣啊。那个小废物在社团里呆着没什么用,我才是你们可以依靠的人。”

“不许你这样说阿楚!”夏佳宁反驳。

男生先是一愣,随后抖着肩膀大笑起来,和身后的人笑成一团。

“阿楚!你听见了吗?她说阿楚!”

夏佳宁涨红了脸,知道自己一时嘴快,但也没法补救。

“最新的校花排行榜新鲜出炉,那些恐龙都弱爆啦,楚音直接就排在第二名的位置,这里面可有我们的一份功劳,难道不应该犒劳我们一下吗?”

“这就是强词夺理了吧?楚音又没让你们投票,你们自己投出的票关她什么事?她没必要对此负责!”

“哟,社长还挺凶!”男生笑得更欢了。

社团活动中心的滑门打开,负责老师走出来厉声呵斥:“干什么呢?”

即使是装了义肢的学生也不能与教师正面冲突,毕竟与公安局联网的安保无人机已经是每所学校的标配,真要动起手来没人占得到便宜。

“给我记住,这梁子算是接下了,我们一个班的,以后走夜路小心点。”男生推了夏佳宁一把,带着手下跑远。

欢呼声渐行渐远,那群男生逃得很快,教导老师也追不上他们,撑着腰叹气。

“你们俩没事吧?”她转身关照吓到了的两个女生。

夏佳宁勉强扯出一个笑,摇摇头表示没事。

“那小伙子我见过,听说手臂在骑摩托车的时候摔了,结果非要学人家小混混装什么义肢,现在这样子学校也很头疼。”教导老师一脸恨铁不成钢,“你们也别担心,新闻上说那些CEO会在峰会上探讨对新科技的立法项目,到时候那帮小子就没法这么嚣张了。”

向老师道过谢,夏佳宁转身对楚音笑笑:“还好么?”

织音点点头。在歌姬眼中机械义肢是一种很普通的科技,纯靠夯大力,维护不便而又粗笨,并不值得恐惧。

夏佳宁拍拍织音脑袋,挺挺胸做出一切都好的模样,“这样就好,楚音你先回班级吧,我也回去了。”

织音与夏佳宁告别,目送社长往教学楼方向走去,慢慢走到拐角消失不见。她在原地站了几秒,忽然迈开步子,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沿着此前并未来过的通道,她深入教研楼人迹罕至的东翼。午间的嘈杂逐渐远去,脚步声在无人的走廊回荡。

走廊最深处是一个拐角,里面是一些社团专用的储物间,基本都积了很久的灰,平时没事的话基本不会被人动用。织音在拐角处停步。

短发的女生单腿踏倚着篮球架,一点银光在她指尖飞旋。她的手指飞速旋动,掌心的物件化作一团模糊的银光,最后戛然而止,物件的尖端指向织音的眉心。

那不是一支钢笔,而是一颗银色的军用子弹,泛着凛冽的寒意。

“看来你很喜欢玩过家家,被人簇拥的感觉很不错么?”飞鸟歪头。

织音站在原地,陪伴夏佳宁时平淡的表情像被浇上一桶水的老式黑板,胆小高中女生的光环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与异弦对决时的凛冽表情,棕色双瞳还对方以漠然的凝视。

飞鸟将子弹收回兜里,起身走近织音,与她面对面站定。两双漠然的瞳孔近距离相对,双方都在对方的瞳孔里看到自己没有表情的脸。

“我知道铃木琴美不是你的本名,你的隐蔽工作做得很好,连我也查不到你的信息。你会在这里出现没有其他原因,峰会就要召开了,你也是某个大人物的爪牙,想从那家伙身上分一杯羹。”

飞鸟越过织音的肩膀,在织音身边停步,但没有回头。

“我警告你,不要试图阻拦我的任务,否则我不介意让你消失。无论背后为你撑腰的是哪个势力,他们都保护不了你。”

最后的威胁在空寂的走廊回荡,飞鸟双手插兜淡然离去,留下织音站在空寂的走廊,若有所思。

-

阳光落入眼睫,楚执烦躁地转了个身。

昨天睡觉没拉窗帘么?怎么阳光这样炽烈?

楚执不爽地睁开眼睛,迎面一张戴着眼镜的面颊,几乎与他鼻尖贴鼻尖。

“哇靠,凑这么近干什么?”楚执嚎叫一声退开,又惊又怒地裹紧小被几。

结弦直起身,笑容淡淡:“我来看看你,免得你在房间里上吊自杀了,我还不知道。”

“敢不敢先敲门啊?”

“距离你昨夜睡下的时间过去了十一个小时,我以为你已经起床了,正在思考人生。”

“滚,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如你所愿。”凤凰院结弦并不生气,不疾不徐地起身,“本来还想跟你分享一下我的发现,既然房东大人还没睡醒,那就不打扰了。”

“等等,什么发现?”

凤凰院结弦笑笑,拍了拍自己的裤兜,亮出黑色丝巾的一截边角。

-

三分钟后……

“不用怀疑,前天晚上来找你的不是别人,就是我们身处此地的最终目标,欧米伽。她极力压抑了她的存在,但这逃不过我的探测器。”

清晨的阳光从落地窗外洒下,凤凰院结弦躺在长沙发上,依旧拿着自己的PDA没撒手,一个人就占了一个长沙发。楚执坐在另一边,神似求签问道的信者,只求大师给自己解惑。几日来心心念念的黑色丝巾此刻颇为随意地摊在桌上,完全没被给予神秘道具该有的尊敬。

其实家里还有一个萌音,但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概还在为昨天蛋糕赌约的事情生气。楚执敲了半天的门,里面一声回应也没有,姑且认为她不会来打扰了。

凤凰院结弦不紧不慢地灌了口白开水,气定神闲宛若一个准备开讲的说书先生,令楚执十分心安。在他眼中对方就是未卜先知的诺查丹玛斯,让人感到怀疑的同时又忍不住深深信服,不愧是来自未来的天才少年黑客。

“那天晚上我本来想去帮你的,不过想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再去似乎有点不解风情了。”凤凰院结弦笑。

瞬间就变成了猥琐的死宅高中生了啊喂!

“那个少女是能开玩笑的对象么?她前天晚上差点把我杀了!”楚执跳脚。

“冷静,思考得深入一些。既然她当时能杀掉你,她为什么不动手呢?杀掉你可以使我们这里少一个乐师,还能打击一下平民的士气,好处多多啊,可她却没有杀掉你。”

“我不知道……也许是不杀手无寸铁之辈之类的……”楚执挠头。

“恕我直言,异弦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屠杀人类,无论男女老幼,你的论点站不住脚。”

“我又不是专业人士,我哪知道她脑袋里想些什么?”

“比起揣测别人的想法,我对她留下的东西更有兴趣一些。”

顺着凤凰院结弦的话语,两人的目光都移向了桌面。结弦戴上内置HUD的护目镜,用一款楚执没见过的灰色手套细致地抚过黑色丝带,从这端一直移到那端,没有放过任何角落。

“分析完毕,很纯粹的Styx能,超脱人类的科技。”结弦抬起头,护目镜的镜片自动向两侧收起,“我以前见过这条黑色丝巾,它本来应该在欧米伽的手腕上。”

“怎么个超脱法?难道这东西有什么其他的作用,比如扔出去爆炸之类的?”

“之前有没有人告诉过你,Styx能是异弦带到人类世界的?”凤凰院结弦话锋一转,“据过往的研究,包括欧米伽在内的所有异弦都由极高浓度的Styx能构成,她们的存在形态已经与Styx能高度融合,这就是为什么她们能通过活用Styx能,来达成种种不可思议的超能力。”

楚执回想自己与异弦遭遇的经历,普通的影侍差点把他刺死,而原初终音欧米伽……直接对他的幼小心灵造成了创伤!

“除了变形跟力气比较大以外,异弦还有什么超能力么?”他小心翼翼地求证。

“有啊,比如通过某种方式创造幻境,进入你的梦。”凤凰院结弦笑,“或者在空间上开个洞,把你扔到宇宙里去,窒息而死。终音有一百种方法杀死人类。”

“听起来很悲惨的样子,被扔到外太空窒息而死,想想就很可怕啊。”楚执想象自己在外太空窒息而死,尸体化作冰棍在太阳系漂泊,不禁虎躯一震。

“这块丝巾我就收下了,如果有配套的实验室,或许我能从它身上找出更多有关欧米伽的线索。”凤凰院结弦重新将丝巾收回裤兜。

不知道是不是楚执的错觉,感觉自己像是上山求道的冤大头,被凤凰院半仙忽悠得云里雾里,然后什么都没干就被拿掉了别人送的丝巾当做香火钱……

“对了,友情提醒你一下。”凤凰院结弦拍拍大腿起身,“她能入一次你的梦,那就能再入第二次,跟老马识途的道理差不多。所以睡觉的时候小心点,做点准备。”

凤凰园结弦才刚迈出一步,楚执噗通一声跪下,死死抱住他的大腿:“别走啊,你走了我晚上怎么办?孤男寡女铁定出事啊,我不想再跟欧米伽共处一室了!有没有办法不让她入我的梦?凤凰院A梦,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吧!”

“当然有。很简单,晚上去敲你家歌姬房门,跟她说我一个大男人一个人睡总会遇到香艳女鬼骚扰所以很怕怕,今晚搂着您的香肩闻着您的香波大概就不会了,织音应该会很乐意地把你放进去的。”

算了,早该知道这家伙的方法不靠谱。

“别露出那种苦大仇深的表情,开个玩笑而已。”凤凰院结弦把腿从楚执臂弯里抽出来,“我的建议嘛,她能在你房间留下东西,就说明她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介入现实,反过来现实也能影响她。下次睡的时候做好准备,比如在枕头下面放把手枪,等她来了就掏枪……”

“喂喂,在密闭空间里使用你那把手枪,欧米伽死不死我不知道,我肯定是死挺了啊!”

“牺牲你一个,造福千万人,这不是挺好的么。”凤凰院结弦表情平和。

“哪里好了?我的理想死法是子孙满堂,最后在爱人怀里慢慢闭上眼睛!”

“真是没追求的房东大人。”凤凰院结弦笑了一声,拍拍手起身,“我去准备下午的作战了,差不多也是午饭时间,给我订份猪排饭,加两个蛋。”

吩咐完菜单的凤凰院结弦离开客厅,沿着走廊晃晃悠悠来到主卧门口,捏着嗓子怪腔怪调地发问。

“亲爱的萌音妹妹,饿了一上午了,有没有什么要吃的东西呀~”

“滚,萌音不想看到你这个死宅!”里面传来闷闷的响声。

“可是下午要去清剿塞壬呢,不吃饱可是没有力气战斗的哟~”

“你一个人去好了,死了萌音也不会伤心的!反正你总是嫌萌音累赘。”

“可是如果没有萌音的保护,我一个人会死得很难看的啦。当然我死了不重要,重要的是未来嗷嗷待哺的全人类,没有了萌音的奋战,人类就要灭亡啦。身为骄傲的S级歌姬,你也不希望人类被异弦覆灭吧?”

房间里沉默许久,萌音非常细微地“哼”一声,声音毫无底气,听起来态度已经有所软化。

“我知道萌音的心肠最好了,虽然表面上气势汹汹,其实内心一直在担心别人,表面上听不进话,其实心里已经认同了。当然我也不会逼你,所以我们就从最小的改变开始拯救世界吧。”凤凰院结弦绘声绘色循循善诱,“中午吃什么?”

“哼,咖喱鸡饭,淋好多好多咖喱的那种!”萌音抬高音量,理直气壮,“记住,我是为了全人类才让步的,绝对不是因为我原谅你了!”

“是是,萌音大人还是像以前一样虚怀若谷呢。”

凤凰院结弦转过身,看到楚执圆睁双眼石化在原地,于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

“没办法,这就是我家的歌姬大人,习惯了就好。既然菜单都已确定,那就麻烦房东大人订餐了。”

“但我没记错的话,歌姬不是不用饮食么?”

“可她们还能尝到味道不是么?吃饭不是为了维生,仅仅出于兴趣,不觉得挺不错的吗?”凤凰院结弦微妙地眯眼,“房东大人不也一直带织音吃饭么,你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楚执挠头:“……因为普通人都吃饭吧。”

如果在学校里被人发现顿顿都不吃,估计会被当做怪胎之类的来看待,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另外,织音在吃饭的时候织音总是很安静,怎么说呢……看上去更像是普通人一些,能让他暂时忽略她是兵器的事实。

凤凰院结弦微笑:“没错。歌姬是趁手的利刃,利刃不需要饮食,但在吃东西的时候,她们看上去才像是普通的漂亮女孩子。”

喂喂,话题怎么忽然沉重起来了啊。

不过凤凰院结弦没再继续沉重下去,转身走进楚执的房间,轻车熟路地打开电脑,在原本属于楚执的座位盘腿坐下,敲击鼠标的动作深得电竞选手精髓,一副资深游戏宅的架势。

“话说回来你这么清闲真的好吗?别人出去拯救世界你蹲家里打游戏?”楚执在他旁边坐下,无聊地刷手机。

“在进行任何计算时,都必须精确考虑到每一项变量,才能解出最完美的答案。消灭终音也是这样,我正在借打游戏酝酿战斗的心情,这是很严肃的事情。”

“这是哪门子的怪癖啊?”楚执很无语。

凤凰院结弦充耳不闻,兴冲冲地打开右下角的柜子,掏出楚执珍藏的VR设备,熟练地连上电脑。

作为东道主的楚执只好贡献出自己的全套娱乐设备,看凤凰院结弦轻车熟路地调试好VR设备,显示屏上自动显示出他所看到的VR画面。楚执坐在一旁围观,只见对方在浩如烟海的游戏库翻找一阵,最后点开了那个曾将社长与自己吓到半死的《REC-087》。

标志性的手持DV式画面才刚出现,楚执飞扑上前摁下VR设备的外部终止按钮,屏幕瞬间熄灭。

玩恐怖游戏很正常,毕竟谁都有不找刺激不痛快的时候,被吓个半死就治好了……但你连着VR啊大哥!恐怖游戏玩VR会死人的!新闻里真的有报道过玩恐怖游戏玩死的人啊!织音也是你也是,难道挑战极限是你们那个时代的主流思想么?

凤凰院结弦拍掉楚执的手,又把按钮摁了回去,阴森的游戏画面重新弹了出来。

“别碰,我知道我在干什么,让我好好享受一下游戏的乐趣不行么?”

屏幕上结弦操控的主人公沿着昏暗的阶梯向下,头灯照亮了肮脏黏腻的墙壁。台阶下边等着一只长着三条腿五只手的怪物,用昆虫般密密麻麻的复眼与他深情对视,似乎在打量他的肉好不好吃。当初夏佳宁玩的时候惨叫一声拔腿就回头跑,结弦倒是十分淡定,甚至停在原地细细观察怪物的造型。

“说实话,我一直喜欢收集来自遗落纪元的古董物件。这款NWH公司的RV PRO头显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三代VR设备,它的诞生在不久的将来推动了交互式电影的跳跃性发展,很有纪念价值。我以前曾搞到过一台,可惜出了点故障,只能看不能用。”

原来这位游戏宅还是个收藏爱好者,楚执不免对他肃然起敬,同时也对未来有了点好奇。

“那你能不能透露一下,未来人类是怎么打游戏的?是不是诞生了比VR更强力的科技,就像当年人类发明电脑一样?”

“就像你现在用手机跟电脑打游戏一样,不同的娱乐媒介各有长短,所以这是一个伪命题。”

凤凰院结弦的解释相当敷衍。此刻他正醉心于VR中的恐怖场景,饶有兴致地在远处盯视那头怪物,似乎仍感不过瘾,甚至一步一步朝它走去,在危险的边缘试探。

怪物的低吼声越来越响亮,显然快要被激怒了。楚执脊柱发凉,正打算提醒凤凰院结弦注意分寸,对方却先开口问出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有没有思考过一个问题。每当一个时代变革之时,总会有很多人被淘汰,沦为垫在车轮底下的碎骨与肉渣。中世纪奉行贵族精神的骑士被农民用火枪屠杀,工业革命叫人起床的敲手被电子时钟取代,而火极一时的外卖员已被量产化的送餐无人机驱逐下岗。他们每一个人都该是原本时代的佼佼者,可在新时代来临时却又不堪一击。”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楚执满脸惊惧,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要探讨时代这样高深的话题,好好玩游戏不好么?

VR头显微微倾斜,似乎是凤凰院结弦偏头:“有没有那样一个瞬间,觉得自己生错了时代?”

“生错了时代?”楚执倚着窗台短暂思忖,“没吧,我感觉现在挺好的。以前的时代才叫惨呢,茹毛饮血、奴隶制、资本主义压榨……总不能说这些不开化的文明好吧?况且我也没法未卜先知,未来好不好我也不知道,所以知足常乐,我不觉得自己生错了时代。”

“是么,这就是你的回答。”结弦若有所思。

“你一脸回味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我只是个普通人,我又不是预言家!”

屏幕上的怪物终于被过于接近的主角激怒,长在背上的扭曲手臂急速生长,五指合并化作长满尖牙的狰狞巨口,像弹簧一样朝主角飞来,扣住了主角的整个脑袋,把他提到半空……屏幕骤然熄灭,凤凰院结弦关闭了游戏。

“接下去就少儿不宜了,会影响食欲的。”凤凰院结弦摘下VR头显。

桌上的手机发出了嗡鸣,这代表送餐无人机已经接近了。楚执简直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有自动检测外卖位置的超能力,掐点如此精准。

他熟练地将窗户打开,把手机放在窗台边的支架里面对无人机,随后让出窗台的空间。

果真有一架涂着“撑了么”商标的无人机掠过,在楚执房间窗台短暂停顿,传感器扫描并分析手机收货界面的二维码。数秒后绿灯亮起,无人机飞近房间窗口,确认没有遮挡物后飞进房间,臃肿的货舱向下打开,打包好的菜品挂在牢固的钢索上。

楚执接过塑料袋,无人机放开钢索,播放了一句失真严重的感谢语,飞出窗台而后不见。

“不去上学的时候,你每天就在房间里不出去么?”凤凰院结弦把VR头显放回原位,看楚执熟练地解开包装袋,“连外卖送餐都设在自己家门口。”

“我家楼层刚好没那么高,点个外卖也没什么,二十层往上无人机一般不送,得派能进无人机专用送餐口的无人机,价钱可贵了。”

“不,没有嘲讽的意思,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天天不用动就有饭吃。”凤凰院结弦说。

“不多说,填饱肚子才是真的。”楚执懒得再跟他辩论,随手把猪排饭递给他,但对剩下的咖喱鸡饭犯难,“这个怎么给萌音?她会开门吗?”

“我来吧。”

凤凰院结弦摘下VR接过咖喱饭,走到主卧房门前叠指敲了两下,随后把咖喱饭放在门口。做完这一切后他气定神闲地退回楚执身边,拆开自己的餐盒自顾自地吃起来。

啊?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告诉对方饭我已经放门口的意思么?

楚执还在好奇结弦的用意,主卧房门旋风般开启,一双闪着红光的眼睛左右扫视,随后伸手将咖喱饭拽进房里,房门“砰”地一声关上,整个过程用不了三秒钟。

呜哇,这是何等凶险的掠食者!

这两个人之间……还真是心照不宣啊。

“等萌音吃完,差不多我就该出发了。”凤凰院结弦说。

“出发?”楚执咬着猪排,想起了昨夜的十一个危险光点。

“如你所想,我们得把剩下的塞壬威胁料理掉。黎音他们已经初步清理了南方城区的两个位置,剩下的三个得加上我。你要一起来么?”

“呃……”

楚执一愣,回想起昨夜那名死状悲惨的塞壬少女,寒意从脊柱底端升腾至脑。

作为一个几近成年的高中生,理应具有抗打击的意志了,可那样的景象依旧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昨晚他一直在半梦半醒的区间挣扎,每次闭上眼睛就是飞溅而出的黑血,织音被扭断的手腕,搅得他难以入眠。

凤凰院结弦拍拍他的肩膀:“不用勉强,也不要觉得亏欠了什么,你当时的表现已经足够勇敢了。再勇敢的人也需要冷静的时间,留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下,或者去找你那个店长朋友也行。”

“他啊,一大早就失联,易思居都没开,也不知道干嘛去了。”

-

蒋少站在社团活动室门口,目光扫过被搬空的社团活动室。

原本偏安一隅的活动室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施工建材,一群穿西装的壮汉进进出出,紧张地履行着老板的旨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座教室要翻修。

“桁架?”他沉稳地发问。

“Check!”身后负责人比出OK的手势。

“喷漆?”

“Check!”

“喷射彩条?”

“Check!”

“Happy Birthday绸布?

“Check!”

“圆顶花环与拱形花门?”

“Check……”

蒋少回身拎着对方领子摇晃:“Check你个大头鬼,婚礼上用的玩意儿,怎么给我搬这儿来了?”

“我不清楚!您吩咐要以最高规格的策划方案来,所以小弟们找的是最顶尖的婚礼策划,可能那时候弄混了……”

“办生日派对,不是结婚!过生日等于结婚,我上电影院还送女朋友呢。去去去,赶紧找人把这玩意儿送走。”

“明白,主管大人!”负责人大喊一声,扛起多余的装饰品一溜烟地跑了。

蒋少环顾全场,在他身后站着数名穿灰色西装戴白手套的人,双眼之间一副冷厉的黑色墨镜,头上还顶着黄色的工人盔,西装也压不住他们满身的肌肉,看起来既像保镖又像是修水管的。一名负责记账的人在蒋少身后等待发落,其他人正在清点准备好的材料。

蒋少准备的材料显然过于饱和,连活动室也放不下全部,只好堆在外面的走廊备用,神似装修公司来翻新房屋。还有人来问是不是来修楼层厕所漏水的,被工人们狠狠瞪了一眼后瑟瑟离开。蒋少吩咐在这一层摆上施工标志,严禁无关人等入内,对外就说是在翻修电路,因为老化程度比较严重所以动静也比较大。

工人们按照顶尖策划师的策划案施工,虽然身着西装,但一个个体能都不差,布置金属桁架时纯靠肩扛,都没人喘气的。蒋少在一旁监工,不时提出整改意见,例如“桁架再高三厘米”、“横幅歪了给我摆正”之类的,颇有些纵横捭阖指点江山的意味。

“主管,有人过来了,应该是想从这里穿过去。”小弟凑到蒋少耳边报告。

蒋少大怒:“谁那么不给面子?没看到告示吗?还不快给我拦下?”

“但是人家说这里是她的社团活动室……”对方很为难。

“蒋少?”小弟话音未落,女生越过施工标志悄咪咪地凑过来,看到蒋少之后发出惊喜的呼喊,齐肩发活泼摇晃。

“夏……社长,你怎么来了呀?”蒋少赔笑。

妈的,无论Plan A事先布置得多么完美,都会被看似不经意的差池瞬间破功!这个时间点同学们不该其乐融融地在教室里睡午觉补作业么?

“昨天忘记锁门了,现在才想起来。”夏佳宁显然也很惊讶,漂亮的大眼睛打量在场众人一圈,“难道说蒋少已经在布置会场了?但……不是说好一起布置的吗?”

“我是那种不懂怜香惜玉的人么?”蒋少挺直胸膛,一不做二不休,既然被发现了那就一黑到底,“你们两个女孩子,半天时间怎么可能布置得完?身为富有正义感的成年人,于情于理我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谢谢蒋少!”夏佳宁深鞠躬,“虽然现在没办法回馈蒋少,但以后我会想办法报答你的!”

“客气客气,你看雷锋做好事求过回报么?”

“噗,你又往脸上贴金。”

话音稍顿,她的视线落到周围忙忙碌碌的人群,语调黯淡下去:“蒋少你请了这些人,是不是又花了很多钱?”

“哪有,他们都是我的同事,听说成年礼之后义愤填膺,一个个都要过来帮忙,我拦都拦不住。”蒋少笑得很灿烂,“当然请帮忙不是免费的,之后我得请他们吃饭。”

“是这样吗?”夏佳宁问。

西装壮汉们齐刷刷地停下手中的活计,再齐刷刷地点头,绝对的整齐划一,绝对的专业风范……但夏佳宁总有种强烈的违和感,感觉他们似乎是被逼无奈……

蒋少清了清嗓子,及时引开话题:“对了,我有一个问题。我们这边全准备好了,你想好怎么把楚同学骗过来了吗?”

夏佳宁点头:“嗯嗯,这个不用担心,楚音酱说她有办法,我相信她。”

“我跟你讲,不出一小时之后,这地方就会彻底变样。要多豪华有多豪华,到时候你把门一开,保证闪瞎双眼,隔壁社团的社员都馋哭了!”蒋少豪放地挥臂比划,仿佛他面前铺展着巨幅的宏伟图景,他正在其上指点江山,“就算楚同学是一个每天顶着‘欠我五百万’脸的抑郁症,见到这幅场面也得稀里哗啦的。然后你再捧个生日蛋糕上去,人家不跟你交心才怪。”

“嘻嘻,那就好。”夏佳宁心花怒放。

壮汉们挥汗如雨,蒋少还在那边畅谈完工效果,夏佳宁认真倾听。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大家都相信眼前的工作竣工之后将会无比耀眼。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拐角处某一个人影握紧了拳头,阴鸷的冷笑闪现一瞬,身形隐没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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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部城郊的五处位置已经清剿完毕,观测到了很多影侍,不过没有塞壬。最好的情况是,把ε变成塞壬已是欧米伽能力的极限,她只是想以此拖延时间。”黎音冷静地分析。

“她已经成功了,我不得不腾出手来应对可能存在的塞壬,这样的话监控网络的设立要比预计迟上一段时间。”凤凰院结弦说,“何况你们没在现场发现永恒之蝶,那就说明欧米伽来过,并且把它们取走以用来恢复自己的力量了。”

狂想曲小队再度聚首。与昨天完全相同的站位,区别在于这次蒋少从店里搬了全套设备过来,制作了他最拿手的摩卡咖啡,咖啡表面还有惟妙惟肖的拉花,来自著名游戏《Undertale》的像素狗,十分符合他淫贱的气质。

“在β组应对剩下的塞壬威胁时,我会将重点放在这座城市的漩涡中心。”凤凰院结弦缀饮一口咖啡,“尽管遗落纪元的记录大多残缺不全,我们仍能得知一些重要的情节……”

“有关未来科技人工岛对不对?”蒋少打断他,看表情似乎有些激动。

“是的,这不难猜。根据事先得知的情报,欧米伽很可能在未来科技人工岛出没。但遗落纪元留下的情报不够,并不能拼凑出相应的细节,因此我们必须将那边设为重点勘察对象。”

“你们的情报准确么?未来科技人工岛的守备很严格,为了防备任何可能伤害到实验室的存在,进岛入岛都要穿越两层安检,连老鼠都进不来,怎么可能藏着一个大BOSS?”

“理论上来说,Styx能是在欧米伽出现后才被带到地球的,遗落纪元目前还没有任何可以探查Styx能的设备,所以欧米伽有可能藏在这座城市的任何地方,未来科技人工岛只是其中可能性较大的一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全岛占地面积也就一平方公里左右,我骑个自行车溜一圈一个上午就能逛完。”

凤凰院结弦拿银匙搅拌咖啡,眼角的弧度忽然玩味起来:“听起来你对这个岛很熟悉嘛。”

“上面有个主题乐园,小爷去过好几次,当然熟悉了。”蒋少狠狠灌了一口咖啡,然后被烫得大叫。

众人的眼神默契地聚焦在蒋少身上,好像他脸上沾了米粒。

“你一个人去?”结弦追问。

“当然……不是!每次我都会左拥右抱!晚上在酒店里和穿浴袍的漂亮妹子下脱衣飞行棋,早上坐四人游览车环绕海岸线欣赏日出!”

一直安静喝咖啡的织音忽然仰起脑袋望向他,脸颊被咖啡杯遮掉一半,只露出一双袅袅热气后的淡紫眼瞳,眼神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嫌弃。

“好吧没错我一个人去。”蒋少承认。

凤凰院结弦很响亮地笑了一声,赤裸裸的嘲笑。若非必要,他从来不会伪装自己的情绪。

“一个人去怎么了?我特立独行怎么了?我一个人享受童真不行吗?”

眼看蒋少情绪逐渐极端,兰斯洛特及时救场:“我想以上的问题已经讨论得够透彻了,让我们进入下一个议题,也是目前攸关整个团队的重要问题。关于楚执的训练。”

一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他们都知道之前那场战斗对普通人而言太过残暴,那种血肉横飞的场面太具冲击力,心理素质不强的普通人极易产生阴影,往后都不得不与“创伤后应激障碍”相伴。只是经过了一夜而已,楚执的心理与精神应该都没恢复。

“我没事,下次你们再出击的时候,带上我吧。”楚执说。

“你确定吗,楚执大人?”兰斯洛特语调担忧,“如果还没有缓过来的话,也请不要勉强。”

楚执抿紧嘴唇,回兰斯洛特以坚毅的目光。他强硬地将恐惧与彷徨压回心底,深呼吸一口,让空气镇定他的头脑。

“昨天的场景确实让人很害怕,老实说到现在我也没缓过来。但请相信我,这一次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不会被吓到了。”

既然下定决心要与那位雪发少女并肩作战了,他不该在这种时候退缩。无论是出于报答怪大叔救命之恩的目的,抑或只是展露对织音的同情,又或者是某种更深刻更强烈的感情,他都不去深究。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黎音点头,表情似乎稍显柔和了些。

“除了以上几点,我还有些事情想说。”凤凰院结弦清清嗓子,“最近我正在考虑监控基站的选址。简单点来讲,扫描网络是我的身体,监控基站是我的眼睛,它负责统筹整座扫描网络。因为以上的原因,选址既不能离城区太远,那样容易被欧米伽单独袭击;又不能被别人看到,那样我们可能会将历史导向某个不可预测的方向。”

他偏头望向一旁吃瓜的蒋少,话音掺入一丝狡黠:“所以我在想,能不能请万能的店长先生再为我们物色一个地方?”

蒋少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饶了我吧大哥大姐们,你们说明年今天世界毁灭,我这儿给你们提供了半周后援,半个月的时间都没到,我那后院都快失火了。”

“说起来我开了三年不到的易思居,加起来的成本还没有你们到这儿的三天高。”蒋少痛心疾首地掰着手指头,历数几天来的巨额开销,每一笔都是他心头不可言明的伤痕,“给你们找酒店花了我不少人脉,光是管家先生跟骑士小姐住的商务豪华套房,每晚就得花掉我三千块上下,我一个月开店的租金都赔进去了。给你们搞装备搞载具杂七杂八的又是小一万,还别说那个拆迁地的善后工作,搞得跟彩虹小队交战现场似的……算了不说了,说出来伤心。”

“你不是老说你不在乎身外之物么?”楚执及时落井下石,“都拯救世界的人了还在乎那点小钱?”织音在一旁很严肃地点头。

“我是不在乎身外之物,可你们也不能拿钱当柴火烧呀,财政大权都在我爸那儿,再这样下去我那后院都得起火。后院起火,那什么后援都没了,我那小店也得关门。”蒋少苦着脸。

楚执举起双手对蒋少比出“刚把爹”的手势:“我相信你的理财能力,能让易思居那样的咖啡店坚持三年不倒闭,再支撑几个人一整年的吃穿住行也没问题。加油,要用金钱守护人类的未来啊!”

“对了,这个时代是否流行一种叫做‘支票’的东西?”兰斯洛特灵光一闪,“或许我们可以用逆空纱复制一些支票,用来换取这个时代的货币。”

“很好的想法,可惜行不通。”蒋少双手比叉,把头摇成拨浪鼓,“银行的安全性已经突破天际了,一方面3D打印技术那么成熟,打印小物件完全可以以假乱真;另一方面网上厉害的黑客也真厉害,单独的电子密钥仍有相当的危险性。无条件兑付的现金支票早就不流行了,现在都是云端服务器保存一份电子密钥,再由权威机构开具独一无二的防伪磁卡密钥,复刻一式三份的承兑证明归档。三样东西都齐了,才能进行大额度的兑付。”

“总之单纯以假乱真的支票是没法假装的,电子银行与实体支票的双重保障,别说黑客了,时迁出山都偷不出来。”蒋少最后总结。

“这么说我们要考虑削减开支了。”

“不不不,我纯粹就是抱怨几句平衡一下心理。”蒋少大力拍着胸脯,又变回了那个王霸之气爆表的店长,“全人类的命运都系在我们手里,我哪能拖团队的后腿?后院是一定会努力稳住滴,你们考虑拯救世界就行了。”

楚执眯眼,总感觉在蒋少身上看到了某种英雄人物才有的弧光……不过不是圣洁的金光,而是炽红的弧光,跟鲜红的毛爷爷一个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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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上窗帘遮蔽亮若白昼的天色,楚执躺在床上仰望天花板。

想不到脱线的蒋少意外地讲义气,真是对他真是刮目相看。他不只是个有钱的纨绔子弟,还是一个言出必行的纨绔子弟。要是世界上的有钱人都像他那样,就算居于底层也会过得如沐春风吧?连乌托邦都能实现也说不定。

楚执还在胡思乱想,没有注意到房门被人悄咪咪地打开,某个娇小的人影蹿了进来,再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关门的咔哒声令楚执汗毛倒竖,以为是欧米伽又来夜袭,正想大喊“我投降别杀我”,抬头却发现那是穿睡裙的织音。她赤脚踩着地板,不着丝缕的双腿莹白如玉,雪色长发如瀑披散肩头。

他与对方对视三秒,然后开始嚎叫。

“哇啊啊啊啊啊,你的房间在另一边!”

织音恍若不觉,顶着一脸困呆了的表情,悠悠来到床头,二话不说钻进被窝。过程中柔软的小臂蹭到楚执的肩膀,后者马上往床边退了一大步,差点从另一头掉下去。

喂,这是什么劲爆的展开啊?难道说织音因为困到不行所以把房间位置记混了?这杀必死送得敢不敢再明目张胆一点?

“姐姐你认错床了……不觉得这床挤得慌么?不觉得身边多了什么不和谐的存在么?”楚执颤声。

织音揉着眼睛侧头看他,长发披散在枕间,似乎正处于犯困状态。

“没有认错。”她嗓音软糯,语气却很肯定,“织音听结弦说了楚执梦境的事情,为了保护织音的乐师,所以要和楚执睡在同一个房间里。”

嗯,十分正当的理由呢,既然这样就关灯睡觉吧,不仅不用担心欧米伽到访,还有免费的美少女寝息催眠服务,所谓人生赢家的体验不过如此……

但他只是个平凡的Loser啊!一条乖巧的败狗,从不汪汪乱叫的那种,他何德何能啊?突然从天上丢下一个美少女,就睡在自己触手可及的位置,正常男性怎么可能睡得着啊?

一旁织音倒是毫无心理负担,头挨着枕头,不一会儿就传出了轻微的呼吸声。不知道该说神经大条还是懵懂无知。楚执悄咪咪地侧头,彻夜不熄的灯火穿透窗帘洒入房间,勾勒出少女侧脸柔美的轮廓,以及裸露在睡裙外的肩膀。

楚执心里有些发痒,他想起了为织音补充逆空能时的场景,少女在自己面前褪下白色的衬衫,露出娇嫩的肌肤……心里有个小恶魔不断骚动,悄悄在他耳边呓语。想什么呢?行动才是硬道理啊!与美少女共处一室什么都不做,你还是不是男人?那个满腹坏水的家伙不也抱着自己的歌姬睡觉么,他不是说过对织音做什么都可以么……

楚执咽了口唾沫,四肢却僵硬得宛若木偶。黑色的情绪翻腾着上涌,悄悄地将聒噪的小人打回心底。

他闭上双眼,缩紧肩膀,呼出一口苦涩的吐息,躁动像被冰水浇熄。

想想也真是可悲,纵观后宫动漫,妹子把自己打包上门,稍微正常点的男主此刻都应该有所表示,至少也得温柔地环住对方的肩膀吧?接下来就是互诉衷肠芳心暗许,然后画面黑屏“一夜过后”,二十年后就是一张幸福的全家福啊。

但他没有勇气这么做,他害怕被光明灼伤。像是在阴沟里躲藏太久的老鼠,突然照进来一道无比明媚的光辉,只能被当场吓死,哪里有心驰神往的念头?这本就不是属于他的情节。

这就是自卑到极致的人,不愿轻易将情感交付他人,唯恐辜负他人的心意,所以一次次地将他人拒之门外。

“明天,楚执会来学校的对吧。”织音忽然说。她的吐息轻缓,似乎已经半梦半醒。

“啊?”他怀疑自己听错。

“明天,楚执一定要来学校。”她用梦呓般的语调说。

“喂喂,不要单方面就替我决定了啊。”楚执抗议。

身边传来轻缓的呼吸声,楚执一愣,才发现织音已经睡着了。微光垂落她轻颤的睫毛,让人想到花蕾上振翅的冰蓝色蝴蝶。

还真是在哪儿都能睡着的歌姬大人啊。前几次都强行无视自己的反驳,这次居然直接用睡觉盖过去,该说是任性娇蛮的歌姬大人还是冷若冰霜不愿多话的究极兵器呢……

话说她为什么非要撵着自己去上学呢?是看不惯自己无所谓的态度么?还是想要有一个熟人陪伴?

楚执抬头望着天花板,听着耳边轻缓的呼吸声,思考着那些不会有答案的问题,直至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