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楚执洗漱完毕,顶着硕大的黑眼圈从走廊来到客厅,凤凰院结弦与萌音已经在沙发上对垒了。当他有气无力地打招呼时,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移到他身上,眼神都不太对劲。

楚执不以为意,自顾自做着去学校前的准备。

他整理单肩包的时候结弦意味深长地咂着嘴,似乎单肩包里放着成人漫画;用煎锅煎鸡蛋与火腿肠时总感觉毛骨悚然,像是被食人族盯梢;路过他们去冰箱里拿鲜牛奶的时候,好像还听见萌音低声说了句“赛低”……

“我说,你们这样看我干什么?”楚执终于忍无可忍。

这时织音来到客厅,已经穿好了校服的装扮,背着褐色的单肩包,模样乖巧得像是邻家小妹。

凤凰院结弦的视线微妙地在两人之间游移,最后灿然一笑,自顾自掏出PDA。

“虽然织音大人比较天然呆,不过心地不坏,你可要对她负责哦。”

楚执眼角微抽,意识到这两个人显然知道昨晚的事情,并已经产生了什么奇怪的联想。

“昨晚什么都没发生!是她自己跑进来的,我什么都没干,我也是受害者!昨晚我根本没有好好睡觉!”

凤凰院结弦摊手:“冷静冷静,不管昨晚发生了什么,我都会替你们保守秘密的。”

楚执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对方果然善解人意……个鬼啊!

“等一下,说到底是你跟织音说了怪梦的事儿,所以她才跑过来吧!你才是害我昨晚失眠的罪魁祸首吧!”

“歌姬与乐师是互助的伙伴,互相关心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你不是说害怕被夜袭么,我帮你把夜袭的问题解决了,你还不谢我。果然断点前的人都不懂感恩么。”

妈的,明明是云淡风轻的话语,从这家伙嘴里说出来为什么就让人无比愤懑?

楚执不想跟他扯淡,将准备好的早餐三口两口吞下肚,等到织音也吃完早饭,把收拾掉所有的空碗放到洗碗机里,赶紧拉着织音逃出这片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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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比正常学生稍晚的时间来到樱花道,穿校服的女生在青叶寥寥的樱花树下向楚执招手,银色蝴蝶耳坠随齐肩发在风中轻晃。

“夏佳宁?”

见到独自一人笑容明媚的社长,楚执不能不惊讶。

他曾见过几次夏佳宁上学,一般都是一辆低调的漆黑轿车停在校门附近,管家模样的可靠男人拉开车门,身着校服的夏佳宁与夏佳琳一同跳下车,向司机告别之后,与1984社几个认识的男生结伴攀登樱花道。

不知是她家父母的旨意,或是她那保护欲旺盛的姐姐的独断专行,夏佳宁总是和姐姐一同出行。在校内夏佳琳对自己的妹妹处处关照,在校外更是全方位无死角,好像每一个接近她的男生都是心怀不轨的恶霸,基本不会让她单独行动。

“发什么呆呢?在浪漫的场景下见到漂亮的女生,于是一见钟情了?”夏佳宁促狭地笑。

“哪儿有漂亮女生?我怎么没看到?”楚执作大圣张望状,然后立马为自己换来了一顿粉拳。

“不开玩笑了,为什么你在这儿?你姐姐人呢?”楚执松了口气,看来对方心情还不错。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你更愿意被我姐姐训不成?”

“总归得表示一点适当的好奇吧?”

“姐姐今天去未来科技人工岛玩了,说是为接下来的行程侦查情报。本来她要带上我的,我求了姐姐半天,还把我最喜欢的稻荷小狐狸送她,她才答应我让我一个人来上学。”

楚执忽然有些感动。未来科技人工岛的游乐设施世界顶尖,若是换做及时行乐的蒋少,就算易思居歇业一周他肯定也不会缺席。樱川高中的教学质量还没有好到颠倒黑白的程度,社长当然不是因为热爱学习才选择留下的。

看透不说破,还是好朋友。

“社长大人如此热爱学习,拳拳之心可昭日月,吾等边缘人都被你的光芒晒死了。”

“少来,要不是某个家伙到校的频率跟体育馆的Wifi信号似的,时断时续时断时续,我才不会放弃游乐园呢。”夏佳宁侧头作不屑状,而后不忘叮嘱织音,“楚音你可不要学你表哥。”

“多谢社长关心,但以我的经验,再不走要迟到了。”

三人混在赶着上学的人流中,沿樱花道向上攀登。

校门口倚着校服缺了左臂的男生,似乎在等什么人。他用那只钢铁手臂抚摸校门口的多功能机器人,像是一个神射手在射击之前总会调整好标靶。

“嘿,夏同学!”他看到夏佳宁之后微笑,义肢在阳光下反射冷光。

楚执认识这家伙,他是真正的问题学生,游离于阶级之外的存在,靠一只钢铁手臂作威作福。为此他还给自己取了个绰号,叫“银爪”。之前围堵楚音时银爪是带头者之一,他对这家伙完全没有好感。

夏佳宁下意识地瑟缩一步,银爪单手插兜跑了过来,笑容温和而灿烂,让人觉得他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学生。

他在夏佳宁面前站定,低头抚着后脑勺:“上次的事儿我反思了一晚上,是我的不对,对你和楚音的态度很差,我知道错了。所以今天特意等在这儿,想跟你来道个歉。”说完他果真深深鞠了一个躬,“对不起,夏同学!还有楚音同学!”

夏佳宁有点担忧地望了楚执一眼,后者对她点点头。于是她稍稍放下心,对银爪还以柔和的笑容:“没事,但是你们下次不要再这样了,这样会对很多人造成困扰的。”

“好的,我明白了!”

银爪又是一鞠躬,随后跑进了校园里。等到他的背影在教学楼门口消失,楚执才叹了口气。

“社长,还是要对那家伙多一个心眼。平时嚣张跋扈的家伙突然转性了,怎么看都很值得怀疑。”

他不认为习惯或性格是朝夕之间就能改变的,尤其对于那些尝过游离法制外快感的家伙而言。

“我又不是小孩子,这个道理我懂啦……”夏佳宁手放胸口,“不过万一人家是真心实意来道歉的话,也要给对方一个机会不是吗?总之我会留意的,阿楚不用担心啦。”

到达高二所在楼层之后他们就此告别,楚执的二班在北面,而夏佳宁的四班却在相反方向。走廊空空荡荡,距离上课时间过去了一两分钟的样子,估计早读已经开始了。今天的早读是语文还是英语来着?

楚执边思考边走近教室,里面传出的既不是英文也不是古文,而是乱成一团的喧嚣。

他不由放缓了脚步,在后门边上附耳。班主任似乎在教室里训话,吵闹声虽然有所收敛,但始终无法完全消弭。这样的吵闹一般只在放学时才会出现,大家都想着快点回家,没什么心思留在学校。

至少班主任在班里坐镇,没发生什么起义,楚执也就松一口气,带着织音从前门走进教室。

竟然没人在意他们的到来,整间教室狼烟四起,班长和平素玩得好的同学激烈争论,纪律委员咬着笔低头凝视桌面的白纸,后排的几个则拿白纸折纸飞机。

“今天倒不错,下次再早十分钟到就更好了,快回座位。”班主任瞥楚执一眼,挥手让他回座位。

平素就很空荡的桌面上摊着一张A4纸,纸张比学校平时的纸张还要高档一点,似乎是教育局印发的文件。楚执知道上头偶尔会对学生发布公告,但那一般都发布在网上,而且由学校代为转告落实,像这样直接下发纸质文件的很少,更别说还要占用掉早读的时间了。

“《关于‘伊卡洛斯峰会’期间学校调休的初步事项》?”拿起白纸只看了一眼,楚执就忍不住挑眉。

这是一份措辞严谨的官方文件,简述了S市将为即将到来的伊卡洛斯峰会所做的准备,比如在S市全市范围增加安保哨站,增派安保无人机巡航,部分道路实行交通管制,私人无人机全市禁飞……这显然是很多款文件的总领模板,楚执在新闻里都已看过,因此他直接翻到文件背面。

【峰会在即,为确保峰会期间安保无虞,兹决定S市全境各大中小学自9月29日起放假,至10月15日后。若有变动则向后顺延,直至峰会召开完毕。】

楚执瞪大眼睛,调休加起来的总天数都快赶上寒假了,他从未见过放这么久的假期!怪不得同学们都骚动起来了,换他也不可能安心在座位上坐着啊。

该说不愧是国际化的超绝盛会么,连放假时间都如此豪放,伊卡洛斯峰会还真是学生之友啊。

“安静点,安静点!”班主任拿信号笔敲黑板,“峰会还没召开呢,你们还在教室里,给我收收心。这是初步文件,还没最终确认,先发下来让你们了解一下。我还要补充几点。”

等到班级稍微安静下来,可以听清人话了,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写下了“伊卡洛斯峰会”六个字。

“伊卡洛斯峰会,不用我说了,还有哪位同学不知道的吗?”

后排几个调皮的同学举起了手,教室里响起一阵心照不宣的笑声。

“得,刚从石器时代穿越回来的,一会儿咱们现代人给他们普及一下知识啊。”班主任也开玩笑,激起学生们一阵欢脱的喧闹。

“上面对这个峰会很重视,我们呢也得对这个峰会重视起来。学校也会根据上面的意思调整教学计划,放假时间可能有出入,这一点我得跟你们先说好。不过别急,放假时间不会少的,别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

“我在这先给你们打个预防针,从我带你们班以来说过七八遍了啊,但我还是要重复一遍。别放假了到处出去瞎玩,尤其不要去那些歌厅啊舞厅啊游戏厅啊,还有VR网吧也别去。你看班长眨着小眼睛看着我,一脸无辜的样子,说的都是谁自己心里有数啊。”

“还有咱班的国际友人,峰会期间呢就留宿舍,最好少出去走动。出学校要在宿管那边登记,这是硬性规定,都是为你们安全着想。有异议?有异议给我憋着,放假还不满意。”

“对了,特别关照一下楚执。”班主任话音一顿,全班的视线一齐转到倒数第二扇窗边。

“你说能让老师魂牵梦绕,你也是挺厉害的。不用我多说了吧,你能自己照顾自己,但也别漏了楚音啊,尽到做哥哥的责任。”

楚执挤出严肃的表情遥遥点头,表示自己十分深刻地将老师的教诲听进去了。

“早读还有点时间,最后借这个机会说一下最近的测验。你们都是高二学生了,有几个同学的成绩啊,我就不说了,就当是刚开学还没收住心……”

之后的训话千篇一律,楚执不再听讲,把那张讣告翻来覆去读了几遍,视线稍稍抬起,目光落在前桌少女的背后。

看过伊卡洛斯峰会的通告,他有点为狂想曲小队担心。

从未来穿越回来的人自然不可能有身份证之类的东西,伊卡洛斯峰会期间会加强安保,这对狂想曲小队的计划构成了阻碍。蒋少身为后援十分靠谱,早就给每个人都办了张假证件,只要平时遵纪守法,在S市生活完全不成问题。但如果警察叔叔亲自登门检查证件,与数据库里的公民信息一比对……那可就悲剧了,估计他们得被关到世界毁灭,字面意思上的那种。

教室里忽然的哄笑打断楚执的思绪,他悚然抬头,班主任不知何时站在他旁边,背着手一脸诡笑。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得太入神,连老师走近都没察觉。

“你看楚执,心已经飘到窗户外面去了。”老班语重心长地叹气,拍拍楚执的肩膀,转身回到讲台。

想想也确实挺滑稽的,自己只是个普通高中生,不考虑如何度过期中的考试周,却在思量人类的未来,不能不说有点幻灭。

忽感背后阴风一凉,楚执一秒转身,飞鸟的笔尖距离自己后背不到一寸。

他满脸黑线与飞鸟对视,飞鸟举着笔默然回望,双方的动作都尴尬地顿了数秒。最后对方面无表情地把笔收了回去,还盖上了笔帽。

“你假期去哪儿?”她很淡定地问。

“你这问题……总感觉很暧昧啊。虽然我们是前后桌,但还没熟络到透露私人行程的程度吧?”

“只是好奇,不愿意回答就算了。”飞鸟又开始转笔。

对飞鸟的好奇心感到无奈,楚执轻叹一声,短暂思考了一下假期,而后发现自己可能会去的最远地方也就蒋少的咖啡店。当然,是在狂想曲小队不需要应对异弦威胁的时候。

“还能去哪儿,活动范围大概就楼下快餐店到自家房间吧。”他回答。

“也就是说,你在假期里没有活动咯。”指间的钢笔经过婉转的弧度,被飞鸟握在掌心。

“你是来表示同情还是嘲讽的?去去去,没什么事儿我转回去了。”

“也就是说,我邀请你出去的话,你没有丝毫拒绝的理由。”

楚执的笑容僵在脸上,愣愣抬头盯着飞鸟。飞鸟攥着那只笔与他冷冷地对视,冷冷地对视……而后移开了目光,低头看伊卡洛斯峰会的文件。

在对方的额发遮住眉眼之前,楚执好像在那张冰冷的脸上看到一抹红晕……

喂喂,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语,还有这微妙的羞涩是怎么一回事啦?难道你对我觊觎已久一直想跟我勾搭,但又因为不可言明的原因所以只敢用笔戳我么?可我又不是轻小说男主,无才无能又没钱,姐姐你到底是在哪里看上我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我还要照顾楚音呢,一整个假期都不出门。”

抛下这句脱逃意味明显的话语,楚执赶紧转头回来,小心脏砰砰直跳。他抓起讣告装作读得很投入,以此掩饰内心的慌乱。

妈的,不就是忧郁了一下所以跳楼未遂么?怎么这几天过得跟过山车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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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乱的楚执没有注意到,窗外有一架鬼鬼祟祟的无人机悬浮在数百米外的树丛中,高倍率摄像头发出细微的“咔咔”声,锁定了他的侧脸。

“唉,思春的年纪真令人怀念呐……”蒋少盯着监控屏幕喟叹。

蒋少坐在路边一台破旧的越野车里,双腿敲在方向盘上晃悠,手上攥着一块PDA。PDA界面赫然运行着无人机操纵程序。

车窗已被设置成单向遮光模式,从车外看车里就是一团漆黑,神不知鬼不觉。他就在学校附近远程操控无人机。

他打开耳边的麦克风,清了清嗓子:“晚鸟晚鸟,我是早虫,这边信号一切OK,楚同学还在教室里。”

夏佳宁的声音从耳麦里传出:“早虫早虫,阿楚有没有发现什么?我们的行动有暴露的风险么?”

“完全没有,我怀疑他连今天是自己生日这件事儿都忘了。”

“很好早虫,每隔一节课汇报一次,如果有紧急情况一定要让我知道!”

“OK!一定顺利完成任务,给楚同学最棒的成人礼!”

社团活动室已经布置完毕,多亏蒋少昨天带了一车面包人,以旋风般的效率料理完了一切,赶在保安最后检查前溜出了校园。

活动室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只等楚同学拉开活动室大门,BOOM达拉崩吧,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然后室内所有灯光熄灭,夏佳宁再把她那(在蒋少指导下)亲手制作的蛋糕双手呈上,上面十八根蜡烛排成大大的18字样,这个场景就完整了。

楚执又拖着腮帮发呆,看起来根本没在听讲。蒋少怒其不争直拍大腿,自己侄子真不是块学习的料……顿了顿他忽然想到什么,舔了舔嘴唇,悄咪咪地转动无人机,将摄像头从乏善可陈的楚同学身上移开,对准他前面认真学习的织音。

啊这清纯无邪的侧颜,啊这认真乖巧的坐姿,啊这半知半解的懵懂表情,啊这随上身摆动的可爱马尾……若是能一亲芳泽,简直死而无憾呐。

想象力犹如脱缰的野马,不受时间地点的约束,此刻飞越了数百米的距离,穿越透光的玻璃窗,定格在她鬓边轻晃的发丝,而后顺着白皙的领口向下……

“咚”。

蒋少一头砸在方向盘上,剧痛驱散了一切绮念。

冷静蒋少,你不是来偷拍的怪蜀黍,你是来干正事的!绝对不能亵渎缪斯的美!

“怎么了蒋少?”耳麦对面夏佳宁吓了一跳,“出什么状况了吗?”

“没事儿没事儿,刚才不小心撞到头了。”蒋少嘿嘿傻笑。

“唔,我明白了,你自己小心。”

“OKOK没问题~”蒋少笑得很爽朗,边笑边伸手关掉了耳麦开关。

“疼死小爷啦!”

蒋少长啸一声,狂抽餐巾纸捂住流血了的额头,而后呜呼哀哉猛锤方向盘。作为一台低调的低端越野车,方向盘使用了坚固耐用的硬质塑料,仅在上面包了一层改善握感的护垫,显然不够减轻冲撞的威力。

妈的,下次盯梢的时候一定要抱个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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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啊,不能让高一的小混蛋们抢先!”一位好汉振臂高呼。

中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才刚响起,老师的“下课”才刚吐出一个音,靠门的同学以堪比飞毛腿记者的速度拉开门,恍若柏林会战拉响的冲锋号,一众饿鬼狂呼着冲入柏林市区的防御圈……然后淹没在重重的巷道之中。

人海从走廊席卷而过,一阵大地颤动的飞沙走石,转眼整层楼就不剩什么人了。

“果然还是很恐怖呢……”楚执虚弱地趴在桌上,忍受空腹的不适。

作为超级混世魔王,向来都是提前翘课去食堂吃饭,从来不会饿到自己,要多潇洒有多潇洒。按照以往的惯例,此刻的他应该早已用完午膳,施施然逆着人流回到教室,享受惬意的午睡时间……

但在四十分钟前,当他试图在最后一节课铃响前溜号时,织音默不作声地拉住了他的袖子。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自己怎么会忘了亲爱的表妹呢?楚执心领神会,牵起织音的手,正待两人奔赴幸福的天堂,走了两步,自己的坐标没有丝毫变化,仿佛自己抓住了一块石头。

楚执还没来得及疑惑,织音把他倒着拽了回来,水润润的瞳孔闪着清澈的光辉,很认真地告诉他:“不许逃课。”

这哪是清甜可人的歌姬,这分明是暴君呐!

楚执趴在桌上抱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深刻地懂得了抢不到饭的忧伤。

“当当当”,有人叠指敲了敲门,在门口探身做舵手张望状。

“莫西莫西,高二二班的楚同学今天逃课了么?”夏佳宁捏着嗓子。

楚执一愣:“为了来见我居然不惜错过通往食堂的最佳良机,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点感动……”

“说什么呢,过十分钟再去吃饭,人就没那么多了,我一直都这样的。先吃点点心垫一垫吧。”夏佳宁拍了楚执一把,在他右手边空位落座,从口袋里掏出了袋装小面包。

楚执双眼放光:“果然是世界第一温柔的社长殿下,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楚执确实饿坏了,今早被结弦搅和了一顿,于是就没有好好吃早饭,本想用一碗无比丰盛的豚骨拉面加以弥补,结果提早前往食堂的计划又破产了,只能留在教室忍受饥饿的煎熬。

夏佳宁笑盈盈地坐在楚执右手边,托着腮看楚执狼吞虎咽,眼神中透露出母性的怜爱光辉。

“楚音要来一块么?”她晃着手里的面包。

“早饭吃饱了。”织音摇头。

“早饭?难道说是阿楚做的早饭吗?”

织音点点头表示肯定。

“看不出来嘛,阿楚居然还会做饭。”夏佳宁眯起眼睛,表情变得很微妙。

楚执咽下一块面包,抹抹嘴:“你以为我一个人过是怎么生存下来的?不会做饭的话早就饿死了。”

当然了,楚执委实不能算是蒋少那样好的大厨。他只会用最简单的方法料理准备好的原料,比如煎鸡蛋煎火腿肠速冻水饺之类的,再复杂的菜品就得边看教程边做了。

夏佳宁托腮,看起来兴致满满:“哪天我去你家里做客,你给我做顿饭吃,我来尝尝你的手艺。”

“别,千万别。我厨艺差到不行,拿来招待客人太失礼了。”

厨艺差劲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前两天住进家里的那一对冤家。要是被夏佳宁撞见了,不知道又会出些什么乱子。

“那我来找楚音玩总行吧。”夏佳宁嘟嘴反驳。

话音未落,她忽然眯起眼睛,以微妙的神情打量楚执:“说起来她跟你住在一起来着,人家长得这么好看,两个小年轻共处一室,很容易误入歧途滴……”

“社长你的表情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哼哼,阿楚真是占了个大便宜呢。”夏佳宁挂着神秘的笑容轻抚裙边起身,“好啦,差不多可以去食堂了。”

-

一模一样的大海碗,一模一样的豚骨拉面,唯一不一样的是吃面的动作。

十分正宗的豚骨拉面,拉面碗沿还塞了装饰性的海苔,上面写着简短的感谢辞。楚执十分豪爽地吸着面条,装饰用海苔瞬间被消灭,蟹棒与酱萝卜也难逃魔口。醇厚的面汤撒上提鲜的香醋解腻,酸滑爽口。织音则相对和缓得多,小口小口喝着面汤,似乎并不饿。

夏佳宁点着手中的叉子,看着桌对面两位正在进食的楚姓同学。

“果然阿楚跟楚音很像兄妹呢。”

“点了相同的面食就很相像,那这个食堂里我该有多少兄弟姐妹?”楚执仰脖咽下一口面条,感受充实的暖意从喉咙一直滚入胃里,露出满足的笑容。

夏佳宁喝了一口果汁:“话说回来,阿楚下午放学以后有没有急事?”

“大概没有吧。”楚执回答。

其实本来他有机会跟黎音一行出去打异弦,但对方以“来了也是拖后腿”为由,拒绝了楚执提出帮忙的想法,只要他每天完成定额分配的体能训练就行。

像是预料到楚执的回答,夏佳宁欢快地一拍手掌。

“嘻嘻,那么我们到社里聚一下怎么样?”

“今天不是社团活动日吧?”从对方明媚的笑容里,楚执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十分谨慎地求证。

“不是社团活动日就不能去社团吗?上课不能睡觉,阿楚不也一直在睡么。”

“这是颠倒概念吧喂!”楚执抗议,“再说了,我表妹跟我共进退,她还要早回去呢。”

夏佳宁扭头望向织音,笑容循循善诱:“楚音,今天我们在社里聚一下怎么样呀?”

“好。”

十分草率地就决定了啊!你果然是只会回答“是”的机器人吧?

“亲爱的表妹,今天我们早点回去好不好?”楚执模仿夏佳宁的语气循循善诱。

“不好。”织音表情冷淡,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楚执马上想起了与织音第一次去易思居的悲惨回忆,那时她脸上也曾浮现这种捉弄人的表情,之后他便被蒋少狠狠修理了一顿。

“你们串通好的吧?”楚执沮丧地抓头发。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到时候记得把你哥拉过来哦。”

“我反对!为什么我非要去不可啊?”

“我明白了,阿楚肯定是厌倦跟我待在一起了。”夏佳宁手捂心口泫然欲泣,举手投足间颇得蒋少真传,“毕竟有一个美若天仙的妹妹,像我这样的美少女,光芒都被压了下去。”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要去咯?早说嘛。”夏佳宁破涕为笑,三口两口吃完了沙拉,端起盘子起身,“那就这样说好了,阿楚你到时候一定要来哦~”

夏佳宁蹦蹦跳跳转身离去,留下楚执坐在原地,凝视面碗欲哭无泪。

双拳难敌四掌,败给这两个家伙了,社长大人一定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贿赂过织音……

解铃还须系铃人,楚执挤出循循善诱的笑容,掏出学生卡在织音面前晃了晃。

“织音,我知道你是最尽职的歌姬,一直不遗余力地保护着我的安全,我们是同一战线的对吧!卡在这里,随、便、刷!社长究竟跟你说了什么,拜托透露一下吧!”

“我吃好了。”织音端着盘子起身。

直接逃跑了啊喂!说好的乐师与歌姬相濡以沫呢?

走到一半织音像是想起什么,神色骤然变得肃穆,转身走了回来……楚执心说果然织音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不会对自家乐师始乱终弃,而后自己指间的学生卡就不翼而飞。

织音攥着学生卡,一蹦一跳直奔冰激凌店。楚执远远望去,只见冰激凌店的电子店招上来回滚动着今天的新口味,花枝招展好不诱人。

妈的,毫无人权啊!

-

“晚鸟晚鸟,我是早虫,二班下午第一节课语文课,楚同学在读小说。”

“收到,早虫。”

“晚鸟晚鸟,我是早虫,二班第二节课数学课,楚同学趴在桌上睡觉。”

“收到,早虫。”

“晚鸟晚鸟,我是早虫,二班第三节课体育课,楚同学在偷窥穿体操服的楚音。”

“收……什么?!岂有此理,上次合班上课的时候他从来没有看过我!”

“……晚鸟注意,自由活动时间,行动开始。”

樱川高中的学生对体育课一直不吝赞美之辞,很大原因就是樱川高中照搬了日本的上课方式,男生要穿轻便的运动服,女生要穿清凉的体操服。每次做准备运动压腿,看少女们按捏着富有弹性的大腿,总能酥倒一片男生。

所谓自由活动嘛,对男生来说算是福利时间,他们三三两两聚在树荫底下,分着冰爽的饮料,看穿体操服的女生露着线条优美的长腿在那边打排球什么的,帝王般的享受不过如此。

今天是个出太阳的日子,操场上温度适宜。体育课照例象征意义地跑上两圈,随后就是自由活动,但不能离开操场范围。

楚执跟其他男同学没什么共同语言,所以每次自由活动他就跑到操场边上的旧仓库,无聊地拍篮球玩,或者干脆铺开体操垫睡一觉,怎么随心怎么来,反正这里是属于他的秘密基地。

不过今天他没有呆在旧仓库里小憩,他抱着篮球坐在旧仓库的屋檐下边,视线被排球场上某个轻灵的身影所吸引。

每隔一会儿操场边就会传来欢呼,那是男生在为打排球的女生们喝彩。织音被其他女生拉去打排球,身形却意外地灵敏,无论是在空中甩动的双马尾,起跳时绷紧的小腿肌肉,还有随跃起的动作从额头撒落在草地里的晶莹汗珠,都有一种元气的美感。

事先预料到其他女生会拉织音一起,所以给织音讲解过排球的规则,现在看看织音打得有模有样,楚执心里还是蛮有成就感的,好像教练亲手教出了一个优秀的学生。

看着那样有邻家感的织音,谁会相信她是来自未来的救世主呢?

世界会在一年以后毁灭,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在这最后的一年里,他该做些什么呢?亲眼见过了那些叫做异弦的怪物,看过织音在它们手里受伤,也面对过气势逼人的欧米伽,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心底其实越来越没底,越来越认定人类获胜的希望十分渺茫。或许连织音也未将全部的真相告知自己,仔细想想,如果狂想曲小队三位歌姬就能摆平欧米伽,为什么未来世界还会毁灭?

但不知为何,他心里并没有多少实感。知晓一年后就会死去,依然可以平静地坐在此处。

自己好像就是这样的人呢,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也不希望做出改变,安于现状就能满足……这样下去十年后绝对是个孤独终老的NEET族。

该怎么说呢?若一个人想要奋斗,总归得先给他一个奋斗的理由吧?骑士为了守护公主而挥剑,公主为了王子的欢欣而起舞,王子为了对公主的誓约而成为国王守护国境。一个没有公主的骑士,他要一身铠甲与一把银剑又有什么用呢?

“体操服好看吗?”有人笑笑地问。

“挺不错的。”楚执下意识地回答。

顿了一秒他反应过来,惊恐地扭头回望。夏佳宁不知何时跑了过来,很不客气地在他身边坐下,手上还握着网球拍,一下一下在掌心轻拍。

“不要问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因为我假装大姨妈去医务室了,剩下的课全部都逃掉了。”赶在他发问以前,夏佳宁说。

楚执想起了那个笑话,每次体育老师点名,总会有几个女生因为亲戚串门的原因没来。有的时候女生一整个月都用相同的理由不来,点名册上的记录就会变得很搞笑。

夏佳宁拿网球拍蹭楚执脑袋:“阿楚在傻笑什么呢?”

“一想到社长大人这样的美少女坐在我身边,我就忍不住露出幸福的笑容。”

“哼,算你会说话。”夏佳宁诡秘一笑,“阿楚最近一定玩了一款很著名的Galgame吧?”

“什么Galgame?”楚执不解。

夏佳宁微眯起眼,笑容愈发高深莫测起来:“就是那个‘很著名’的Galgame啊,讲亲情的。”

“著名的Galgame多了去了,我哪知道你在说什么。”

夏佳宁连连点头,扭头望向排球场。楚执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织音在那边挥汗如雨。

“刚才我看你一直盯着楚音看。”她嘟嘴。

楚执一愣,扭头看向夏佳宁。对方柳眉微蹙,像金鱼一样鼓着双腮,粉嫩的上下唇紧抿,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不高兴”三个大字。

楚执恍然大悟,敢情对方是醋意发作了!

“作为表哥,我有义务确保自家妹妹的安全,听我舅舅说她以前不常运动,万一打排球的时候伤着了,我好第一时间跑过去救驾。”他挺起胸膛,摆出坚定的神情。

“少来,你一直盯着人家大腿,别以为我没发现。”夏佳宁更怒。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楚执垂死挣扎。

夏佳宁神秘一笑,忽然凑近他的耳边,吐气如兰。

“想不想……摸摸我的大腿?”

楚执一愣,夏佳宁露出小恶魔般的笑容,手指顺着包裹大腿的白色过膝袜向上,抚过因为袜子弹性而微凸的大腿肉,伸到校服裙的边角,向下轻轻撩拨,将那被无数男性奉为圭臬的绝对领域展示出来。

楚执咽了口唾沫,大脑的思考能力在一瞬间变得极为迟缓。夏佳宁浅笑盈盈,又将裙角向下撩拨半寸,再往下的话,连臀肉也要走光。

“如果是阿楚的话,可以哟?”她凑在他耳边,轻声呓语。

见鬼,今天社长是怎么了?居然对一条败犬使用美人计?更见鬼的是这美人计对他颇为受用,他的视线牢牢被黏在那莹白的肌肤上,被长袜勒出肉感的大腿,摸起来想必也是充满弹性吧?

右手已经不听使唤地朝那圣洁的领域伸去,他深吸一口气,用力将手掌往塑胶地面猛砸,凹凸不平的塑胶粒扎在皮肤表面,痛感令他清醒不少。

他抬起屁股向左边挪了半米,这才长出一口气,用稍显澄清的眼睛直视对方。

“别开这种低劣的玩笑,我……我才不是那种人。”

夏佳宁愣了一下,似乎是被楚执的眼神所刺伤,乖乖把裙边抚平。

“我错了。”

似乎连空气也沉滞不少,双方都有些尴尬,稍微挪开一点距离。

“所以说,今天找我来干什么?”楚执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缓。

“当然是去社团活动室了,中午不是约好了么?阿楚可不要赖账哦。”

“就算我不想去,楚音也会架着我去的吧。”楚执叹气。

一如字面意思,作为经过改造的未来人类,织音单手就能把他拖到社团活动室,连气都不带喘的。

楚执盯着操场跑道发呆,视线中忽然多了一双运动便鞋。穿体操服的织音抱着排球站在他面前,额角一丝汗珠也没有,漠无表情地俯视他与夏佳宁。楚执一愣,总感觉对方的眼神有些奇怪……

“你好楚音,刚才我们在这里看你打排球呢。没想到你技术那么好,哪天教教我嘛。”夏佳宁笑着打招呼。

“哥哥教我的。”她抿唇笑笑。

“哈哈哈,不多说了,赶紧去换衣服吧,趁老师还没发现,我们快溜。”

“在此之前我能问一下这次去社团做什么吗?”楚执旁敲侧击。

“不告诉你。”夏佳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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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夕阳时分,楚执在自家歌姬与自家社长的双重胁迫下,站在了教研楼门口。

夏佳宁轻抚发丝,稍稍平复一下呼吸,而后有意无意地发问。

“阿楚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知道,当然知道。”楚执随口回答。

夏佳宁立马紧张起来,难道他已经知道生日派对的事情了?

“前苏联月球2号发射的日子。”

“噗……”

“笑什么,维基百科查得到的,我肯定我没说得没错。”

夏佳宁笑得更欢了,边抖肩膀边走进教研楼。

楚执有些疑惑,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没事没事,就是觉得阿楚你的知识面异于常人,挺有趣的。”

说话间他们已来到走廊尽头,站在四色季节社外。夏佳宁站在门边,回头朝楚执咧嘴笑,笑得楚执隐隐有些恐慌。

纠结了一周的准备与企划,针对细节零碎反复地修改,为此花费了从暑假积攒到现在的零花钱,也遭受过别人的冷眼……就在此刻,一切的险阻都已不再重要,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让自己在意的人展露笑颜。

夏佳宁按着砰砰乱跳的小心脏,对楚执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今天是什么日子,就由我来告诉你吧!”

“当当当当当!”夏佳宁笑着拉开门。

推拉门僵硬地触底,窗外夕阳正在坠落,昏沉的光线照亮了室内的景象。

空气中弥散着浓郁的红酒味,所有的气球都被戳爆了,满地的碎片。原本挂得高高的HappyBirthday横幅歪歪扭扭斜在一边,被打碎的红酒溅在横幅上,留下深红色的蜿蜒纹路。而那只夏佳宁精心准备的生日蛋糕,此刻被砸在储物柜上四分五裂,拖出白色的奶油印记。

连那盆叫做夏因的向日葵也颓然地焉在被打碎的盆栽里,花瓣完全掉光了。

夏佳宁捂着嘴,跌跌撞撞后退几步,靠上走廊墙边慢慢滑倒,瞪大眼睛呆坐片刻,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楚执站在原地,顿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这里……原本是为自己准备的生日派对。

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什么最近社长找自己的频率明显变高,为什么社长跟织音之间似乎有什么瞒着他的同盟,为什么社长执意在今天拉他到社团活动室……

这世上最冰冷的事情莫过于无人倾诉的孤独,人会从内而外地崩毁,心底被愤懑填充,厌恶整个世界,同时对所有人都敬而远之;最暖心的事情莫过于有个人明知如此,还是愿意穿透重重阻隔,把你从最深沉的黑暗中拉出来,将你重新推到阳光底下。

生日的事情他从来没跟夏佳宁提起过,唯一留下记录的仅有那张初识时被拉到社团而填写的入社申请表,他随手写下了自己的生日。

眼泪无声流下面颊,他伸手揩去,而后缓缓走到夏佳宁面前,蹲下。

“本来……准备了很久的,想要……给楚执一个惊喜……”夏佳宁哽咽。

楚执什么也没说,张开双臂轻轻抱住她。怀中的温软克制不住地颤抖,肩膀被泪水打湿,些微湿润的感觉。

“没关系,我知道你的心意,谢谢。”楚执温柔地轻拍她的后背,“我都快忘了今天是我生日了,但我没料到你还记得。这是父母离婚后第一次有人为我庆祝生日,我很开心。”

“你是在安慰我对吧?”夏佳宁声音很轻。

“没有,我真的很开心。”楚执松开双手,替她擦掉脸上的泪水,顺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别哭啦,你这样都不好看了。生日就要开开心心的不是吗?我看到你为我准备的东西啦,准备的时候一定花了很多心思吧?没关系的,这些东西毁掉就毁掉,可以再换新的,有这份心意就行啦。”

擦干夏佳宁的眼泪,楚执探头朝活动室里张望,目光落在为他准备的生日蛋糕上。从尚且完整的部分不难判断,它原本是一个十分豪华的蛋糕。现在却毫无生气地平摊在地,奶油溅了一地,像是摔裂的新鲜水果,看上去是没办法再吃了。

活动室的全景比影侍入侵的易思居更加惨烈,破坏整间活动室的家伙肯定带着合适的工具,事先布置的物件基本都毁坏了,但学校原来的摆设却没有动,是个十分熟练的家伙。

这不难理解,学生违反规定私自在活动室布置场地,学校理应对其进行处罚,不追究已经很不错了。除非学校财产出现了损坏,否则学校不太可能对社团提供帮助。

现在只能先拍摄现场留下证据,然后去查看监控录像,最后报告学校安保处,这是目前他们能做的全部。

楚执思虑着对策,耳边响起轻灵的脚步声,织音走进满地狼藉里,一点也不在意脏乱的现场,打开沾满奶油的立柜,从最底下的储物格里取出了一个藏着的蛋糕盒。打砸者似乎没有打开柜子细看,于是这块蛋糕幸免于难。

织音扫开桌面散落的杂物,把盒子放在桌上打开,取出里面那块歪歪扭扭的生日蛋糕。蛋糕表面奶油涂抹不匀,蛋糕底的塑形也不规范,看上去就像是要塌了一样,显然出自新人之手。

“生日快乐,楚执。”织音转身面对楚执,唇角勾起一个很不明显的笑,“因为做的蛋糕不好,所以没有跟社长的蛋糕放在一起。蒋少说过生日一定要吃生日蛋糕,如果不嫌弃的话,请用这块蛋糕代替吧。”

织音总是满脸淡漠的表情,原来也会为他人特意准备么。楚执鼻子微微有些酸涩,对织音扯出一个笑容。

“因为以前也有人准备了很久,为我庆祝生日,但是那次我没有去。所以,这一次希望楚执能够过到最棒的生日。”

这位歌姬大人可以面不改色地砍倒一街人,但她烤蛋糕的技术着实不咋地,蛋糕通体呈一个诡异的不规则体形状,看上去随时都像是要倒塌似的。但楚执还是举起蛋糕刀切了下去。

啊,塌掉了。在蛋糕刀碰到顶部的时候。

楚执不禁失笑,但还是切出一块放到碟子里,试着咬了一口。

“很好吃。”他微笑点头。

说好吃是假的,但这份心意他不想浪费。

很多时候身外之物并不重要,若能与心爱的人一起眺望晚霞,谁还会在意晚饭是山珍海味还是四菜一汤呢?做什么事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在一起。人是群居性动物啊,再怎么说自己喜欢孤独,那也不过逞强罢了。谁都会期盼着有一个Mr/s.Right从天而降,带自己脱离苦海的啊。

“这样的生日派对根本不能算是生日派对嘛!”夏佳宁抹掉眼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牵起楚执的手,“走吧,我们去一个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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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楚同学。初次见面,我是蒋少。”风铃轻响,蒋少在柜台后边朝他招手。

楚执瞬间读懂了对方的眼神。活动室的布置太过华丽,不像是夏佳宁一个人能够搞定的,应该是雇佣了第三者。结合偏向蒋少的奢靡风格,这样想来,举办生日派对的事儿店长肯定也有份。

“你好,蒋少。”楚执心照不宣地点点头,按照剧本他俩是不认识的。

蒋少走到店门口,把“营业中”的门牌转了个向,顺手拉上了店面的防窥窗帘。欧式水晶吊灯、平板壁灯、Led灯带吧啦吧啦,灯火辉煌流光溢彩,此刻的易思居自成一个世界。

“Let’s rock!”蒋少神秘一笑。

气泡风铃又发出响声,楚执惊讶地看到了狂想曲小队的全员。他们穿着一水儿的便装,凤凰院结弦与萌音头上还顶着圆顶的生日帽。一反平日的肃穆形象,第一眼差点让楚执认不出来。

“你们怎么……”楚执瞪大眼睛。

“听说楚执大人要过生日,所以就不请自来了。”兰斯洛特一身礼服,欠身行了一个优雅的礼,“成人礼可是很重要的日子呢,希望楚执大人不要介意。”

“不用担心,该处理的工作都已经处理完毕了,今天就让我们好好庆祝一下吧。”黎音脸上依旧没有笑容,但语气已柔和不少。

“哼,要不是有蛋糕吃,谁会给你庆祝生日?”萌音环抱双臂鼓着腮。

旁边凤凰院结弦把生日帽往她脑袋上用力一扣,萌音顿时变成了小聋瞎,顶着帽子“呜呜”地原地转圈。

“嘛,反正我们已经站在这里了,你想赶也赶不走哦?”结弦摊摊手。

搞什么嘛,你们不是穿越回来拯救世界的么?现在跑到这里给人庆祝又是什么鬼啊?你们这样玩忽职守,未来人类全都得气到吐血吧?

他无意识地咧了咧嘴角,忽然感觉眼眶有些酸涩。

妈的,原来有朋友的感觉……还不坏嘛。

“这些都是楚执的朋友么?”夏佳宁好奇地打量在座的所有人。

“算是吧,网上打游戏的时候认识的,V-Team是个国际平台,你懂的。”楚执笑笑。

“不要多话了,快来点单!”蒋少拍着柜台,将一把菜单散在吧台上,“今天酒水全免,不要问小爷为什么,小爷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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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落下,暮色遍染,S市再一次迎来了夜晚。

商场保安照例巡视一圈,路过一众香奈儿、美宝莲、雅诗兰黛等美妆店,然后惊奇地发现最角落的易思居居然还开着。往常它总是在夕阳的时候就关了,年轻的老板十分具有乐天精神,从来不在意自己的客流量。也因此,他的事迹在整座商场被引为传奇。

保安略带好奇地走过去,却只看到了拉上帘布的亚克力门,以及与门上“营业中”相对的三个字:“已售空”。想来这家店的老板是个奇葩,别人打烊就立个“下班了”的牌子,立个“已售空”充当打烊,跟寥落的门庭相对,十分具有喜剧效果。

“骗鬼呢,根本没人买。”保安嘟囔一句戴正头上的帽子,准备继续巡逻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

年轻的欢笑声从里面传来,听起来里面正在举办什么聚会,可能是高中生包场。保安在这里呆了三年,从没见过易思居那么热闹的时候。

穿校服的少男少女坐在吧台,看老板用牛奶在卡布奇诺表面拉出生日蛋糕形状的拉花;兰斯洛特与黎音坐在咖啡形状的沙发里喝咖啡,不时低声交谈几句;萌音尖叫着追凤凰院结弦满屋子跑,手里抓着一把生日帽,誓要报此前的一箭之仇。

夏佳宁握着高脚杯,将杯中的鸡尾酒一饮而尽,脸颊因酒精而红润。

“喂喂,织音第一次跟楚执见面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就说那家伙的第一印象好了。”

织音握着冰凉的酒杯思忖片刻,给出客观的评价:“有点迟钝。”

“说别人坏话的时候敢不敢背着别人?”楚执抗议。

“哼哼,本小姐才不和喝果汁的男人说话。”夏佳宁轻笑。

楚执面前摆着一杯鲜榨橙汁,与夏佳宁的鸡尾酒以及织音的伏特加相比,确实没什么说服力。

“因为我是个守信的人,小学的时候签了不沾烟酒的横幅,所以绝对不沾一滴酒。”他半开玩笑地解释。

织音抿了一小口伏特加:“哥哥说要请我吃冰激凌,但是没有兑现。”

“喂喂,什么时候说过了?”楚执反驳,忽然注意到自家歌姬嘴角又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弧度,显然又开启了恶作剧模式。

“什么?还有这种事情?”夏佳宁拍桌,“太可恶了,为了惩罚不称职的哥哥,阿楚也得给我买一份冰激凌!”

“来了,顶级大厨手制的高档冰激凌。”蒋少从后厨闪出,把两杯色泽鲜艳的甜橙冰沙放在女生们面前。

“蒋少你太帅了,我爱死你啦!”夏佳宁尖叫。

蒋少露出“深藏功与名”的笑容,重返后厨之前不忘对楚执挤眉弄眼,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让楚执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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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在焚舟堡垒的日子呢。”

兰斯洛特摇晃手中的调酒壶,以十分绅士的动作将基酒倒入填充糖浆的高脚杯,随后在基酒上加入鲜榨橙汁与冰块,最后在杯沿加上柠檬。

他轻晃酒杯,等到酒液呈现出渐变的斑斓色彩之后,才将它递给黎音,“给,您最喜欢的那一款,我尽力复制出来了。”

“那样宁静的日子确实令人心生向往,但那样的日子不属于我们。”黎音轻抿鸡尾酒,眺望窗外迷蒙的夜色,“我们是利刃,被铸造出来的唯一目的是斩杀敌人,除此之外一概不论。”

“可是利刃也是需要保养的,偶尔休息一下,也挺不错的不是么?在迎来铸剑为犁的那一天前,不要让剑刃折断了。”

“或许吧。”黎音不置可否。

“那么,您觉得以前的世界如何呢?”兰斯洛特转过身,与自己的歌姬一同眺望夜幕下的城市。

“比我想象中好一些。科技并不落后,人们也有足够的空间安居乐业。如果欧米伽没有夺去地表,伦敦堡垒绝不仅仅是一座堡垒,它将是真正意义上的国家。”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去英国看看,据说那是我们先辈的故乡。”兰斯洛特微笑,“我们已经回不去了,或许可以在伦敦找个地方定居,只有我与您。在这个时代,伦敦两字不需要加上堡垒的后缀呢。”

“欧米伽还没被消灭,不要松懈。”黎音音调陡冷。

“谨遵您的命令,黎音大人。”兰斯洛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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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死宅做的蛋糕根本就是废品。”顶着生日帽的萌音咬着蛋糕,旁边一堆空了的纸碟。蒋少不愧是顶级大厨,从咖啡到蛋糕到冰激凌样样精通,在座的人都能一饱口福。

“好不容易做了个蛋糕,被你这么一说,我好伤心。”凤凰院结弦斜戴生日帽,躺在沙发上翘着腿,依旧盯着心爱的PDA,“但是话说回来,围绕那块蛋糕的赌约你还没有兑现。要言出必行呐,萌音大人。”

“那种赌注根本不算数!那家伙跟你串通好的,萌音才不傻呢。”萌音“哼”一声扭过头。

“是吗?也就是说你已经不记得之前我们赌注里说好了的事情了,如果我输了我就把蛋糕吃掉,如果你输了你就要叫我‘亲爱的’什么来着?”

“‘我最亲爱的乐师大人’,这都记不住,亏你还是黑客呢。”

“嗯嗯,叫得真甜。”凤凰院结弦笑。

萌音愣了一秒,脸颊温度急速升温,把空的纸碟甩到对方脸上。

“你又算计我!”

“愿赌服输是一种美德哦。”

“哼!”萌音把头扭到一边,不去理睬结弦了。

凤凰院结弦旋身,双腿重又立于地面,由躺姿改为坐姿。他伸指轻抬镜片,目光落在一脸别扭的萌音身上,露出一个说不上无奈还是怜爱的微笑。

“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养了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女孩,端茶倒水地伺候着,她还不领情。”

“你说谁是永远长不大的小女孩?你才是永远油腻恶心的死宅呢!讨厌萌音就直说!”

“我可没说过讨厌自家的歌姬哦。”凤凰院结弦伸手按在对方发顶,眼底有微妙的悲怆一闪而过,“倒不如说……希望这样的时光还能再长一点呢。”

“你、你在说什么奇怪的话呢!”萌音小脸通红,缩着脖子埋头蛋糕。

“没什么,自言自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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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少用小推车将生日蛋糕推到沙发中间。推车上立着硕大的五层蛋糕,缀以华美的塑料花装饰,精致得恍若绝美的艺术品,怎一个奢华了得。若不是顶端两个彩色的“1”“8”蜡烛,楚执还以为自己不是在过生日,而是在经历一场盛大的婚礼。

“成人礼当然要盛大盛大再盛大了!一生只有一次的哦亲!”蒋少眉飞色舞,举起大号蛋糕刀,“上手上手!”

“上什么手,阿楚还没有许愿呢!”夏佳宁笑。

“我的错我的错。”蒋少一拍脑袋,变戏法般从推车底下又掏出一只稍显正常的蛋糕,摆在桌上插好十八根蜡烛,“楚同学,要一口气吹灭才算完整哦。”

“大家一起来唱生日歌吧!”夏佳宁兴冲冲地提议。

黎音露出疑惑的表情,自小在阶级森严的伦敦堡垒长大,她没有听说过“生日歌”这个词汇。事实上,她早已忘记自己的生日,也谈不上庆祝了。

“庆祝生日的时候唱的歌,您只需跟着我唱就好了。”兰斯洛特适时提醒。

夏佳宁清了清嗓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预备,起~”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四周响起了音高音域音色各不相同的祝福,连赌气的萌音也跟着一起哼唱起来。

蒋少抬手打了个响指,流光溢彩的光源一盏接一盏地熄灭,陷入黑暗的易思居中仅剩下十八盏蜡烛温暖燃烧,照亮了六双洋溢着好奇与祝福的瞳孔。

楚执庄重地闭上眼睛。他花了几秒钟思索那些埋藏在心里的愿望,从这些愿望中选出最关心的一个,而后睁开眼。十八盏蜡烛暖融融地燃烧,他在火光之中许下了一生仅此一次的愿望,而后长吸一口气,前倾上身……

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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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的时钟沉默地运转,滴答声在这座城市中细不可闻。

当黎明升起之时,城市昨夜的痕迹将会被洗刷干净。人们会继续日复一日的作息,早点摊的大爷大妈忙里忙外,车流在他们眼前安静地穿梭而过,写字楼里的精英们穿着西装蹬着高跟鞋,为自己的生计奔波。人们沉默地随波逐流,却又笃信不一样的信仰,相信自己是人海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时间并没有带走一切,城市的灵魂从未改变。日出日落人来人往,没人会在意发生在城市角落的小小奇迹。

人生绝大多数的时间毫无意义,随年轮往复的青春被碾碎在城市的齿轮之中,化作润滑时代机器的血肉,周而复始,永无止境。